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京生：跨世纪语境与当下书法行知逻辑模型

董玮书法工作室

                                                                                                   

付京生  《中国画苑》杂志主编，中国国家画院《国家美术》杂志栏目“焦点论坛”栏目学术主持。在国家核心刊物发表有300余万字美术史论专论，出版有专著《传统绘画画理随笔》、《傅京生书法论集》、《中国花鸟画学》、《中国现代书象》，主编有《东方之韵·2003中国画研究院中国水墨论坛·20世纪中国画文集》、《当代画品·奇诡奥赜卷》、《当代中国画画家理论丛书·五部》，撰有《当代中国画文脉研究——卢禹舜》、《当代中国画文脉研究——姜宝林》、《当代中国画文脉研究——冯远》、《当代中国画文脉研究——田黎明》、《当代中国画文脉研究——田黎明》等十余部美术史论专著。

         

尚艺书院讲座摘要

跨世纪语境与当下书法行知逻辑模型

付京生

一

在中国古代，书法理论的高度，高于书法实践的高度。经东汉蔡邕、三国魏钟繇等人的建构，书法的书写，一方面，开始遵循先秦黄老哲学中的自然法则与人的生命气息有着相对应的一致性等等原则；另一方面，书法家书写出的图像意象，应与人的生命气息、秉性特征以及人在社会中所选择的文化定位（即其文化信仰的归属）同构、同律。即：书法的书写，既应内在支撑着哲学本体论，也要反映人的生命意志以及精神向往。由此，而使书法的书写，成为人的精神操练，以及品格、性灵升华的载体。二王（尤其是王羲之）的书法，就是在这样理论的高度上臻于完善的。


经欧、颜，再经苏、黄、米、蔡，乃至鲜于、康里，中国古代的书法家，一直在以自己的书写实践，向着汉魏建构起来的书法理论的高度靠拢。这是古代的书法家以先秦以降中国人一以贯之的哲学方法论，依循其哲学本体论，肇于自然，仰观天文、俯察人文，天人合一，而使得书法的书写，成为人的人生论的载体的一种努力——这种努力，在宋元时期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这也仅仅是阶段性的胜利，到了明代，文征明等人的“文人书法”，以及晚明的“狂狷书法”，都是继续向汉魏建构起来的书法理论高度靠拢的努力的明证——而这种努力，在乾嘉汉学家的学术贡献中，本可以建构起中国书法文化的谱系性大厦，攀登上理论与实践统一的美学高峰。但清末民初的鼎故革新，中断了中国书法文化依据自身发展逻辑形成具有谱系性特征的美学大厦进程。此后，中国书法经民初的新文化运动，乃至经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85新潮”，中国书法的理论与实践的研究，已经是另一番气象了。


于是，在如上意义上，当今的80后——00后，也就有了推卸不掉的历史责任与担当——他们需要接续或完成他们的上一代人（或是两代人）的未竟的努力——比如王镛先生、石开先生、沃兴华先生、陈振濂先生、刘彦湖先生、白砥先生、曾来德先生、魏广君先生、曾翔先生、李晓军先生、李强先生等等一代人（或是两代人），在一个崭新的历史时期，对书法的继承、解构、重建。以此，完成建构起的视觉文化空间，如何航行在”以观空者观时”的文化河流，灵魂仍在，并会因此在主体的拿捏塑造下生成新的生命，且其前提是，其灵魂，必璞而不矜（未被权力、欲望异化），主体应超名教任自然、无智于玄冥而独化（是生成而不是建构）。越名教而任自然，独化于玄冥之境，物物者非物。

二

事实上，上世纪新文化运动之后，沈尹默先生已经立足“帖学”、胡小石先生已经立足“碑学”，于右任先生也已经立足“碑学帖学结合”，对书法的理论和实践，进行了古今对接的创造性建构，但他们没有对中国古代的民间书法，没有对西方美学对传统美学的撞击进行相应的学术回应。这就使得上个世纪80年代的书法研究必须对这些问题进行历史的回应。


民间书法，之所以重要，是它有未受理性改写的人的本我生命的勃发的张力，及其，协助我们找到本我生命自由自在地抒发与表达的审美形态；西方近现代美学，之所以重要，一是，它可以帮助其接受者突破被因中国古代的长期帝制而改写、禁锢了的思想桎梏，找到本土古典的“道不远人”的审美认同，二是这是一种能够碰撞出思想火花的参照系，拓展其接受者的审美想象。于是，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书法的历史，从来就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本逻辑范式。王镛先生、石开先生、沃兴华先生、鲍贤伦先生、曾来德先生、刘彦湖先生、白砥先生等人的书法，本质上就是立足古代的民间书法或是立足西方近现代美学，以“今”的方式，对“古”的初步的文化翻译。


在西方的语言学转向中，结构主义和符号学，是非常重要的方法论。这一方法论之所以可以不违背书法本体规定性，而使书法能在更高的层次上不离中国文化传统，展现书法本身的特有的文化魅力和力量，是因为书法作为较高系统的文化形态，是能够汲取、同化同等高度或者较低系统的文化思想的。譬如，在中国古代，郭象的独化论与裴頠的崇有论（尤其是裴頠的“总混群本，宗极之道”），作为方法论，便是提挈如是的“结构主义和符号学”服务于书法的“文之枢纽”，它们能够使古汉语中的系统的书法要略，在现代汉语语境重新闪烁光辉。


