[转帖]论书法家的深刻孤独
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论书法家的深刻孤独
王兆胜
(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社会科学》编辑部,北京 100720)
作者简介:王兆胜(1963-),男,文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社会科学》杂志副编审。
摘 要:深刻孤独是中国古代书法史上一个亘古常新的母题,无论是削发为僧、遁于山林的隐士;还是长歌当哭、戏笑人生的狂怪者;或是在人生舞台自由自在、安逸逍遥的社会宠儿;抑或是煞费苦心、日理万机为救国家人民出水深火热的人民公仆,他们都有一颗孤独的心。深刻孤独是书法大师生成的必备条件,正是因为深刻孤独的匮乏才使当代中国书法走向了衰落和危机。
关键词:书法家;深刻孤独;内宇宙;衰落和危机
中图分类号:J292.1
当怀着孤独之心走进历史悠久、光彩照人的中国书法艺术殿堂,当悄悄揭去覆盖在伟大书家身上纷繁的书法作品,当用自己的心灵同这些艺术大师亲近和对话,我发现:在这些书法家中,无论是削发为僧、遁于山林的隐士;还是长歌当哭、戏笑人生的狂怪者;或是在人生舞台上自由自在、安逸逍遥的社会宠儿;抑或是日理万机、为国为民的为政者,他们都有一颗孤独的心。本文旨在:证明深刻孤独是中国古代书法史上一个亘古常新的母题;分析深刻孤独对书法大师起着多么举足轻重的作用;说明深刻孤独的匮乏正是当代中国书法危机的内在根由,以便给研究中国书法艺术精神的人们提供一些启示。
一、深刻孤独:书法大师精神世界的荒原
浩瀚无边的宇宙太空,反复多变的自然万象,纷繁复杂的人类社会,神秘难解的世俗人生,相互隔膜的人类个体,这些都使每个人承负着同样的孤独。但是,由于他们所处的具体环境不同,心理状态、气质品格等遗传基因也有差异,每个具体人又有着不同的孤独。一般说来,孤独分为外在和内在两种,所谓外在孤独即是指经历坎坷不平的生活道路,形影孤只,缺朋少友;而内在孤独则是指把这种外在孤独引入内心,成为心灵的孤独。就内在孤独而言,它又有肤浅和深刻之别,所谓肤浅孤独,指一味停留在个人悲哀愁苦的低吟浅唱,停留在个人得失的衡量把玩之上;所谓深刻孤独,则指由己身的不幸或他人的痛苦生活引发的对人生、社会、国家乃至生命、宇宙等独特的体验和思索,这是形而上的。如果站在这多层次的孤独“阶梯”来观照绵延悠长的中国书法史上众若繁星的书法家,我们确实看到了很多中国书法家那用贫困和痛苦铺成的崎岖山路,但更重要的也是更有价值的是奔流回荡于书法家心底里那深刻的孤独。
五代十国外号杨疯子的杨凝式,整日与寺庙、残垣断壁为伍,他那“见白壁即面壁坐思,尔后且歌且咏且书”的狂态,不是隐含着一颗十分孤独寂寞的心灵吗?有着草圣之称的张旭,嗜酒如命,醉后狂走,以头濡墨而书,在这怪态中,也有张旭式“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的郁闷孤独。穿唐服,不与人同器而食,拜丑石为兄长的宋代米芾,更是一个孤独者,什么皇帝,什么书坛鼻祖,什么羲之、虞、褚、欧、柳,在他看来还不如一丑石知己,这里,已不能用“文人相轻”进行概括,其中有着书法家失去崇信者后产生的超前孤独。明代徐渭可能是书法大师中最不幸的,他有着外在与内在的双重孤独,他目空一切,戏骂人生,整日过着“笔底明珠无卖处,闲抛闲掷野藤中”的生活,似乎只有书法、绘画和戏剧才能聊以蕴藉他在十恶不赦的社会与艰难的人生中感到的超常的孤独。