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发表于 2004-2-25 09:17

[分享]名家鉴定经验谈

徐邦达的《古书画鉴定》:
总说
我们鉴定古书画的目的,是为比较全面深入地了
解历代书画作家及其作品,把书、画的各种流派排列串
连。系绕地掌握它们的特征,并上升到理论上来认识,
使对书画真伪、是非的鉴别,总结得比较正确一些,为
书画史研究、古书面陈列及出版提供方便。现在先从总
的方面概括谈谈有关古书画鉴别的问题。(略有削节)
   
(一)辨真伪与明是非
   我们常看古书画的人,都知道有的作品、作者自己
书有名款或钤有印章,有的(大半是元代以前的)则是
设有款印的。因此,在鉴別中.对前者是辨真伪,对后者
則为明是非,是有区别的(当然真伪也可以说含有是非
之义)。具体一些讲:有名款印记的,要辨別名实是否相
符。相符的当然就是真的,不相符的必然是伪的。无款
印的书画就无法那样讲,它在流传的过程中,有的经过
别人(多半是后代人)评定,认为它是某代或某人所作,
这样评定,有的可信——符合客观事实的;有的则不可
信——不符合事实的。因此需要我们去辨别这些评定
的是或非。还有的没有被评定过的,则有待于我们去鉴
别,给予评定。总起来说,全是明是非的问题。
(二)真伪与优劣
在鉴别古书画的真伪、是非时,要不要去判別其精
华与糟帕,衡量它们艺术水平的高下?就鉴别工作本身
来说,所要判别的首先应从艺术形式如用笔、色墨、章
法(构图)等等最基本点上着手,这些都具有相对的独
立性,不牵涉到作品内容上的精华与糟粕以及从艺术
上去评价它们的好坏与高低。当然。那些高手作家的书
画,其表現艺术形式的技能确实高人一筹,不易摹学得
到的。伹优劣、高下也是相对的、具体的,因此,从艺术
作品形式优劣的角度上来断真伪必須将具体的某一书
画家的作品分别定出标准,分别衡量,而不能笼统死守
一种标准来衡量各家的书画作品。譬如说:对一幅第
二、三流作家(以此作者一贯的技能高下的水平而定)
的作品拿第一流作家的作品的艺术水平来衡量它,势
必认为它并非真作,相反的又容易以伪当真,结果都无
是处。
   至于何者为优,何者为劣,表现在艺术技巧上的笔
墨、结构等形式,是很难用抽象的名辞解释清楚的,只
有在大量的作品中反复阅看才能逐步熟悉它,得到比
较明确的认识。
   另一方面。即使这样,有时也不能完全把优劣和真
伪对等起来,认为优即真,劣即伪。譬如说:清王翚早、
中年做了许多宋、元入伪本,那时他的绘画技巧水平已
经不低,他的仿宋、元伪作,未见得在被他仿画的宋、元
人作品之下。如果不研究他的作品到底符合不符合那
些被仿的作品形式特征,光从画得好不好、技巧高不高
这一方面着眼,必然以为就是真迹.也有这种情况,本
来是艺术技能较高的人,作书画时由于受到种种不利
的客观条件的牵制,如纸墨工具不好,或下笔时精神疲
乏,兴趣欠浓等等,作出了一些艺术水平低于平时的作
品。但是,这种下降,总不致距离某人原有水平太远,大
都仅是局部的瑕疵。当碰到这样的作品时,我们必须小
心谨慎地从各方面去观察它,弄清楚它下降的原因,才
能得到正确的断定,否则就很容易因其较差或很差而
一概认为是伪品。当然,我们也要防止过分宽大,处处
原谅,如仅有小部分较好,而大部分一无是处,便把它
作为真迹,那同样是不行的。事实上。过严、过宽都是心
目中没有正确的标准,没有“样板”的缘故。这样,正确
地断定真伪、是非,就无从产生了。
   另有一些本来不是书画“行家”的“社会知名人士”
的作品,其技能水平,本来不高,甚至是很低的。还有好
些画家是不大会写字的,他们的款字往往写得很差甚
至极劣,那更不能从好坏(或者局部)来评断其真伪
了。
   技能高下、优劣的标准,也还会有人有不同的见
解。甚至有偏爱偏恶的鉴别者,如果他们只凭自己的主
观标准一一即个人喜欢的就是好的。不喜欢的就是坏
的。以此来判别真伪,也势必不能得出正确的鉴別结论
来。


(三)目鉴与考订
   对传世书画进行鉴別,主要在于对书画实物作好
“目鉴”。即凭目力观察识別某一书画作品的真伪。要作
到这一步,首先要从许多书画作品(当然只限各自有款
印的作品,才有根据)中分辨出某一书画家的真迹,作
反复仔细的对比研究,逐渐对某一人作品的艺术风格、
形式获得明确的认识,在心中树立起“样板”,作为以后
鉴別同一人的书画作品时的依据。至于无款无印的书
画。如果能够找到艺术风格、形式相象而又有款印的作
品作为依据,也可借以引伸,断定其他相似的作品也为
某人之作。既然,我们已经认识了较多的某一时代各家
的有款书画,或有较为可靠的前人题鉴为某人所作的
无款书画之后,把它们综合融贯起来,从而找出他们的
共同特点,判明他们的时代特征。那么,对某些无款书
画,即使难断定为某人之作,起码也能判断出它们的创
作时代来。
“有比较才能鉴别”,鉴别书画也不例外。但这种比
较和鉴別,必须从实际出发,要在实践中去寻找那些被
鉴別的东西中间的一切联系,辨明真相一一是它固有
的而不是我们给它强加上去的,不许有任何主观想象
或凭空虚测,才能作出有凭有据的分析判断,获得比较
正确的结论。当然,从实际出发有时也可以适当地引
伸,以利深入阐明,但这与凭空虚测是毫无相通之处
的。
   “目鉴”,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即:一人及同一时
代的作品较多,有实物能作充分的对比,才能达到这一
目的,否则是无能为力的。因此,有时还需用书本文献
上的材料来帮助考订一番,以补“目鉴”之不足。当然,
在“目鉴”的同时,如能利用文献加以考证,会更有利,
也会更有说服力。但仅靠考订却不行,因为它先要靠
“目鉴”来判别某件书画是否是“依样画葫芦”的摹、临
本或凭空制作的仿造本,然后再进一步加以考订,深入
探索,达到比较全面的认识、理解,否则是“可怜无补费
精神”的。所以考证总次于目鉴,这是无可否认的。当然
主次也不是绝对的,当“目鉴”的条件实在不足时,考证
有时也可以上升到主要的地位,而不是一成不变的。更
进一步讲,两者也不是截然分割的,当我们在“目鉴”时
有条件的话,就应考订此件写作时作家的年岁,来印证
他早年、中年和晚年在书画各方面应有的变化,以期结
论作得比较正确些,这就涉及到考订了。

