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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清凉界主人

虚云和尚自述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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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1 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虚云和尚自述年谱

一百零七岁
(一九四六年·民国三十五年·丙戌)
 
  第二次世界大战既停,各省市复原工作,南华于是年春仍传戒讲经。
    秋,政府通令全国寺院讽经,追荐亡者。穗垣官绅士庶,请予主法,于九月十七日在净慧寺设坛(即六榕寺)。寺内绯桃,忽然著花,重台璀璨,得未曾有,随喜者十余万人。曾璧山居士绣《桃花古佛图》,胡毅生居士绘《绯桃瑞应图》,遍征题咏(六榕住持,原派观本,观本寂后,宽鉴代理,后宽让,明观继之)。法事毕,师应潮汕官绅之请,到潮州开元寺大弘佛法,归依受戒者甚众。
附录
绯桃瑞应记
胡毅生
  中华民国三十五年七月七日,为抗战十周年纪念日,国民政府通令全国寺院讽经,追荐阵亡将士,及死难人民,礼也。粤省佛教会同人,推代表赴云门,迎虚云老和尚莅穗主法。省主席罗公卓英,亦派员赍函劝驾。云公慨然随顺,犯暑首途,爰于九月十七日,在净慧寺建水陆道场七昼夜。结坛时,绯桃一株,忽然著花,重台璀璨,得未曾有。曩闻云公阐法滇中,枯梅重花,驻锡南华,宋柏复活,今又睹此瑞应,诚天人交庆事也。花开浃旬未谢,观者塞途,而云公已悄然赴汕,将以南宗甘露,遍洒岭东。其渡生功德,宁有涯涘耶。云公有愿重兴光孝寺,诃林欣荣,当不在远。天南龙象,其善护之。余记毕,缀以诗曰。
  法会俨未散,绯桃花满枝;如何黄落后,倏变艳阳时;
  卉木尚灵感,幽冥从可知;诃林久芜秽,何日与加持。
绯桃瑞应偈
汤 瑛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情与无情,事理无碍,尔看绯桃,这般奇特,是伊会也,无言默默,虽非人身,而生中国,复遇大德,讵云命薄;郁郁黄花,同具佛性,相对开敷,说法已竟。是年冬,观本法师圆寂。
附录
观本法师事略
郑子健
  法师俗姓张,名寿波,号玉涛,香山县南屏乡张性田公之长子也。清同治七年戊辰(一八六八年),闺四月初三日生于乡,堕地时,为包衣所包,剖之乃出,家人以为异。己巳两岁,其伯父星槎公弃养,无子,承祖名以君为嗣。庚午三岁,以大父益阶公久商福州,经营茶叶,乃随大母赵太夫人之闽;天性聪颖,举动若****,大父母甚钟爱之。甲戌七岁,出就外傅,礼番禺胡箕畴先生为师,过目能诵,有神童之誉。光绪四年戊寅(一八七八年),益阶公殁于福州,师年仅十一,哀毁尽礼,亲友称之,旋随本生父性田公、三叔父鉴田公,扶榇归里。越庚辰而大母赵太夫人又逝世,师哀痛靡极,思有以慰先人之志,乃发奋用功,丙戌补弟子员,时师年仅十九耳。丁亥(一八八七年)娶同邑南村乡何梅生公长女为室,次年生女宝瑛,五岁而夭。庚寅补增生,自是益求进取。辛卯(一八九一年)四月,元配何夫人病卒,师赋悼亡,惘惘终日,母太夫人以续弦劝,师以鼓盆之痛,犹未忘怀,于礼不可。是岁秋闱,中本省乡试第七名举人,时师年二十有四岁耳。嗣母吴太夫人,孀居以后,衣不帛,食不旨,履不越庭园,自是告庙典礼,始一御荣荫冠服,其喜可知。壬辰冬,奉慈命,娶顺德县江尾乡李仁卿公次女为继室。