还有“把做官看成苦差事,一天比一天苦闷”的郑板桥,用他那“难得糊涂”式的孤独表达了他看透宦海沧桑,对万事万物都只能貌合神离,无可奈何的孤独矛盾心态。就像他在诗中说的:“进又不能退又难,宦途踞蹐不堪看,吾家颇有东篱菊,归去秋风耐岁寒。”除此,唐代李白,明代祝允明、唐寅,清代李方膺等也都是以狂怪闻名的孤独书法家。对中国狂怪书法家来说,衣食住行、功名利禄、权力地位、道德成规,都不能令其动心,在他们的心中时常感到社会的黑暗与凶残,人生的无常变幻,还有真诚难觅、宇宙茫茫,除了书法等艺术可以聊藉自己的孤独外,什么也不能理解自己,甚至亲朋好友、妻子儿女也无济于事。而事实往往是,试图用愤世嫉俗、狂态怪相来戏骂人生以求孤独之解脱,反使其孤独更甚。这正是“举杯消愁愁复愁,抽刀断水水更流”(李白诗)。
与狂怪书法家直露自己的深刻孤独不同,中国书坛还有相当一部分书法家以另一种形式展示自己的深刻孤独。这些人深得佛道三味,把庄子的超脱与旷达,将禅宗追求的空明、简远、淡朗和飘逸,作为痴迷追求的目标。他们讲究顿悟,讲究反省,极力驱逐心中的凡尘世俗之念之欲,力求拓阔自己的内心世界,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静谧、安然、灵透和鲜亮的小宇宙。只要平心静气想一想,中国书法史上为什么出现那么多和尚、道士,为什么出现那么多遁隐山林,告官退隐的书法家,就不难理解这一点。除了他们看透人生真谛,悲观厌世外,是否主要反映了他们为创造更佳更美的书法艺术而痴迷追求一个能产生深刻孤独的静籁之所呢?否则,怎能理解智永和尚在那寂寞萧聊的寺院阁楼上一呆就是40年,这仅仅用刻苦好学能够解释清楚吗?如果没有一颗甘于寂寞甘于承受深刻孤独的内心,那是任何好学书家难以做到的。怀素这位狂草大师,尽管有狂怪颠放的一面,但他也是和尚高僧,他几十年独居空房,写尽寺庙芭蕉树叶,也表现了追求空寂孤独的精神境界。还有八大山人、石涛,虽然他们的画名比书法之名更为显赫,但其书法或狂怪雄伟或天真烂漫或纯朴圆润,而能自成一体。他们不安于尘世的烦嚣而出家为僧。除此之外,五代十国陈前的彦修僧,五代宋初的陈抟道士,宋代的佛印和尚,元代的明本和尚,明代的傅山,清代的虚谷,还有华光、龚贤、李叔同和尚,他们也都是书坛高手。他们那样醉心于佛寺庙宇,那么着迷于淡静平和的安宁之地,尤其许多入世书法家后来也出家为僧,这不能不说主要与他们追求深刻的孤独有关。事实往往是,深刻孤独能够触发书法家追求并醉心于寂寞的佛寺庙宇,而空寂的寺庙反过来又深化了这些书法家的深刻孤独。另外,与佛道书法家殊途同归的是那些遁隐山林、告官退隐的书法家,他们也表现出安逸、闲静的深刻孤独。对比佛道书法家,他们更爱本色的大自然,山山水水、鸟林虫鱼、花卉楼阁都会使他们进入一个孤独神秘、奥妙无穷的世界。以古雅圆润书法闻名的元代王冕,买舟下东吴,渡大江,入淮楚,历览名山大川,北游燕都,归越后,携妻带子,隐居九里山,过着神仙般孤寂的生活。元代杨维桢避地春山徙钱塘,张士诚累招不往。甚至王羲之也曾辞去会稽内史职务,隐居那里的蕺山脚下。还有唐代李阳冰,宋代李建中。李建中本性“简静、淡泊,淡于荣利”,索兴也“葺园地,即引水以自娱”,造就“静园”。传说钟繇也曾在抱犊山学书三年。可以说,僧道书法家、遁隐书法家和狂怪书法家是同一棵“孤独之树”上结出的“苦果”,只不过前者讲究超脱宁静的内修功夫,而后者讲究发泄愤闷的傲然自由而已。