鉴别书画应注意哪些“点”
(一)书画本身的基本组织
   鉴别书画,首先要注意的是书画本身基本组织的
特点。以书法论,它有三个方面,即笔法、墨法和结体
(结构)。绘画则还有色彩和结构的剪裁问题。“目鉴”,
就主要着眼在这些方面,要从这里找特点,定“样板”,
不了解这些,根本谈不上辨真伪和明是非。
   1.笔法笔法就是用一定的方法有规律地用笔锋
画、顿出来的线和点的简称。每一个人执笔、下笔的方
式方法都有不同,如执笔高、执笔低,偏竖立、偏侧斜,
悬臂、悬肘、悬腕或手腕完全着纸,以及下笔的轻、重,
行笔的缓、急等等,必然在笔锋着纸时起着不同的作
用,表现出不同的笔法特点。
   笔法上的特点,大致有正中、偏侧、圆转、方折、虚
笔、实笔、顺锋和逆锋等。即使同一类型的形式,各人也
有各人的具体特色,不尽相同。同时。一人一生的作品,
从早岁到晚年,多少总有些变化,有的人甚至变化较
大,但这当中总会有一线贯通之处。例如,吴伟早年画
有较为工细的白描人物,大异于晚年的泼墨粗放之作,
但如果仔细捉摸他早年晚年不同风格的作品,就能看
出他的笔法始终具有跳跃躁动的特点,即使较细较工,
也不能完全变得含蓄浑穆。因此,依凭笔法的特点来区
別书画的真伪,是最为可靠的。
   笔法。对模仿的人来讲,又是最不容易学得像的东
西。每个书画作家,不管他技巧高低,经过几十年的习
惯运用而逐步形成自己的笔法特点。换一个人(作伪临
摹者),要在一朝一夕之间就把它完全接收过来变为己
有,除了比较工整刻板、无从表现出特点来的线和点还
容易慢慢摹得像以外,只要稍微放纵便会流露出作者
个性的笔法。要去刻意临摹,必然死板,只取其大意,又
不能和原作相象。同时,有些作伪者自己也各有一套笔
法上的习惯特点,在临摹他人作品时极容易露出本相
来。特别有些相反的笔法特性一一朴拙和精工、滞重和
轻逸等等,绝不可能出于一人之手,作伪者如果勉强去
临摹和自己习惯的笔法相反的笔法的书画.其失败更
是注定了的。所以,笔法对作伪者来讲,是最难突破的
一关。正因此,我们在鉴別书画的特点时,不能不把它
放在首要的地位。但有一点,要运用它,必须掌握一个
书画家不同时期的笔法特点的“样板”,才能作为认识
某人书画全貌的依据。但若碰到孤本,那就难以靠笔法
来解决问题了。因此,依靠笔法来鉴别书画的真伪,也
还有一定的局限性。不过,艺术作品时代风格共性的形
成,笔法也在其中起主导作用,即使有时靠笔法断人比
较困难(如孤本),但断代却还是可以起些作用的。当
然,如果碰到一幅临摹得与原本较像的复制品,仅看风
格,还是看不出它究属哪一代的作品。
   笔法的特点,同表现笔法的工具一一毛笔的制作
和特点特性有一定的关系。明代方以智《通雅》中说:
“笔有柱、有被、有心、有付。”笔大约从汉晋以來就都是
这样的,这有西陲发现的汉“居延笔”为证。中间当然还
有一些变化,如不同的笔毛一一主要分硬、软二大类,
以及制作方法不同等等。宋朝叶梦得《避暑录话》中说:
“熙宁(宋神宗年号)后始用无心散卓笔,其风一变。”这
里,笔的有心无心问题,是值得我们加以注意的。我们
现在看到的晋人王珣《伯远帖》,用的是一种吸墨不多
转侧不太灵便(折笔处住往提起再下)的劲毫,为后世
书中所没有见过的,是最为特异的了。僧法极(智永)
《真草千字文》,有些顿笔处有贼毫直出,也是特种
制笔的缘故。唐代孙过庭《书谱》,僧怀素《苦筍帖》、
颜真卿《祭侄文稿》、杜牧《张好好诗》等,大都是
使用一种坚硬而看来吸墨不太多的有心笔。唐人万岁
通天摹《王氏一门法书》中好多粗肥的字,还表现出开
叉的笔划,就是因为诸王书原迹用硬笔又吸水不多的
缘故,如果用无心软笔,定然不致如此(其中晋与唐也
还有一些不同处)。这显然和宋中叶以来米芾等人写得
丰满、肥润、圆熟的书法,如米芾书《复官帖》所用的较
软的笔是大不一样的。我们曾以之辨明清内府旧藏,并
曾记载在《庚子销夏记》、《石渠宝笈》续编、三编的王羲
之《大道帖》、王献之《中秋帖》等不是晋人之笔。理由之
一就是因为此二本的笔划都特別丰润圆熟,其笔头含
墨水很多,所以肥厚处不会开叉,用晋代的有心硬笔是
写不出来的。此二本最后结合其它方面的印证,认为都
是宋代米芾的临写本。这就是利用工具一一毛笔特性
作旁证,来解决真伪是非问题的一些很好的例证。
   可以这样说:大致从北宋中期以来,开始有丰肥圆
熟的较软笔,在米友仁的《瀟湘奇观图》卷自题中就说
是“羊毫作字”云云,可为口供.但坚硬的笔(当然同六
朝人所用的还不一样),在后代的书法墨迹中仍能较多
看到。用极软的纯羊毫作字,大约要到清乾隆以来翁方
纲、粱同书等人之后,才逐渐形成大家使用的风气。
毛笔对笔法的影响,从绘画上看,清代同治、光绪
朝以前,画山水大都用鼠须狼毫等硬笔,只在渲晕时才
用软的羊毫。晚清以來,才见到陆恢等人全用羊毫画的
山水画,形成一种比较肥软的线条。现在如果见到一幅
说是清中期以上的山水画而全用羊毫画成,就很有伪
品之可能了(当然也不是绝对的)。
   有些人写字用特种笔,如明代陈献章有时用一种
茅草做的笔,名叫“茅龙”,写出来的字不会光俊。清代
有人用绢卷代笔来写小篆书,取其容易圆、直等等。这
都是不常见的例子。
   笔秃了会变硬,新笔尖,秃笔圆。有人长期喜用新
的尖笔,如清代恽寿平较早期画山水;也有人长期惯用
秃笔,如明代沈周中晚年画山水。我们看习惯了,也就
以此为标准。他们偶一变换不同性质的毛笔,笔法上就
会起大变化,使我们觉得眼生,如果“刻舟求剑”地捉摸
