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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大蝌蚪

韩非《韩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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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10:50 | 显示全部楼层

11章 孤愤

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人臣循令而从事,案法而治官,非谓重人也。重人也者,无令而擅为,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力能得其君,此所为重人也。智术之士明察,听用,且烛重人之阴情;能法之直到劲直,听用,矫重人之奸行。故智术能法之士用,则贵重之臣必在绳之外矣。是智法之士与当涂之人,不可两存之仇也。

当涂之人擅事要,则外内为之用矣。是以诸候不因,则事不应,故敌国为之讼;百官不因,则业不进,故群臣为之用;郎中不因,则不得近主,故左右为之匿;学士不因,则养禄薄礼卑,故学士为之谈也。此四助者,邪臣之所以自饰也。重人不能忠主而进其仇,人主不能越四助而烛察其臣,故人主愈弊而大臣愈重。

凡当涂者之于人主也,希不信爱也,又且习故。若夫即主心,同乎好恶,因其所自进也。官爵贵重,朋党又众,而一国为之讼。则法术之士欲干上者,非有所信爱之亲,习故之泽也,又将以法术之言矫人主阿辟之心,是与人主相反也。处势卑贱,无党孤特。夫以疏远与近爱信争,其数不胜也;以新旅与习故争,其数不胜也;以反主意与同好恶争,其数不胜也;以轻贱与贵重争,其数不胜也;以一口与一国争,其数不胜也。法术之士操五不胜之势,以发数而又不得见;当涂之人乘五胜之资,而旦暮独说于前。故法术之士奚道得进,而人主奚时得悟乎?故资必不胜而势不两存,法术之士焉得不危?其可以罪过诬者,以公法而诛之;其不可被以罪过者,以私剑而穷之。是明法术而逆主上者,不戮于吏诛,必死于私剑矣。朋党比周以弊主,言曲以使私者,必信于重人矣。故其可以攻伐借者,以官爵贵之;其不可借以美名者,以外权重之之。是以弊主上而趋于私门者,不显于官爵,必重于外权矣。今人主不合参验而行诛,不待见功而爵禄,故法术之士安能蒙死亡而进其说?奸邪之臣安肯乘利而退其身?故主上愈卑,私门益尊。

夫越虽国富兵强,中国之主皆知无益于己也,曰:“非吾所得制也。”今有国者虽地广人众,然而人主壅蔽,大臣专权,是国为越也。智不类越,而不智不类其国,不察其类者也。人之所以谓齐亡者,非地与城亡也,吕氏弗制而田氏用之;所以谓晋亡者,亦非地与城亡也,姬氏不制而六卿专之也。今大臣执柄独断,而上弗知收,是人主不明也。与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与亡国同事者,不可存也。今袭迹于齐、晋,欲国安存,不可得也。

凡法术之难行也,不独万乘,千乘亦然。人主之左右不必智也,人主于人有所智而听之,因与左右论其言,是与愚人论智也;人主之左右不必贤也,人主于人有所贤而礼之,因与左右论其行,是与不肖论贤也。智者决策于愚人,贤士程行于不肖,则贤智之士羞而人主之论悖矣。人臣之欲得官者,其修士且以精洁固身,其智士且以治辩进业。其修士不能以货赂事人,恃其精洁而更不能以枉法为治,则修智之士不事左右、不听请谒矣。人主之左右,行非伯夷也,求索不得,货赂不至,则精辩之功息,而毁诬之言起矣。治辩之功制于近习,精洁之行决于毁誉,则修智之吏废,则人主之明塞矣。不以功伐决智行,不以叁伍审罪过,而听左右近习之言,则无能之士在廷,而愚污之吏处官矣。

万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且人臣有大罪,人主有大失,臣主之利与相异者也。何以明之哉?曰:主利在有能而任官,臣利在无能而得事;主利在有劳而爵禄,臣利在无功而富贵;主利在豪杰使能,臣利在朋党用私。是以国地削而私家富,主上卑而大臣重。故主失势而臣得国,主更称蕃臣,而相室剖符。此人臣之所以谲主便私也。故当也之重臣,主变势而得固宠者,十无二三。是其故何也?人臣之罪大也。臣有大罪者,其行欺主也,其罪当死亡也。智士者远见而畏于死亡,必不从重人矣;贤士者修廉而羞与奸臣欺其主,必不从重臣矣,是当涂者徒属,非愚而不知患者,必污而不避奸者也。大臣挟愚污之人,上与之欺主,下与之收利侵渔,朋党比周,相与一口,惑主败法,以乱士民,使国家危削,主上劳辱,此大罪也。臣有大罪而主弗禁,此大失也。使其主有大失于上,臣有大罪於下,索国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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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10:51 | 显示全部楼层

12章 说难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

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於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阴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彼显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夫异事而当,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於外,必以为己也,如此者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忘;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礼义以挑其恶,如此者身危。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如此者身危。强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故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矣;与之论细人,则以为卖重。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也,径省其说,则以为不智而拙之;米盐博辩,则以为多而交之。略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矜而灭其所耻。彼有私急也,必以公义示而强之。其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说者因为之饰其美而少其不为也。其心有高也,而实不能及,说者为之举其过而见其恶,而多其不行也。有欲矜以智能,则为之举异事之同类者,多为之地,使之资说于我,而佯不知也以资其智。欲内相存之言,则必以美名明之,而微见其合於私利也。欲陈危害之事,则显其毁诽而微见其合於私患也。誉异人与同行者,规异事与同计者。有与同污者,则必以大饰其无伤也;有与同败者,则必以明饰其无失也。彼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也;自勇其断,则无以其谪怒之;自智其计,则毋以其败躬之。大意无所拂悟,辞言无所击摩,然后极骋智辩焉。此道所得,亲近不疑而得尽辞也。

伊尹为宰,百里奚为虏,皆所以干其上也。此二人者,皆圣人也;然犹不能无役身以进,如此其污也!今以吾言为宰虏,而可以听用而振世,此非能仕之所耻也。夫旷日离久,而周泽既渥,深计而不疑,引争而不罪,则明割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

昔者郑武公欲伐胡,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因问於群臣:“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遂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厚者为戮,薄者见疑,则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也。故绕朝之言当矣,其为圣人于晋,而为戮于秦也,此不可不察。

昔者弥子瑕有宠於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刖。弥子瑕母病,人间往夜告弥子,弥子矫驾君车以出。君闻而贤之,曰:“教哉!为母之故,亡其刖罪。”异日,与君游於果围,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啖君。君曰:“爱我哉!亡其口味以啖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於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又尝啖我以馀桃。”故弥子之行未变於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变也。故有爱於主,则智当而加亲;有赠于主,则智不当见罪而加疏。故谏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焉。

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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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10:52 | 显示全部楼层

13章 和氏

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奉而献之厉王。厉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王以和为诳,而刖其左足。及厉王薨,武王即位。和又奉其璞而献之武王。武王使玉人相之。又曰:“石也。”王又以和为诳,而刖其右足。武王薨,文王即位。和乃抱其璞而哭於楚山之下,三日三夜,泪尽而继之以血。王闻之,使人问其故,曰:“天下之刖者多矣,子奚哭之悲也?”和曰:“吾非悲刖也,悲夫宝玉而题之以石,贞士而名之以诳,此吾所以悲也。”王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宝焉,遂命曰:“和氏之璧。”