如果说狂怪书法家、僧道书法家、遁隐书法家与世俗人生格格不入的话,那么在中国古代书法史上还有另一类书法家,他们为国为民不辞劳苦,劳顿一生,有的连性命也毫不顾惜。此处我称他们为“入世”书法家。作为政治家,他们无暇顾及自己的不幸,也无暇过多追想众多的忧愁烦恼,往往他们的一生都烙印着为国为民奋斗的足迹。但作为一个书法家、艺术家,他们又不可避免有着自己的深刻孤独。屈死敌手的颜真卿听到兄长与侄子季明为国捐躯的噩耗,写下了被后人称为天下第二行书的《祭侄季明文稿》,其中寓存着作者家破国亡所产生的无限愤恨、悲痛、忧愁与孤独寂寞。一生都在官场升降沉浮的苏轼,心中也常常升腾起深刻的孤独。有时追忆亡妻感叹人生的变幻无常;有时怀念古人功绩慨叹自己年岁已高却壮志未酬,而产生大江东去的无尽怅惘;有时对宇宙茫茫、岁月无常、人生有限表示由衷的感慨。就苏轼在新旧两党之争中亦左亦右和非左非右的奇怪立场,也足以见出他内心的深刻孤独(尽管他属于保守派)。其孤独的心态正是: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作为书法家的毛泽东也时时感到深刻的孤独。“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即是在中国革命处于最为关键的时刻,毛泽东对国家、民族和人民前途与出路所做的苦苦思索,其间的深刻孤独是不难理解的。还有欧阳询曾在碑前坐思三日,康熙时的郑簠(fu3)坐卧临习党怀英的“杏坛”二字达二月有余,也都多少反映了书法家的深刻孤独。似乎在书碑面前他们的孤独之心才有所依托。其实,深刻孤独并不是悲观、失望、无聊和厌世的同义语,相反,它往往是进取、积极的人生探求,它标志着新的艺术创新即将开始。
中国古代书法史上还有另一种深刻孤独,它寓存于那些看似逍遥自在、无忧无虑,既不出世,也不入世的书法家身上。他们书学有成,拥有人们无限的敬意,与社会与人们的关系处于不即不离的状态,但其心中却有着深刻的孤独,正是这些触发了他们不断完美自己的书法艺术,邓石如即是这方面的代表人物。他一生既无意于仕途,又无意于佛道,他的家庭算是圆满,多朋多友并不断得到他们物质和精神的资助与鼓励,朴茂古厚的篆书,苍劲蕴藉的隶书给他带来了显赫的荣誉,他的书法曾被曹元植称为“清朝第一”。即使如此,邓石如也没有摆脱内心深处的深刻孤独。他不安于家庭生活的温馨、安逸,而是多次离家外出,周游各地,寻找艺术知音,但常常因知音难觅,陷入深刻的孤独之中。邓石如在梅家勤思苦学书法八年,他忍受了多么深切的孤独啊!
当然,狂怪书法家、道佛书法家、入世书法家和逍遥自适的书法家之间的界限不是绝对分明的,有时还可能有模糊和交叠的地方。如怀素作为僧人又是不宁静的,他“一日九醉”,见墙壁、衣裳、器皿无所不书,他“醉来得意两三
作者:未申回复日期:2003-2-23 16:36:00
不管怎么说,在这些书法家心中都有着深刻的孤独,这是中国古代书法史上一条内在的隐线。
二、深刻孤独:书法艺术的地下泉源
发现中国古代书法家所蕴含的深刻孤独还是不够的,揭示深刻孤独是书法大师生成的必备条件更有意义。这样,或许能够找到书法大师成功的秘密之所在。那么,深刻孤独与书法大师的生成有着怎样的密切关联呢?
深刻孤独可使书法家摆脱世俗的纠缠。对书法艺术来说,其弊害之大莫过于“俗气”了,因此,书法家们像对待瘟疫般地逃避俗气的侵染。如何才能避免书法的俗气,众说不一。有人认为“心正则书正”(柳公权语);有人认为要淡化功利需求;还有人认为“胸中有万卷书,下笔多无俗气”(《宣和书谱》)。但往往心正未必一定书正,心不正也未必书就不正,淡化功利也未必一定能淡化得了,读破万卷书而俗气者也大有人在。我认为,要真正脱俗就必须与世俗社会拉开距离,尤其是心理距离,亦即指书法家内心要有深刻的孤独。这是为什么呢?