它,往往要产生疑窦,或误真为假,这种事例也不少,我
们必须随时注意。
   用好笔和坏笔写字作画,也可在笔法上出现大不
相同的效果。例如曾见元人鲜于枢行楷书《李愿归盘谷
序》卷,他自己说用的笔极不好,写得大为走样。我们如
果不从用笔方面去考虑,以他的杰作标准去要求此卷,
必然会把它否定掉的。绘画也可类推。
   2.墨和色笔要依靠墨来体现在纸绢上,绘画还
有色彩的施用。一般讲,作伪者大都可以仿得和原本比
较相像,因此它在鉴別真伪问题上起的作用,就不如笔
法那样重要。当然,墨、色的新旧,是可以区别出来的;
真旧和假旧,总有所不同,多看多比,就能体会得到的。
   用墨有个人不同的习惯,当然也不是绝对固定不
变的。较突出的,书法中如北宋苏轼、清代刘墉以爱用
浓墨出名。朱耷、王文治则喜用淡墨.王铎写字,经常笔
上蘸墨极饱满,往往下笔第一字墨走得很厉害。绘画中
如明代徐渭在墨中经常加入胶水,因此能见到墨渍痕。
清初程邃晚年用极干墨,蒋廷锡的墨花卉有时羼人赭
石一色,等等。又见宋徽宗《听琴图》中人物头发和琴、
几,《柳鸦芦雁图》中乌鸦的羽毛等,用一种乌黑得发青
光的好墨,我以为可能是著名的唐代李廷珪墨之类。这
是一个特例,与个人习惯性无关。
   墨色和纸绢也起着相互“托”,“发”的作用,例如上
述的好墨,也必须在光韧的纸和矾得好的绢上,才能发
挥出它的光彩来。用同样的较淡墨在新的生宣纸上作
画,住住会变成一种不大好看的青灰色调,浓墨则容易
过于“火爆”。花青等植物质颜料,也会在不同样的纸上
现出不同的色彩来。
墨、色还离不开笔,有的须三者结合起来谈。例如
朱耷经常喜用生纸作画,生纸容易使水墨化开,能帮助
发挥他的笔法特色。但一换熟纸----如画在先裱好而
有了厚浆的册页上时,就大都显得墨色平板呆滞,也影
响到笔调的活泼了。僧原济在生纸上的作品,大都画得
奔放些,因此笔墨往往显得有些“野气”(也就是“火爆”
些)。和他画在半熟纸上的笔、墨比较鲜润蕴藉的作品
就不大一样。在这种因纸质不同而使笔墨形态也同时
起变化的情况下,我们如果死抠一种面貌、一个标准,
在鉴别真伪时,就会出偏差。我曾见过一件恽寿平对题
王翚画墨笔山水小画册,因纸页浆性太重,淡墨发灰,
浓墨也不太黑,影响整个画面精神不振,便有人疑为非
真。这样的例子是不少的。
   关于笔、墨(也结合纸)对书画作品所起的作用,前
人也有很多论述,例如明代詹景凤《玄览编》卷一说道:
“……又吾歙卖骨董吴氏一卷《赵孟頫千字文》亦真,
带行写,大如亨之(郭衢阶)本,是精纸写,第其时所用
笔毫稍硬而锋芒稍乏,以故虽工而使转亦硬,未如志
意,神采视昔减倍。夫以承旨手,无精笔即不能作佳书,
笔之为书家雅尚有以也。又尝见殷二公子藏山谷老人
《行书》一卷,字大二寸许,笔精妙,使转如意志,而所用
之墨则烟煤,纸乃白粉云笺,粉又涩而不润,故其书亦
乏采。又京口陈从训《东坡墨迹》一卷(《中山松醪》、《洞
庭春色》二赋),书字近半寸,带行,二卷皆楮纸,亦精
润,但以墨不佳无光,亦令字乏采,鉴者遂疑其为膺本,
冤哉。”(按二赋实为宋人仿书)。
   这些说法很可以作为我上述论断的印证。
   3.结构和剪裁形体的结构、剪裁,在书画中是一
个很重要的方面,但从鉴定真伪是非的角度来看,至多
和墨与色处于同等次要地位,因为它也是比较容易摹
得像,不像笔法那样难办的。
   书法每个字的“结体”(即结构),是一个‘基本单
位”。结体中笔划的疏密分布,往往失之毫厘,就要差以
千里,从这里可以分出作手的高下来,也可以之判别真
伪。当然也不能够太拘泥,因为高手真迹,有时也会偶
然失步的。但这种情况总比较少些,一般大都在早年或
极衰颓时的作品中出现,而且只能局部走样,大体是不
致太差的,否則就有真伪的问题了。
   字与字联合起来成为一行、一篇,它有相互呼应关
系,事实上也是一种结构,但通常则不这样称谓它.而
把它叫做“行款”。从一字到一行一篇的行款,在鉴别是
否为对临本或集字勾摹本时,都起着一定的作用,因为
用那种方式方法来作假(有的仅是副本),很容易使字
与行上下左右失掉呼应,不连贯,以致露出破绽来。
   绘画上在这方面对作伪者来讲,更没有什么难题。
当然,一幅臆造的东西,有可能失去一人或一时代的结
构剪裁习尚。比如说,一幅称为北宋以前的作品,而在
结构剪裁中露出了南宋马远的“边、角”之景,就可以肯
定,这幅作品如果不是作伪,必定是误定了。但是,有来
历的好摹本和有较多的绘画历史知识的作伪者所仿
造、臆造的本子,是不大会在这方面出大问题的。
   有些人在书画的形体结构、剪裁方面也会作出特
殊的形式。举几个例子:如明代仇英画人物,大都短脸
小眼睛,吴彬画的山,穿空万丈,李士达画的人,脸圆得
象个皮球,晚年款书‘李士达’三字的左边,象用刀切似
的齐,清代吴历的山树,经常见有欹倒的形态;陈撰的
花卉,往往缩在一角,象“角花笺”一样,等等。这种固定
的特式,一般都是在画家晚年的作品中才常出现。
   笔墨、结构,我们固然可以分开来谈其特点和重
要、次要问题,但在作鉴别工作时,就不能截然分开地
去对待它们,仍须注意它们的有机联系,即有分有合,
进行观察研究。尤其在书法上,着眼时总以一个字为单
位,但从中仍要一点一划地看,这种辩证关系,我们必
须掌握好。
   有一些笔墨技巧十分低劣的伪造作品,其真伪当
然容易看出,但要十分明确地断定它是什么时候所伪
造,如果单靠笔墨技巧,倒有些困难,因为它“未入流”,
根本缺少时代特征,那就只能找其它辅证来解决了。