癸巳(一八九三年)冬,本生父性田公弃养,师家居守礼,乃于次年与其族叔仲球同里陈蔚秋、陈筱江诸君,创设原生学舍于濠镜,研习中西文字,并立戒烟会、戒缠足会、演讲团、阅书报社等。翌年又创原生学堂、原生书藏,诸君皆一时俊彦,转移风气,收效自宏。丁酉(一八九七年)师赴北京,联名公车上书,戊戌政变同被谤。嗣母吴太夫人训之曰:“大易,天地闭,贤人隐,汝犹未解耶。汝务近名,不务蓄德,非先世之志也。宜再求学,以药汝短。”师唯唯,不敢违,遂东渡游学日本。己亥(一八九九年)生子樾浵,时师就横滨实习商业。辛丑(一九○一年)回国,驻汉经商。癸卯(一九○三年)日俄战事,乃助容翰屏募集红十字会捐款,得政府奖章。甲辰(一九○四年)以还,先后生女樾群、樾姚,时师已率妻子复东渡留学,入东京帝国大学选科,专研政治经济之学。丙午(一九○六年)兼任上海广智书局编辑学报驻东主任,暨横槟大同学校地理教席。戊申(一九○八年)移居神户,任同文学校校长,华侨教育,为之一振。宣统三年辛亥(一九一一年),汉口商会举师为东渡考察商业兼报聘团员。师学识宏富,所至咸有声誉。时国事鼎沸,师投红十字军,会长沈敦和观察,将遗之各省募同志。嗣母吴太夫人复诫之曰:“一代废兴,劫运难测,丝棼难理,纲绝难举,汝宜安分,母戾祖宗之遗教也。”师自是禀慈训,绝仕进,专心商业。民国元年壬子,东渡日本,入大阪工厂,研习化学工业乃制帽方法,旋回国,营草帽工厂于上海。嗣以时局变乱,工厂被毁,损失不赀,结束靡易,师自是感精神痛苦,觉世事无常,慕遗民之风,具禅隐之志。适甲寅(一九一四年)奉粤汉铁路局委派驻沪办事,得于玉佛寺见常州天宁寺冶开和尚,遂归依门下,修净土法门,法名观本。乙卯(一九一五年)回粤,就澳门奉母率家族创念佛道场,仿远祖张抡,以莲社颜其居。丙辰(一九一六年)复之沪,与卫桐禅居士,参谒冶公于天宁,请开特别戒坛,求授五戒。丁巳(一九一七年)被举为香山恭都学校校长,整顿校务,不遗余力,并改组为凤山商业中学校,四方来学者,数百人。戊午(一九一八年)创设佛声社于澳门,招集同志,星期讲学,及提倡素食。己未(一九一九年)赴南京宝华山慧居律寺,春期戒坛,礼浩净老和尚,求授优婆塞菩萨戒。自是辞凤山校席,修持益专。复至杭州礼常寂光寺微军老和尚为师,法名妙导。庚申(一九二○年)公子樾浵,发愿出家,师许之,亦礼微老为师,法名妙持。一门信佛,难能可贵。辛酉(一九二一年)三月微军上人圆寂于常寂光,妙持师以荫覆无人,生死事大,乃离杭返粤,九月亦示寂于广东清远县峡山寺。壬戌(一九二二年)七月,嗣母吴太夫人弃养,十一月冶开老人复示寂于天宁,甲子(一九二四年)正月,继室李夫人又病殁于澳门。师迭遭变故,心志迄无罣碍。乙丑(一九二五年)就其故居念佛道场,改组无量寿功德林,由澳门政府批准,永为慈善女修院,请上海灵山寺朝林老和尚挂临济钟板,师遂游历南洋群岛,参礼缅甸大金塔,留居曼德礼半载,并于香港坚道,设讲学念佛社。庚午(一九三○年)十一月,本生母容太夫人弃养,师世缘摆脱,承愿出家,乃于辛未(一九三一年)四月礼天宁冶公遗像薙度,灵山朝公为披薙代刀师,是时师春秋已六十有四矣。壬申(一九三二)八月,师赴福州,时不佞侍父居闽,迎师供养,欢叙旬日,乃送师至鼓山,依涌泉寺虚云大禅德。次年癸酉二月,授三坛大戒,法名明一。虚老道高德峻,海内宗仰,知师道业精进,乃派为涌泉寺监院。师之堂叔张仲球居士,亦归依冶开老和尚,法名观圆,以师出家,赋诗送行。诗云:“火宅抛离拜涌泉,六旬受戒入僧年(注:观本在涌泉寺受三坛大戒,时年六十六岁);原生妙入无生国,功德翻成报德天(注:前清甲午之役,国人知朝政日非,群起图强,于时陈君筱江、陈君蔚秋、余与观本四人,乃创立原生学舍,习英日文字,兼创办原生学堂、书藏、戒缠足会、戒烟会,未几戊戌政变,受疑解散,观本遂东渡,经营商业,东渡后,更历世情,特研究佛学,归依于冶开老和尚,乃归澳劝两老母及妻儿弟妹等念佛,功德林其始基于此)。