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报道】邱才桢博士大英博物馆纪行之一:为大英博物馆鉴识馆藏书画
【系列报道】邱才桢博士大英博物馆纪行
【编者按】应大英博物馆馆长尼尔•麦克雷戈(Neil MacGregor )先生的邀请,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青年教师邱才桢博士将于2006-2008年前往英伦,执行大英博物馆的“中国书画计划”(Chinese Paintings Project),对其馆藏中国古代书画作一次全面的鉴识、著录、整理工作。今年7-8月,邱博士已经完成此项计划的第一部分,现已回国。他用图片和文字,记录了在英所见所感,奉献给广大朋友,相信对大家有诸多参考价值!
英伦此行,邱博士不仅得以尽窥大英博物馆馆藏的大量中国古代书画原作,同时也得以饱览其馆藏的大量世界遗珍。而且,对于遍布伦敦的诸多博物馆进行了全面的考察,并前往牛津、剑桥拜访艺术界、博物馆界名流,就中国书法、绘画、中国现当代艺术以及中国文化遗产与西方的交流等问题进行了广泛的考察和探讨。因此,邱博士此行,不仅对于其个人,对于中国艺术界、文化界都将具有标志式的意义。
邱才桢博士现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师,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先后在著名美术史论家尹吉男、薛永年教授指导下研读中国书画史与古代书画鉴定专业,并获博士学位。同时精于书法,多次参加国内大展,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系列报道】邱才桢博士大英博物馆纪行之一:为大英博物馆鉴识馆藏书画
邱才桢
一、缘起
话还得从头说起。
今年的三月的某一天,我接到姜斐德教授(Alfreda Murck)的电话,说大英博物馆计划开展“中国书画计划”,即对馆藏的中国古代书画做一个全面的鉴识、著录、整理工作。这项工作,需要较好的中国古代文献、古文字功底、同时有较好的书画修养,能熟练辨识篆书、草书,最好是书画鉴定专业。她现在受大英博物馆方面的委托寻找合适人选,问我有无兴趣和时间。
兴趣自然是有的,但我所任教的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课程并不轻松。她们希望时间越早越好,最好是从四月就开始,而我只有暑假有空。于是他们决定,以我的时间为准,定在每年的7-8月,共三年。
之后我们与姜斐德教授、大英博物馆亚洲部(国内媒体称为东方部,实误)副主任白珍(Jane Portal)女士在北京饭店见了面,就一些细节问题进行了磋商。那时大英博物馆在首都博物馆有一个大型的“大英博物馆建馆二百五十周年”馆藏文物展,盛况空前。馆长率一彪人马前来助兴,国内媒体对此次展览进行了密集轰炸,声势可谓浩大。那个展览我看了两次,意犹未尽。没想到数月之后,我对这些文物朝夕相对,甚至耳熟能详。
不久我就收到馆长尼尔•麦克雷戈(Neil MacGregor)先生的正式邀请信。七月三号抵达伦敦。
二、大英博物馆的“中国书画计划”
大英博物馆的“中国书画计划”是基于西方世界对中国文化兴趣的高涨,而深层背景则是中国国力的日益提升以及中西经济文化等多层面交流的增加。在很多欧美国家,至少在英国,学习汉语日渐成为一种潮流,汉字纹身也被视为品味高尚的象征。据悉,中国教育部在英国也有重在传输中国文化的“孔子学院”;归国前在报纸上获悉,中央电视台马上开通对英国的播出频道,8月5日在大英图书馆还有个开幕酒会。
