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艺公社

 找回密码
 快速注册

快捷登录

搜索

正在浏览本主题的会员 - 0 在线 - 0 会员(0 隐身), 0 游客

  • 只有游客在线
查看: 4705|回复: 3

陈宝鸿和白蕉的交往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0-8-26 09: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快速注册

x

陈宝鸿在鸿英图书馆

                                                                    ○ 华定谟

1935年7月,经上海光华大学哲学系主任蒋维乔推荐,由黄炎培、沈信卿两人联名签署聘书,聘请光华大学政治系毕业生陈宝鸿担任鸿英图书馆史料部选辑


  鸿英图书馆创建于1933年4月。它的前身是由黄炎培、马士杰、史量才于1924年发起创立的“甲子社”的图书室,规模很小,无专门名称。1931年“甲子社”更名为“人文社”,遂定名为“人文图书馆”。1932年,上海巨商叶鸿英捐资50万元赞助文教事业,其中10万元在上海的10个邻县各建一所“鸿英乡村义务小学”,40万元作为人文图书馆资金,购得霞飞路1413号的一幢大洋房为馆主体,挂出“鸿英图书馆”招牌,向社会开放,成为当时上海五家上档次的图书馆之一。
}
1935年正式成立图书馆董事会,管理约25万元资金余款,由黄炎培任主管董事,杜月笙、叶鸿英、沈信卿、江问渔、钱新之、魏文翰、翁文灏为董事。叶鸿英逝世后,由其长子叶贡山继任董事。资金储存在“四行储蓄会”,名为“鸿英图书馆基金”,钱新之为保管委员会主任。使用原则是不动本,以利息充当馆经费。

图书馆的任务是搜集从民国元年起出版的中文书籍、杂志、报纸,多方罗集各地方志、宗谱等资料,并用特制的纸张、浆糊,将剪报分类装订成册,以供收藏和查阅。读者多为专家、学者、企业家、大学生。王造时、彭述之、罗隆基等著名人士,曾是图书馆的经常读者。图书馆接手编辑出版了创刊于1930年的《人文月刊》,白蕉为主编。到1938年,馆内已集得数箱刻有文字的珍稀甲骨。新中国成立后,图书馆的史料部并入北京图书馆,其余部分归入上海图书馆。
陈宝鸿1908年出生于江苏省江阴县的一个书香门第,父亲是清季秀才,早逝。母亲变卖家产培养三个儿子,全部达到大学毕业。  这天下午,陈宝鸿来馆报到,在房间刚置好床铺,黄炎培已跨进房门,热情招呼。在光华大学读书时,陈宝鸿多次听过黄炎培的讲课,对黄十分敬仰,如今这位年长自己30岁的著名人物亲临自己宿舍看望,内心很是感动。黄炎培询问陈的家庭生活等情况,当他听说陈妻正在上海一所小学教书,名刘英时,哈哈大笑,连说:“缘份!缘份!”见陈不解,就解释说:“陈宝鸿和刘英,最后一个字连起来,不正是‘鸿英’吗?”陈才恍然大悟,暗暗钦佩黄的才思敏捷。已是晚饭时分,于是一同到馆内餐厅就餐。原来,黄炎培的寝室就在馆内,是一个10平方米的小房间,他一般在馆内用早、晚餐。
p
当时馆内的伙食标准是每月9元,即每人每天3角,8人一桌共餐,一天2元4角,中、晚餐都能有二肉二蔬一汤。厨房为黄炎培端出一盆蔬菜,一碗蛋花汤。这使陈宝鸿相当奇怪而敬佩,这样一位大教授、著名的社会活动家,饮食竟如此简单。黄炎培则对这位英俊青年的纯素食习惯刮目相看。饭后,黄邀陈到自己房中小坐。闲谈中,陈告知自己属“胎里素”,因为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都是纯素食者,自己在母腹中已经素食了,出生后一直实行纯素食。他的两个哥哥也是这样。