首先,深刻孤独可使书法家淡化实用功利,而追求艺术的永恒。自从书法艺术这一精神现象与物质生产分离以来,书法艺术就一直以其自身的淡功利而重艺术为特征的。世俗社会追求的是效益,是商品的价值,而书法家则必须淡化甚至摆脱这些东西,只有在深刻孤独中才能避免世俗功利的直接影响,保持书法艺术的独特性。如果整日与世俗人为伍,与他们既没有物理距离,也没有心理距离,那就难免沾染常人的功利实用习气,从而使书法艺术世俗化。纵观中国历代书法大师,他们有谁在深刻孤独中不断地追求功利、金钱和个人得失?相反,他们将其视为身外之物,而把艺术视为永恒。中国僧人道人书法家彻底摆脱了尘俗世界而追求一块宁静的心灵乐土,王羲之、杨维桢、李建中和郑板桥等人从官场走向隐居也是为了脱尽俗气,那些狂怪书法家如张旭、怀素、杨凝式、米芾和徐渭不也是为摆脱与俗人的纠缠而希望一片属于自己的心灵空间吗?即使像颜真卿、苏轼这样的入世书法家,因其心灵的深刻孤独,他们哪一个是追求自己的功名,计较个人的得失?他们哪一个不是与常人的追求大相异处?他们是将艺术当成永恒的美来追求的(当然这不是说他们不追求别的价值真理,世俗社会也有其真理存在)。所以,只有淡化与常人的关系,让自己属于深刻的孤独,书法家才能淡化功利,淡化实用价值,也才能摆脱个人的升降沉浮所带来的悲惋,从而走向艺术的完美。
其次,深刻孤独能使书法家在思维方式上求异去同。我们知道,世俗社会有一套完整的伦理道德规范着人们的行为方式,这是必要的。这套道德准则使常人求同去异,从而达到你尊我敬、欣欣乐乐、和和融融的人际关系。然而,书法家则完全不同,他们需要的是创造,是异于常人的独到发现。而深刻孤独就意味着书法家在思维方式上与常人大相异趣,求异去同,甚至也不能同于自己,而时时追求一个新的自我。所以,只有与常人拉开距离,方能在孤独的天地间发挥自己的创造性。邓石如八年闭门学书,遍临数千年的书法字帖,正是这种孤独使他去同求异,创造出新境界的篆、隶书体。孤独的米芾穿唐衣,与常人大相异趣,爱石如命,以异石为美,创造出四面用笔之法,一改古人千古不易的中锋行笔之法。郑板桥在济南趵突泉与知府会宴作诗曰:“原原本本岂徒然,静里观澜感逝川,深水之源本清静,谁知注入何渠干?明湖未必真清明,清河难见不污染,流到海边浑是卤,更难人辨识清泉。”显然,郑板桥将矛头直指T•WF•B的官吏。还有善于劝谏的褚遂良、柳公权和苏轼也是如此。事实上,正是因为深刻的孤独才能使他们心明眼亮,求异去同。这里有着异于世俗的独特思维方式。
再次,深刻孤独还能使艺术家产生独立的人格。求同去异的社会伦理道德要求“自我”个性的淡化,要求集体利益和人民利益高于一切,而书法艺术则不同,它要求书法家的独特个性。而任何个性的趋同都会活活地扼杀艺术。那么,怎样才能产生独到的个性呢?这就要求有深刻的孤独。就如有学者说的:“来自互不理解的孤独,使人类成员真正意识到自己作为孤零零的个体存在,使他开始成为单个的人,即‘自我’。”〔1〕回顾一下深刻孤独的书法家,其个性都是鲜明而独到的,他们都有着不可替代的“自我”。即使是那些狂怪书法家也是个性迥异:杨凝式的疯痴,张旭的颠放,怀素的狂狷,米芾的机智,徐渭的愤恨,郑板桥的深沉。
最后,深刻孤独使书法家亲近大自然,追求天真、自然、拙朴的美学风格,从而使书法作品清新自然,脱尽俗气。深刻孤独就意味着书法家同社会之间的隔膜与不相融,他们最厌恶最痛心社会的虚伪、欺诈、自私、丑恶,甚至过多的世俗理性、节制也会令他们无所适从。大自然则不同,它是上帝的神奇创造,它包罗万象,无奇不有,且“阳舒阴惨,本乎自然之心”,它真诚、坦白、自然而又微妙地展露于人们面前。作为追求精神自由,追求自然、质朴的书法家,投身于大自然怀抱就显而易见了。书法家将大自然看成一个能说会道有思想有感情的平等者进行对话、交流,从中也体味到大自然的真趣与启示。就像杨凝式面壁而坐苦思冥想,就像张旭、怀素大醉后狂奔于大自然,就像米芾给怪石下跪并呼之为兄长。而事实上,王羲之酷爱白鹅,邓石如倍爱白鹤,杨凝式、张旭、怀素、徐渭嗜爱白壁,米芾痴迷于丑石,这都说明书法家与大自然那难分难解的亲缘。正是得助于大自然的恩赐,书法家才创造出具有本色之美的书法作品,因为“书肇于自然”,“远取诸物,近取自身”(蔡邕语)。所以,孙过庭评钟、王书法时说:“同自然之妙有”。〔2〕因此,要使书法有天真、质朴和自然之美,脱去俗气,书法家只有在深刻的孤独中投身于大自然,用自己的整个身心同自然对话,才能从中体味到大自然的真趣,并将这些东西诉诸于作品。