夫珠玉,人主之所急也。和虽献璞而未美,未为主之害也,然犹两足斩而宝乃论,论宝若此其难也!今人主之於法术也,未必和璧之急也;而禁群臣士民之私邪。然则有道者之不戮也,特帝王之璞未献耳。主用术,则大臣不得擅断,近习不敢卖重;官行法,则浮萌趋于耕农,而游士危於战陈;则法术者乃群臣士民之所祸也。人主非能倍大臣之议,越民萌之诽,独周乎道言也,则法术之士虽至死亡,道必不论矣。

昔者吴起教楚悼王以楚国之俗曰:“大臣太重,封君太众。若此,则上逼主而下虐民,此贫国弱兵之道也。不如使封君之子孙三世而收爵禄,绝减百吏之禄秩,损不急之枝官,以奉选练之士。”悼王行之期年而薨矣,吴起枝解於楚。商君教秦孝公以连什伍,设告坐之过,燔诗书而明法令,塞私门之请而遂公家之劳,禁游宦之民而显耕战之士。孝公行之,主以尊安,国以富强,八年而薨,商君车裂於秦。楚不用吴起而削乱,秦行商君法而富强。二子之言也已当矣,然而枝解吴起而车裂商君者,何也?大臣苦法而细民恶治也。当今之世,大臣贪重,细民安乱,甚于秦、楚之俗,而人主无悼王、孝公之听,则法术之士,安能蒙二子之危也而明己之法术哉?此世所以乱无霸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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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10:53 | 显示全部楼层

14章 奸劫弑臣

凡奸臣皆欲顺人主之心以取亲幸之势者也。是以主有所善,臣从而誉之;主有所赠,臣因而毁之。凡人之大体,取舍同者则相是也,取舍异者则相非也。今人臣之所誉者,人主之所是也,此之谓同取;人臣之所毁者,人主之所非也,此之谓同舍。夫取舍合而相与逆者,未尝闻也。此人臣之所以取信幸之道也。夫奸臣得乘信幸之势以毁誉进退群臣者,人主非有术数以御之也,非参验以审之也,必将以曩之合己信今之言,此幸臣之所以得欺主成私者也。故主必蔽于上,而臣必重于下矣,此之谓擅主之臣。

国有擅主之臣,则群下不得尽其智力以陈其忠,百官之吏不得奉法以致其功矣。何以明之?夫安利者就之,危害者去之,此人之情也。今为臣尽力以致功,竭智以陈忠者,其身困而家贫,父子罹其害;为奸利以弊人主,行财货以事贵重之臣者,身尊家富,父子被其泽:人焉能去安利之道而就危害之处哉?治国若此其过也,而上欲下之无奸,吏之奉法,其不可得亦明矣。故左右知贞信之不可以得安利也,必曰:“我以忠信事上,积功劳而求安,是犹盲而欲知黑白之情,必不几矣。若以道化行正理,不趋富贵,事上而求安,是犹聋而欲审清浊之声也,愈不几矣。二者不可以得安,我安能无相比周,蔽主上,为奸私以适重人哉?”此必不顾人主之义矣。其百官之吏亦知方正之不可以得安也,必曰:“我以清廉事上而求安,若无规矩而欲为方圆也,必不几矣;若以守法不朋党治官而求安,是犹以足搔顶也,愈不几也!二者不可以得安,能无废法行私以适重人哉?”此必不顾君上之法矣。故以私为重人者众,而以法事君者少矣。是以主孤於上而臣成党於下,此田成之所以杀简公者也。

夫有术者之为人臣也,得效度数之言,上明主法,下困奸臣,以尊主安国者也。是以度数之言得效于前,则赏罚必用於后矣。人主诚明於圣人之术,而不苟於世欲之言,循名实而定是非,因参验而审言辞。是以左右近习之臣,知伪诈之不可以得安也,必曰:“我不去奸私之行,尽力竭智以事主,而乃以相与比周,妄毁誉以求安,是犹负千钧之重,陷于不测之渊而求生也,必不几矣。”百官之吏,亦知为奸利之不可以得安也,必曰:“我不以清廉方正奉法,乃以T•W之心枉法以取私利,是犹上高陵之颠堕峻裕谷之下而求生,必不几矣。”安危之道若此其明也,左右安能以虚言惑主,而百官安敢以贪渔下?是以臣得陈其忠而不弊,下得守其职而不怨。此管仲之所以治齐,而商君之所以强秦也。

从是观之,则圣人之治国也,固有使人不得不爱我之道,而不恃人之以爱为我也。恃人之以爱为我者危矣,恃吾不可不为者安矣。夫君臣非有骨肉之亲,正直之道可以得利,则臣尽力以事主;正直之道不可以得安,则臣行私以干上。明主知之,故设利害之道以示天下而已矣。夫是以人主虽不口教百官,不目索奸邪,而国已治矣。人主者,非目若离娄乃为明也,非耳若师旷乃为聪也。不任其数,而待目以为明,所见都少矣,非不弊之术也。不因其势,而待耳以为聪,所闻者寡矣,非不欺之道也。明主者,使天下不得不为己视,天下不得不为己听。故身在深宫之中而明照四海之内,而天下弗能蔽弗能欺者,何也?暗乱之道废而聪明之势兴也。故善任势者国安,不知因其势者国危。古秦之俗,君臣废法而服私,是以国乱兵弱而主卑。商君说秦孝公以变法易俗而明公道,赏告奸、困末作而利本事。当此之时,秦民习故俗之有罪可以得免,无功可以得尊显也,故轻犯新法。于是犯之者其诛重而必,告之者其赏厚而信,故奸莫不得而被刑者众,民疾怨而众过日闻。孝公不听,遂行商君之法。民后知有罪之必诛,而告私奸者众也,故民莫犯,其刑无所加。是以国治而兵强,地广而主尊。此其所以然者,匿罪之罚重,而告奸之赏厚也。此亦使天下必为己视听之道也。至治之法术已明矣,而世学者弗知也。

且夫世之愚学,皆不知乱之情,讘讠夹多诵先古之书,以乱当世之治;智虑不足以避阱井之陷,又妄非有术之士。听其言者危,用其计者乱,此亦愚之至大而患之至甚者也。俱与有术之士,有谈说之名,而实相去千万也。此夫名同而实有异者也。夫世愚学之人比有术之士也,犹蚁垤之比大陵也,其相去远矣。而圣人者,审于是非之实,察于治乱之情也。故其治国也,正明法,陈严刑,将以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使强不陵弱,众不暴寡,耆老得遂,幼孤得长,边境不侵,群臣相关,父子相保,而无死亡系虏之患,此亦功之至厚者也。愚人不知,顾以为暴。愚者固欲治而恶其所以治,皆恶危而喜其所以危者。何以知之?夫严刑重罚者,民之所恶也,而国之所以治也;哀怜百姓轻刑罚者,民之所喜,而国之所以危也。圣人为法国者,必逆于世,而顺于道德。知之者同于义而异于俗;弗知这者,异于义而同于俗。天下知之者少,则义非矣。

处非道之位,被众口之谮,溺於当世之言,而欲当严天子而求安,几不亦难哉!此夫智士所以至死而不显于世者也。楚庄王之弟春申君,有爱妾曰余,春申君之正妻子曰甲。余欲君之弃其妻也,因自伤其身以视君而泣,曰:“得为君之妾,甚幸。虽然,适夫人非所以事君也,适君非所以事夫人也。身故不肖,力不足以适二主,其势不俱适,与其死夫人所者,不若赐死君前。妾以赐死,若复幸於左右,愿君必察之,无为人笑。”君因信妾余之诈,为弃正妻。余又欲杀甲而以其子为后,因自裂其呆衣之里,以示君而泣,曰:“余之得幸君之日久矣,甲非弗知也,今乃欲强戏余。余与争之,至裂余之衣,而此子之不孝,莫大於此矣!”君怒,而杀甲也。故妻以妾余之诈弃,而子以之死。从是观之,父子爱子也,犹可以毁而害也;君臣之相与也,非有父子之亲也,而群臣之毁言,非特一妾之口也,何怪夫贤圣之戮死哉!此商君之所以车裂於秦,而吴起之所以枝解於楚者也。凡人臣者,有罪固不欲诛,无功者皆欲尊显。而圣人之治国也,赏不加於无功,而诛必行於有罪者也。然则有术数者之为人也,固左右奸臣之所害,非明主弗能听也。