下面举一个合用上述笔(包括工具一一笔)、墨、结
体三方面以“比较”的方式来鉴別一件书画的例子:苏
州市博物馆藏有所谓明代徐渭行草书《青天歌》长卷,
用尖硬狼毫,下笔挺锐利,有多个字提笔圆细,又有不
少字却粗重特甚;有些字用笔送不到底,笔锋散开虚
飘,违反“无住不收”的法则。字形大小悬殊,格式庸俗;
结字上下、左右往往忽松忽紧、忽大忽小,极不匀称.甚
至颠倒,失去支柱,拙劣巳极。又有个別怪形字如“月”、
“下”等,备见丑态。凡此种种。在徐渭真迹书法
中(图四)从来也没有见到过(或以为可能是我们未见
到过他的早年书,但此卷写得极为苍老,不可能是早
笔)。按徐渭书法虽险而能“追险得夷”,自称“吾书第
一”。并非胡吹,要是真迹.哪有失步到如此田地的。
   又细看卷末款“徐渭书”三字,笔(工具似兼毫)软
而墨色又稍淡;笔划形式和前书也不同样,如“徐”字的
双人旁几成“亻”,.渭”字右下“刁’笔,向右横偏,不但
和其它徐书真迹上的签名很不一样,就是在本卷中,也
找不出一个类似的“刁’笔形式来。因此我们断定此卷
书者(不知何许人)当时可能未署名款。就给人钻了空
子,在末后硬加上了徐款,又加钤了伪印二方(此二印
亦未见有同样的钤于徐书真迹上),所以款式地位也显
得很挤、很局促了(此卷曾影印于上海出版的《艺苑掇
英)1978年第l、2期,可参阅)。
   (二)书法中的文字考订
   本节只谈书法中的问题,也分三个方面,即避讳
字,错讹字,乖谬,不通顺处。
   1.避讳字讳宇(避名讳的字)是历史考据学家的
一项专门学问,这里不作评论和细述,只谈读书法墨迹
中(包括书法本身、绘画款题以及各种题跋等)见到的
一些问题和例子。
   历代帝王以及他们的父祖(也有外戚——皇后家
的上代,那是极少数)的名字,不准任何人(官、民)在行
文书写中触及它,必須要“避讳”,以表示对他们的尊
敬。书写者自己。也回避自己父、祖名讳。
   避讳字在秦代已命令实行。传世墨迹中现在所见
到的,大致从唐代开始。唐宋二代都比较严格,不但本
字要讳,连同音字(嫌名)也要讳。元代皇帝是蒙古人,
他们的名字是蒙语译音,所以不讳(程文海因武宗名海
山而改称钜夫,那是极个別的)。明代又恢复避讳,但不
太严格。清代世祖福临未讳,从圣祖玄烨开始又严格地
讳起来了。但二代都不避“嫌名”(同音字)讳。
   避讳方法,主要有:一、缺笔.例如“渊”作“氵川”;“世
民”二字都缺最后一笔等(以上唐讳);“殷”缺最后一捺,“桓”同样
缺一笔(以上宋讳),“燁”少最后一竖,“曆”.下日字改口等(以上清
讳)。二、改成同义字。如“纨扇”改“团扇”(宋讳,同音字
——“嫌名”讳,因“纨”与“桓”同音);“匡”改“辅”(本讳
字,非同音,宋讳)。三、明清因不避嫌名讳,因此有改成
同音字的。如“元”改“原”(画家赵元入明后改名为
“原”),“弘”改“宏”(清讳,画家弘仁在乾隆以后的书刊
中都改为宏仁),等等。靠避讳字有时确能解决一些问
题:例如《石渠宝笈初编》著录的一卷黄庭坚正书《千字
文》,写得很有些“貌似”,但因其中一个“慎”字(南宋孝
宗名)避了讳,于是肯定它是南宋人仿书,等等。
   此外举两个特例:一、宋高宗赵构临传唐朝虞世南
《千字文》(旧称唐虞世南书《千字文》),因是临唐人书,
所以其中唐讳一仍其旧,宋讳倒反而不避。如果不从书
法风格上来区別,死抠避讳一点,就要真以为是唐人墨
迹了。二、宋无名人书《景福殿赋》卷(旧有伪北宋曾肇
跋),称为唐朝孙过庭书,其中北宋讳“曙”字。“让”字,
南宋讳“构”字,都缺笔,而唐讳“渊”字末讳。但“民”字
又改书同义字“人”(不应讳而讳),大概是当时此文
从唐代抄本上录下。没有把唐讳字改正过来的缘故。
   至于应讳不讳,也有各种不同的原因,大都是无心
遗漏的,不能碰到各种情况不分青红皂白,一概认为是
伪本。例如:北宋苏轼书的《民师帖》,未避“玄”字讳;又
宋人摹顾恺之《洛神赋图》上书文,避“曙”而未避“玄”
字;宋绍兴二十三年御书院《行书千字文》(《石渠宝笈
初编》误定为宋高宗书),其中应讳未讳的有“垣”、“垢”
(桓、构的嫌名)、“朗”三字,此册本来讳嫌名的特多,却
偏偏把这几个字遗漏了。类似的例子还可以举出不少。
   有些官方明定可以不讳的条例,如:双名不讳,已祧
(五世以上的皇帝祖宗)不讳,等等。但一些书写者为
了加倍讨好,还是照避。例如唐讳中的“世民”字。仍大
都避去,已祧不讳,信守者更少。
   在旧社会中,有一种迷信思想,认为作了坏事会受
到“阴司”的谴责,降给祸殃。但他们为了追求私利又不
肯不做坏事。作伪书画是一种骗人的行径,于是作伪者
有时也反映一些这方面的可笑的矛盾心理,在“避讳”
字方面,故意露出一点破绽来。如北宋黄庭坚《千字文》卷
中避着南宋孝宗的名讳,表示我原是告诉你们这是伪
本,不是我有意骗你,看不出来,那是你——鉴定者自
己的胡涂,与我——作伪者无涉,以为这佯就可以避免
“阴谴”了。只要我们懂得旧社会中作伪者的心理,就不
致于莫名其妙了。这类事例不少,可见不是偶然性的失
误。
2.错讹字错讹字大都是不大通文的人在临摹抄
录前人原来文句时看错了笔划而误书(甚至有书不成
字的);但也有偶然粗心大意以致误写的(也有错在抄
写自己作的诗文中)。这两者的错误原因不一,所以碰
到了要分析,区別对待它们。前者例如所谓唐朝柳公权
书《兰亭诗》卷,其中“伐木”二字误书成“代水”,“夫子”
书成“先子”。“伐木”之讹当然已很不通,而谢安诗中称
孔“夫子”为他的先子(父亲)。那岂不是大大的笑话了
吗?想来柳公权这样一个知名文人,连夫子、先子都还
辨不清,是决然不可能的。此卷之非柳书,在这一点上
已能看出来了。后一种情况如:明代唐寅画《桐山图》
卷,论画法、款字都是真迹,但自题诗中却把“钓”字误
写为“钩”字。这定是他一时疏忽所致。唐寅此种毛病曾
不止一次地见到过,大概此人既性急又马虎,写完了也
不再看一遍就拿出去,所以才常出这样的错误。其他如
明代祝允明、董其昌等人的书法中,有时也能见得到,
那和前例又正相反,碰到了必须区別对待,不能笼统尽
以伪本目之.
   3.文句中乖谬、不通顺处书法墨迹(包括题跋)
中,有些完全臆造乖谬的事迹内容,或极不通顺的文句
不可能出于某人(例如有名的文人)之手的,经过考核,
看出破绽、毛病,就能断定此件必伪。例如,宋高宗赵构
《墨敕卷》有关粱汝嘉事。全部荒谬失实。再如,有一件
文徵明行书《醉翁亭记》册后文嘉一跋。云:“右《醉翁亭记》,
乃家君庚子岁书,时方七十一岁,故笔墨精妙如
此。今已逾十八年矣。虽法老苍,然精神终不逮此也。嘉
靖丁巳六月嘉记。”以儿子而批评他父亲的书法“精神
终不逮此”,巳觉不合(封建社会中的文人从无如此言
论的),在“七十一岁”上加一“方”字,更为可笑之至,
绝不是文嘉这样的人能写出来的,其伪也就不问可知了
(按此册文徵明书亦伪)。
   臆造款题的伪本中,有时在年号,干支和生卒年岁
上也往往会出大岔子的。例如北宋李公麟《九歌图》
(《东图玄览》中著录)(实为南宋人笔)上,竟书有南
宋理宗“宝庆”年号,后于李氏去世达一百二十多年。
又上海文明书局影印文徵明书《西厢记曲辞》册的年款
是“嘉靖己未三月廿又二日”,离他去世的日期(那年
二月廿曰)已过了一个多月了。不过有时作者自己也会
误写干支,以致使那件作品推前成推后。甚至成为那个
书画家死后所作。例如,故宫博物院所藏的一件清代刘
彦冲仿黄鹤山樵山水轴,从画法、款字上看,确是真迹
无疑,而自题作于“庚戌(道光卅年)四月”,据其弟子
顾子长所撰记文,那时刘氏已经死了三年,这个矛盾只
能认为那是刘氏自己误书干支,而画幅决不是伪造的。