黄炎培说自己早年常吃肉,到37岁,即1915年,和张振勋、聂其杰一起出访美国,在芝加哥参观一个大型新式屠宰场,看到一大群牛流着泪被赶进场里,在绝望挣扎中被推进机器,半个小时从那边出来,已是皮、骨、肉、内脏分离,槽内污血横流,腥臭扑鼻,一阵怜悯袭上心头,从此不忍再吃牛肉。:

两年后,黄炎培到马来西亚,在海边看到整船整船鲜活的鱼,被人活生生剐去内脏,甩到另一只船中,装满后运走。挖去内脏的鱼睁着眼还在挣扎着蹦跳。黄炎培见状无限感叹,当天写下一首《不忍歌》,立志今生永不吃动物的肉,只有蛋除外。

谈话间,黄炎培猛然省悟,说:“我曾听竹庄(蒋维乔之字)称你为‘老前辈’,我虽奇怪却未细问。今天明白了。竹庄是学佛后才素食的,在你这位‘胎里素’面前,只能自居为晚辈了。”
陈宝鸿到图书馆时,馆长是沈信卿,馆主任许克诚因病在家休养,由光华大学哲学系毕业生孙奎任馆副主任。沈信卿是民国第一代教育家,当过江苏省教育厅长,陈宝鸿读小学、中学时的教科书,大多是他编的。其时沈已经73岁,每天上班,从不迟到早退,读书一目十行,据说他《二十四史》读过三遍。图书馆每买进一本书,他都通读一遍,发现漏页、倒页,即去书店调换;发现错误,就在旁边空白处改正,或加注说明,并写信告诉该书的编辑和作者。他对职员工作要求很严格,批评不留情面,职员们既敬他又怕他。他十分欢喜做诗,自称“脱口而出,不假思索”。他见陈宝鸿也爱做诗,常常踱到陈宝鸿面前,吟诵自己的新作,征求意见。陈宝鸿经常当即应和,两人关系相当融洽。
陈宝鸿与白蕉一见如故。白蕉原名何治法,字旭如,长陈宝鸿一岁,才华横溢,诗画书文金石兼绝。诗以明快著称,画以兰花为尤,时称“兰王”;一手王羲之书法,人称“不亚王书”。白蕉著作很多,《书法十讲》、《书法欣赏》、《济庐艺言》、《临池剩墨》、《云间随笔》等,名重一时。他编撰的《袁世凯与中华民国》一书,于1938年由叶恭绰作序出版,旋即被许多大学列为近代史必读参考书。
一天,陈宝鸿到白蕉处,白蕉正为人书写《桃花源记》的中堂,可是没有计算好位置,写完之后,左边留下两行字的空白。白蕉相当为难。陈宝鸿说:“题一首诗在那里,就铺满了。”白蕉欣然采纳,说:“对了对了,哎,宝鸿兄,你给我题一首吧。”于是陈吟一句,白写一句:
东风又泛武陵溪,何处桃林隔岸齐?
一自渔人迷洞口,云封湮锁草萋萋。

接着白蕉写道:“靖节①此文竟,适吾友江阴陈宝鸿至,口吟一绝,言此。”
陈宝鸿爱写诗,但对自己的诗好不好,没法确定,只有待沈信卿、白蕉说好了,才知道好。有一天,陈宝鸿到白蕉房间里,白蕉正和一位朋友对酌,陈把自己的新诗交白蕉评论。白蕉展纸,以指击桌,吟诵品评道:“‘漫将旧事记坎坷,双鬓年来半已皤。把盏还愁愁几许,对花欲语语如何?’蛮工,不过——有点酸。‘东风又向天涯去,绿野新添蛙唱多’。可怕!可怕!”
陈宝鸿急问:“为啥可怕?”,
白蕉笑道:“怕做不过你了呀!自宋以降,难得有此佳句。接下去念,‘最是闲情二三竹,月明常见影婆裟。’蛮好!蛮好!”很快酒罢,白蕉取出别人请他写的扇面来,把这首诗写在扇面上。写毕,那位朋友慢吞吞地说道:“这首诗好是好,只是在‘坎坷’处,应为平声,如今用了仄声。”但已无法修改,白蕉大窘,抓耳挠腮片刻,忽然叫道:“仄声平读可也!”三个人一起笑起来。后来陈宝鸿向沈信卿请教,沈认为将“坎坷”改为“蹉跎”即可。但陈宝鸿觉得“坎坷”词义非“蹉跎”可替,不愿以音害义,舍不得改。
年春节前几天,陈宝鸿早晨5点钟起身赶火车回江阴过年。在电车上,见天上一轮残月,旁边一颗寒星,得句:“晓星伴残月,愁绪逐车声”,要想凑成一首,想不出合适的句子。过了年回到图书馆,在走廊上见到白蕉,陈说:“蕉兄,我这里有两句诗,念给你听听,‘晓星伴残月,愁绪逐车声’,你可知是谁写的