世之学术者说人主,不曰:“乘威严之势以困奸邪之臣”,而皆曰:“仁义惠爱而已矣”!世主美仁义之名而不察其实,是以大者国亡身死,小者地削主卑。何以明之?夫施与贫困者,此世之所谓仁义;哀怜百姓,不忍诛罚者,此世之所谓惠爱也。夫有施与贫困,则无功者得赏;不忍诛罚,则暴乱者不止。国有无功得赏者,则民不外务当敌斩首,内不急力田疾作,皆欲行货财,事富贵,为私善,立名誉,以取尊官厚俸。故奸私之臣愈众,而暴乱之徒愈胜,不亡何时!夫严刑者,民之所畏也;重罚者,民之所恶也。故圣人陈其所畏以禁其邪,设其所恶以防其奸,是以国安而暴乱不起。吾以是明仁义爱惠之不足用,而严刑重罚之可以治国也。无棰策之威,衔橛之备,虽造父不能以服马;无规矩之法,绳墨之端,虽王尔不能以成方圆;无威严之势,赏罚之法,虽舜不能以为治。今世主皆轻释重罚严诛,行爱惠,而欲霸王之功,亦不可几也。故善为主者,明赏设利以劝之,使民以功赏而不以仁义赐;严刑重罚以禁之,使民以罪诛而不以爱惠免。是以无功者不望,而有罪者不幸矣。讬於犀车良马之上,则可以陆犯阪阻之患;乘舟之安,持楫之利,则可以水绝江河之难;操法术之数,行重罚严诛,则可以致霸王之功。治国之有法术赏罚,犹若陆行之有犀车良马也,水行之有轻舟便楫也,乘之者遂得其成。伊尹得之,汤以王;管仲得之,齐以霸;商君得之,秦以强。此三人者,皆明於霸王之术,察於治强之数,而不以牵於世俗之言;适当世明主之意,则有直任布衣之士,立为卿相之处;处位治国,则有尊主广地之实:此之谓足贵之臣。汤得伊尹,以百里之地立为天子;桓公得管仲,立为五霸主,九合诸候,一匡天下;孝公得商君,地以广,兵以强。故有忠臣者,外无敌国之患,内无乱臣之忧,长安於天下,而名垂后世,所谓忠臣也。若夫豫让为智伯臣也,上不能说人主使之明法术度数之理以避祸难之患,下不能领御其众以安其国;及襄子之杀智伯也,豫让乃自黔劓,败其形容,以为智伯报襄子之仇。是虽有残刑杀身以为人主之名,而实无益於智伯若秋毫之末。此吾之所下也,而世主以为忠而高之。古有伯夷叔齐者,武王让以天下而弗受,二人饿死首阳之陵。若此臣,不畏重诛,不利重赏,不可以罚禁也,不可以赏使也,此之谓无益之臣也。吾所少而去也,而世主之所多而求也。

谚曰:“厉怜王。”此不恭之言也。虽然,古无虚谚,不可不察也。此谓劫杀死亡之主言也。人主无法术以御其臣,虽长年而美材,大臣犹将得势,擅事主断,而各为其私急。而恐父兄毫杰之士,借人主之力,以禁诛於己也,故杀贤长而立幼弱,废正的而立不义。故《春秋》记之曰:“楚王子围将聘於郑,未出境,闻王病而反。因入问病,以其冠缨绞王而杀之,遂自立也。齐崔杼,其妻美,而庄公通之,数如崔氏之室。及公往,崔子之徒贾举率崔子之徒而攻公。公入室,请与之分国,崔子不许;公请自刃於庙,崔子又不听;公乃走,逾於北墙。贾举射公,中其股,公坠,崔子之徒以戈斫公而死之,而立其弟景公。”近之所见:李兑之用赵也,饿主父百日而死,,卓齿之用齐也,擢湣王之筋,悬之庙梁,宿昔而死。故厉虽癕肿疕疡,上比於《春秋》,未至於绞颈射股也;下比於近世,未至饿死擢筋也。故劫杀死亡之君,此其心之忧惧,形之苦痛也,必甚於厉矣。由此观之,虽“厉怜王”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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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10:53 | 显示全部楼层

15章 亡徵

凡人主之国小而家大,权轻而臣重者,可亡也。简法禁而务谋虑,荒封内而 恃交援者,可亡也。群臣为学,门子好辩,商贾外积,小民内困者,可亡也。好 宫室台榭陂池,事车服器玩,好罢露百姓,煎靡货财者,可亡也。用时日,事鬼 神,信卜筮而好祭祀者,可亡也。听以爵不以众言参验,用一人为门户者,可亡 也。官职可以重求,爵禄可以货得者,可亡也。缓心而无成,柔茹而寡断,好恶 无决而无所定立者,可亡也。饕贪而无厌,近利而好得者,可亡也。喜淫辞而不 周於法,好辩说而不求其用,滥於文丽而不顾其功者,可亡也。浅薄而易见,漏 泄而无藏,不能周密而通群臣之语者,可亡也。很刚而不和,愎谏而好胜,不顾 社稷而轻为自信者,可亡也。恃交援而简近邻,怙强大之救而侮所迫之国者,可 亡也。羁旅侨士,重帑在外,上间谋计,下与民事者,可亡也。民信其相,下不 能其上,主爱信之而弗能废者,可亡也。境内之杰不事,而求封外之士,不以功 伐课试,而好以各问举错,羁旅起贵以陵故常者,可亡也。轻其适正,庶子称衡, 太子未定而主即世者,可亡也。大心而无悔,国乱而自多,不料境内之资而易其 邻敌者,可亡也。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 可亡也。太子已置,而娶於强敌以为后妻,则太子危,如是,则群臣易虑者,可 亡也。怯慑而弱守,蚤见而心柔懦,知有谓可,断而弗敢行者,可亡也。出君在 外而国更置,质太子未反而君易子,如是则国摧;国摧者,可亡也。挫辱大臣而 狎其身,刑戮小民而逆其使,怀怒思耻而专习则贼生,贼生者,可亡也。大臣两 重,父兄众强,内党外援以争事势者,可亡也。婢妾之言听,爱玩之智用,外内 悲惋而数行不法者,可亡也。简侮大臣,无礼父兄,劳苦百姓,杀戮不辜者,可 亡也。好以智矫法,时以行杂公,法禁变易,号令数下者,可亡也。无地固,城 郭恶,无畜积,财物寡,无守战之备而轻攻伐者,可亡也。种类不寿,主数即世, 婴兒为君,大臣专制,树羁旅以为党,数割地以待交者,可亡也。太子尊显,徒 属众强,多大国之交,而威势蚤具者,可亡也。变褊而心急,轻疾而易动发,心 悁忿而不訾前后者,可亡也。主多怒而好用兵,简本教而轻战攻者,可亡也。贵 臣相妒,大臣隆盛,外藉敌国,内困百姓,以攻怨雠,而人主弗诛者,可亡也。 君不肖而侧室贤,太子轻而庶子伉,官吏弱而人民桀,如此则国躁;国躁者,可 亡也。藏恕而弗发,悬罪而弗诛,使群臣阴赠而愈忧惧,而久未可知者,可亡也。 出军命将太重,边地任守太尊,专制擅命,径为而无所请者,可亡也。后妻淫乱, 主母畜秽,外内混通,男女无别,是谓两主;两主者,可亡也,后妻贱而婢妾贵, 太子卑而庶子尊,相室轻而典谒重,如此则内外乖;内外乖者,可亡也。大臣甚 贵,偏党众强,壅塞主断而重擅国者,可亡也。私门之官用,马府之世绌,乡曲 之善举者,可亡也。官职之劳废,贵私行而贱公功者,可亡也。公家虚而大臣实, 正户贫而寄寓富,耕战之士困,末作之民利者,可亡也。见大利而不趋,闻祸端 而不备,浅薄於争守之事,而务以仁义自饰者,可亡也。不为人主之孝,而慕瓜 夫之孝,不顾社稷之利,而听主母之令,女子用国,刑馀用事者,可亡也。辞辩 而不法,心智而无术,主多能而不以法度从事者,可亡也。亲臣进而故人退,不 肖用事而贤良伏,无功贵而劳苦贱,如是则下怨;下怨者,可亡也。父兄大臣禄 秩过功,章服侵等,宫室供养大侈,而人主弗禁,则臣心无穷,臣心无穷者,可 亡也。公胥公孙与民同门,暴慠其邻者,可亡也。