总之,深刻孤独这个看似神秘的字眼,一旦被书法家纳入自己的内心,它将会发酵、升华,产生一种特殊力量,将书法家的思想、感情、体验和情绪带到一个独特的世界,这里没有功利追逐,也没有人云亦云,也没有亦步亦趋的人格,更没有矫揉造作,有的只是自由自在,同于自然,脱尽俗气的对永恒艺术的追索与探解。
深刻孤独能压缩书法家的外宇宙,拓宽其内宇宙。按系统论的观点讲,人也是一个有机系统,从这一意义上说,一个人就是一个完备的小宇宙。而这一“小宇宙”又可分为“外宇宙”和“内宇宙”。对常人来说,他的外宇宙相对要大些,而内宇宙却相对小些,有人的内宇宙甚至被压缩得没有多少空间。对孤独的书法家来说则不然,他们的外宇宙相对较小,而内宇宙相对较大。所以,较窄小的外宇宙与宽阔的内宇宙为书法家的发展提供了用武之地。可以说,缩小的外宇宙使书法家与外在的社会联系较少,有的只将自己的小屋子作为外宇宙,而扩大的内宇宙可以是无穷限的。应该说,书法艺术有别于其他艺术,它不同于文学创作——用钢笔等更坚实更实用的工具表现情感来得那么直接,而是用难以驾驭的毛笔来表现自己的心灵,这就要求书法家有更多的时间训练自己驾驭毛笔表现心意的能力,而孤独产生的外宇宙的缩小为这一要求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条件,即孤独书法家用不着为他们的时间发愁,他们用不着为自己的荣誉、地位、名利、沉浮乃至个人的恩怨愁苦奔波,甚至没有朋友,没有妻子儿女他们也能安然处之。就是说,相对狭小的外宇宙对书法家来说是件好事,这为他们赢得了大量时间,书法家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浸淫于古人的书墨之中,既磨快自己的感觉,又娴熟了自己的技法。相反,没有孤独产生的外在小宇宙,书法家哪有时间去观摹临写前人的墨宝呢?从这一意义上说,王献之的“墨池”,智永和尚40年不下阁楼,怀素几十年如一日孤身小屋,邓石如8年的梅家苦练,就不是“用功”能够概括的。我认为,这主要反映了书法家有着极小的外宇宙,有着一颗甘于寂寞甘于孤独的心。外宇宙的缩小带来充裕的时间还可使书法家博览群书,丰富自己的多方面修养。就修养对书法的作用,古人多有论述。苏轼曾说:作字之法,识浅、见狭、学不足,三者终不能尽妙。苏轼又说:“退笔成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3〕这都是强调字外功夫。另一方面,孤独书法家的内宇宙的拓宽则可以让书法家的想象自由驰骋,去寻找美感,寻找艺术的精灵。众所周知,书法艺术同其他艺术一样,离不开想象,对此王朝闻曾说:“没有想象或联想,便不能唤起特定的情感态度,也不能产生特定的审美感受。”〔4〕因此,书法家宽阔的内宇宙对艺术家称之为“亲爱的想象”来说,就显得特别重要。在这广阔无垠的内宇宙中,想象经常插翅飞翔,经常寻找灵感的火花。这样的例子在中国书法史上俯拾即是。张旭学草书入神,或观斗蛇,或观夏云,或观公主与担夫争道,或观公孙大娘西河舞剑器,从而得之笔法;黄庭坚自道经常孤寂一人在川江上观船夫摇橹溯水而上,才领悟到笔法之奥妙。鲜于枢愧于学书不如古人,常常独自深思,偶至原野,见两人挽车行于烂泥中遂悟笔法。还有张怀瓘(guan4)《书断》记载,秦朝县令程邈在狱中过了十多年的孤独生活,而正在这期间,他创造了新的书体——隶书。难怪禅宗讲“宁静致远”和“顿悟”,看来就是讲深刻孤独产生的空阔内宇宙的作用,它能屏弃一切世俗杂念,使想象力丰盈而活跃。
作者:未申回复日期:2003-2-23 16:40:00
深刻孤独还是书法家创作活动的内在驱力。书法大师的深刻孤独使他们与常人拉开了物理距离,尤其是心理距离,于是他们在诸方面超凡脱俗,并压缩自己的外宇宙,拓宽自己的内宇宙,这当然对他们创作独特个性品格的作品是求之不得的。但是,这也意味着自己难免陷入像荒原般的孤独之中。由于他们的生活追求、思维方式、个人品格、个性特征及审美情趣与常人迥乎相异,甚至有异于自己的过去,所以在他们的生活中很少能找到平等的对话者,即使他们的妻子儿女、亲朋好友也会某种程度上成为隔膜者。当然,书法大师作为一个实在的人不可能不试图打破这层隔膜之“墙”,希望常人能“理解”他们,“原谅”他们,并与他们握手言欢,然而书法大师独特的心理世界和对艺术的至诚追求又明显昭示:他们的意愿甚或行为只能成为徒劳!甚至由此而产生更为深刻的孤独与寂寞,从而使他们内心的孤独能量不断增加。