大英博物馆的“中国书画计划”则直接在于欧美观众对于中国文化文物的浓厚兴趣。新任馆长尼尔•麦克雷戈上任伊始,便开始打造一系列的“中国计划”,开展与中国的文物交流互动。尼尔精明强干,上任(2002年7月)未久,就对大英的人员进行整体调配。他力主多“走出去”,将馆藏文物向世界展示,大英博物馆文物北京展就是这种思路的体现之一。同时,他也希望多“请进来”,在大英博物馆尽量举办更多类型的展览。
而在大英博物馆内,就有很多同行醉心中国文化,有的还精通汉语。我在英国期间,也时常被问及中国书法和绘画的相关问题,记得白珍向馆长介绍我是“中国书法家”时,馆长频频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与我的“中国书画计划”同时进行的,是一个“敦煌丝织物”的整理计划,中国丝绸博物馆副馆长赵丰教授带着他的两位弟子在此已经工作了四个多月。而大英博物馆继之而来的与中国有关的展出计划中,就有“秦始皇文物展”、“宋代绘画展”。前者正在紧锣密鼓的执行之中。馆长尼尔与亚洲部副主任白珍为此事多次往返国内。
应该说,国外的观众,对于中国文物而言,对器物(如瓷器、雕塑、青铜器、丝绸等)的兴趣要远远大于书画,器物形象可感,而中国书画,正如白珍所说“中国书画太难了,尤其是书法”。的确,我想起有一则故事,有人问贡布里希:西方观众学会欣赏中国书法需要多长时间?贡布里希回答:五千年。
在大英博物馆的亚洲部,研究印度的馆员最多,行将退任的亚洲部主任就是位印度艺术学者,副主任白珍是朝鲜韩国美术的专家。而目前研究中国的,有中国丝绸、钱币、瓷器方面的学者,但中国书画一个也无。从大的范围来看,丝绸、钱币等的研究,已相当成熟,并具有国际性,而中国书画的研究还远远没有做到这一点,尤其是中国书法。事实上,即使在国内,对于书法的研究依然薄弱。吴芳思问起我国内对于敦煌书法的研究状况时,我约略谈了谈,她很感讶异:我还以为中国的敦煌书法已经很成熟了呢。
韦陀教授曾经在大英供职,他的专长并不在中国书画,尽管他做过一些中国书画的简要目录。且他早已调任伦敦大学,并已退休。不过即将到任的亚洲部新部长是中国绘画史方面的学者,她的到来将使局面有所改变。
因为很长时间之内中国书画方面学者的缺乏,大英博物馆的馆藏中国书画基本上没有得到全面有效的整理,甚至有很多藏品,自进入库房之后就乏人问津。没有整理,自然谈不上展出和进一步的研究。
唯一的例外是,《女史箴图》这件被海内外热切关注的剧迹,得到较为充分的整理和研究。2002年曾有《女史箴图》国际学术研讨会于此举行。国内学者有杨新、余辉先生和本师尹吉男教授应邀与会,都有论文发表,并引起强烈的关注。
大英高层都越来越认识到中国书画在中国文化中的重要性,这也是他们启动“中国书画计划”的主观原因。如前所述,在“秦始皇展览”之后,他们要启动的是“宋代绘画展览”,其间,会有些小型的中国绘画展,如“花鸟画展”、“宗教绘画展”展,而后面这些展览,则取决于我工作的进展情况。
我的工作,就是对其馆藏中国古代书画作一次全面的鉴识、著录、整理。使其具备展出和进一步研究的基础。馆长和亚洲部高层都认为,这是件非常重要的工作。
与馆长尼尔.麦克雷戈(Neil MacGregor)先生在欢迎酒会上。
亚洲部副主任白珍(Jane Portal)女士在报告明年的“秦始皇展览计划”。
大英博物馆中国馆全景。
三、大英博物馆的馆藏中国文物
大英博物馆可谓是世界上最大的综合性博物馆,同时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法国卢浮宫并称“世界三大博物馆”。大英的馆藏有数百万之巨,其中最为人所瞩目的是希腊、罗马、埃及以及两河流域的文物,可谓世界之最,而且几乎件件都是稀世珍品,有些甚至连这些国内也无!
