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艺术旋律论(摘要)
书法艺术旋律论(摘要)作 者 李山
一切文学艺术作品的内涵,特别是感情的内涵,主要地是通过它的艺术旋律表达出来的。
书法的艺术旋律是一篇书法整体的抑扬顿挫,起承转合。整体的跌宕起伏,大起大落,大开大阖。这里重要的是整体,其次才是局部。在整体旋律中,每一个字的用笔与结体,又以其大小、粗细、斜正、枯湿、长阔、轻重、快慢、断续,作出了与旋律相协调的变化,从而增加了整体旋律的艺术魅力。孙子兵法:“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书法旋律也是如此。
行气,有助于加强整体旋律的艺术感染力,但代替不了整体的旋律,它不是旋律的同义语。行气,是书写字句运行中气势的连贯与呼应,它的产生也是由于书法家对于诗文感情的感受或由于形式的需要。但是,它的产生是源于字句的各行各句,于是所表达出来的艺术魅力也便局限于本行的范围,而缺乏宏观的视野与整体的安排。
旋律,是从整体布局出发,用包括行气在内的多样的艺术手段,以托出诗文的感情或是景色为目的,所安排的大开大阖的艺术节奏。有时,由于内涵的需要,甚至暂时把诗句的书写运行在中途停断一段时间,留下一段空白,也是艺术旋律的表达手段之一,这就更不是仅仅着眼于局部行气所能包括的了。
没有整体的艺术旋律,便没有深沉的艺术。千年来,书法的安排,把诗词文赋所描写的人世间如此复杂的事物,如此不同的感情,一直都被放置于一个同样平齐方正的算盘式的固定框架中,把本来看起来,读起来节奏长短、铿锵有致的诗句文辞,一律写成了难以断句、千篇一律的字群,这将又如何去感动读者感情的心弦?
中国历代书法,在用笔、结体上,创造并留下了丰富的遗产,在局部行气上,有许多有益的探索,但长期忽略了对整体艺术旋律的研究和运用,这大大埋没了书法艺术震撼读者感情的力量。
宋陆放翁诗曰:“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示子辽(辽字古体)》)书法亦然。如向音乐借鉴。安排书法的整体旋律,其实和为歌词谱一支曲相仿,是诗文感情的波澜起伏,决定了书法旋律的跌宕起伏。再读一遍白居易《琵琶行》当是有益的,其中关于乐声的描写,那其实也是一篇对书法旋律的描写。向绘画借鉴。绘画中疏密、粗细、断续、曲直的对比,中锋、侧锋、顺锋、逆锋的运用,布局和变形的画理,都能使书法艺术得到借鉴。书法中画意的布局,不仅能使诗文中画意的描写得到加强,更能使诗文的感情得到充分的抒发。历代一些有创意的书法家中,同时也是画家的甚多。还可向武术借鉴、向大自然借鉴、从文学中研究、从社会生活中学习。
在艺术旋律这片辽阔的天地里,中国书法必将会产生千万朵撼人心魄的艺术花朵。
《李山行草书法·第一集》近日将由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著名画家李山1926年生于青岛,1948年入华东大学,1958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任《新疆画报》记者,1960年创作成名作《驼铃叮咚写天山》,1980年选为南京市美协副主席,后旅美。1999年故乡无棣县设立李山美术馆。
曾国藩论书
以后作字,须讲究墨色。古来书家,无不善使墨者,能令一种神光活色浮于纸上,固由临池之勤染翰之多所致,亦缘于墨之新旧浓淡,用墨之轻重疾徐,皆有精意运乎其间,故能使光气常新也。
家书: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谕纪泽
日内思作字道,刚健、婀娜二者缺一不可。余既奉欧阳率更、李北海、黄山谷三家以为刚健之宗,又当参以诸河南、董思白烟娜之致,庶为成体之书。
日记:咸丰十一年十月初十日
写字之中锋者,用笔尖着纸,古人谓之“蹲锋”,如狮蹲虎蹲犬蹲之象。偏锋者,用笔毫之腹着纸,不倒于左,则倒于右。当将倒未倒之际,一提笔则为蹲锋,是用偏锋者,亦有中锋时也。
家书:咸丰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谕纪泽