为了平衡自己的心理世界,别无他路,只有用书法等艺术来消除沉郁在心中那无限的深刻孤独能量,于是深刻孤独就成为书法大师创作活动的内在驱力。王羲之的《姨母帖》就是在顷遭姨母、哀痛摧剥、情不自禁时,倍感人生短暂,孤独无比,不得不将心中孤独的能量表现出来。帖中点画、结体,沉郁顿拙,随意而为,充分表达了书法家的满腔悲情。张旭每当孤独寂寞,有动于心时,必以草书发之,于是,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颜真卿的《祭侄季明文稿》则是书法家得知兄长与侄子均死于叛军之手,面对家破国亡感到悲愤孤独,寓情于书,于是产生艺术成就极高的书作。对书法家来说,“深刻孤独”是他们的在喉之鲠,不吐不快,而这既使艺术深刻内在,又使书法家创作力旺盛。试想,如果书法家没有深刻孤独作为内在驱力,而只是无关痛痒地反复书写别人的诗词名句,那是难以有什么深刻的内容,也难以产生伟大而激动人心的书法艺术的。许多事实告诉我们,孤独的书法大师由于长期的孤独寂寞倒逐渐习惯了这种深刻的孤独,他们因为孤独而感到痛苦,但又因战胜孤独而感到快乐与欣慰,这也是许多书法家甘于沉醉在深刻孤独之中的原因。这里,深刻孤独既成为一种与常人隔膜的痛苦,又成为触发书法家创作伟大作品的内在动力。还应该看到,作为伟大艺术的先驱者走着一条常人难以理解的道路,其书法作品也常被人视为“怪诞”而予以否定。王羲之的书法在东晋时还被有人讥为“野骛”,郑板桥的书法当时“不知者,或以野狐禅目之”。这也是一条铁律,作为一种全新的书法艺术,要让大众接受往往需要相当长的时期。从信息论的角度来看,信息的新颖度与可理解性往往成反比,越是新的,新越难理解,而完全可理解的,同时又是陈旧的。所以,作为先驱者的书法家注定要处于深刻的孤独之中。
看来,深刻孤独对于书法大师来说,决非偶然的存在,而是具有逻辑性的必然,它既可脱去书法家的俗气,又可提供书法家更多的时间,并赋予其具有张力的内心世界,还可以使书法家创造力旺盛、活跃。深刻孤独与书法家互为因果,要么抛弃深刻孤独,成为一个平庸甚至欺世盗名的“书法家”;要么甘于汲吮苦涩而略带甜美的深刻孤独,创造出富有艺术个性和活泼泼生命力的伟大作品来。
作者:未申回复日期:2003-2-23 16:45:00
三、深刻孤独的匮乏:中国当代书法苍白的根由
灭绝人性和人情的十年浩劫过去后,被割断的中国书法史又得以延续,并获得了新的生机。各行各业不同层次的书法爱好者使创作队伍日趋壮大起来;各样各样的展览铺天盖地,应接不暇;书法协会在各省、市、地、县已相当普遍;评论队伍亦有相当的改观,并且书法交流也走出了国界,显得相当活跃。然而,人们逐渐感到,在这一繁荣的表面却掩盖着深刻的危机,即中国当代书法总体上显现出苍白的面容,尽管至今认识到这一点的人还不是太多。有人将这一苍白概括为感性生命的沉沦和悲剧精神的失落(我不同意“中国古代书法艺术缺乏悲剧精神”这一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问题是,是什么导致了中国当代书法这一深刻的危机,怎样才能创造出具有真情、活泼生命与创造性的书法?难道当代书法界甘于沉沦吗?谁不愿意创造出伟大的书法艺术呢?事实上,有很多学者在进行各式各样的探讨,只是他们一直没有寻到通向感性生命和悲剧精神的指示性路径。因此,指出当代书法艺术苍白无力的根本原因,已是一个相当迫切而又极有价值的工作了。
既然数千年的中国书法史贯穿了一条“深刻孤独”的隐线,中国古代书法大师与其作品同“深刻孤独”都有难分难解的因缘,那么,作为有极强继承性的当代书法是否也有“深刻孤独”呢?问题就在这里,看似眼花缭乱、光彩照人的当代书法“舞台”却因“深刻孤独”的匮乏而出现苍白无力的书法“剧作”。我认为,与古代书法家相比,当今书法家(也包括那些书法爱好者)不是追求“深刻孤独”,而是追求“异常活跃”,他们不像古代书法家那样尽量压缩外宇宙而拓宽内宇宙,而是外宇宙膨胀至大,内宇宙已近干瘪。诚然,当今书法家与古代书法家有相当多的不同,他们已不能遁隐山林,出家为僧;也不能不顾当今世界意识的冲击而闭门造车;更不能寻到往日那静寂的大自然,但我也从来不把孤独说成产生于隐居和削发为僧之中,事实上,作为当代社会中人,完全有可能通过与常人拉开心理距离,在深刻孤独中产生对人生、社会、世界和宇宙等永恒问题做出自己的探求与思索。而在这个过程中,既拓宽了内宇宙,又创造并强化了深刻的孤独。而当今书坛的事实是如何呢?