朝花夕拾 发表于 2004-2-25 09:24

[分享]名家鉴定经验谈

款、印、题跋在书画鉴定中的作用
            徐邦达
   书画中作者本人的名款、题记、印章和他人的观
款、题跋、收藏印鉴,对于我们鉴别古代书画真伪是非,
其作用是仅次于书画本身中如笔法等的。它们之中,除
法书上作者的名款也是属于法书本身之外,其它都是
重要的辅助证物。需要指出的是,它们自身也有一个真
伪是非问题,只有先对它们加以鉴别,才能运用它们去
整别书画的本身。现分别叙述一些始源、格式和所起作
用于后:
一、作者的名款、题记
   作者的名款、题记,当然可以使我们明确知道此件
作品出于谁手。它还有一些时代的变化,了解这一变化
规律,也有助于区辨其真伪(例如不合规律的可能为后
代伪作)。在绘画上现在见到的东晋顾恺之《女史箴图》
有名款,但此“顾恺之画”四字与箴文的笔法有异,定系
后添。唐代绘画上有作者名款的,只在世传粱令瓒《五
星二十八宿》半卷上见到,五代没有见过有款的。南唐
赵幹《江行初雪图》卷首一行图名、名款,原来定为赵幹
款书,启元白先生以为系南唐后主李煜“金错刀书”标
题。其书体确和唐朝韩幹《照夜白图》上的标签(有花
押),早传为李氏书的完全一样,其说可信。又黄筌《写
生珍禽图》则是后添款,因为墨色浮在绢上。可靠的作
者亲自书写名款、题记的,大量看到是在宋代以后。两
宋绘画,所见写简单款识的有崔白、郭熙、李公麟、赵令
穰、粱师闵、赵佶(徽宗)、李唐、刘松年、马远、马
麟、夏圭等人,大都只写姓名、岁月不多几个字,至多加
上一个图名。开始这些题款字写得很小,并且写在边角
上或者树干、山石上等隐晦的地方(赵佶花押例外)。如
崔白《双喜图》、李唐《万壑松风图》等。极少数如李公
麟、李迪的画上,有写在画面上空隙处的,以长行大篇
诗文题在卷后或轴中的,现在所见有南宋米友仁、扬无
咎、陈容、郏思肖、龚开.金代王庭筠等人。
   在元代士大夫画家中,从钱选到赵孟頫、吴镇、倪
瓒等,往往诗文书画三者结合一起,从此其风大盛。其
部位,卷子大都写在末后余纸上,只有少数例外。也有
在本幅上另写一行图名,一行年月名款的,如赵孟頫
《重江叠障图》。至于不善诗文书法的画师则仍旧只写
名款,但在轴上的部位也有移到上方空处的,如颜辉等
人就是如此。
   明初,大部分还与元代习尚相同。明束清初以来,
渐多将画卷上的题字移到画幅中上边空地,不再书在
后面。明代册子有的本幅上仅写名款或钤印记,或竟不
着一字;或在对页上另作书题,最后另加题题一、二页。
清中期以来,在本幅上每页题字的逐渐增多,而对题和
总题一概少见了。
   总的说来,宋代无款多于有款,简单小款多于长
款。元代则相反。但到明代中期以前,也还有极少数不
落款的作品,以后这种情况逐渐减少.清康熙以后.几
乎无画不题了。明、清以来.甚至有乱抄一些前人旧句
填补空白的,这种风尚一直延续到近代。
   古人有名、有字、有号,还有别号.如钱选名选,字
舜举,号玉潭,别号霅溪翁、清癯老人、霅川翁、习嫩翁
等。自己在书画上一般都书姓名,有时连姓名带字,如写“钱
选舜举”的。清代以来有以字写在姓名之上,如“铁生奚
冈”。某些人晚年在一般书画中有专写别号的,如黄公望
七十余岁的绘画作品大都只写“大痴道人”,吴镇则写
“梅花道人”等,从未见过一幅他们自写姓名的(题别人的
跋语款字例外)。钱选、赵孟頫的一般书画上有写字“舜举”、
“子昂”,但大都不冠姓氏。尺牍有具姓名和只书名不具姓
二种,老年人给晚辈偶有书字、书号或别号的。明末有
双名的人,如“元璐”、“道周”等,在尺牍中有时只写下
一字如“璐”、“周”等,但上面的一字,必是兄弟排行字。
偶有少数排行字在下的,则少写下一字.如戴本孝兄弟
排行是“某孝”,因此奉孝有时只书一“本”字。有的人又
在名字下面加一“生”字,例如“涟生”(杨涟)、“周生”
(黄道周)等,不知者容易认为他名叫“涟生”或“周生”.
这种写法在前代我是没有见过的。曾见《石渠宝笈》著
录的宋人尺牍中有一通具名为“莘”的.鉴定者以为他
是双名的单写,就附会称之为“徐梦莘”书,这是完全错
误的,因为宋人还没有那种习惯。南宋人官场中来往的
书牍称为“札子”。从绍兴时候起就有这种格式,最早见
到赵鼎书《郡寄帖》,其格式是:“右谨具呈,某某官某姓
某札子”。这个形式在北宋尚未流行,到宋亡又跟着消
失了,它的时限是很短暂而清楚的.明代尺牍有的前有
单帖“名刺”,本文称“副启”,所以不再具名,末后只书
“名正肃”三字.这种形式,大约要到万历间才出现,一
直持续到清代。
   个别人有特殊的习惯,如明代董其昌有“书不玄宰
(号),画不其昌(名)”之说,这只是他晚年大部分作品,
但也不是绝对如此。清代朱耷,在书画中从未见过他写
这两个字,朱氏中年为僧时书僧名“传綮”。稍晚书“驴
屋驴”等等别号,到60岁以后才书“八大山人”,段落非
常分明。其他题上下款的称呼,各个时代也有不同的格
式,例如清道光以来才有在上款中称“仁兄大人雅嘱”
等字样。其余不一一详举。
   如何对作者的款题进行鉴别,巳如上述。但要注
意,如果碰到代笔画,就无能为力了。