亡征者,非曰必亡,言其可亡也。夫两尧不能相王,两桀不能相亡;亡王之 机,必其治乱,其强弱相?奇者也。木之折也必通蠹,墙之坏也必通隙。然木虽 蠹,无疾风不折;墙虽隙,无大雨不坏。万乘之主,有能服术行法以为亡征之君 风雨者,其兼天下不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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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10:54 | 显示全部楼层

16章 三守

人主有三守。三守完,则国安身荣;三守不完,则国危身殆。何谓三守?人 臣有议当途之失,用事之过,举臣之情,人主不心藏而漏之近习能人,使人臣之 欲有言者,不敢不下适近习能人之心,而乃上以闻人主,然则端言直道之人不得 见,而忠直日疏。爱人,不独利也,待誉而后利之;憎人不独害也,待非而后害 之。然则人主无威而重在左右矣。恶自治之劳惮,使群臣辐凑之变,因传柄移藉, 使杀生之机,夺予之要在大臣,如是者侵。此谓三守不完。三守不完,则劫杀之 征也。

凡劫有三:有明劫,有刑劫,人臣有大臣之尊,外操国要以资群臣,使外内 之事非已不得行。虽有贤良,逆者必有祸,而顺者必有福。然则群臣直莫敢忠主 忧国以争社稷之利害。人主虽贤,不能独计,而人臣有不敢忠主,则国为亡国矣。 此谓国无臣。国无臣者,岂郎中虚而朝臣少哉?群臣持禄养交,行私道而不效公 忠,此谓明劫。鬻宠擅权,矫外以胜内,险言祸福得失之形,以阿主之好恶。人 主听之,卑身轻国以资之,事败与主分其祸,而功成则臣独专之。诸用事之人, 壹心同辞以语其美,则主言恶者必不信矣。此谓事劫。至於守司囹圄,禁制刑罚, 人臣擅之,此谓刑劫。三守不完,则三劫者起;三守完,则三劫者止。三劫止塞, 则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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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章 备内

人主之患在於信人,信人则制於人。人臣之於其君,非有骨肉之亲也,缚於 势而不得不事也。故为人臣者,窥觇其君心也,无须臾之休,而人主怠傲处上, 此世所以有劫君杀主也。为人主而大信其子,则奸臣得乘於子以成其私,故李兑 传赵王而饿主父。为人主而大信其妻,则奸臣得乘於妻以成其私,故优施传丽姬 杀申生而立奚齐。夫以妻之近与子之亲而犹不可信,则其余无可信者矣。

且万乘之主,千乘之君,后妃夫人、适子为太子者,或有欲其君之蚤死者。 何以知其然,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也,爱则亲,不爱则疏。语曰:“其母好者 其子抱。”然则其为之反也,其母恶者其子释。丈夫年五十而好色未解也,妇人 年三十而美色衰矣。以衰美之妇人事好色之丈夫,则身见疏贱,而子疑不为后, 此后妃夫人之所以冀其君之死者也。唯母为后而子为主,则令无不行,禁无不止, 男女之乐不减於先君,而擅万乘不疑,此鸩毒扼昧之所以用也。故《桃左春秋》 曰:“人主这疾死者不能处半。”,人主弗知,则乱多资。故曰:利君死者众, 则人主危。故王良爱马,越王勾践爱人,为战与驰。医善吮人之伤,含人之血, 非骨肉之亲也,利所加也。故与人成舆,则欲人之富贵;匠人成棺,则欲人之夭 死也。非舆人仁而匠人贼也,人不贵,则舆不售;人不死,则棺不买。情非憎人 也,利在人之死也,故后妃、夫人太子之党成而欲君之死也,君不死,则势不重。 情非憎君也,利在君之死也。故人主不可以不加心於利己死者。故日月晕围於外, 其贼在内,备其所憎,祸在所爱。是故明王不举不参之事,不食非常之食;远听 而近视,以审内外之失,省同异之言以知朋党之分,偶参伍之验以责陈言之实; 执后以应前,按法以治众,众端以参观。士无幸赏,无逾行,杀必当,罪不赦, 则奸邪无所容其私。

徭役多则民苦,民苦则权势起,权势起则复除重,复除重则贵人富。苦民以 富贵人,起势以藉人臣,非天下长利也。故曰:徭役少则民安,民安则下无重权, 下无重权则权势灭,权势灭则德在上矣。今夫水之胜火亦明矣,然而釜■间之, 水煎沸竭尽其上,而火得炽盛焚其下,水失其所以胜者矣。今夫治之禁奸又明於 此,然法守之臣为釜■之行,则法独明於胸中,而已失其所以禁奸者矣。上古之 传言,《春秋》所记,犯法为逆以成大奸者,未尝不从尊贵之臣也。然而法令之 所以备,刑罚之所以诛,常於卑赋,是以其民绝望,无所告诉。大臣比周,蔽上 为一,阴相善而阳相恶,以示无私,相为耳目,以候主隙,人主掩蔽,无道得闻, 有主名而无实,臣专法而行之,周天子是也。偏借其权势,则上下易位矣,此言 人臣之不可借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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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章 南面

人主之过,在己任臣矣,又必反与其所不任者备之,此其说必与其所任者为 仇,而主反制于其所不任者。今所与备人者,且曩之所备也. 人主不能明法而以 制大臣之威,无道得小人之信矣。人主释法而以臣备臣,则相爱者比周而相誉, 相憎者朋党而相非。非誉交争,则主惑乱矣。人臣者,非名誉请谒无以进取,非 背法专制无以为威,非假于忠信无以不禁,三者,愍主坏法之资也。人主使人臣 虽有智能,不得背法而专制;虽有贤行,不得逾功而先劳,虽有忠信,不得释法 而不禁:此之谓明法。

人主有诱于事者,有壅于言者,二者不可不察也。人臣易言事者,少索资, 以事诬主。主诱而不察,因而多之,则是臣反以事制主也。如是者谓之诱,诱于 事者困于患。共进言少,其退费多,虽有功,其进言不信。不信者有罪,事有功 者必赏,则群臣莫敢饰言以愍主。主道者,使人臣前言不复于后,复言不复于前, 事虽有功,必伏其罪,谓之任下。

