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俞建良《从善楼诗文书法集》

杨天才

书家本色是诗人

——读俞建良《从善楼诗文书法集》

杨天才

    庚寅仲夏，建良道兄大著《从善楼诗文书法集》由荣宝斋出版社出版，很荣幸能够在第一时间拜观该集，读后获益良多。

昆山是人文荟萃的江南文化名城，历史上曾涌现了顾炎武、归有光、朱柏庐、龚贤等思想家、文学家、书画家。他们工诗文、擅书画、通金石,以多才多艺誉满海内。应该说，建良道兄很好地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而且在诗书画的相通相融上下了很深的工夫。深厚的艺术修养，对于自然的爱好和长期生活在江南水乡的经历，使他对自然美具有敏锐独特而细致入微的感受，因而他笔下的画作景物特别富有神韵，常常是略事渲染，便表现出深长悠远的意境，耐人玩味。他的诗取景状物，极有画意，色彩映衬鲜明而优美。例如“西风昨夜过秋江，水有波兮菊有芳。街老蟹黄君又醉，阳澄湖岸稻花香。”（《咏巴溪》）、“岩奇水秀翠峰间，万顷芦花人未还。村古滩林浑自然，犹如喜鸟遇仙山。”（《咏楠溪江》）以及《恋周庄》、《咏庆阳山》、《访梅途中偶成》等诗，都是体物入微之作。

自古以来，诗书画是相通相融的。唐代郑虔曾被誉为“诗、书、画三绝”。其实，真正的书画家必须具有深厚的文学素养，书画家往往也都是诗人，故书画家的作品有“诗情”。如胸中无诗，只能称之为画匠。同样，作书如胸中无诗，也难脱书匠积习。诗书画既有本身的艺术规律，又有共同的艺术规律。诗文、书法的有机相融，不仅开拓了诗文的创作领域，而且丰富、提高和深化了书法的精神内涵。建良道兄的从艺之路，走的是一条厚积薄发、转益多师之路。他向黄异庵、苏局仙先生学诗，向张辛稼、吴养木、龙瑞先生学画，向林散之、祝嘉、费新我诸先生学书法。建良道兄书法，先后学颜，学褚，学赵，继之学米，学黄，同时上溯三代、两汉、六朝碑版，读帖、读碑、临池与研究思考并重。建良道兄的汉篆也很有自家特点，在运笔上刚劲强健，筋雄骨毅，变化无穷；结字上，自由放达，倾侧之中含稳重，因而端庄之中婀娜多姿；其笔画轻重粗细的变化节奏明显，转折处有方中寓圆，追求自然舒放，讲求灵活生动，整体飘逸灵动起伏跌宕。建良道兄的画以山水题材为主，旁涉人物及花鸟。作为鉴藏家，建良道兄藏有倪璨、王素、倪墨耕、王雪涛、居廉扇面等名家画作，有《从善楼藏画集》面世。论文《汉篆意境与任凭刍议》入选第七届全国书法篆刻展。

明袁宏道说：“人生快事莫如趣。”这个趣字可是一个美妙绝伦的字眼。这是在读完《从善楼诗文书法集》后，留给笔者最为直接而深刻的感受。在他的诗文和作品之中，书家的内心情感与诗书的才能得到充分的抒发和展示。诗书相融、合二为一成为其寄情抒兴、借物喻志的最为理想的外在形式。因此，诗文书法是其情感的产物，是快乐的产物，是审美的产物，是其把生活、生命审美化、艺术化的产物。说建良道兄的诗文、书法得趣，是因 “趣味”需要基础，此基础便是文化、艺术的综合修养。如梁实秋先生所说：“趣味也须有根基，学问没有根基，趣味也得难滋生。”建良道兄主张借助文化修养、理论素质来提升自己的书法创作和笔墨表现能力，从而构建自己的审美理念和书法艺术创作图式，实现对心灵的抚慰。

我与建良道兄交往有年，我更愿称其为“诗人书家”。《从善楼诗文书法集》收录其自1985年至今，诗、词、联93首，记、序、跋六篇。诗文的内容极其丰富，这种丰富既是其深刻人生体验的自然流露，也是刻意选择惨淡经营的结果。虞世南《笔髓论•契妙》云：“欲书之时，当收视反听，绝虑凝神，心正气和，则契于妙。”　建良认为，无论作为诗人、书法家，其最终成就大小，修养与品格及一个人所达到的思想境界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因此，建良道兄以治学之心为文为书，书法中隐隐然流露出清澈的书卷气，与时下许多较为浮躁的书风相比，其在抒发胸臆的同时，更注重赋予作品内在高尚的人文内涵。