二、他人的题跋
他人的题跋,包括题名(观款)、诗文题跋、标题,签
题、引首书等,它们有后人题前人作品的和同时人题同
时人作品的,应当区别对待。
   题名(观款),是指某人看了某件作品之后,在作品
本身或者接纸上题上一个姓名,不作其他的评语,其始
大约在晋、南朝宋时代。按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
“叙自古跋尾押署”中说:“前代御府自晋、宋至周、隋
收聚图书。皆未行印记,但备刊当时鉴识艺人押署”。现
在我们所见到的有粱朝唐怀充、徐僧权、姚怀珍、
满骞;隋朝姚察、朱异等人(都是唐以来摹写的),其
字大都写在书法本身中间或纸绢接缝上或末后空处。
据张彦远的说法,比之于“印记”,邢又等于后世的鉴定
印了。隋、唐以来内府藏的书法,在尾纸上大都有一系
列的负责鉴定人的押署,有写上官衔的,上面又有写年
号岁月的,形式比六朝繁复了些,所见如王羲之《奉桔
帖》后,有隋开皇十八年诸葛颖、顾柳言、智果等题名
(疑亦勾摹)。又曾见唐代韩幹画的《照夜白图》卷上有
(张)“彦远”的两字题名,书于画中空隙;又旧称晋人书
《曹蛾碑》卷上有唐代元和中不少人的题名(出于后人
临摹)。明代还有一些著名装裱艺人,如朱启明(见于宋
徽宗赵佶《雪江归棹图》卷后)、汤杰(见于元代赵孟頫
《重江疊障图》卷后)等,也喜欢在卷尾题上姓名,但不
太多。
   



诗文题跋,我们现在所见到最早的是宋人之笔。这
种较长的诗文题跋的内容,除了鉴定是非真假的评语
以外,有的为描写一些绘画中的故事或景色等。其书写
部位,大都不在那件东西的本身上,一般手卷在尾纸、
隔水上,轴则在裱边,册则在副页等处。
在同时人的作品上题诗文等等,大概最从汉代的
图像赞上演变而来的。到北宋时渐渐盛行起来,如苏
轼、黄庭坚、米芾等人往往为他们的朋友的作品题跋。
当时他们虽不一定为了鉴定真伪而书,但到后代却成
了极可靠的鉴定依据。例如。北宋李公麟《五马图》(无
款印)。本身和后面尾纸上都有黄庭坚的题字,他们之
间的友谊和黄的善鉴,我们是早已知道的,所以此黄庭
坚题,等于李自书名款一样,甚至比李氏本款还要有用
些,因为黄字我们见得比较多,可以比较,而李字少见,
我们心中无数。类似这样的例子,还有苏轼《古木怪石
图》卷(无款印),后接纸上有刘良佐诗跋.苏画就是为
刘作的;再接纸上有米芾和刘诗(在本身与二跋的衔接
处,都有南宋王厚之的骑缝印,所以能相信二诗必非后
配)。米芾与王厚之都以善鉴知名。米氏又和苏轼有交
往,苏画虽只见此一卷,但是因为有那些题跋(米芾字
所见较多)的保证,所以可确信其为真迹。又如元代陈
琳《溪凫图》轴(无款印),本身上有赵孟頫题字(还有赵
氏补画一些花石和沙坡),陈是赵的弟子,又黄公望《丹
崖玉树图》轴(无款印),本身上有张翥等同时人诗题,
赵、张的保证当然都是信得过的。又如元 高克恭大轴《云
横秀岭图》、《春山晴雨图》(二画都无款印),《云横》一
图上有邓文原、李衎二题,《春山》一图上有李衎一题。
邓、李都是高的朋友,并且又都是鉴赏家,所以我们也
能完全相信他们题的二画都是高氏真迹无疑。
   以上这些例子,最能说明题跋也有足够的力量可
以辅证一件绘画本身确是真迹,几乎同作者自具名款、
所钤印记有同等的作用。一般的经验证明,凡是题跋确
实可信的(不伪,不是后配,跋者与作者有紧密关系,并
且又是个善鉴的人),其本身大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当然也不是绝对的)。
元代以前人对真本与摹本,在跋语中往往不大区
分,有时明知是摹本,但题语也和题真迹一样地予以赞
赏。例如宋初人摹唐代阎立本《步辇图》。宋人摹北宋刘
敞书《秋水篇》(都有很明显地是摹本的证据),前者后
面某些北宋人的题跋里,后者某些宋元人的题跋里,很
多没有提到摹本二字。他们只在见到凭空臆造的东西
时,才不如此对待。摹本亦称副本,因为它可以保留真
迹面貌,以广流传,以永流传,为真本之副,所以前人同
真迹一样地重视它。我们见到那样的题语时,要仔细推
敲,以免误会。
   有些前后或双页相对,书画并重的“合壁”卷册,本
来不应当与题跋合论的,这里附带谈谈。例如宋人无款
印《青山白云图》纨扇一页,对幅宋高宗赵构后吴氏书
诗二句,书法极象赵构,用小“坤卦”印。这是一把纨扇
的两面,尺寸、绢的质地完全一样。画仿李成、郭熙一
派,艺术水平不低。据书传记载,那时(绍兴年间)仿李、
郭山水的名手有杨士贤、张浃、顾亮、张著、胡舜臣等
人,未知此页是否就是五人中的某一位所作。因为南宋
帝、后题画,我所见到的(以有画家落款的为据),不论
在对幅或本身上,都是题当时的院画。如高宗题李唐、
马和之,宁宗题马远,杨后题马远、马麟,理宗题马麟等
等,从没有宁宗、杨后、理宗题绍兴或淳熙朝院画(除了
高宗偶见有题唐以上画卷以外,更没有见到宁宗以下
诸人题晋唐五代古画的)。以此类推,那些无款画,完全
可以从对题或本身题字上来断代,而且是比较准确的,
《青山白云图》自然不会例外。
   