两代传灯空似续,再来慧地属机缘(注:观本子法名妙持,于民国九年参微军老和尚,得悟。于是随微老入杭州,在常寂光寺薙度。未几微老示寂,其徒众无论在家出家,咸欲推妙持主持寺事,妙持以生死事大,乃密约同参妙慧师离杭返粤,在清远峡山寺上院苦行。遽于民国十年旧历九月初五未刻,在峡山寺下院示寂,初六日荼毗时,烟作白色,无丝毫臭味。老宿云:此等现象,非有功德及业障已清者,无此境界。妙持乃在澳门荷兰园十三号原生学舍对门出世,离胎时,坐莲而出,想亦一宿根也)。清河谱轶今光大,禅学儒林著手编(注:余编本族张氏清怀词谱,颇嫌旧谱门类太略,故仿《朱氏家谱》例。增为宗支谱、积庆谱、词宇谱、杂记谱四门。积庆谱内,凡制诰、科举、仕官、行状、旌节、耆寿属焉。观本乃光绪辛卯科孝廉固入科举属,而观本出家,则拟入行状属。唐相裴休有送子出家之举。古德云:出家乃大丈夫事,照谱法纵不表扬,亦不能抹煞也)。此外澳门佛声社陶社诸君子,皆有诗章持赠,一时称盛焉。癸酉(一九三三年)冬,因朝公圆寂,被举回林。提持住众,甲戌(一九三四年)在林组织佛学院,兼任香港佛学院主讲,及五会念佛教授。适虚云长老应李汉魂将军暨港粤佛教同人礼聘,来粤主持韶关曹溪南华禅寺,邀师相助为理,并派充监院。自丁丑抗战事起,广州陷敌,省会迁韶,南华寺徒众日盛。师乃南来香江,与佛教人士,筹募经费,并在沙田普灵洞讲经,以普渡女众为己任。迨辛巳太平洋战事发生,香江陷敌,烽火连天,师乃间关内进,遄返南华,复随虚老驻锡云门寺,戒持益严,所至景仰,男女归依者先后凡数万人。师之宏法,诚足令人钦敬矣。乙酉秋抗战胜利,敌人投降,广东省佛教会复员,派专员赴韶迎驾至广州。中国佛教总会并派师为指导员,指导本省佛徒。惟以长途跋涉,抵步之后,微感不适,卓锡于十八甫富善西街三巷菩提精舍休养。延至十二月初六日午夜,即嘱徒众,预备后事,初七日下午三时一刻,于僧尼居士围绕念佛声中,圆寂生西,享寿七十有八岁。荼毗时,骨灰中现舍利子无数,色泽光润,坚固无比,足徵师之道行高超者也。师之长女樾群,适南洋兄弟烟草公司总经理简照南君之次公子程万,次女樾姚,矢志修行,终身茹素,现居澳门无量寿功德林。综师生平,蓄道德,能文章,其行事以度人为宗旨,知有群众,而不知有一己,知有佛法,而不知有利禄,著作等身,尤多宏法撰述。殆观世音菩萨现比丘身欤。不佞与师,三世通家。知之最详,爰述事略,以纪行状。中华民国三十六年夏历丁亥清明节   郑子健敬述
附记
  是年冬月,粤汉线某次快车,自湖北开往广州,过英德,停车午餐。餐毕,众皆登车,独一湖南客,平生茹素,因近站不得素食,乃觅食街内,食毕归站,车已开动,疾呼无及,方自懊恼,车行至英德大铁桥中间,桥忽断塌,火车坠入水中,车上二千余人,多罹难,唯此茹素者幸得活命。先是,有由广州北上列车,亦于英德停车午食,时临南华戒期,粤港方面,僧俗百余人,乘车来寺,与肇事之车,先后仅差半小时。事闻,粤港各寺庙居士等,或误为北行车,纷纷来信讯问,亦虚惊也。
  [是年大事]   五月五日国府还都南京。(大事记至此止,后不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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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1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虚云和尚自述年谱

一百零八岁
(一九四七年·民国三十六年·丁亥)
 