《从善楼诗文书法集》，是他借助诗稿、文稿的形式来表现其书法的诗意之美、笔墨之美。建良道兄诗稿的纸幅虽说不大，但体现了其书法的笔意之美。运笔遒劲而内敛，点画到位，细微处达到精微。用笔干脆果敢，锋回笔驻，气满力足。作品集中，建良书法的结体自赵子昂、米芾、黄道周来，又有自己的一些改进，其结体昂然挺拔，显得精神饱满。他的字形不同于赵孟頫的略扁、带一点左倾，而是开张宏阔，纵势上高峻，善用疏密、穿插之法，让字形显美，既法度精严又飘逸优美。建良道兄的诗稿，行距很宽，纵行的空间感很强烈，中轴线笔直，态势高峻挺拔。大小错杂，妍中有险，尤有跌宕错落之美。

建良道兄书法体现出主体生命的一种律动，但这种律动是随着诗文内容的变化而变化。朱光潜先生认为：“节奏是一切艺术的灵魂。在造型艺术则为浓淡、疏密、阴阳、向背相配称，在诗、乐、舞诸时间艺术则为高低、长短、疾徐相呼应。”书法的节奏有两大要素：强度和密度。强度指线条的矛盾冲突的激烈和缓和程度，侧重在时间向度上展示。例如《观书法篆刻展有感五首》，用笔的轻重疾徐很自然地形成一种沉着、舒缓的节奏。笔下线条的粗细、长短、字形大小都不相同，随手写下不做作，这种无意中形成的节奏正是主体生命节奏在书写中的展开，故让人感觉到，这些线条是有生命情感的，很美。节奏的密度是一定时空内线条、密度和疏密的程度，侧重空间向度上的线条排布、密度与字形繁简、虚实有关，也与主体情感的强度有关。跋《江山清远图》，字势绵密，行势紧密，以密见长，以密见美。节奏加速了韵律的出现，是情感运动的一种反映，故最能显示书家的这种情感变化之美。

建良道兄诗稿体现了文字与书风的和谐之美。诗稿属语言艺术，而线条墨象构成的是书法艺术。文字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书法不能脱离文字而存在。书写内容体现主体的情感认识内容，在书写中转化为线条构成之美。诗稿的内容之美体现作者的情感之美与审美理念。在建良道兄作品中，自撰自书诗联很多。这说明他不仅对中国书法有较深的研究，而且对中国历史、古典诗词有较深研究。像《贺顾亭林纪念馆落成》、《咏郭沫若联》、《呈上海叶隐谷联》等自撰自书的诗和联，字里行间有一种充沛饱满的情感在萦绕回荡，处处闪烁着诗意的光泽。这种文字体验也是他书写前的形式体验，否则便不可能有文稿文字与书风的和谐之美。用笔极为自然，信手写去，没有一点拘束。点画粗细，不带一点矫揉造作的痕迹。这是心手合一的自然，也是情意与线条相融的自然，技巧的痕迹完全泯灭在自然的挥洒之中。

建良道兄在自觉铸造自己的风格，加之文化修养渐丰厚，思想理论渐成熟，风格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其诗文、书法主张研究传统又要突破传统，拓大胸怀，读书，悟道，循艺术规律，成自己风格。因此，其有书法创作是传统文化的内核，是修养的外化。作品集中，建良道兄注重将字体结构融化为一种内心情绪的符号语言，注重用笔情趣上的奇逸变化、疏密有致，以此表现出一种淡泊平和的心境与平实质朴的情绪。更多的是借助字体结构的抒写，用笔用墨传达出的心灵境界，反映出“中得心源”的深厚造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性情挥洒的文人情怀，流畅的书法线条和了然于心的章法布局，是其经年累月、厚积薄发后的自然挥毫，也是平日涵养后才情的自然发挥。其书法作品如同其自我写照，很真实的展现了他追求一种属于他自己的气韵，格局、意象，以企达到更高的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