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明///商业化社会书法面临的窘境
商业化社会书法面临的窘境书协·笔会·展览·媒体
——— 书法从人文到人为的异化
■ 薛元明
当社会形态经历了人文社会——市民社会——经济社会的转变,造就了相对宽松的人文环境,书法发展和社会环境和文化背景休戚相关,象一个打开的潘多拉盒子,产生了泡沫文化的性质。在“书法热”二十余年的发展过程中,书协——笔会——展览——媒体构成一条龙的发展模式,显示了强大地推动作用。随着时间推移,负面影响日益恶劣,书法从文人的雅赏把玩、修身养性的立体性和持久性走向表演和表现的平面性和即时性,书法主体也从以文人为主变成各怀心事的工农兵学商,书法家象商品一样的批量生产,数量超过历代之和。这一切无不体现出书法已从人文走向人为的异化。
书协是发展热潮的首要特征和最初产物。一些大型企事业单位,各个市县,乃至一些乡镇,构成网络般金字塔式结构的书协组织。在这庞大的群体构成中,有大量滥竽充数、鲁鱼豕亥的现象。随着书协机构在书法领域内的蔓延,书法本身的内在规则遭到严重地破坏,书协最终成为书法创作的实际操纵者,书法被异化为商品。艺术享受倒退成消费和消遣,实际上已构成一种新型的拜物教,即书法商品的拜物教。具体地说,书法由注重个人修养增添了更多消费意识。一旦消费意识取代文化修养意识,书法本身受到官职高低影响,成为作秀的主要手段,吹捧是最主要目的,真实的水平也就变的无关紧要,书法本身和官位一道具有商品形式。书法商品化在这之前一直受到批判,现在则成为追求的目标,书法的审美功能也消失殆尽,追求的不再是知识和社会责任,只是满足欣赏水平很低消费群体的娱乐要求和消闲需求。书法不再崇高,而是自身俯向低俗。
领导官僚被媒体塑造成明星形象,成为众多人崇拜的偶象。其实他们能做到的,其他人也可以办到。由于只有平面性的书法形象,协会并不能突破当代书法中的流行机制,而且正是这一体制的生成基因,具有推波助澜的作用。协会以自身的生灭明晦引导书法的流行性运动,从而展开了书人对功利性,对成为协会领导的强烈贪欲,这种贪欲表现为书人对官位的沉迷。因为有想出名的贪欲,传统书法所建立起来的人内在生命和超越精神的关系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消费者和消费品的关系,书法和审美都变成物质消费品。在功利的消费过程中,官位对于书人是感官刺激,并不能提供相应的精神慰籍,而是加重了人的精神饥渴,这种饥渴表现为成名的欲望。当官的人想写字,写字的人想当官。前几年据传某书协头衔进行了明码标价,公开鬻官,可谓到了极致。协会的兴旺使得书法界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官僚群体,将盛唐以来书法具有的功利性发挥到了极点。当了官便可以到处题字,以高水平的姿态来表现,凭借官位谋求利益,如今各种主席、副主席、院长和理事更是多如牛毛。必须指出,个人书法水平永远不能停留在一个基点上,和头衔不存在正比对应关系,真正的书法大师应该是丰满的、立体的。
笔会是由书协组织发起的一种当代书法活动形式。名目可以是召开年会、展览开幕式、公司开张和画廊聚会,地点可以在各种形式的楼趟馆所,是吃喝吹牛之外的又一种消遣娱乐方式。书家通常嘴上叼着烟,红光满面地书写,至于规模,少则十几人,多至数百人。笔会打破了原有的创作方式,选择喧嚣在公共的场合,有数不清的捧场者和嬉闹者,所谓的创作不过是一种即兴式表演,显出各种丑态、狂态等光怪陆离的形式:用脚写、用嘴写、用耳朵写、写巨书,整个广场那么大的宣纸写几个字,来制造轰动。我曾见过某位所谓著名书家创作,头裹红巾,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吹着气,弄得玄乎异常,埋没了艺术的尊严,走向沦落的边缘。
确实,笔会非常现实地解决了一些书画家的生计问题,因此在利益的驱使下,笔会泛滥成灾,是一些书家走穴的主要形式。经济学家凯恩斯指出,当一般人的收入仅能维持生计时,百分之八十会用于物质生活,只有当在温饱之余,才会更多地追求精神享受。按照目前经济状况,一般人还难以承当这种高档精神消费品,因而无法进入寻常百姓家。只有在谋取官位成为书协领导时,才有可能创造书法文化的剩余价值。收藏者追求的不是作品精彩与否,只要名气,签上大名盖上印即可。笔会中的作品是无法进入市场的,因为只是一堆垃圾,所以也扰乱正常的书法市场经济秩序。