第一,急于求成,不甘寂寞。这本该是件好事,这寓存着一种强烈的进取精神。但欲速则不达,外宇宙的过分扩张,必然导致书法家创作时间的仓促,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从传统书法中汲取养分,也不能得到驾驭笔法的能力,更不能有大量的时间“读破万卷书”,而他们却不断地参加各式各样的展览,获一次奖就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著名书法家了,于是又进行各式各样的“创造”。其实,他们的创造既没有生动活泼和多变的线条,也没有优美、和谐和多变的结构和章法;更没有渗和于作品中滚滚的生命与***;还没有高尚的境界与品位,说到底只是涂鸦。而中国古代的书法家哪个不是甘于寂寞?为求传统笔法精华而废寝忘食,以至于墨池和退笔成冢。不论古代书法家创造何种书体,往往他们都有临帖的深厚功力和广博的学识。宋徽宗创“瘦金书”,但他的草书运笔流畅、丰盈、刚劲而生动,从中可见出其深厚的书法功底。黄山谷创“黄庭坚体”,而他的《宋故徐纯中墓志铭》、《王长者墓志铭》却写得端庄、秀雅、古劲、鲜活,极见晋唐书法家的神韵。可见,书法家“深刻孤独”的匮乏造成了整个当代书坛“深刻孤独”的匮乏,反过来,应接不暇的各种名目的展览往往又诱惑书法家不甘寂寞,缺乏“深刻的孤独”。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也是一个怪圈。
第二,急功近利,沽名钓誉。在人们心目中书法家的名声越来越坏,这不能不与书法艺术的功利性、商品性的强化有关。如果不夸张的话,现今将书法看成真正艺术的人少了,而其间充斥着大量的“玩弄”书法的人,这包括许多已经成名的书法家。有的人把书法作为商品来出售,因此来提高自己的身价、地位,并从中获得更多的金钱,甚至刚获一次奖就急不可待地以“书法家”的身分在商店、宾馆出售自己的书法作品。我并不是说书法作品就不可以出卖,而是反对他们如此轻视书法的价值。众所周知,古代书法家都是将书法当成至高的艺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卖自己的书法作品的,如徐渭和郑板桥。即使以卖书法作品获利最丰的蔡邕,也是重义爱士,把钱多用于“拯孤扶穷”,到后来“家无累积”,更何况蔡邕的书法名符其实呢?如果将书法艺术等同于商品,那么它的生命力也就丧失殆尽了。还有人把书法看成大众艺术。工人、农民、待业青年、儿童、离休老年人……往往轻而易举地大量涌入“书法家”的行列,这难道不是书法艺术的庸俗化吗?从这些创作者身上我们又能找到多少“深刻的孤独”呢?当然,如果普及书法艺术是可以吸收这些成员加入书法爱好者的队伍的,但“书法家”名号被廉价地赐予给他们却是非常可笑的。书法艺术不是书法家的精神乐园,而是他们的精神炼狱,它使得书法家痛苦、焦躁和狂狷,也是使书法家获得体悟、净化和永恒的启示。再就是书法艺术的异化了。当今很多从事书法创作的人(包括某些书法家)不是在深化、拓展自己的内宇宙,而望在深刻的孤独中将自己对生命的理解、体验诉诸于作品,相反,他们却极力寻求“知音”,来宣传他们的“墨宝”,一场书法家寻找评论者的活动十分盛行。书坛上空也因此萦绕着一片颂歌。甚至连一些老书法家对年轻人的作品也只能称赞,而不能否定。圣洁的书法艺术被异化成庸俗的废物,往日米芾式的评断至今还能见到多少呢?殊不知书法艺术不会因为褒扬呼声的高涨而改变其客观的美学价值,时间的流水将会冲走浮于水面的所有泡沫。概言之,当今书法家深刻孤独的匮乏,导致外宇宙的极度扩张,从而使书法艺术在商品化、大众化和异化中显得极其虚弱、贫血、苍白。