“唐诗?”

“民国诗。”
“真的吗?是你做的?还有呢?”

“没有了,我想来想去没有句子配。”

“送给我吧!”白蕉毫不客气。陈宝鸿随口答应了。过了几天,报纸上“白蕉诗词”专栏内刊出一首《别子》:
别子宁言易,同是作客身。

晓星伴残月,愁绪逐飞轮。

天涯方多故,余怀亦未伸。

明年知何世,傥荡瓮头春。
不满两个月,在清明节前几天,白蕉就离馆回故乡金山县,去跟父亲名中医何宪纯学中医。陈宝鸿体会这首《别子》诗,正是白蕉向自己的辞别诗。临别前的一天,白蕉为陈宝鸿作画写字,整整一个上午,成就大、中、小品十余件,并将案头、柜中的书画散件全部赠送给陈宝鸿。此时的他俩,在依依惜别的愁绪之中,谁能够想到,45年以后,到八十年代会在日本掀起“白蕉热”,白蕉的片纸只字,视为墨宝呢?
第二年秋,日军在金山卫登陆,“8·13”战事起,白蕉只身逃到上海,借宿在陈宝鸿房间里。陈宝鸿取出“瓮头春”酒招待他,白蕉不胜感叹:“想不到,‘明年知何世,傥荡瓮头春’,竟成了诗谶!”不久,白蕉被聘为上海地方协会秘书,移居在图书馆附近的“万华祥”布庄楼上。
陈宝鸿的书法不太好,每有比较客气一点的信,总要请白誊写一遍寄出,白蕉有求必应。同事戏称“陈主事,白秘书”。一次沈信卿和陈宝鸿闲谈,讲到白蕉的书法,陈说:“白蕉的字极漂亮,但要讲功底,恐怕并不怎么样。”沈当即斩钉截铁地说:“白蕉书法的功底,蛮好了,我不及他。”陈以为这是沈在谦虚。
1939年初夏的一天,陈宝鸿买回一厚沓上等宣纸,求沈信卿写一本法帖。沈答应了,但半年多没有音信,陈则从不催问。到11月25日,沈信卿来到陈宝鸿身边,说:“你给我的纸,被我东拉西扯拖乱了。现在给你写了一个册页,是用整整一个晚上一口气写成的。”陈宝鸿连忙起身道谢,只见沈掏出一个小纸包,交到陈的手上就回身走了。陈宝鸿想:“我的一大沓宣纸都让你给T•W掉了。”打开纸包,见有十二张,头两章是题白,下面十张每张题诗一首;每张一方印章,方方不相同,印章上都有一小方块白纸盖着。题白是

宝鸿我兄共事人文久,索书而苦少暇,固不促我,可谓深识此中三昧者。灯下检阅旧作,得崂山诗十首,信笔书来,略带侧锋,见者或疑非我书,则不介计焉。书于克复八灵庙三周年。沈信卿
`( N
第二天,白蕉到馆找陈宝鸿。陈告诉他:“我给沈老一大沓宣纸,求写一本法帖,谁知他只给我写了十二张册页。”白蕉惊讶道:“啊呀呀,你宝鸿兄真正贪心不足!给你十二张册页!快让我看看。”白蕉反复观赏,爱不释手。陈宝鸿见状,打趣道:“看你的欢喜劲,本该转送给你。只是,沈信老拖到这天才写,实在贯注着他老人家的一腔爱国热忱和与我的特别交情。”白蕉连称:“不敢奢望,不敢奢望。”其实,此时白蕉的书法名声,已在沈信卿之上。后来沈老逝世,馆内一名女会计求陈高价出让一张册页。陈十分奇怪,问:“你来馆才一年,怎么知道我有沈老的册页?”她笑道:“全馆上下,谁不知道呢?”陈此时方才觉得此册页之不同寻常。
1937年上海沦陷后,黄炎培移居南京,由蒋维乔出任图书馆代理主管董事。& J9 T. s1 C" Y4 p