日内颇好写字,而年老手钝,毫无长进,故知此事须于三十岁前写定规模。自三十岁以后只能下一熟字工夫,熟极则巧妙出焉。笔意间架,作匠之规也,由熟而得妙,则不能与人之巧也。吾千三四十岁时。规矩未定,故不能有所就。人有恒言,曰“抄来无过熟”,又曰“熟能生巧”,又回“成熟”,故知妙也、巧也、成也,皆从极熟之后得之者也。不特写字为然,凡天下庶事百技,皆先立定规模,后求精熟。即人之所以为圣人,亦须先立规模,后求精熟。即颜渊未达一间,亦只是欠熟耳。故曰: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日记:咸丰九年四月初八日
尔所临隶书《孔庙碑》、笔太拘束,不甚松活,想系执笔太近毫之故,以后须执于管顶。余以执笔太低,终身吃亏,故教尔趁早改之。《玄教碑》墨气甚好,可喜可喜。郭二姻叔嫌左肩太俯,右肩太耸。吴子序年伯欲带归示其子弟。尔字姿于草书尤相宜,以后专习真草二种,篆隶置之可也。四体并习,恐将来不能一工。
家书: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五日谕纪泽
奇横之趣与自然之致,缺一不可。
日记:咸丰十一年七月初三日
因读李太白、杜子美各六篇,俗作书之道亦须先有惊心动魄之处,乃能渐入正果,若一向由灵妙处着意,终不免描头画角伎俩。
日记:同治无年四月初二日
何子贞与予讲字极相合,调我“真知大源,断不可暴弃”。予尝谓天下万事万理皆出于乾坤二卦。即以作字论之:纯以神行,大气鼓荡,脉络周通,潜心内转,此乾道也;结构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凡乾以神气言,凡坤以形质言。礼乐不坤。作字而化游自得真力弥满老,即乐之意也;丝丝入扣转折合法,即利之意也。偶与子贞言及此,子贞深以为然,谓渠生平得力,尽于此矣。
家书: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与澄温院季诸弟
大抵写字只有用笔、结体两端。学用笔,须多看古人墨迹;学结体,须用油纸摹古帖。此二者,皆决不可易之理。小儿写影本,肯用心者,不过数月,必与其摹本字相肖。否自三十时,已解古人用笔之意,只为欠却间架工夫,便尔作字不成体段。生平欲将柳诚悬、赵子昂两家合一炉,亦为间架欠工夫,有志莫逐。尔以后当从间架用一番苦功,每日用油纸摹帖,或百字,或二百字,不过数月,间架与古人逼肖而不自觉,能合柳、赵为一,此吾之素愿也。不能。则随尔自择一家,但不可见异思迁耳。
家书:咸丰九年三月初三日谕纪泽
偶思古之书家,字里行间别有一种意态,如美人之眉目可画者也,其精神意态不可画者也。意态超人者,古人谓之韵胜。余近年于书略有长进,后当更于意态上着些体验功夫,因为四语,曰(上敖下龟)属鹰视,拨灯嚼绒,欲落不落,欲行不行。
日记:同治二年九月初六日
尔前用油纸摹字,若常常为之,间架必大进。欧、虞、颜、柳四大家是诗家之李、杜、韩、苏,天地之日星江河也。尔有志学书,须窥导四人门径,至日至嘱!
家书:咸丰九年七月十四日谕纪泽
是日悟作书之道,亦分阳刚之美、阴柔之美两端,偏于阳者取势宜峻迈,偏于阴者下笔宜和缓。二者兼并鹜,则两失之矣。余心每蹈此弊。
日记:同治四年十月二十日
余往年在京深以学书为意。苦思力索,见于因心横虑,但胸中有字,手下无字。近岁在军,不甚思索,但每日笔不停挥,除写字及办公事外,尚习字一张,不甚间断,专从间架上用心,而笔意笔力与之俱进,十年前胸中之字,今竟能达之脱下,可见思与学不可偏废。
日记:咸丰十一年二月廿五日
思作字之法,险字、和字二者缺一不可。
日记:咸丰十一年二月廿九日
见作字总须得势,务使一笔可以走千里。
家书: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致澄弟沅弟诸弟
因悟作字之道,二者并进,有着力而取险劲之势,有不着力而得自然之味。着力如昌黎之文,不着力则如渊明之诗;着力则有军所称如雄画沙也,不着力则右军所称如印泥也。二者阙一不可,亦犹文家所谓阳刚之美、阴柔之美矣。
日记:同治三年五月初三日
至于写字,真行篆隶,尔颇好之,切不可间断一日。既要求好,又要求快。余生平因作字迟钝,吃亏不少。尔须力求敏捷,每日能作楷书一万则几矣。
家书:咸丰八年七月二十一日谕纪泽