   标题、签题是为标明那件书画的内容,同时也有鉴
定的含义。我们见到的最古的书帖标题墨迹是唐摹王
氏一门书法上那几行,虽不一定就是王方庆书,但应是
唐人手迹。西晋陆机《平复帖》前面的旧签,也是唐人所
书。宋徽宗赵佶手书的书画标题,都有着一定的体例,
如古书帖,用月白色短小签,金笔书字,贴在卷中黄绢
前“隔水”上角(都在贴近书帖本身一边)。绘画則书在
黄绢隔水左上角,用墨题,字比绢签稍大。偶有例外的,
曾见墨题唐摹王羲之《远宦帖》。题近人(五代、北宋)绘
画則有些题在本身上,如题南唐王齐翰《勘书图》等。金
代完颜璟(章宗)字学赵佶,也仿那样的格式作墨题,题
古今(包括北宋时的人)绘画。明万历年间郭衢阶有时
用金书标题在古画前绢“隔水”上(如所谓韩滉《文苑
图》),这是仿徽宗内府格式,但字体并不学赵佶。
   标题、签题,在清初以前,大都不具书者姓名,约到
清中期以后才渐渐有具款的。后来又有并落上下款的。
标题有各种形式部位,卷子书在书画前“隔水”绫绢上
方,轴子书在裱边(与书画齐头),有的书在纸、绢签上,
然后贴在上面所说的地方,更有贴在外边包首上的“外
签”。
   

引首书。在书画手卷前面装一段素笺,名为引首。
它的起始大约在明代前期,原意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卷
心子,后来有人就在此纸上题上几个大字,也笼统地叫
作“引首”。现在见到最早的有永乐间程南云题夏圭《上
林春雨图》卷,正统间金湜题元代钱选《浮玉山居图》卷
等。引首也是有题古书画、有题同时人的,它也可以起
一些辅助鉴定作用。至于在元代有些斋、馆、堂的匾额,
所见如周伯琦小篆书的“西湖草堂”、“秀野轩”等,后来
被移作诗图的引首,那却是例外的。明代亦偶尔有之。
   题跋(包括上例各项)对书目鉴别所起的作用,固
然不小,但亦不可全信,例如元代邓文原题宋仿王羲之
《雨后帖》,称为真迹(当然此帖决非元初以后的伪作)。
又元代钱选画,同时人的伪本很多,但又往往有较多的
同时人题句,他们当然也都以真笔视之。例如《孤山探
梅图》卷、《青山白云图》卷等等。又如明代董其昌的一
册(现改装成卷)绢本墨笔山水,原是“松江派”画家的
代笔画,上有自称“门生”的冒襄题跋,却硬说它是真
迹。又清初名书画家邹之麟、恽寿平等人品题(恽题见
《瓯香馆画跋》)的所谓北宋僧巨然画的《长江万里图》
卷,原是无款南宋人之作,风格非常鲜明,试与巨然真迹
如《秋山问道图》、《层崖丛树图》等来比较,面貌显得
完全不同,可见那些鉴赏题语都是不正确的。至于清高
宗弘历对一真一伪的元代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的颠倒
品题(伪本题至四十多段,奉为“至宝”),巳成为讲鉴定
者尽人皆知的大笑话了。之所以有这些错误事的出现,
究其原因或是题字者本来是浪得虚名,并无真知灼见;
或是粗心大意,偶然的疏忽,或是为了射利,说伪为真,
评近为古,或是对上司(包括皇帝)或朋友的命令和请
托,有时不好讲真话,只能曲笔奉承或敷衍塞责。我们
必須要懂得这些情况,正确对待,才不致于上当。


三本人印章
   书画上钤印,起始巳难详考,唐代只见法书上有
印,绘画上则尚未见到过。宋代书面用印的也还很少,
直到元末、明初才渐渐多起来,明中期以后几乎没有不
用印的书画了。有的绘画只用印而不书款,但清代就少
有这种习尚。
   唐代法书,孙过庭《书谱序》上有一印,但巳模糊不
辨(所见此为最早)。两宋法书,苏轼、黄庭坚、米芾、王
岩、赵构(损斋)、吴琚、赵孟坚等人都有印;绘画上则
郭熙、文同、赵令穰、扬无咎、郑思肖、赵盂坚等亦有印。
元、明以来的书画上极少有不钤印记的,但倪躜中年以
后的作品,所见都无印,只在《陆继善摹楔帖跋》(42
岁作)和《设色水竹居图》(43岁作)、《小山竹树图》上见
到过几方。明代董其昌画也有一些不钤印记的,据说都
是家藏的得意之作,这是特例。
   法书钤印大都钤在书行之末,更有在首行前上下
加钤“起首”印章。尺牍书铃印的较少,北宋人有钤在日
子上的,以后有钤在名字上的。明代有用白折子书,称
为“副启”,前有“名剃”单帖,书者将名印铃在“名刺”与
“副启”上中缝;现在“名刺”尽已不存,所以“副启”上只
剩左半,不见其全了。
   绘画有款题的大都钤在款题下,亦有用“起首”印
的;手卷亦有另在图前后加钤印章,挂轴、册页则在左
右下角加钤“押角”印;无款的手卷钤在图前、图末,挂
轴或册页钤在左右下角,也有钤在上方空隙处的。
   书画长卷须连接二纸以上的,作者往往在接纸中
缝加钤一印,名为骑缝印。也有不钤的。


