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纸山房 发表于 2008-9-6 17:16

写在书的边上(一)

    梁启超《戊戌政变记谭嗣同传》云,谭在狱中有一首题壁诗: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和大多数人一样,我很喜欢后两句。慷慨赴死的英雄血气和坦荡磊落的壮士襟怀令人感慨。我常常揣想,伴随着沉闷而晦暗的镣铐声,在从容和安详的脚步里,定是有极珍贵而又极隐秘的回忆掠过英雄的心头。站在死的面前,他会想着什么?他会想到谁?
    在这首诗里,有三句是送给别人的。
    “望门投止”——选本大多注释的很模糊。《后汉书张俭传》说,张俭“亡命遁走,望门投止重名行,破家相容。”——显然,谭嗣同用这个典故是指康、梁等出逃的同志。第二句里的杜根是东汉安帝时人,因为上书劝邓太后归政于帝,惹恼了老太婆,被用大刑,幸而行刑的人手下留情,杜根诈死逃脱,——如果邓太后让人联想慈禧,那么杜根好像指将被重惩的杨锐、林旭等六君子(包括谭嗣同自己)。除了寄托着某种模糊的祈福,对这些或逃或留的同志——谭嗣同还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无论是人们不惜“破家”也愿意收留的张俭还是被人暗中放走的杜根。都是因为他们的“名行”被人推重。这样看来,“去留肝胆两昆仑”就很容易解释了——走的和留的都是肝胆相照的同志,他们的名节巍如昆仑。
    有意思得是,在注释这首诗的时候许多选本都会提到梁启超的一个说法——他说“两昆仑”确指两个人:去者康有为留者王五。去者单指康有为,尚好理解。若留者为侠士王五,“忍死须臾待杜根”的含义就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王五是“杜根”,那么隐忍待救的是谁?有趣的联想就发生了——莫非是在鼓励被囚禁在瀛台的光绪!
然而,这种看起来有些道理的联想是经不起推敲的。据《清廷戊戌政变记》的记载,在光绪在开设懋勤殿的问题上与慈禧发生激烈争执以后,也许是预感到即将发生不测,他紧急召见林旭,将一封让康有为离京避难的秘谕传了出来。一天晚上,在送走慈禧后。光绪对身边的枢臣说了这样一席话:朕不自惜,死生听命。汝等肯激发天良,顾全新政,朕死无憾。从这些发自心腹的流露我们看不出太多的对于死亡的恐惧,也看不出对盼人营救的过多的期待。而且,不难看出来,在诗里那个忍辱逃生到中山做了酒保的杜根更像委身东瀛落魄潦倒的康梁。若是暗指王五,与那个典故的原意差的就太远了。
    但这样似有实无的联想并非毫无意义,它让人们对光绪的苦衷和困境充满同情,也提醒了人们对于康梁这样一些流亡人士处境的关注——而这正是梁启超等人所希望的,是他们鼓吹保皇的事业所需要的。
    于是梁启超不惜冒天下之不韪,改动了他的战友的诗。
    在清人笔记《绣像康梁演义》里说,六君子被难后,“吏人返事讫,流涕对我说。役卒呈数纸,云是狱中笔。”大盖这些绝命诗都写在了这些逼供的纸上。其中有一首被归在林旭的名下。其诗云:望门投止怜张俭,直谏陈书愧杜根。手掷欧刀仰天笑,留将公罪后人论——这极有可能是那首诗的原诗。张俭逃走后,那些曾收留过她的地方——“伏重诛则以十数,宗亲并皆殄灭”。用此典故,意在不愿亡命贻累亲友。用杜根的事自愧不能像他那样上书太后,归政于帝。后面两句“手掷欧刀仰天笑”的慷慨与“留将公罪后人论”的坦荡,——这都和谭嗣同的心境与秉性完全契合,并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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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韵清风 发表于 2008-10-4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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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惊花落 发表于 2008-10-11 12:03

既有(一),大概有下文吧。em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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