人臣为主设事而恐其非也,则先出说设言曰:“议是事者,妒事者也。”人 主藏是言,不更听群臣;群臣畏是言,不敢议事。二势者用,则忠臣不听而誉臣 独任。如是者谓之壅于言,壅于言者制于臣矣。主道者,使人臣必有言之责,又 有不言之责。言无端末辩无所验者,此言之责也;以不言避责持重位者,此不言 之责也。人主使人臣言者必知其端以责其实,不言者必问其取舍以为之责。则人 臣莫敢妄言矣,又不敢默然矣,言、默则皆有责也。

人主欲为事,不通其端末,而以明其欲,有为之者,其为不得利,必以害反。 知此者,任理去欲。举事有道,计其入多,其出少者,可为也。惑主不然,计其 入,不计其出,出虽倍其入,不知其害,则是名得而实亡。如是者功小而害大矣。 凡功者,其入多,其出少,乃可谓功。今大费无罪而少得为功,则人臣出大费而 成小功,小功成而主亦有害。

不知治者,必曰:“无变古,毋易常。”变与不变,圣人不听,正治而已。 则古之无变,常之毋易,在常古之可与不可。伊尹毋变殷,太公毋变周,则汤、 武不王矣。管仲毋易齐,郭偃毋更晋,则桓、文不霸矣。凡人难变古者,惮易民 之安也。夫不变古者,袭乱之迹;适民心者,恣奸之行也。民愚而不知乱,上懦 而不能更,是治之失也。人主者,明能知治,严必行之,故虽拂于民,必立其治。 说在商君之内外而铁殳,重盾而豫戒也。故郭偃之始治也,文公有官卒;管仲始 治也,桓公有武车:戒民之备也。是以愚戆窳堕之民,苦小费而忘大利也,故夤 虎受阿谤而振小变而失长便,故邹贾非载旅。狎习于乱而容于治,故郑人不能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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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19章 饰邪

凿龟数筴,兆曰“大吉”,而以攻燕者,赵也。凿龟数筴,兆曰“大吉”, 而以攻赵者,燕也。剧辛之事燕,无功而社稷危;邹衍之事燕,无功而国道绝。 赵代先得意于燕,后得意于齐,国乱节高。自以为与秦提衡,非赵龟神而燕龟欺 也。赵又尝凿龟数筴而北伐燕,将劫燕以逆秦,兆曰“大吉”。始攻大梁而秦出 上党矣,兵至厘而六城拔矣;至阳城,秦拔鄴矣;庞援揄兵而南,则鄣尽矣。臣 故曰:赵龟虽无远见于燕,且宜近见于秦。秦以其“大吉”,辟地有实,救燕有 有名。赵以其“大吉”,地削兵辱,主不得意而死。又非秦龟神而赵龟欺也。初 时者,魏数年东乡攻尽陶、卫,数年西乡以失其国,此非丰隆、五行、太一、王 相、摄提、六神、五括、天河、殷抢、岁星非数年在西也,又非天缺、弧逆、刑 星、荧惑、奎台非数年在东也。故曰:龟筴鬼神不足举胜,左右背乡不足以专战。 然而恃之,愚莫大焉。

古者先王尽力于亲民,加事于明法。彼法明,则忠臣劝;罚必,则邪臣止。 忠劝邪止而地广主尊者,秦是也;群臣朋党比周以隐正道行私曲而地削主卑者, 山东是也。乱弱者亡,人之性也;治强者王,古之道也。越王勾践恃大朋之龟与 吴战而不胜,身臣入宦于吴;反国弃龟,明法亲民以报吴,则夫差为擒。故恃鬼 神者慢于法,恃诸侯者危其国。曹恃齐而不听宋,齐攻荆而宋灭曹。邢恃吴而不 听齐,越伐吴而齐灭邢。许恃荆而不听魏,荆攻宋而魏灭许。郑恃魏而不听韩, 魏攻荆而韩灭郑。今者韩国小而恃大国,主慢而听秦、魏,恃齐、荆为用,而小 国愈亡。故恃人不足以广壤,而韩不见也。荆为攻魏而加兵许、鄢,齐攻任、扈 而削魏,不足以存郑,而韩弗知也。此皆不明其法禁以治其国,恃外以灭其社稷 者也。

臣故曰:明于治之数,则国虽小,富;赏罚敬信,民虽寡,强。赏罚无度, 国虽大,兵弱者,地非其地,民非其民也。无地无民,尧、舜不能以王,三代不 能以强。人主又以过予,人臣又以徒取。舍法律而言先王以明古之功者,上任之 以国。臣故曰:是原古之功,以古之赏赏今之人也。主以是过予,而臣以此徒取 矣。主过予,则臣偷幸;臣徒取,则功不尊。无功者受赏,则财匮而民望;财匮 而民望,则民不尽力矣。故用赏过者失民,用刑过者民不畏。有赏不足以劝,有 刑不足以禁,则国虽大,必危。

故曰:小知不可使谋事,小忠不可使主法。荆恭王与晋厉公战于鄢陵,荆师 败,恭王伤。酣战,而司马子反渴而求饮,其友竖谷阳奉卮酒而进之。子反曰: “去之,此酒也。”竖谷阳曰:“非也。”子反受而饮之。子反为人嗜酒,甘之, 不能绝之于口,醉而卧。恭王欲复战而谋事,使人召子反,子反辞以心疾。恭王 驾而往视之,入幄中,闻酒臭而还,曰:“今日之战,寡人目亲伤。所恃者司马, 司马又如此,是亡荆国之社稷而不恤吾众也。寡人无与复战矣。”罢师而去之, 斩子反以为大戮。故曰:竖谷阳之进酒也,非以端恶子反也,实心以忠爱之,而 适足以杀之而已矣。此行小忠而贼大忠者也。故曰:小忠,大忠之贼也。若使小 忠主法,则必将赦罪,赦罪以相爱,是与下安矣,然而妨害于治民者也。

当魏之方明《立辟》、从宪令行之时,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诛,强匡天下, 威行四邻;及法慢,妄予,而国日削矣。当赵之方明《国律》、从大军之时,人 众兵强,辟地齐、燕;及《国律》满,用者弱,而国日削矣。当燕之方明《奉法》 、审官断之时,东县齐国,南尽中山之地;及《奉法》已亡,官断不用,左右交 争,论从其下,则兵弱而地削,国制于邻敌矣。故曰:明法者强,慢法者弱。强 弱如是其明矣,而世主弗为,国亡宜矣。语曰:“家有常业,虽饥不饿;国有常 法,虽危不亡。”夫舍常法而从私意,则臣下饰于智能;臣下饰于智能,则法禁 不立矣。是亡意之道行,治国之道废也。治国之道,去害法者,则不惑于智能, 不矫于名誉矣。昔者舜使吏决鸿水,先令有功而舜杀之;禹朝诸候之君会稽之上, 防风之君后至而禹斩之。以此观之,先令者杀,后令者斩,则古者先贵如令矣。 故镜执清而无事,美恶从而比焉;衡执正而无事,轻重从而载焉。夫摇镜,则不 得为明;摇衡,则不得为正,法之谓也。故先王以道为常,以法为本。本治者名 尊,本乱者名绝。凡智能明通,有以则行,无以则止。故智能单道,不可传于人。 而道法万全,智能多失。夫悬衡而知平,设规而知圆,万全之道也。明主使民饰 于道之故,故佚而有功。释规而任巧,释法而任智,惑乱之道也。乱主使民饰于 智,不知道之故,故劳而无功。释法禁而听请谒群臣卖官于上,取赏于下,是以 利在私家而威在群臣。故民无尽力事主之心,而务为交于上。民好上交,则货财 上流,而巧说者用。若是,则有功者愈少。奸臣愈进而材臣退,则主惑而不知所 行,民聚而不知所道。此废法禁、后功劳、举名誉、听请谒之失也。凡败法之人, 必设诈托物以来亲,又好言天下之所希有。此暴君乱主之所以惑也,人臣贤佐之 所以侵也。故人臣称伊尹、管仲之功,则背法饰智有资;称比干、子胥之忠而见 杀,则疾强谏有辞。夫上称贤明,不称暴乱,不可以取类,若是者禁。君子立法 以为是也,今人臣多立其私智以法为非者,是邪以智,过法立智。如是者禁,主 之道也。