  春,仍赴南华传戒,讲经。夏,香港东华三院请作平安法会,赴港,住崇兰学校,由曾璧山(宽璧)招待,及助理法事,归依者数千人。旋应宽如、宽荣、李民欣居士请,赴澳门讲经打七,归依者数千人。马居士诗传,请赴中山县石岐,建大悲法会,归依者亦数千人。事毕,回云门寺,赶速完成各殿宇工程。
编者按:
  南华传戒时,有朱镜宙居士系章太炎之婿,传章唯识学,好禅宗,远来谒师,朱有与师论禅宗问答之辞,附录于后。
附录
  弟子宽镜问:“老和尚座下,修持有心得者究有几人?”师叹息曰:“现在连找一个看门人竟不可得,遑言其他?南华至今丈席犹虚,即可概见。”宽镜又问:“知幻即离,能所双忘,正这么时,是否与六祖告明上座‘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相契合?”师曰:“这是六祖勘问之语,知幻即离尚有所在,不能谓为能所俱忘也。”又问天台宗三观之义,是否与三性之义相合?师言:“台宗设三观以为用功次第,而禅宗无次第。”语已,出观源居士撰《质疑》一书见示。最后论及《金刚经》,师笑曰:“《金刚经》注释多至数百种。”宽镜曰:“然,但弟子读经,从未读注。”师曰:“不读注亦好,熟能生巧,只要科判明白,久读而能了悟,读注反易受其左右。”宽镜归读《质疑》竟而后知一切拟议皆是戏论,未证而说,开口便错,不禁汗下,深自忏悔。憨山大师云:“依经解义,三世佛冤,离经一字,即同魔说。”说法之难有如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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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1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虚云和尚自述年谱

一百零九岁
(一九四八年·民国三十七年·戊子)
 
  春戒后,赴穗垣为佛教志德医院开幕,兼说法。旋赴香港沙田慈航净苑道场讲经。应智林监院请,结念佛七,为众说三归五戒。又至东莲觉苑拜忏,事毕,回云门。
    五月戒尘法师示寂于滇南,孙佛海为传记。
附录
戒尘法师传
菩萨戒弟子孙乐佛海   谨撰
  法师讳戒尘,字涤吾,俗姓邱,汉川人也。年十九出家,与虚云清公结为禅侣,剪茅终南,栖心禅悦。尝遇疾,梦中念往生咒不辍,忽见茅蓬皆作金色,光明湛寂。既醒,所苦尽瘳,感此休徵,自知缘在净土,乃专修念佛。清光绪末,杖锡来滇,止于鸡山,掩关三载,修般舟行,两足尽肿,坚持不懈。既而赴杭州,入华严大学,深入教海,著《华严一滴》,及《华严五周四分七处九会图》。旋往常熟佛垣寺,掩关三年,笃志净宗,辑《莲社明训》、《净宗要语》等书。复还滇,建净业莲社,法师性行笃实,戒律精严,熟谙教典,叩无不应,道俗归依者数万人。师念天台领众,未净六根,刻意正受,懔然于怀。乃于东林掩关三载,述《关中呓语》一卷。惟群情靡依,故尔不惮损己,又主莲社。适筇竹颓废,俯允住持,苦身率众,寺宇焕然,而精力瘁矣。某日因赴云栖讲《四分律》,晨兴倾跌,卧疾。侍者调米粥以进,法师曰:“日过中矣。吾持律数十年,岂缺犯于末后耶。但为吾助念足耳。”入夜气息益微,遂倏然示寂。时民国三十七年五月二十一日也。世寿七十有一,僧腊五十有三,入龛容颜若生。七日荼毗,四众念佛,声动山谷。薪尽,得舍利百余粒,奉安于海会塔,遵遗命也。
    冬。美国女士詹宁士来求戒,为举禅七,欢欣而去。
附记