希腊、罗马馆在西厅,占据整个三层的位置,埃及文物在北厅和西厅一层,是游客最为密集的几个厅。中国文物与日本、韩国在最北厅,日本馆正装修中,韩国与中国展厅面积差不多一样大,因为历史渊源,乍一看以为是中国文物。从常规展出的中国文物馆来看,所藏珍品并不多,一些瓷器、玉器、雕塑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无法与国内博物馆相比,正对面的大型壁画,远看以为是来自敦煌,细看才知是来自十五世纪的河北某地。
不过从库房藏品来看,有些国内就难以比肩,比如敦煌绢画,大英藏有数百件,这也是大英所藏中国文物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相关的还有敦煌丝织物等。据说在国内,即使是敦煌研究院,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件,而且从质量上来讲,要远远超出国内,因为斯坦因从王道士中所获得的,大多数是十世纪封存前的真迹。
在此处得见中国文物,难免百感交集。假如文物有知,不知道背井离乡的滋味如何?但不得不承认,在这里,文物的保护、展出使用得以最大化。而国内的博物馆,展出状况很令人沮丧。白珍曾问我,在北京,有哪些博物馆具有较好的展出条件?细细数来,大概只有世纪坛和刚落成不久的首都博物馆新馆而已,更遑论省一级的了。而大英博物馆设想于近数年于国内省级博物馆做些展览,很为有无合适展出条件的博物馆踌躇。至于研究和使用,更是天壤之别。在大英,以及西方大多数别的博物馆,只要学者研究所需,预约后就可看到原作,我在大英期间,每天出入书画库房四次,只要愿意,就可以将墙上的《女史箴图》做反复端详。后来我到大英图书馆,也是在吴芳思博士带领下直接到库房看到传为王羲之《龙保帖》的唐代摹本。吴芳思说,他们很愿意学者光临,如果是研究所需,他们甚至可以让学者提取作品上的碎片,做细致的鉴定研究。
而国内的博物馆,其功能似乎只是个仓库,保存而已,而且保存的状况并非很好。这大概就是国内外博物馆理念差别之所在。
大英博物馆馆藏的中国书画是较为引人注目的一大类,其中的敦煌书画即由斯坦因于二十世纪初窃来。现在,敦煌书画已经一分为二,书法部分共一万五千余件,交由大英图书馆(大英图书馆是由大英博物馆分拆出的,主要收藏文书)宝藏;敦煌绢画约四百余件,则仍由大英博物馆宝藏。
敦煌绢画,就题材上而言大都是宗教绘画,另外就是文人画了,总量大概有一千余件。白珍和姜斐德教授都说过,大英博物馆的中国绘画,在全球的排名中,除中国本土外,大概是第七位,另外六位均在美国。在欧洲,自然是第一位了。
大英博物馆的中国书画库房在北厅三层,不大,据目测,也就30平米左右,几乎所有的中国书画均藏于此,包括大幅的敦煌绢画和绢画碎片,后者被称为“斯坦因碎片”(Stein Fragments)。卷轴画(立轴、手卷)均卷成圆筒,用一种特殊的软纸袋装好,按编号置入于一格格的小柜中,既节约空间,又取用方便。册页另外平放于柜中。而大幅的敦煌绢画,则置于一块竖着的大板上,前后各一,垂直放置,如抽屉然,使用时抽出即可,两面均可观赏。
馆藏书画中,还有一大部分是二十世纪初从中国市场、日本市场上购买而来,这些藏品中,既有题为宋元时期的道释题材绘画,也有大量的明清文人画,如文征明、文嘉、石涛、髡残等。当然,也有少部分当代书画是八十年代之后通过馈赠、购买获得,如黄宾虹、傅抱石、李可染等。如同所有的博物馆一样,并不是每一件都是真迹和上品,这些都需要进行严格的鉴定和等级品定。很遗憾的是,我看到有些现当代书画家的作品,水平堪忧,如果相关学者凭此来判断国内书画界状况,则很影响中国书画界的整体形象。事实上也是,外国很多学者都更信任博物馆而非出版物。这样一来,鉴定和品定就更为重要。
我跟白珍谈及,如果大英想系统收藏中国当代书画家作品,现在是较好的时期,不妨在合适的时间做一个中国当代书画家的精品展,以合理的方式收藏。白珍认为想法很好,但需要时间:“我们的事情太多,但人手太少了”。
大英博物馆中的巨幅中国壁画(明代,河北),可以看出,明显是切割成十数块之后又拼贴而成。
大英博物馆中中国馆的延昌十一年砖铭。
7、大英博物馆中中国馆的永隆二年泥上墨迹。
8、大英博物馆中中国馆的明清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