明主之道,必明于公私之分,明法制,去私恩。夫令必行,禁必止,人主之 公义也;必行其私,信于朋友,不可为赏劝,不可为罚沮,人臣之私义也。私义 行则乱,公义行则治,故公私有分。人臣有私心,有公义。修身洁白而行公行正, 居官无私,人臣之公义也;污行从欲,安身利家,人臣之私心也。明主在上,则 人臣去私心行公义;乱主在上,则人臣去公义行私心。故君臣异心,君以计畜臣, 臣以计事君,君臣之交,计也。害身而利国,臣弗为也;害国而利臣,君不为也。 臣之情,害身无利;君之情,害国无亲。君臣也者,以计合者也。至夫临难必死, 尽智竭力,为法为之。故先王明赏以劝之,严刑以威之。赏刑明,则民尽死;民 尽死,则兵强主尊。刑赏不察,则民无功而求得,有罪而幸免,则兵弱主卑。故 先王贤佐尽力竭智。故曰:公私不可不明,法禁不可不审,先王知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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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章 解老

德者,内也。得者,外也。“上德不德”,言其神不淫于外也。神不淫于外, 则身全。身全之谓德。德者,得身也。凡德者,以无为集,以无欲成,以不思安, 以不用固。为之欲之,则德无舍;德无舍,则不全。用之思之,则不固;不固, 则无功;无功,则生于德。德则无德,不德则有德。故曰:“上德不德,是以有 德。”

所以贵无为无思为虚者,谓其意无所制也。夫无术者,故以无为无思为虚也。 夫故以无为无思为虚者,其意常不忘虚,是制于为虚也。虚者,谓其意无所制也。 今制于为虚,是不虚也。虚者之无为也,不以无为为有常。不以无为为有常,则 虚;虚,则德盛;德盛之为上德。故曰:“上德无为而无不为也。”

仁者,谓其中心欣然爱人也;其喜人之有福,而恶人之有祸也;生心之所不 能已也,非求其报也。故曰:“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

义者,君臣上下之事,父子贵贱之差也,知交朋友之接也,亲疏内外之分也。 臣事君宜,下怀上宜,子事父宜,贱敬贵宜,知交朋友之相助也宜,亲者内而疏 者外宜。义者,谓其宜也,宜而为之。故曰:“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

礼者,所以貌情也,群义之文章也,君臣父子之交也,贵贱贤不肖之所以别 也。中心怀而不谕,故疾趋卑拜而明之;实心爱而不知,故好言繁辞以信之。礼 者,外饰之所以谕内也。故曰:礼以貌情也。凡人之为外物动也,不知其为身之 礼也。众人之为礼也,以尊他人也,故时劝时衰。君子之为礼,以为其身;以为 其身,故神之为上礼;上礼神而众人贰,故不能相应;不能相应,故曰:“上礼 为之而莫之应。”众人虽贰,圣人之复恭敬尽手足之礼也不衰。故曰:“攘臂而 仍之。”

道有积而积有功;德者,道之功。功有实而实有光;仁者,德之光。光有泽 而泽有事;义者,仁之事也。事有礼而礼有文;礼者,义之文也。故曰:“失道 而后失德,失德而后失仁,失仁而后失义,失义而后失礼。”

礼为情貌者也,文为质饰者也。夫君子取情而去貌,好质而恶饰。夫恃貌而 论情者,其情恶也;须饰而论质者,其质衰也。何以论之?和氏之璧,不饰以五 采;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至美,物不足以饰之。夫物之待饰而后行者, 其质不美也。是以父子之间,其礼朴而不明,故曰:“理薄也。”凡物不并盛, 阴阳是也;理相夺予,威德是也;实厚者貌薄,父子之礼是也。由是观之,礼繁 者,实心衰也。然则为礼者,事通人之朴心者也。众人之为礼也,人应则轻欢, 不应则责怨。今为礼者事通人之朴心而资之以相责之分,能毋争乎?有争则乱, 故曰:“夫礼者,忠信之薄也,而乱之首乎。”

先物行先理动之谓前识。前识者,无缘而妄意度也。何以论之?詹何坐,弟 子侍,牛鸣于门外。弟子曰:“是黑牛也在而白其题。”詹何曰:“然,是黑牛 也,而白在其角。”使人视之,果黑牛而以布裹其角。以詹子之术,婴众人之心, 华焉殆矣!故曰:“道之华也。”尝试释詹子之察,而使五尺之愚童子视之,亦 知其黑牛而以布裹其角也。故以詹子之察,苦心伤神,而后与五尺之愚童子同功, 是以曰:“愚之首也。”故曰:“前识者,道之华也,而愚之首也。”

所谓“大丈夫”者,谓其智之大也。所谓“处其厚而不处其薄”者,行情实 而去礼貌也。所谓“处其实不处其华”者,必缘理,不径绝也。所谓“去彼取此” 者,去貌、径绝而取缘理、好情实也。故曰:“去彼取此。”

人有祸,则心畏恐;心畏恐,则行端直;行端直,则思虑熟;思虑熟,则得 事理。行端直,则无祸害;无祸害,则尽天年。得事理,则必成功。尽天年,则 全而寿。必成功,则富与贵。全寿富贵之谓福。而福本于有祸。故曰:“祸兮福 之所倚。”以成其功也。

人有福,则富贵至;富贵至,则衣食美;衣食美,则骄心生;骄心生,则行 邪僻而动弃理。行邪僻,则身夭死;动弃理,则无成功。夫内有死夭之难而外无 成功之名者,大祸也。而祸本生于有福。故曰:“福兮祸之所伏。”

夫缘道理以从事者,无不能成。无不能成者,大能成天子之势尊,而小易得 卿相将军之赏禄。夫弃道理而妄举动者,虽上有天子诸侯之势尊,而下有猗顿、 陶硃、卜祝之富,犹失其民人而亡其财资也。众人之轻弃道理而易妄举动者,不 知其祸福之深大而道阔远若是也,故谕人曰:“孰知其极。”

人莫不欲富贵全寿,而未有能免于贫贱死夭之祸也。心欲富贵全寿,而今贫 贱死夭,是不能至于其所欲至也。凡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者之谓迷,迷则不能至 于其所欲至矣。今众人之不能至于其所欲至,故曰:“迷。”众人之所不能至于 其所欲至也,自天地之剖判以至于今。故曰:“人之迷也,其日故以久矣。”