  民国三十七年戊子冬,有美国女士詹宁士者,慕师禅德,万里飞航,来华依止。事前已由中美两外交当局,接洽通知,师许之,女士遂专机由美航华。时师适在穗垣,詹晋谒,述修道原因。父为天主教神父,夫亦信教者,自己亦研究神教二十年,以其教不了义,遍历各国,访求佛义。后往印度闭关四年,有所得,惟疑而未决,今不远万里寻师云云。遂挈之南华参六祖,归依毕,赐法名宽弘。为举禅七,四山来瞻礼者甚众。七始日,师上堂开示曰:“若论个事,本自圆成,在圣不增,在凡不减,如来轮回六道,道道皆闻,观音流转十类,类类如是。既然如是,求个什么,觅他何来?祖师有云:才有是非,纷然失心,未挂船弦,正好吃棒,可怜哪!自家宝藏不开,却来茅房担草,这都是一念无明,狂心不死,所以捧头觅头,对水称渴。大德们。何苦来?何苦来?既不爱惜草鞋钱,我自不怕弄恶口(振威一喝),释迦老子来也——参!”诸方长老亦各有开示法语,师门下弟子有名乞士者(姓谭法名了义,贵州人,自称黔东密乘比丘,曾主编南华专刊。佛历二九七五年美国詹宁士来华参礼老和尚,举行禅七圆满留影纪念时,坐于老和尚之左者为乞士,右坐者即詹宁士也)。曾晤詹女士作如下问答。乞问:“大士远来重洋,多辛劳,为的什么?”詹答:“为学佛法。”乞问。“学佛必须了生脱死,大士生死分上,毕竟如何?”詹答:“本无生死,何用了脱。”乞问:“既无生死,何必学佛?”詹答:“本来无佛,学者是佛。”乞问:“佛具三十二相,足指按地,海印发光,大士能否?”詹答:“能与不能,皆是戏论。”乞问:“大士妙解,言言谛当,虽然如是,说食不饱,毕竟一句,又作么生?”詹答:“毕竟无句,说亦本无,如不拉杂啰唆,没得思量的觉性,他就是万物之母。”乞问:“个事言之已详,句句合祖意,惟知之一字,众祸之门,大士既从解入,敢问离言绝句,如何是本来面目?”詹答:“《金刚经》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非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乞曰:“也似是,但命根不断,概属知见,希望大士省发。”詹曰:“我看经机会少,前以闭关四年,出关后与人语,人皆谓我说佛法,我言非从经得,似不尽属知见。”乞曰:“不从经论,静坐中得;阐发夙慧,夙慧亦是知见。”詹问:“佛法重实证,不在知见,究竟如何?”乞曰:“不拘泥经论,不固执性相,头头是道,处处真理,勉强说‘这个’亦是权。”詹女士复随云公赴云门礼祖,住半月乃去,言回美国兴佛教云。初,詹女士以西方美人,究求东方极深奥之佛法,彼虽有所修证,而言语不通,幸其道经香港时,群推禅居士颜世亮(忍惭)居士伴之赴穗,又随云公赴南华,禅七中每次开示及问答等,皆赖颜居士翻译。识者谓不滥一词,不缺一义,恰到好处。以云公说法之精深,颜译言诠之妙旨,使詹以西方女士,而能领会圆宗,亦胜缘也。(本节附图,因原版太旧,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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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1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虚云和尚自述年谱

一百一十岁
(一九四九年·民国三十八年·己丑)
 
  春戒后,即回云门,装修全堂圣像,大小八十余尊,铺金设座,年余始告竣,殿宇堂寮,至此已成十之九矣。因香港方养秋居士请为佛堂开光,又于般若精舍讲经,留港一月,即回山,嘱岑学吕居士编《云门山志》。
附记
  师到云门,仍以明空比丘为当家,然事无巨细,必亲自检点,悉心擘划,昼夜辛勤。时值抗战军兴,倭寇深入,烽火漫于全国,财力限于一隅,物质缺乏,人事周章,建设艰难,固有十百倍于南华时代者。师惟持之以定,处之以恒,日就月将,终以蒇事,综其事迹如此。