新石器时代，距今8000年的贾湖遗址契刻符号，距今6000年的姜寨-遗址陶文，乃至距今4500年大汶口图形符号和刻画符号，其内中寄存的审美意识，在后来的武丁时期甲骨文中，仍然闪烁光辉，但后来中帝制时代渐渐被遮蔽。魏晋时期书法的自由意志，后来也部分被遮蔽。等等，不一而足。所以，上个世纪80年代以降的前卫的书法家对这些问题所做的所有的学术回应，都需要在一个多维的、多层次的，即多远而立体交叉的学术语境进行文献考古、实践考古的多维度的探索与研究——而所有这些探索与研究，都需要新一代人，在更高、更广阔的学术层次与高度上努力前行。


在当下的跨世纪时代，新一代人，是有可能对中国古代的“空”、“无”、“是”等等与思维方法论（乃至可以说这是哲学本体论），进行与书法的技术性表达息息相关的重新审视与进行突破性理论建构。在书写实践时，面对复杂的、多元的，古今中西纵横交错的书法资源，在“空”、“无”、“是”等等观念的中介下，借助 “将欲全有必反于无” ，“无中生有”，进行不违书法本体共性的个性化创造，都是在如是的思维方法的中介下，创造出来的。

三

书法的解构和重建，在形态学上，不会是一元独尊的，我们已经远离了“罢黜百家，独尊一术”帝王专制的时代。当下的探索无疑应该是等下多元的、多边发展的书法风格的趋势之一。在原则上，“绝对真理”是由众多的“相对真理”聚集而成的，所以作为绝对真理的书法的真谛，或说是书法的本体，是寄存在具有独立之意志，独立之风格见解，自我之特色属性的的书法家创作的作品图像之中的。


作为一种艺术形式，书法当然会与社会意志有关，但本质上，它是个性审美意志与审美理想的表达，是书写者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意志的一个载体。比如，古代的王羲之、颜真卿如此；比如，在现当代，王镛、沃兴华等先生的书法，便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在破冰时代，桎梏人心的兵营化的政治环境的一种撞击，从而才赢得了广大审美受众的认同。当然，在原则上，这又是因为这样的书法中蕴含着亘古即在的人文主义的方向乃至人本主义期盼，所以，这样的书法，才有了至今绵绵不断的接踵者。
《庄子•应帝王》曰：“吾乡，示之以太冲，莫胜，是殆见吾衡气机也，……体尽无穷，而游无朕。” 书法是寄托你、我、他的精神的家乡。元气浩瀚而能游于无朕。所以宋人程颐曾说:"冲漠无朕，万象森然已具，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二程遗书》卷十五）此语中的“冲漠无朕”，就是石涛所说的“无我自有我在”，“万象森然已具，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就是在践行书法的过程中，于多元的混沌里“放出光明”。这一点都不大言欺人，譬如当欣赏者看到王镛、沃兴华“会通百家成一体”的书法的那一瞬，欣赏者的“视知觉”，会身如庄子的大鹏徙飞南海进入画面空间，逍遥瞰览。这是文心的翱翔；也是海德格尔的“诗意”的“达在”。这是元气淋漓的外在万象与缠绵悱恻的深情，借助神思所构成的文化境界。是“无极“世界被触动而形成”太极“世界所使然——这是宇宙未判时的原始状态，被艺术家重整河山，故一旦被我们感知，那便是一片文化汪洋。


春秋以前，知识分子，治的是经、史；这之中，经，是自史前石器时代始逐渐由采集、渔猎、农耕、医疗、祭祀、战争、占卜等人类社会活动中积累起来的天文、地理、人文常识总结出来的理性化、概念化、体系化的知识；而其中的史，是人类社会活动的历程，是上述知识系统化的依据和来源。殷周之际，王室垄断政治、军事、文化、民生，“官守其业，而有官族”，故有 “学在官府”之说。春秋战国之际，天子失官，学在四夷，庄子、孔子、老子、孙武子，以族嫡子弟，散落民间，但传递的却是“官族”文化，此是中华文化“雅正”的本源。我们可以在这个意义上理解让书法归于“雅正”之途。


这就是说，老子、孔子等所传递的学问，其学生，后来有治经、史的，也有治子、集的。子、集，是经、史的由行到知的延展，辅助实践，也支撑经、史，是新的经、史被哲学化、体系化之前的知识库存。民国至今，书法的旧党（尊经，如延续官族崇尚的书法）、新党（创新，如借助西北南东出土民间书法创新）、老新党（立足古、今、中、外，总混群本，在混沌里放出光明），多元交错延展于当下时空，但当下人的知识结构，已经没有了古典的，经史子集的修养，散落在民间的学术带头人，也不是孔子、老子那样的官族的嫡传人氏了。20世纪初废科举，二年后废读经，1949年以后，所有的古典知识的碎片化，使得传统的书画，已经处于一个“崭新”的文化空间了。所以，传统的书画的“雅正”之途，由“子”而“集”，再由“史”而“经”，已经是当代学人的历史担当了。


书法界人士应当坦荡，襟怀宽广，自己做好自己，自己努力攀登，不要总靠骂人，凝聚自己认同的文化圈子自大。

付京生老师和书院师生合影

尚艺书院讲座摘要

根据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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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艺书院的教学得到了众多当代名家的关心支持，开班以来，王镛、刘正成、石开、胡抗美、程大利、沃兴华、陈国斌、李刚田、崔志强、崔晓东、曾翔等五十余位大家、名家亲临讲座、指导，策划并主办三届由全国高校书法教师及书法高研班导师参加的“青年书法教育论坛”，到全国各地举行公益讲座五十多场，举办师生展九次，出版多本作品集、教学文献集，在全国书画界产生了很大反响。书院现已成功举办书法高研班十一期，教学强调系统性、专业性，求真务实。每期学员通过一年的学习，临创水平和审美能力均得到明显提高，教学成效显著，赢得了学员及书界师友的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