年秋天的一个晚上,刚到上灯时分,图书馆突然闯进十几名日军,一律刺刀上枪,气势汹汹。闯进陈宝鸿的房间,陈出示“良民证”,日军夺过去看也不看就扔到屋角,二话不说,猛地将陈两手反扣,拳打脚踢,掼倒在地,然后用刺刀乱挑室内用品,翻箱倒柜,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其他房间的职员也遭此厄难。折腾了一刻,全体住馆职员被集中到走廊里,这时大家才发现,藏书室里电灯通明,书架全被推倒,书籍狼藉一地。
日军喝问:“孟尊详在哪里?”孟是黄炎培的内侄,在图书馆工作过,“8·13”后去了内地,如今谁也不知他的去处,更不知什么缘故引起日军的注意,并牵涉到图书馆来。又一阵拷问之后,统统被赶上一辆篷布卡车开走,关进牢房。
一间牢房关六、七个人。平时雄赳赳的总务主任王铮,此时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牢房门上有一小洞,传进食物,每顿是两个冷饭团,饭团上撒有些许熟芝麻。王铮手捧饭团,哭丧着脸问陈宝鸿:“这个东西,吃不吃呢?”陈答:“怎么能不吃呀?我们是没有资格坐牢的,今天不吃这个,这辈子就吃不到牢饭了。”大咀大嚼吃完了。王铮泪流满面,难以下咽。
门外传来刑人的惨叫声,大家毛骨悚然。有人暗说:“电刑最可怕!”陈宝鸿却说:“我不怕。我到医院做电按摩,怪舒服的。”大家只得苦笑。第二天提审陈宝鸿,刑讯室里炉火熊熊,铁条铁链烧得通红。日军问图书馆为何收藏抗日书籍?陈解释道:“图书馆是中立机构。抗日的书,汉奸的书都收藏。图书馆主管董事被人骂为‘破靴党’,这种骂人的书报也收藏的。”翻译很和善,陈宝鸿估计那译语是有讲究的,否则仅“汉奸的书”这个说法,就要使自己尝到红链条的滋味了。
过了三天,全体被拘职员又被用篷布卡车送回图书馆。蒋维乔、沈信卿已在图书馆内,问候毕,蒋维乔猛然想起出门查问,卡车早已开走。至此,被捕人员没有一个人知道是日军的哪一部分来捣馆的,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这几天被关在什么地方。一笔糊涂帐,蒋维乔要提出交涉抗议,却不知道找谁去。               
.

在1937年的前几年,光华大学副校长廖世承兼任附中校长,又称光华大学中学部主任,经济上独立于光华大学。江阴籍人士邢鹏举任教导主任,倪若水为数学教师.陈宝鸿的二哥陈宝华为国文教师。由于经营有方,光大附中成为上海人瞩目的中学,学生争相报考。廖世承成为国内著名的中等教育专家,主要是由于这几年的成绩

1937年春,教育部在湖南兰田创办国立师范学院②,任命廖世承为院长。廖走时,指定倪若水为代主任,并规定校内教师月薪不得超出40元。廖走后,大学部决定暑后将中学部并入大学部,理由是节省附中的赁屋费用,其实是要把中学部的收入并入大学部。
邢鹏举早已萌志独立办一所中学,附中并过去以后,他就和倪若水脱离附中,请同乡人张保祥帮助,集资租用附中原校舍,办起私立师承中学,对外宣称廖世承是校长,倪为代校长,邢为教导主任。光华附中的教师大多到师承中学兼课,原附中的学生大多留读师承中学。这样就等于并进去一所空壳附中。   
光华大学方面很不高兴,校长张寿镛给廖世承写了一封信,首先恭祝廖荣任师承中学校长,继而介绍了附中归并的情况,最后说你是光华附中的经理,怎么经理未辞去,又去开了一爿新店?   