除笔会多之外,各色书家举办展览更是当今时髦。大到中国美术馆,小到地方画廊、艺术馆和酒店等。应该说,展览是书家社会阅历的总结,是艺术功力的检阅,是走向成熟的标志。应该说,展览机制极大地推动了当代书法艺术的繁荣,激发了创作者的热情,使书法与其它艺术形式一样成为时代的艺术风尚,是书法现代性选择和信息传递方式的最主要表现形式,但时下真正有实力的无钱办展,有钱的什么展览都可以办。书法也因此从过去的学养、人品等多种综合因素的认定转向以某件作品作为依据。书法主体不在是单纯的知识分子,而是社会各阶层。大多不愿意付出,怀着一种用最小付出以获得最大利益惟利是图的商品意识,寄希望于某一时刻的惊险的飞跃。为了增加自身的杀伤力,费尽心思,追求以醒目的姿态寻求评委的认定。在名利之心的驱使下,不择手段,浮燥的心态在展厅中一览无余。因为只有通过展览才能加入书协,如何入展便让人费尽心机,拉关系走后门,弄一些变味的勾当则大有人在。但如果只注意到笔墨纸张等形式上的改头换面,则非常肤浅,最重要的应该是创作的思想和表现方式,是审美意味的革新,而不是单纯地在形式上来改观。因此,展览抹杀了书法艺术的个性,造成了千人一面的恶果。书法因此一次次从深刻中剥离出来,变的异常平庸,从立体转向平面,追求形式,追求表面现象,一些自诩为大师的人在不断地作拙劣的表演,展览看重只是的地点、规模和级别等外在因素,逾越了书法本身。
事实上,展览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目前展览泛滥而且越来越不透明。寻根究底,媒体竞争代替实力竞争是根本原因,颠覆了传统意义上的书法形态,对书坛庶民产生了巨大影响,一些人通过媒体获得相信和满足,误以为自身已处于超凡的境界,从而忘记自身的真实境地,逐渐地散失自我意识。媒体同时还假定了一种全新的生态方式,展览本身就是最大的消费意识形态,其本质在与大众娱乐,制造一种虚假的书法繁荣领域。
最能反映书法商业化的不是协会而是媒体。随着市场规律渗透并控制了书法领域,批判意识逐渐转化成消费观念,大众传媒塑造起一大批书法领域内的假象。书法评论看似是私人的,实际上是公共的,担负了书法批判的职责,而媒体炒作则正好相反,表面是公共的,实际上是私人的,并且有说教动机,追求的是某个人或某个集体的利益。从舆论引导到媒体炒作的转变,折射出媒体的负面影响,主宰报刊业的是利润最大化原则,书法评论变成相互吹捧者之间的进行私人交往的狭隘空间。
当今报纸、杂志、电视和网络构成全方位的宣传媒体,在书法世界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在一丁儿小事上作文章,甚至掀起轩然大波。批评和评论随心所欲,所以炒作者只要了解一些批评的行情和操作的招数,就不愁作品没有说法。有了批评家的广告,就可以糊弄那些喜欢书法而又不得要领的外行,因为他们仍就相信名气才是书法的根本。书法还是越弄越神秘越好,耍一些禅心佛意、似是而非的小聪明,貌似高深,因而对书法最有害的就是不懂书法的人在玩弄书法,从而产生了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没有人是书法家,没有人不是书法家”。面对一幅作品,说好说坏没有一定的标准,除非刚好走运入了某个大展,作品又被卖个好价钱。如今越来越重要的不是书法本身,而是书法的“生效”,在这背后是金钱。金钱是酵母,是催情剂,是手段,也是目的,金钱使书法变得世俗,也使评论变成浮夸风。
在如今的评论中,看到的多是既无建设性也无批判性的言不由衷的假话和空话,很多人对传统文化不够重视,对西方文化也是一知半解,基本上停留一鳞半爪和浮光掠影的浅层表面,却充当着弄潮儿和传教士,既是卖艺者,又是捧场者,利用所谋得的优势地位和虚名,充当着“摩西”的角色,误导一大批急功好利的人趋之若骛。一些名流权威、专家学者和评论家主动放弃批评权,不肯说一句真心话,失却了应该具有的良知和操守,不分是非,曲意逢迎,投其所好,尽力吹捧。由于缺少正确的理论引导,各种伪书法和非书法如瘟疫般扩散。
书法真正属于人文艺术形式,当今学书条件较之过去,优越何止千万倍,但艺术水平却是不可同日而语,归根结底,是心态浮躁造成的恶果,折射出现实世界的缩影。书协——笔会——展览——媒体,这些人为的、功利的操作使书法艺术走向了产业化的歧路,提供了一整套的商业运作方式,催生了书法艺术的腐熟。书协产生官僚之作,笔会产生应酬之作,展览产生刻意之作,媒体产生哄炒之作,书法像烧饼一样地被翻来翻去,因火势过猛而烤焦变味,书法必须回到创作的自然状态来,顺应自身发展规律,杜绝从人文走向人为的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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