    一、更改山向 本寺山向,在偃祖时如何,已不可考。旧寺坐西北向东南,乾山巽向,大殿三门,正对雷公岭,于风水格局均属不利;左侧背受山沙溪流之冲煞,右前方遭白虎山之威胁,左前方不现青龙岭,于整个堂局,不相称合;近数百年来,日益式微,虽曰人谋不臧,而建置山向有乖,罔利安众;乃察山川形势,精研风水利害,改正山向,仍坐西北向东南,取辛山乙向,置大殿三门,正对观音岭,如此有四利焉。一者:全寺靠正主山,不形偏倚,且避免左侧背山气之冲煞。二者:青龙岭高白虎山,免除右前方之威胁。三者:正对观音岭,案山佳胜,诸峰罗列,并有大小旗山,形成贵人拱卫之象。四者:全寺梵宇,称合整个天然局势,后座稳靠,前面开展,左右拥护,凶煞尽避,吉向全收。师中兴以来,大局虽然混乱,地方未尽安宁,而云门僧众安业行道,化险为夷,十方僧俗,云来四表,和合安居,唯法是宏,祖道宗风,遂以丕振,中兴气象,如日方升。此固由师道德所感,而新建梵刹,形格吉利,亦重有关系焉。
    二、庄严法相 塑装佛祖菩萨、诸天伽蓝等大小相,共八十余尊。铺金饰彩,供奉各殿堂,内备极庄严,远近善男女,来寺瞻礼者,欢喜赞叹,同种善根,数年来先后请得经律论诸部,并由妙云比丘供养日本《大正藏经》一部,陈宽培、何宽智,供养《碛砂藏》、《续藏经》各一部,叶遐庵供养《大藏遗珍》一部,均安奉藏经阁,任学人请阅,其他各种法器,悉皆具备,整齐庄严。
    三、救济农村 古德云:“山有玉则草木润,泉有龙则水不竭,住处有三宝则善根增长。”师中兴云门,绍隆佛祖,宏法利生,阴翊国家治化,利益过现幽明,固不可以言说,即救济农村,亦事实俱在,师重建道场,大兴土木,历时八年,除少数技术匠人外,其余工人,为数常有一二百人,多系失业乡民,均能得工资,一家数口,赖以存活。昔日委弃深山之木材石料,今山民采售云门作建筑之用,且得价较优,于农村经济之事,亦不无少补。云门附近一带,村乡数度遭遇危难:一者,三十三年十二月,某高级司令部运输官兵,由一六圩至乳源途中,被流匪劫杀,军政当局震怒,下令剿办云门山区附近数十乡村,一时村民被拘捕者数十人,牲畜财物悉被抄没,村民多逃避本寺,赖师三赴县城,请准当局,悉予宽宥,释回囚民,发还畜物,男女老幼,咸令回家,安居无虞。二者,三十四年二月,倭寇侵及乳源,敌骑所到,虏夫役,掠畜粮,奸淫妇女,蹂躏不堪。然其军官崇佛,入寺见师,即行礼拜。公告以严饬所属,勿扰人民,并请给布告多张,分贴各村,因得保全,不受惊扰。此外凡遇天灾人祸,及若干人士一时遭遇危难,得师慈悯,解救而获安全者,难以尽述。至于施赠药品,疗治病人,更为常事。庚寅秋,师以时艰众苦,潜愿自身代消,因而重病两月。八月十六日云门附近各村耆宿士绅,及团体代表、保长等,恭诣寺中,叩首问安,代申全体村民关怀师病之忱,并云:“我们地方的人,不论男女老幼,听说老和尚病了,大家都很挂心,希望老和尚的病早好。因为自从老和尚来到云门以后,地方受惠很多,就是人畜都无瘟疫了,与早年已大不相同。”此足见师道隆化,感格人心。
    四、生产建设 师上追百丈芳型,近察社会环境,深知今后佛教,要不被淘汰,僧伽经济必须在“劳动生产”之条件下,自给自足,以谋解决,始克有济。盖以政治变迁,经济改革,社会发展,在过去僧伽经济之来源——租息、募化、香火、经忏,皆不可复恃矣。惟“劳动生产”,固我佛祖曾率先躬行,以示方来者也。因此在云门开办“大觉农场”,凡在寺共住者,均须垦荒种植,农具种籽,由常住供给。收获时常住与各人均分之,又倡导于韶关大鉴寺开办纺织工厂,使佛徒四众,均于修行办道之外,向农工方面,从事生产,以开辟僧伽经济之新来源,适应今后政治社会之新环境。昔百丈祖师创制“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又古德称:“诸方说禅浩浩地,争如我这里种地博饭吃。”师可谓能继述也。