廖世承接信后立即辞去附中主任职务,并拟一纸声明:“光华大学附中主任,承已辞职;师承中学用承名义,实不敢当。”寄上海报纸发表。报社在刊登前二天通知了倪若水,让早作准备

I这一天晚上,张保祥到图书馆找到陈宝鸿,说:“今天,邢鹏举的鼻孔气到豁,门也不敢出;倪若水也不敢到学校里去了。”     
陈宝鸿立即赶到邢鹏举处。邢如获救星,讨教如何对廖世承的声明作辩白,陈宝鸿笑道:“鹏举兄把想问题的出发点搞错了,你冒用他人名义办学校,已先亏了理,只得捂着嘴巴挨打屁股,怎么还能和人家辩?况且人家廖世承是什么人?你邢鹏举是什么人?你邢鹏举纵说千句万句,不如人家廖世承说一句。现在只有另树一帜,由你来当校长。如果师承中学办不好,你的教育声誉就此完蛋;如果办得好,你就是第二个廖世承!”:

邢鹏举顿时来了劲,陈宝鸿接着说:“从今以后,光华附中的兼课教师不能再用,要和光华划清关系。同时,廖世承可以限定教师月薪不超4O元,你聘师不可限定,要用重金聘好教师,钱用光只能用光,此谓‘出血主义’。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学校教学名声上,投考学生多才是最硬档的。”

邢鹏举依计行事,在几年中罗致了史哲夫、陈宝华、王栖霞、邢光中、包玉珂等名教师,白蕉亦到校担任美术教师。师承中学又通过中国驻德大使张欣海,请来德国教师教德文,并与德国驻华大使馆达成协议,师承中学毕业生可直接报考留学德国。学校还通过陈伯陶秘密与民国政府教育部驻沪特派员蒋建白联系,在重庆立案,成为孤岛有数的几所未到汪伪市政府立案的中学之一。这使得师承中学在上海的地下声誉大振,爱国学生踊跃报考。

五年过去,到1942年夏。校舍租赁合同期满,房主不愿续租,学校只得停办。陈宝鸿立即写信,让正在无锡县怀仁中学当校长的大哥陈伯瑜到上海与邢鹏举商议,由陈代邢偿还一笔不大的债款,师承中学将全部课桌椅、图书、仪器送给怀仁中学。陈宝华、王栖霞等教师随同到怀仁中学,使怀仁中学成为无锡县乡村中规模最大、设备最丰全、师资力量最雄厚的一所完全中学。

1940年12月18日晨,陈宝鸿接到白蕉的电话,告知黄炎培的夫人逝世,请陈宝鸿以地方协会的名义撰写一副挽联。此时的黄炎培正在四川担任战时劝募委员会秘书长。陈宝鸿苦苦思索了一天,未能成联。夜间豁然开朗,写就一副。第二天凌晨赶到白蕉住处,白蕉尚未起床。陈说:“以地方协会名义的,我实在做不出来,只有以我们两人名义的一副。”

方夫子驰驱为国,何期驾返瑶池,平添内顾;

尽男儿丧乱无家,遥想驻车蜀道,倍切同仇。
白蕉赞道:“不出三名!”陈宝鸿见桌上摊着白蕉新写的十几首诗篇,乘白蕉穿衣裳的时间,一首一首翻过去。内中有一首引起陈的注意:        
不作寒喧语,相亲意独深。
时吟七八句,日或二三寻。

适事无闲议,论文更细心。


陈宝鸿说:“这首诗是你送给我的吧?”白蕉抚掌笑道:“除了你,哪个配得当此?七八句,只有你我的交情,做几句算几句;二三寻,也只有你我之间的关系;有原则有立场而又与世无争,只有你。我是故意混在诗堆里,试你是否看得出来,如果你看不出,就不算好诗。”      
四年以后,沈信卿逝世,陈宝鸿写就一副挽联:

