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官鬻爵的物证

朝花夕拾

    封建王朝，为了谋取钱财，往往卖官鬻爵，把官职作为商品来买卖。卖官鬻爵始于秦始皇四年（公元前243年），因蝗灾大疫，准百姓纳粟千石，拜爵一级。历代多沿袭。清中叶后，由于中国受到帝国主义的列强的侵略，国库匮乏，卖官鬻爵的风气更为泛滥。买到官爵的人，为了捞回本利，加紧剥削，“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百姓苦不堪言。
    朝廷讳言“卖官鬻爵“，美其名为“捐纳“。意思是有钱人急朝廷之所急，愿意向朝廷“捐资纳粟“。向市场购货，店家得开发票。向朝廷“捐纳“，朝廷也得开“发票“，这便是“户部执照“。时时境迁，这种执照多已荡然无存。在我杂七杂八的收藏品中，幸还留有一件。并附有一件“监照“。
  “户部执照“犹似古代的“告身“、“札付“，也如现代的“委任状“、“证书“。据《六部成语注解》，“户部执照“是户部“收到银项公文等件回给之凭票也。又是授官之证书，亦曰执照“。所谓“监照“，则是国子监发给的执照，户部管户口、财赋；国子监即太学，为全国唯一的大学。
    这两件执照用白棉纸木版印刷。是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发给朱云   的。也就是朱云  花144两银子买到一个“贡生“的凭证。
    对照近代史，可知“户部执照“的内容为：直录总督李鸿章，向光绪皇帝奏本：因为顺（顺天府，今北京）、直（直隶，今河北省）两地，在义和团和八国联军的战乱中受害最深(从大沽到北京，八国联军所过村庄皆成残垣废址，天津市积尸数里，北京城破之日，杀人无数，大掠三日），百姓难以存活。要求按照“秦晋捐案“，准许直隶也出卖缺官职，筹款赈济灾民。并请发给空白执照，以便填发。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正月二十一日，皇帝于奏折上朱批：同意所请，由户部办理。现有江苏阳湖县（今武进县）附生（秀才）朱云   ，33岁，身囗（应填高、短、中）、面囗（应填白、黄）、囗（应填有、无、微）须，交来正项银144两囗钱，准予报捐十成贡生。每囗（按银子成色区分）银百两，交饭银1两5钱、执照成本费银囗钱。已于光绪囗年囗月囗日在直隶驻沪（上海）顺直善后赈损局交齐，特准予亲填户部执照，并填写执照存根。将存根送部，以使复核。
    下面还由朱云   填写三代姓名：曾祖父蓬瀛、祖朱父景和、父朱旭丹、亲生父朱日升（他是朱日升所生，过继给朱旭丹的）。
    户部执照，形式上应由户部填发（文后还装模作样地用朱笔批个“行“字）；但实际上是由户部将空白执照发给直隶省，直隶省又在上海等地成立办事处，各发一部分空白执照，公开兜售。我们不晓得共发多少空白执照，这张执照的编号为“直字第4010号“、“直隶字字第160号“。按《千字文》排列：“天地玄黄，宇宙洪茺，······“，“宇“字是第五批。应该是每批约1000号。宇字1号的总编号应是3851号，则宇字160号，恰为4010号。成千上万，足见捐纳人数之多。
    所谓“捐案“，就是捐纳的事例、章程。如光绪十年（1884年）为海防需饷举办“海防捐例“、光绪十三年（1887年）郑州黄河决口需款举办“郑工事例“。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陕西、山西旱灾，赈济需款，举办“秦晋实官捐“，即李鸿章援引的“秦晋捐案“。有“秦晋捐案“的举办章程可以援引，李鸿章就可以不必另拟章程了。