所谓方者,内外相应也,言行相称也。所谓廉者,必生死之命也,轻恬资财 也。所谓直者,义必公正,公心不偏党也。所谓光者,官爵尊贵,衣裘壮丽也。 今有道之士,虽中外信顺,不以诽谤穷堕;虽死节轻财,不以侮罢羞贪;虽义端 不党,不以去邪罪私;虽势尊衣美,不以夸贱欺贫。其故何也?使失路者而肯听 习问知,即不成迷也。今众人之所以欲成功而反为败者,生于不知道理,而不肯 问知而听能。众人不肯问知听能,而圣人强以其祸败适之,则怨。众人多而圣人 寡,寡之不胜众,数也。今举动而与天下之为仇,非全身长生之道也,是以行轨 节而举之也。故曰:“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聪明睿智,天也;动静思虑,人也。人也者,乘于天明以视,寄于天聪以听, 托于天智以思虑。故视强,则目不明;听甚,则耳不聪;思虑过度,则智识乱。 目不明,则不能决黑白之分;耳不聪,则不能别清浊之声;智识乱,则不能审得 失之地。目不能决黑白之色则谓之盲;耳不能别清浊之声则谓之聋;心不能审得 失之地则谓之狂。盲则不能避昼日之险,聋则不能知雷霆之害,狂则不能免人间 法令之祸。书之所谓“治人”者,适动静之节,省思虑之费也。所谓“事天”者, 不极聪明之力,不尽智识之任。苟极尽,则费神多;费神多,则盲聋悖狂之祸至, 是以啬之。啬之者,爱其精神,啬其智识也。故曰:“治人事天莫如啬。”

众人之用神也躁,躁则多费,多费之谓侈。圣人之用神也静,静则少费,少 费之谓啬。啬之谓术也,生于道理。夫能啬也,是从于道而服于理者也。众人离 于患,陷于祸,犹未知退,而不服从道理。圣人虽未见祸患之形,虚无服从于道 理,以称蚤服。故曰:“夫谓啬,是以蚤服。”

知治人者,其思虑静;知事天者,其孔窍虚。思虑静,故德不去;孔窍虚, 则和气日入。故曰:“重积德。”夫能令故德不去,新和气日至者,蚤服者也。 故曰:“蚤服,是谓重积德。”积德而后神静,神静而后和多,和多而后计得, 计得而后能御万物,能御万物则战易胜敌,战易胜敌而论必盖世,论必盖世,故 曰“无不克。”无不克本于重积德,故曰“重积德,则无不克。”战易胜敌,则 兼有天下;论必盖世,则民人从。进兼有天下而退从民人,其术远,则众人莫见 其端末。莫见其端末,是以莫知其极。故曰:“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凡有国而后亡之,有身而后殃之,不可谓能有其国、能保其身。夫能有其国, 必能安其社稷;能保其身,必能终其天年;而后可谓能有其国、能保其身矣。夫 能有其国、保其身者,必且体道。体道,则其智深;其智深,则其会远;其会远, 众人莫能见其所极。唯夫能令人不见其事极,不见其事极者为保其身、有其国。 故曰:“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则可以有国。”

所谓“有国之母”:母者,道也;道也者,生于所以有国之术;所以有国之 术,故谓之“有国之母。”夫道以与世周旋者,其建生也长,持禄也久。故曰: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树木有曼根,有直根。直根者,书之所谓“柢”也。 柢也者,木之所以建生也;曼根者,木之所以持生也。德也者,人之所以建生也; 禄也者,人之所以持生也。今建于理者,其持禄也久,故曰:“深其根。”体其 道者,其生日长,故曰:“固其柢。”柢固,则生长;根深,则视久,故曰:“ 深其根,固其柢,长生久视之道也。”

工人数变业则失其功,作者数摇徙则亡其功。一人之作,日亡半日,十日则 亡五人之功矣;万人之作,日亡半日,十日则亡五万人之功矣。然则数变业者, 其人弥众,其亏弥大矣。凡法令更则利害易,利害易则民务变,民务变谓之变业。 故以理观之,事大众而数摇之,则少成功;藏大器而数徙之,则多败伤;烹小鲜 而数挠之,则贼其宰;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民苦之。是以有道之君贵静,不重变 法。故曰:“治大国者若烹小鲜。”

人处疾则贵医,有祸则畏鬼。圣人在上,则民少欲;民少欲,则血气治而举 动理;举动理则少祸害。夫内无痤疽瘅痔之害,而外无刑罚法诛之祸者,其轻恬 鬼也甚。故曰:“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治世之民,不与鬼神相害也。故曰: “非其鬼不神也,其神不伤人也。”鬼祟也疾人之谓鬼伤人,人逐除之之谓人伤 鬼也。民犯法令之谓民伤上,上刑戮民之谓上伤民。民不犯法,则上亦不行刑; 上不行刑之谓上不伤人,故曰:“圣人亦不伤民。”上不与民相害,而人不与鬼 相伤,故曰:“两不相伤。”民不敢犯法,则上内不用刑罚,而外不事利其产业。 上内不用刑罚,而外不事利其产业,则民蕃息。民蕃息而畜积盛。民蕃息而畜积 盛之谓有德。凡所谓祟者,魂魄去而精神乱,精神乱则无德。鬼不祟人则魂魄不 去,魂魄不去而精神不乱,精神不乱之谓有德。上盛畜积而鬼不乱其精神,则德 尽在于民矣。故曰:“两不相伤,则德交归焉。”言其德上下交盛而俱归于民也。

有道之君,外无怨仇于邻敌,而内有德泽于人民。夫外无怨仇于邻敌者,其 遇诸侯也外有礼义。内有德泽于人民者,其治人事也务本。遇诸侯有礼义,则役 希起;治民事务本,则淫奢止。凡马之所以大用者,外供甲兵而内给淫奢也。今 有道之君,外希用甲兵,而内禁淫奢。上不事马于战斗逐北,而民不以马远通淫 物,所积力唯田畴。积力于田畴,必且粪灌。故曰:“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也。 ”

人君无道,则内暴虐其民而外侵欺其邻国。内暴虐,则民产绝;外侵欺,则 兵数起。民产绝,则畜生少;兵数起,则士卒尽。畜生少,则戎马乏;士卒尽, 则军危殆。戎马乏则将马出;军危殆,则近臣役。马者,军之大用;郊者,言其 近也。今所以给军之具于谞马近臣。故曰:“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矣。”

人有欲,则计会乱;计会乱,而有欲甚;有欲甚,则邪心胜;邪心胜,则事 经绝;事经绝,则祸难生。由是观之,祸难生于邪心,邪心诱于可欲。可欲之类, 进则教良民为奸,退则令善人有祸。奸起,则上侵弱君;祸至,则民人多伤。然 则可欲之类,上侵弱君而下伤人民。夫上侵弱君而下伤人民者,大罪也。故曰: “祸莫大于可欲。”是以圣人不引五色,不淫于声乐;明君贱玩好而去淫丽。

人无毛羽,不衣则不犯寒;上不属天而下不著地,以肠胃为根本,不食则不 能活;是以不免于欲利之心。欲利之心不除,其身之忧也。故圣人衣足以犯寒, 食足以充虚,则不忧矣。众人则不然,大为诸侯,小余千金之资,其欲得之忧不 除也。胥靡有免,死罪时活,今不知足者之忧终身不解。故曰:“祸莫大于不知 足。”

故欲利甚于忧,忧则疾生;疾生而智慧衰;智慧衰,则失度量;失度量,则 妄举动;妄举动,则祸害至;祸害至而疾婴内;疾婴内,则痛,祸薄外;则苦。 苦痛杂于肠胃之间;苦痛杂于肠胃之间,则伤人也惨。惨则退而自咎,退而自咎 也生于欲利。故曰:“咎莫惨于欲利。”