城春草木深,伤心不敢问耄耋;

迟日山河丽,论道谁从证古今?
前三句均出于杜诗,最后一句是陈宝鸿做的。白蕉又赞此联“不出三名”,正好新任馆长蒋维乔走过,评论说:“好是好,只是不论什么人都可以挽的。”这是委婉的否定。好的挽联应从字面上看得出挽的人和被挽人的特殊关系,现在说“不论什么人都可挽的”,就是判定此联是失败的,连白蕉的称赞也成了低水平的外行话。陈宝鸿十分惭愧。白蕉却不买帐,他朝着远去的蒋维乔,右手在空中画一个圆圈,一指蒋的背影,说道:“‘不论什么人都可以挽的’,不但对陈挡义、袁希伦这些老前辈都可以挽,连你蒋老夫子也一齐挽在里面了!”让人忍俊不禁。


通货膨胀,到1942年春,1千元只能买4斗米。图书馆基金大贬值,无法维持日常开支。这时,总务主任王铮就向馆副主任孙奎提议,停止馆活动,遣散职员,以待时机。王铮的小算盘是将大家包括孙奎遣散,只剩下沈馆长和自己留守。孙奎欣然采纳。他的如意算盘则是把大家包括王铮遣散,只剩自己和沈馆长留守。于是王向沈信卿、孙向蒋维乔分别作出汇报,沈、蒋正为经费问题一筹莫展,就都同意了这个方案。对此事的议决,陈宝鸿毫不觉知。于是签名运动开展起来,签名者作为自动申请离馆,得1千元离馆费,签名册将来作为向黄炎培的交待。十几名职员签名走了。
陈宝鸿谢绝签名,史料部人称《易》学大家的杨中一,还有图书部的张执夫也不签名。王铮、孙奎当然也不签名,他俩此时都已看出对方的内心“小九九”,十分尴尬。事已至此,孙奎去请蒋维乔劝陈宝鸿签名。
陈宝鸿对蒋维乔说:“今天图书馆已经发不出薪水,我要离馆,连遣散费也不会要的。我哥哥在乡下主持一所中学,我立即可以去教书。现在我之所以没薪水还要待在馆里,是要为保全图书馆尽一份心力。因为此时汪伪市政府的秘书长,是您蒋先生的学生,他碍着老师的面子,不来碰图书馆。一旦人员遣散,停止活动,伪政府就要派员进驻接收。如此一座图书馆如果落入汉奸之手,当事人应负何种责任?”蒋维乔拍案猛醒,立即表示停止遣散。孙奎也立即转变了态度。

这样,图书馆形成了沈、王的遣散派和蒋、孙、陈的维持派的对立。沈在生气的时候表示一定要遣走孙、陈,他说:“此蒋门余孽,不可不去!”孙奎感到自己在馆内地位不稳,就到蒋维乔处活动,怂恿蒋撤沈的职。蒋于是暗示要沈辞职。沈大光其火,当即宣布:“我这个馆长是任之(黄炎培之字)叫我做的,不以其道不进,不以其道不退。等任之回来要我走,我二话不说就走,现在谁说我也不走!”
如果沈去职,王铮就会失去靠山,因此王恨透了孙,在馆内散发传单,大意是说:“沈先生老矣,蒋先生亦届古稀,现孙奎如此对待沈先生,安知他将来不以对待沈先生的手段来对待蒋先生?”孙奎见自己“倒沈”的活动败露,走进办公室将馆章往衣袋里一塞,走出图书馆。王铮轨出苗头,立即报告巡捕房,将孙奎抓住,逼出馆章。从此孙奎脱离了图书馆不久,沈信卿也了解到陈宝鸿不赞成遣散的原因,深表赞同。沈于是重振旗鼓写聘书,聘陈宝鸿为馆主任,陈谢聘。沈认为这是陈碍着孙奎的情面,说陈宝鸿这是“妇人之仁”。沈又聘杨中一为馆主任,杨正要应聘,陈对沈说:“孙奎当了多年馆副主任未转正,杨中一现在就当馆主任,何以处许克诚先生?”沈即改聘杨为馆代主任。聘陈为史料部主任,陈应聘。又聘张执夫为图书部主任,王铮为总务主任。都是“嘴唇”③,没有一个“鼻头”。