    朱云  已是秀才，为什么要花140多两银子买个“贡生“？原来，按照清朝的捐纳规定，捐官在京里最大可捐到郎中；在地方最大可捐到道员（郎中、道员相当九品官阶中的四、五品官）。至于捐纳者的资格，必须是贡监。这个朱云   有自知之明，无法考举人、进士而后做官，只有靠捐纳买官。要买官，必须先买个贡监。以，这140多两银子是非花不可的了。贡监就是贡生、监生。各地府、州、县挑选学行兼优的秀才到国子监读书。挑送到的叫“贡生“，入监叫“监生“。清代的贡生有“恩贡“（遇新皇帝登基等庆祝大典加选入监）、“拔贡“（每逢酉年，于廪生中选拔学行兼优者入监。秀才优秀者月给廪饩银，称廪生）、“副贡“（考举人的副榜，可入监）、“岁贡“（每年挨选廪生入监）、“优贡“（各学政三年任满，保送学生中学行兼优者入监）。除了上述途径，还可用银子直接买取贡监，称为“例贡“、“例监“。《明史·选举志》：“例监始于景泰元年（1450年），以边事孔棘，令天下纳粟、纳马者入监读书“。其实，清朝自乾隆以后，监生多由捐纳，只能挂名，并不真的入国子监读书。
    清朝后期卖出的官职太多，花钱买官职的人，得了个虚衔，补不到实缺，不大高兴。于是又闹出优先候补、卖给实缺等名堂。所谓“十成贡生“，就是“实缺“。既然是“太学生“，不能入学读书，也总得给张“学生证“吧！于是，花140余两银子，除了得到一张“户部执照“，还可以得到一张“监照“（国子监执照）。“监照“的内容无非是官样文章。意为：我们接到户部的咨文（平行官署间的公文），······（抄录咨文，与户部执照内容同）应准发给监照作证，以杜绝假冒、顶替等弊端。国子监当然也要收手续费，即收饭银1两5钱、照费2钱。按照当时的重量标准：1市斤为16两，1两为10钱。国子监究竟是文机关，还算手下留情。户部执照的右上端盖了一个“江苏学院衙门验记“的红印。可知国子监是将空白监照委托江苏学院衙门（意为现在的中央高教部委托省教育厅）办理的。凡已办监照的，即加盖此印。监照的编号为直字第80号，也是江苏学院衙门编的。估计学院衙门了派人在上海配合。因为所填发的日期与户部执照同为7月26日。如果说买官的180人中有80人涉及国子监，刚好一半，说明捐纳例贡、例监的行情还是很好的。
    两种执照开头都有一句“为发给执照事“。这是旧式公文里的“事由“，犹似现代新闻中的“导语“。结尾都有一句“须至执照者“，则是公文例行结束语，没有实际意义。道教念咒，最后往住有一句“急急如律令“，连元、明人也不大懂，其实是秦、汉时的公文结束语。这“须至执照者“，也是历代沿用，连清朝人也弄不大懂。清梁章钜《浪迹续谈》：“《朱子文集》云：公移   贴末，多用“须至“字。如云“须至晓示者“、须至晓谕约束者。看定文案申状，亦云“须至供申者。翟晴江云：今公文中，以此为定式，问其义则无能言之者。
    清朝的捐纳，开始于康熙时，目的是为了平定三藩，筹补军饷。童生捐银100两。即可成秀才，开捐3年，只收入银子200余万两。后来捐纳越来越泛滥。有个姓巴的商人，捐纳后作了知府，引起科举出身的人很不满意，朝廷只好把巴某的知府革去。开始捐纳时，由户部斟酌，后来光发空白执照。甚至层层下发，廉价兜售，闹得“卯角之童，隶名天官。胎妊之儿，预营仕牒“。即刚扎上两根小辫子的孩子，已捐了官，注入礼部名册。怀里肚皮里的婴儿，也买了官，等待长大后补到实缺。经办捐纳的官吏，从中T•W，中饱私囊。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查办甘肃米捐案，为首T•W舞弊的3人正法（杀头），T•W银子1000两以上的59人斩监候（判处死刑，等候秋审再行裁定），后有29人改为免死发遣（流放充军）。由于捐纳搞得舆论大哗，清廷也不敢冒然多批。但李鸿章是功勋大臣，他要开捐，不得不批。清朝遗老陈夔龙在《梦蕉亭杂记》中说：“以直隶为各省领袖，屏蔽京师，自五口通商，特设北洋大臣，以直隶兼任，形势较他省为要，体制也较他行省为肃。李文忠（鸿章）历任廿余年，······捐输（捐纳）异常踊跃，北洋实总其成。文忠殁后，存款不下千余万金（两），继任某制军，藉以为练兵之用，不三年支销殆尽“。
    陈夔龙认为李鸿章善理财，依靠捐纳收入甚巨，却被继任挥霍殆尽。这个继任“某制军“，就是袁世凯，是李鸿章临死前竭力保举担任直隶总督的。
    尽管捐纳出身的官吏右以作威作福，即便是例贡，也可以戴顶子帽、穿袍服、挂牌匾，侧身于绅士之林；仍被科举出身的人视为异类，嗤为“捐班“、“货郎“。清诸人   《坚瓠集》云：常熟人钱日华，拿钱买个官，请尚书李石城替他写幅字。李石城欣然命笔：“来时尚着儒生服，归去俄乘使者车。唾手功名如此易，白头才子动长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