道者,万物之所然也,万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万物之所 以成也。故曰:“道,理之者也。”物有理,不可以相薄;物有理不可以相薄, 故理之为物之制。万物各异理,万物各异理而道尽。稽万物之理,故不得不化; 不得不化,故无常操。无常操,是以死生气禀焉,万智斟酌焉,万事废兴焉。天 得之以高,地得之以藏,维斗得之以成其威,日月得之以恆其光,五常得之以常 其位,列星得之以端其行,四时得之以御其变气,轩辕得之以擅四方,赤松得之 与天地统,圣人得之以成文章。道,与尧、舜俱智,与接舆俱狂,与桀、纣俱灭, 与汤、武俱昌。以为近乎,游于四极;以为远乎,常在吾侧;以为暗乎,其光昭 昭;以为明乎,其物冥冥;而功成天地,和化雷霆,宇内之物,恃之以成。凡道 之情,不制不形,柔弱随时,与理相应。万物得之以死,得之以生;万事得之以 败,得之以成。道譬诸若水,溺者多饮之即死,渴者适饮之即生;譬之若剑戟, 愚人以行忿则祸生,圣人以诛暴则福成。故得之以死,得之以生,得之以败,得 之以成。

人希见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案其图以想其生也,故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 谓之“象”也。今道虽不可得闻见,圣人执其见功以处见其形,故曰:“无状之 状,无物之象”。

凡理者,方圆、短长、粗靡、坚脆之分也,故理定而后可得道也。故定理有 存亡,有死生,有盛衰。夫物之一存一亡,乍死乍死,初盛而后衰者,不可谓常。 唯夫与天地之剖判也俱生,至天地之消散也不死不衰者谓“常”。而常者,无攸 易,无定理。无定理,非在于常所,是以不可道也。圣人观其玄虚,用其周行, 强字之曰“道”,然而可论。故曰:“道之可道,非常道也”。

人始于生而卒于死。始之谓出,卒之谓入。故曰:“出生入死”。人之身三 百六十节,四肢、九窍其大具也。四肢九窍十有三者,十有三者之动静尽属于生 焉。属之谓徒也,故曰:生之徒也十有三者。至死也,十有三具者皆还而属之于 死,死之徒亦有十三。”故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凡民之生生 而和固动,动尽则损也;而动不止,是损而不止也。损而不止则生尽,生尽之谓 死,则十有三具者皆为死死地也。故曰:“民之生,生而动,动皆之死地,亦十 有三。”

是以圣人爱精神而贵处静。不爱精神不贵处静,此甚大于兕虎之害。夫兕虎 有域,动静有时。避其域,省其时,则免其兕虎之害矣。民独知兕虎之有爪角也, 而莫知万物之尽有爪角也,不免于万物之害。何以论之?时雨降集,旷野闲静, 而以昏晨犯山川,则风露之爪角害之。事上不忠,轻犯禁令,则刑法之爪角害之。 处乡不节,憎爱无度,则争斗之爪角害之。嗜欲无限,动静不节,则痤疽之爪角 害之。好用其私智而弃道理,则纲罗之爪角害之。兕虎有域,而万害有原,避其 域,塞其原,则免于诸害矣。凡兵革者,所以备害也。重生者,虽入军无忿争之 心;无忿争之心,则无所用救害之备。此非独谓野处之军也。圣人之游世也,无 害人之心,无害人之心,则必无人害,无人害,则不备人。故曰:“陆行不遇兕 虎。”入山不特备以救害,故曰:“入军不备甲兵。”远诸害,故曰“兕无所投 其角,虎无所错其爪,兵无所容其刃。”不设备而必无害,天地之道理也。体天 地之道,故曰:“无死地焉。”动无死地,而谓之“善摄生”矣。

爱子者慈于子,重生者慈于身,贵功者慈于事。慈母之于弱子也,务致其福; 务致其福,则事除其祸;事除其祸,则思虑熟;思虑熟,则得事理;得事理,则 必成功;必成;工,则其行之也不疑;不疑之谓勇。圣人之于万事也,尽如慈母 之为弱子虑也,故见必行之道。见必行之道则其从事亦不疑;不疑之谓勇。不疑 生于慈,故曰:“慈,故能勇。”

周公曰:“冬日之闭冻也不固,则春夏之长草木也不茂。”天地不能常侈常 费,而况于人乎?故万物必有盛衰,万事必有弛张,国家必有文武,官治必有赏 罚。是以智士俭用其财则家富,圣人爱宝其神则精盛,人君重战其卒则民众,民 众则国广。是以举之曰:“俭,故能广。”

凡物之有形者易裁也,易割也。何以论之?有形,则有短长;有短长,则有 小大;有小大,则有方圆;有方圆,则有坚脆;有坚脆,则有轻重;有轻重,则 有白黑。短长、大小、方圆、坚脆、轻重、白黑之谓理。理定而物易割也。故议 于大庭而后言则立,权议之士知之矣。故欲成方圆而随其规矩,则万事之功形矣。 而万物莫不有规矩,议言之士,计会规矩也。圣人尽随于万物之规矩,故曰:“ 不敢为天下先。”不敢为天下先,则事无不事,功无不功,而议必盖世,欲无处 大官,其可得乎?处大官之谓为成事长。是以故曰:“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 事长。”

慈于子者不敢绝衣食,慈于身者不敢离法度,慈于方圆者不敢舍规矩。故临 兵而慈于士吏则战胜敌,慈于器械则城坚固。故曰:“慈,于战则胜,以守则固。 ”夫能自全也而尽随于万物之理者,必且有天生。天生也者,生心也,故天下之 道尽之生也。若以慈卫之也,事必万全,而举无不当,则谓之宝矣。故曰:“吾 有三宝,持而宝之。”

书之所谓“大道”也者,端道也。所谓“貌施”也者,邪道也。所谓“径大” 也者,佳丽也。佳丽也者,邪道之分也。“朝甚除”也者,狱讼繁也。狱讼繁, 则田荒;田荒,则府仓虚;府仓虚,则国贫;国贫,而民俗淫侈;民俗淫侈,则 衣食之业绝;衣食之业绝,则民不得无饰巧诈;饰巧诈,则知采文;知采文之谓 “服文采”。狱讼繁仓廪虚,而有以淫侈为俗,则国之伤也,若以利剑刺之。故 曰:“带利剑。”诸夫饰智故以至于伤国者,其私家必富;私家必富,故曰:“ 资货有馀。”国有若是者,则愚民不得无术而效之;效之,则小盗生。由是观之, 大奸作则小盗随,大奸唱则小盗和。竽也者,五声之长者也,故竽先则钟瑟皆随, 竽唱则诸乐皆和。今大奸作则俗之民唱,俗之民唱则小盗必和。故“服文采,带 利剑,厌饮食,而货资有馀者,是之谓盗竽矣。”

人无愚智,莫不有趋舍。恬淡平安,莫不知祸福之所由来。得于好恶,怵于 淫物,而后变乱。所以然者,引于外物,乱于玩好也。恬淡有趋舍之义,平安知 祸福之计。而今也玩好变之,外物引之;引之而往,故曰“拔”。至圣人不然: 一建其趋舍,虽见所好之物,不能引,不能引之谓“不拔”;一于其情,虽有可 欲之类,神不为动,神不为动之谓“不脱”。为人子孙者,体此道以守宗庙,宗 庙不灭之谓“祭祀不绝”。身以积精为德,家以资财为德,乡国天下皆以民为德。 今治身而外物不能乱其精神,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真者,慎之固也。 治家者,无用之物不能动其计,则资有馀,故曰:“修之家,其德有馀。”治乡 者行此节,则家之有馀者益众,故曰:“修之乡,其德乃长。”治邦者行此节, 则乡之有德者益众,故曰:“修之邦,其德乃丰。”莅天下者行此节,则民之生 莫不受其泽,故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修身者以此别君子小人,治乡治 邦莅天下者名以此科适观息耗,则万不失一。故曰:“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 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吾奚以知天下之然也?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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