然而图书馆依然经费困难。董事们都是著名人物,都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手里都有着一大堆重要的事情,哪有心思管图书馆?只往代主管董事身上一推了之。代主管董事与馆长心有隔阂,并不到馆视事,图书馆与董事会的联系几乎中断。图书馆进退维谷,当务之急是让蒋维乔到馆,才有可能走以后的路
王铮自作主张,以全馆人员名义写信请蒋到馆“亲政”。蒋看出这是王写的,又好气又好笑,说:“他上次发传单,影射我也快要死了。如今又要我去‘亲政’,当我是慈禧太后了。”不予理睬。
王铮约几位职员来和陈宝鸿商量。陈宝鸿分析道:“蒋维老的职责是召集董事会议,没有必要一定来馆。代表全馆说话的是沈信老。一个要钱,一个没钱,没法谈。如今沈和蒋有对立情绪,不可能谈。然而非谈不可,这就要蒋来馆,来馆就必须让蒋在馆中担有实职。这实职不可能是馆长,只能是副馆长。”王铮他们一听,吐着舌头缩不进去,都说这是比登天还难。陈宝鸿说;“这个要用釜底抽薪之法。我去请蒋先生

陈见到蒋,开门见山说:“馆中人一致请蒋先生去当副馆长。”

“他当馆长。我去当副馆长?亏你们想得出来!”

“蒋先生,你这样就错了。”这位32岁的年轻人对着70岁的师长上级谆谆开导说:“您现在是光华大学哲学系主任,兼诚明文学院院长、著名的佛学大家,图书馆代主管董事,这是何等地位、何等名望!去当正馆长,不以为荣;去当副馆长,不以为辱。沈信老年长先生10岁,他当正的,您当副的,也并非辱没您蒋先生。现在图书馆六神无主,蒋先生进馆,不是去争个正职副职,而是要使图书馆存在下去。”
蒋维乔听后深为感动,沉吟片刻,说道:“现在馆内反对我的人不少,我去以后怎么办?”陈宝鸿说:“蒋先生当年教导我们,‘世无自直之箭,无自圆之木,而世皆乘轮射矢者,隐括之道用也。’对于反对派,只需施以隐括之道,必能使之就范,为我所用。”
“如何施用隐括之道呢?”
“沈馆长年事已高,放在上面,有重要事情向他请示一下,发号施令全由蒋先生,副馆长的话,谁敢不听?扬中一为人忠厚,做代馆主任,放在旁边;张执夫比较平庸,鞭策可也;王铮是一匹烈马,踢咬俱全,然而驾御得道,可以绝尘而驰,蒋先生对他稍加词色,他一定会听蒋先生的。”
蒋欣然答应,第二天乘包车到馆上任。一应职员殷勤趋奉,帮脱大衣的帮脱大衣,端椅子的端椅子,敬茶的敬茶,蒋先生长蒋先生短。沈信卿见蒋屈尊来馆任副馆长,求之不得,前嫌尽释,一见面就热烈握手。
|蒋维乔随即开会征询图书馆生存谋略。陈宝鸿提出,由蒋维乔主持,用庆贺沈信卿80寿辰的名义,举办书画展览会,筹集资金。由谁来经办呢?陈宝鸿接着提出,唯有请白蕉来,但至少要让白蕉当代馆主任。于是对杨中一“逼宫”,杨乐意“引退”,陈宝鸿让出史料部主任给杨中一,自己成为馆中唯一的“鼻头”。