四收藏印鉴
   书画上有收藏鉴赏家的印章,据唐代张彦远《历代
名画记》说始于东晋,但东晋的鉴藏印我们现在没有见
到过,所见只从唐代开始。
   历代鉴藏印章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属于历代皇室的收藏印,我们习惯称呼为“御府”或“内府’印,
一类属于私人收藏印。前者唐代有“贞观”印。五代南唐有“集
贤院御书印”(用墨钤)、“建业文房之印”、“内合同”印。
宋代徽宗,见于卷上的有“御书”(葫芦形)、双龙圆形
(法书上用)或方形(绘画上用)印、“宣龢”(连珠)、“政
和”、“宣和”、“政龢”(连珠)、“内府图书之印”(大方,九
叠文)等七玺,有时亦用“重和”、‘大观’等印,又偶用
“宣和中秘”长圆印。南宋高宗有乾卦圆印(绘画上专
用)、“希世藏”、“绍兴.(连珠,多种)、“睿思东阁”、“内
府书印”、“内府图书”、“机暇清赏”、“机暇清玩之印”
等。金章宗有“秘府”(葫芦形)、“明昌”(长方形)、“明昌
宝玩”、“御府宝绘”、“内殿珍玩”、“群玉中秘”(长方
形)、“明昌御览”等七玺。元文宗有“天历之宝”(大方
印)、“天历”、“奎章”、“都省图书之印”、“奎章阁宝”等
印。明洪武中有“典礼纪察司印”(大方印),是内监掌管
藏物的印记。清代高宗弘历的印记特別多,不能详记,
可参看《石渠宝笈续编》首册凡例中的叙述。属于私人
收藏家印章的,唐代有“世南”(虞世南)、“褚氏”(褚遂
良)( 以上大都是摹刻)、“三藐毋驮”(梵文:太平公主)、
“永存珍秘”(王涯)等印。南宋贾似道有“魏国公”、“悦
生”(葫芦形)、“秋壑图书”、曲脚“长”或释“封”字等印。
元鲁国大长公主有“皇姊图书”、“皇姊珍玩”等大方印。
此外如郭天锡(佑之、北山)、赵孟頫(子昂,松雪斋)、乔
篑成(仲山)、王芝(子庆)等人的印章,他们都是比较有
眼光的鉴藏家。明、清时代,私人收藏鉴赏家是很多的,
经常见到印章的有朱棡(“晋府”,“敬德堂”)、沐璘(“黔
宁王”)、华夏(“真赏斋”)、文徵明、文彭、文嘉父子(“停
云馆”)、项笃寿、项元汴兄弟(“天籁阁”)、耿昭忠、耿嘉
祚父子(“琴书堂”),以及陈定、梁清标、孙承泽、曹溶、
宋荦,高士奇、怡亲王永祥、安岐、缪日藻,谢希曾、吴荣
光、毕泷、毕沅等等,他们的印章很多,不能一一例举,
但凡书画上有他们的印记(不伪),大都优多于劣。
   鉴藏印记所钤部位也有一定的规律,手卷大都钤
在本幅前后下方角上,偶有钤在上边角上的。长卷接缝
也往往有鉴藏家骑缝印。此外前引首、后贉纸以及绫、
绢隔水等处也都可钤印。挂轴、册页等也总钤在本幅
左、右下角或兼及上角、裱边上。各代内府鉴藏印所见
有成套的,也大都有一定格式。特别固定的如宋徽宗的
宣和七玺,其钤法格式参见文末。金章宗明昌内府装卷
格式和铃印亦如宣和,只隔水把黄绢易为花绫。宋高宗
绍兴内府乾卦圆印规定在绘画手卷上钤在本幅右上
方。“希世藏”钤在书画本幅右下角,“绍兴”钤在书画本
幅左下边,其它則无一定部位。明洪武“典礼纪察司
印”,手卷中横钤在右下方边缘,大都只见末行“司印”
二字,偶见中间“纪察’之半,大约另外一半印文,是钤
在执掌簿子上的。清乾隆内府五玺也有一些规定,大致
右上钤“三希堂精鉴玺”、“宜子孙”二印,中上钤“乾隆
御览之宝”(椭圆形),左方钤“乾隆鉴赏”(圆形)、“石渠
宝笈”二印,这是常见的规格,但有时或增或减,变化亦
多,无法详举。一些私人收藏家的印鉴,也各有一些自
己的习惯,如项元汴的藏印,所见在一件书画上,钤印
有多至二百余方的,其中有一印重见多处,印色并不相
同,可见不是一次钤上去的,最少的一般也要在三、四
方以上。又耿昭忠、耿嘉祚父子也有多到五、六方或以
上的。以上这些规律如果我们熟悉了,对于鉴定工作很
有用处。如宋“宣和”、金“明昌”内府七玺,如果离群(除
因重装时原绫、绢拆换失掉了些外)或不合其部位,项
氏、耿氏只钤一、二方的,这不是书画本身有问题,就是
这些藏印为伪的了。如唐摹王羲之《奉桔帖》上“宣和”
诸印(按此帖瘦金书签亦伪)、传称王摹钟繇《干字文》
和宋摹阎立本《步辇图》上“明昌”诸印,多半或完全是
作伪后添的。
   关于书画作者印章和收藏鉴赏家印章,在印文、印
形、印质,印色方面,各个时代也有一些变化。印文,在
书画上所见到的,唐、宋、元人大都用小篆体,明代朱文
印也还较多用小篆,但明、清人渐渐追复秦、汉之古,印
文喜用古篆、缪篆。印形,一般是方形、长方形、圆形、椭
圆形、葫芦形等,各代都有,宋、明时代偶有奇异形式如
钟鼎形等出現,到清代又不易见到了。印质,唐至元代,
从其印文效果上看,其笔划比较凝重、光滑、板木,大都
是铜、牙、玉等坚硬的质料。元末明初以来,出现了浙江
青田、福建寿山等石刻印章,因石质软硬适中,能表现
出种种刀法来,清代出现“皖派”、“浙派”等不同风格的
印章,与石质印料的采用有些关系。其它印料如犀角、
玛瑙、水晶、木等诸类,大约在明代以来才采用,但使用
并不普遍。印质的不同,可以影响到印文笔划的效果也
起变化,由此可以帮助我们来识別以不同质的东西来
翻刻的伪印了。印色,书画中所见唐、五代大都用水(白
芨水、蜜)印,钤时印文有些走样和不大清楚。油印大约
始于宋初,后用艾绒作底(不知始于何时),从此即使是
细笔划小印,也可以印得很清楚而不走样。北宋时水
印、油印杂见,南宋油印渐多于水印,到元代水印几乎
绝迹,此后就废弃不用。印色以大红为主,兼有深红或
带紫色、黄色的。又有墨色的,但极少。其它如黄、绿等
色,亦偶有所见。古人在丧服中不用红色,但唐、宋墨印
未必定是如此。印色可见新、旧,旧色无火爆气,新的则
油光四射、朱色耀目。当然作伪者也可以用烧酒浸湿燃
火灭去新色,而一些保存得较好的书画,旧印几乎可以
如新印一佯,我们要掌握好具体情况,不能笼统地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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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跋、钤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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