尔近来写字,总失之薄弱,骨力不坚劲,墨气不丰腴,与尔身体向来轻薄之弊正是一路毛病。尔当用油纸摹颜字之《郭家庙》、柳字之《琅琊碑》、《元[玄]秘塔》,以药其病。日日留心,专从厚重二字上用工。否则字质太薄,即体质亦因之更轻矣。
家书:同治元年四月二十四日谕纪泽
作字时,先求圆匀,次求敏捷。若一日能作楷书一万,少或七八千,愈多愈熟,则手腕毫不费力。将来以之为学,则手抄群书;以之为政,则案无留读。无穷受用,皆自写字之匀而且捷生出。
家书: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谕纪泽
近来作书,略有长进,但少萧然物外之致,不能得古人风韵耳。
日记:同治三年五月十二日
久不作篆,生涩殊甚,乃知天下万事贵熟也。
日记:同治元年三月十七日
看刘文清公《清爱堂帖》,略得其冲淡自然之趣,方语文人技艺佳境有二:曰雄奇,曰淡远。作文然,作诗然,作字亦然。若能合雄奇于淡远之中,尤为可贵。
日记:咸丰十一年六月十七日
尔写字笔力太弱,以后即常摹柳帖亦好。家中有柳书《无[玄]秘塔》、《琅琊碑》、《西平碑》各种,尔可取《琅琊碑》日临百字、摹百字。临以求其神气,摹以仿其间架。
家书:咸丰十一年正月十四日谕纪泽
习字临《千字文》亦可,但须有恒。每日临帖一百字,万万无间断。则数年必成书家矣。
家书: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致温弟
因余作字不专师一家,终无所成。定以后楷书学虞、刘、李、王,取根势,以求自然之致,利有稍肥;行书学欧、张、黄、郑,取直势,以尽(日+倪之右)视之态,利在稍瘦。二者兼营并进,庶有归于一条鞭之时。
日记:同治五年九月廿九日
……习大字,总以间架紧为主。写成之后,贴于壁上观之,则妍自见矣。
家书:咸丰十一年正月十四日致澄弟
写零字颇多,悟北海上取直势,下取横势,左取直势,有取横势之法。大约直势本于秦篆,根势本子汉隶;直势盛于右军暨东晋诸帖,横势盛于三趣话碑。唐初欧公用直势,请公用横势,李公则兼用二势。
日记:同治五年五月廿五日
因困横之馀而语作字之道:点如珠,画如玉,体如鹰势如龙,四者缺一不可。体者,一字之结构也;势者,数字数行之机势也。
日记:咸丰十一年七月初五日
余近日常写大字,渐有长进,而不甚贯气,盖缘结体之际不能字字一律。如或上松下紧,或上紧下松,或左大右小,或右大左小。均须始终一律,乃成体段。余字取势,本系左大右小,而不能一律,故但无所成。推之作古文辞,亦自有体势,须篇篇一律,乃为成章。言语动作亦自有体势,须日日一律,乃为成德。否则,载沉载浮,终无所成矣。
日记:咸丰九年六月初一日
赵文敏集古今之大成,于初唐四家内师虞永兴,而参以钟绍京,因此以上窥二王,下法山谷,此一径也;于中唐师李北海,而参以颜鲁公、徐季海之沉着,此一径也;于晚唐师苏灵芝,此又一径也。由虞永兴以溯二王及晋六朝诸贤,世所称南派者也;由李北海以溯欧、诸及魏北齐诸贤,世所谓北派者也。尔欲学书,须窥寻此两派之所以分:南派以神韵胜,北派以魄力胜。宋四家。苏、黄近于南派,米、蔡近于北派,赵子昂欲合二派而汇为一。水从赵法入门,将来或赵南派,或赵北派,皆可不迷于所往。
家书:咸丰九年三月二十三日谕纪泽
柳臣言作字如学射,当使活力,不可使拙劲;颜、柳之书,被石工凿坏,皆蠢而无礼,不可误学。名言也。
日记:咸丰九年七月十三日
作字时,悟京中翰林善写白摺者,相传中有一丝牵贯于行间,作大字亦当知此意味。
日记:咸丰十一年十月初一日
余昔学颜柳帖,临摹动辄数百纸,犹且一无所似。余四十以前在京所作之字,骨力间架皆无可观,余自愧而自恶之。四十八岁以后,习李北海《岳麓寺碑》,略有进境,然业历八年之久,临摹已过千纸。今尔用功未满一月,遂欲速济神妙耶?余于凡事皆用困知勉行工夫,尔不可求名太骤,求效太捷也。
以后每日习柳字百个,单日以生纸临之,双日以油纸摹之。临帖宜徐,摹帖宜疾,专学其开张处。数月之后,手愈拙,字愈丑,意兴愈低,所谓“困”也。困时切莫间断,熬过此关,便可少进。再进再困,再熬再奋,自有亨通精进之日。不特习字,凡事皆有极困极难之时,打得通的,便是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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