白蕉到馆后,夜以继日,埋头作书作画,又四处奔走,广揽有名的书画家为展览会赠送、出借展品。由于沈、蒋在文化教育界的名望和展品的档次都高,在图书馆人员的共同努力下,经过两个月的展览,挣得4O万元,一些谴散人员又被聘回,图书馆的工作得以维持。在这个过程中,蒋维乔、白蕉对陈宝鸿言听计从,馆中人戏称陈是“副副馆长、代代主任”。展览会结束,为沈信卿买了一辆新包车。沈提议为蒋也买一部,蒋谢绝了,说自己本有的一辆还好用。
1943年,白蕉查出王铮有T•W行为,沈信卿要将王辞退。王以为是陈宝鸿出的主意,要排挤他,在向蒋维乔申诉辩解时,讲到“陈宝鸿是只笑面虎!”蒋维乔微微一笑,说;“要讲陈宝鸿是笑面虎,还不够资格。实实在在是个鲁肃,实实在在是个鲁肃!”蒋维乔事后亲口把这件事告诉陈宝鸿,陈宝鸿深感这是知己之言

曾经担任图书馆图书部主任的欧阳晶,1939年后往返于上海四川经商,多次见到黄炎培。曾当过馆总务主任的钱雪庵,也于1940年起往返于沪渝,后来担任黄炎培的秘书。他俩一向关心图书馆事,较详细地向黄炎培讲到了陈宝鸿的事迹。

1945年春,陈宝鸿任图书馆主任,不久,妻子刘英病故,回乡料理丧事后,因交通一度中断不能回上海,就在无锡怀仁中学教书。黄炎培回到上海后,许克诚、蒋维乔、白蕉都向黄炎培赞扬陈宝鸿。
1946年春,陈宝鸿接到黄炎培寄出的挂号信,信有8张信笺,信中说,我回馆中,知你已离馆,“日寇占领时,你坚贞不屈,保全图书馆很多。馆内人士,交口赞誉,炎培深为感佩。”  现在你就近在怀仁中学教书,“于计亦得”。信中讲到对“十序”的评价,还谈到自己已续娶少妻姚维钧,“炎培亦遂佳人易得,同志难求之认识,以成今日之结合。”信的最后说:“图书馆存在一日,当留一日纪念。云天相望,不胜自抑。”在信封里附有一张条幅,写的是;
霜晨雾夕乍胜棉,秋尽明湖碧可船。欧拾自然供諙茗,萧萧乱叶晚霞天。兵余湖游
鸿宝兄共事人文社有年,日寇陷沪,备受(草字头下一个垂字)楚,然所保全实多。书近作留念。此纸亦烬余物也!中华民纪卅五年。

20年后、“文革”爆发。陈宝鸿被定为“反动地主”,关入“牛棚”。红卫兵抄家,片纸只字,扫地出门。白蕉的书画,大品十余件,小品近百件,沈信卿、黄炎培的书画信札,尽被付之一炬。唯一的是黄炎培的条幅,被红卫兵漏落在门槛边,由长子陈明哲拾得,交母亲孙瑞兰秘藏,得以保存至今。黄炎培所写“此纸亦烬余物也”,竟成谶言。现刊于侧,以飨读者。
①陶渊明世称靖节先生

. ②钱钟书《围城》里的三闾大学是它的影子。
~3 A: c. R# C) Z
③上海方言“嘴唇”与“主任”同音
发表于 2010-8-26 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章。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0-8-28 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em1em1em2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2-3-6 15:4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快速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本站网友发表的所有内容,均为原作者的观点,不代表书艺公社的立场及价值判断。
网友发表评论须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各项有关法律法规;尊重网上道德,严禁发表侮辱、诽谤、教唆、淫秽内容;
承担一切因您的行为而直接或间接引起的法律责任;您在书艺公社论坛发表的言论,书艺公社有权在自身所属的网站、微信平台、自媒体等渠道保留、转载、引用或者删除;
参与论坛发帖及评论即表明您已经阅读并接受上述条款。

·版权所有2002-2019·书艺公社网(SHUFA.org) ·中国·北京·
Copyright 2002-2019 SHUFA.org, All rights reserved.
电子邮件:shufa2008@126.com

甲骨汉字对应表 | 说文解字注速查表 | 繁简字转换表 | 干支公元对照表 | 岁时表 | 常用礼语 | 中国历代年号速查表
广告服务 | 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