第三,粗制滥造、缺乏深度。这是很明显的,“深刻孤独”的贫乏导致的内宇宙的干缩,必然使书法家创作力贫弱。就像自来水中干竭无水,是因为蓄水池中没有水。然而,这些“书法家”又必然“创作”,那就是不断重复,粗制滥造。不断重复既有重复别人也有重复自己,从而带来了书法展、评奖及报刊发表作品中“流行色”的盛行。粗制滥造是无病呻吟,无感而发,玩弄线条游戏,缺乏孤独心灵中发出的对人生、社会、宇宙的思索与呼吁,其感性生命、悲剧精神等时代情绪从何而来?中国书法史告诉我们,古代大师的作品大多是深刻孤独心灵中倾发出来的,只是其表达方式不同而已,这也是自作诗、信札、祭文、即兴文较多的一个重要原因,即使书写别人的诗作也渗进了自己的深切理解与亲切感悟,而不像当今书坛反复书写的是那几首古诗词,给人以空乏、无聊之感。可喜的是,当代中国书坛上仍有一些人甘于寂寞,在深刻孤独中寻找“自我”,寻找真诚的书法艺术,寻找时代的声音。也许他们受到日本当代书法深刻孤独的启发?(日本书坛有人追求深刻的心灵孤独,这可以从手岛右卿的“崩坏”、“虚往实归”、“背山临涛”、“抱牛”,及西川宁的“冻铁”,大泽雅休的“黑岳黑溪”等作品中领悟到)反正有些书法家感到了这一点,也可能这种感觉是朦胧的。就如当代书画刻石艺术家天豪所表述的:我异于石头有动静。其中就寓存着作者对深刻孤独的独特理解和体悟。深刻孤独并不是书法家生成的惟一条件,而只是一个至为重要的条件,离开先天的才分或其他因素,孤独再深刻也不会造就书法大师;深刻孤独并不一定意味着离群索居,也未必就是忍受家庭的不幸或少朋缺友,只是这些朋友不会成为书法家的艺术知音罢了。深刻孤独产生的书法家心灵的自由也不是集体主义与国家民族凝聚力的对立面,相反,它会创造出伟大而美好的艺术净化人们的灵魂,丰富完美一个民族的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我们召唤着深刻孤独来到当今书法家的内心世界,用他们的全部身心去创造前无古人的伟大书法艺术。
参考文献:
谢选骏.荒漠·甘泉.山东文艺出版社,1987.23.
孙过庭.书谱.周倜.唐代草书家.北京燕山出版社.1983.
苏东坡.苏东坡全集.中国书店1992.94.
王朝闻.《美学概论》.人民出版社1981.106.
[转帖]论书法家的深刻孤独
看不透,希望大圣下次能发点短小精悍的文章,现在的好是好,就是看的直迷糊呵呵,冒昧进言了
[转帖]论书法家的深刻孤独
短的我要发,长的也要发些有的人比较喜欢看长一点的
讲的比较详细的
这篇是论文形式的
所以太长,发贴的时候也太累了
没有去作格式的修改
抱歉.....
-=-=-=-=- 以下内容由 灌水圣 在 2005年11月30日 03:01pm 时添加 -=-=-=-=-
古兄太客气了
都熟人了
以后有什么意见
提就是
不要什么"冒昧进言"的
大家都是书法热心人
如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
[转帖]论书法家的深刻孤独
我不喜欢这个文章!可以取一点有用的东西.但整体上不着边,是作者的感性之言.-=-=-=-=- 以下内容由 林荫下 在 2005年11月30日 09:11pm 时添加 -=-=-=-=-
我常看《读书》、《随笔》一类杂志,不见这样粗糙的文笔。-=-=-=-=- 以下内容由 林荫下 在 2005年12月02日 07:16am 时添加 -=-=-=-=-
引用:看来,深刻孤独对于书法大师来说,决非偶然的存在,而是具有逻辑性的必然,它既可脱去书法家的俗气,又可提供书法家更多的时间,并赋予其具有张力的内心世界,还可以使书法家创造力旺盛、活跃。
作者堆砌一大堆概念,这是明显的感性语.写文章如做书法,也要去掉烟火气!
[转帖]论书法家的深刻孤独
书法界很干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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