附录
  感应民国三十三年六月间,正平地基,同时开始建筑天王殿。适当今斋堂右边房地,有古樟树一株,盘根错节,据地甚广,正干围约两寻,高数丈,枝叶荫及半亩,树身重力,倾向原有祖殿,此树保留,则不便新建寺宇,砍倒则于多方面均有损害。盖树之西北为旧祖殿,东北为僧寮,西南为旧大殿及三门,只有东南一方无碍,但树身重力倾向反此,砍伐此树,历时半月,愈砍愈倾西北,祖殿大殿等旧屋,愈觉危险。大众惶惧,纷献挽救之策,有云用铁练向东南拉者,有云从西北用木椿撑者,有云先拆旧屋者。师一笑置之,照原定计画,砍伐不已,毫无疑虑与踌躇。每日收坡前,师必亲砍若干斧,积日愈向西北倾,祖殿方面愈形危险。某日午斋后,正率僧俗照常在祖殿念观世音菩萨,方绕佛毕,趺坐东西前三面长凳,忽风声大作,响震屋瓦,众知大树正倒,虑将压焉,但见师巍然趺坐如恒,遂无有动者,且信师既如此,度亦无妨。俄而巨声震吼,地动屋摇,尘土漫空,咫尺莫辨。少焉,众知大树已倒,未压祖殿,神色稍定,出外视之,树正倒在东南方,与平日倾向相反,于各方都无碍,如是共相嗟讶,咸谓老和尚有不可思议之神力焉。当时编者,与黄日光居士等均在场,为眼见之事实。民国三十四年六月二十七日上午八时,全寺僧众方在祖殿念佛毕,正回寮次,俄而声如霹雳,祖殿之椽桷瓦梁,全部倾塌,炉案瓶棹悉遭粉碎,全殿遽成瓦砾场,惟偃祖真身赫然安坐如故,而念佛僧众,亦正出殿回寮,俱无所损。
附录
云门山志序
岑学吕
    今年虚云老和尚一百一十二岁。春三月,以《云门山志》初稿南来,命予编订,览志稿,己由释惟心、释妙云、释澄圆等分类分纂,篇章有序。顾体例,则与往日诸山志稍异;论时会,又何必与往日诸山志强同?故因之,为增删考订,次第点定而已。溯云门自文偃祖师开山,为五宗之一,距今一千余年,中间人才之消长,法运之盛衰,道场之兴废,不能不归于佛说所谓“时节因缘”。偃祖在日,大弘法化,得旨嗣法者七十六人,如:白云子祥、韶州广悟、英州观音、黄龙赞、西禅钦、慈云深等,其后传宗如南雄地藏、五祖戒、香林信、洞山晓聪、佛日契嵩、天衣怀、云居舜,居士如刘经信、清献、赵忭等数百人,道风隆盛,甲于诸方。元明以降,法运垂秋,晚近五宗,除临济、曹洞尚余香火外,沩仰、法眼已不绝如缕矣,岂独云门为然哉。即以云门道场言,偃祖未至,一荒山也,忽而涌现梵宫,忽而万指围绕,忽而古寺残灯,忽而山鬼叫跳,忽而老儒横经,忽而巨灵呵护,可谓极变幻之至。而偃祖端坐巍然,以待虚云和尚之来。和尚以十年心力,重建南华,又以十年心力,中兴云门。今殿阁宏丽,供具庄严,修辟山场,持守戒律,围绕者又数千指矣。时至则然,何足怪者。偃祖于寂光中,当曰:“如是,如是。”和尚虑日久复湮,命纂述《山志》,使后人按籍而知名山之由来,尤重要者,志书中第五篇第二章录和尚法语《参禅法要》、《坐禅须知》、《用心难易》诸篇,皆吐出心肝,作人天眼目,诚修禅之圭臬,渡世之金针。窃愿当人,澄其慧目,予忝附门墙,未忘知解,不离文字,聊以解嘲;折衷群言,据闻述见,亦思取信于将来,庶无愧于面命云尔。
岁次七十八辛卯端阳节
附记
  师平生苦行,人皆见之;密行匪易知之。师之年龄,向不告人,杜生疑谤也。予于辛卯编《〈云门山志〉序》中,约计师为一百有六岁。志刊成,师再以手定《年谱》嘱编,计其年当为一百一十二岁矣,附记于此,以正《〈山志〉序》年龄之误。
编者附识
附录
重建云门寺殿宇纪略
  云门寺在清季虽有重修,然规模甚小,殿宇无多;逮及民国,历时数十年,已日就倾圮,残屋颓垣,沦于榛莽,野狐山兽,踞为巢窟,凋残荒废,难以罄述。云公老人,有大愿力,展其生平迭兴祖庭,丕振宗风之精神,于民国三十二年十二月,由曹溪移锡云门,决心重兴大觉禅寺,复振云门宗风。如是昼夜辛勤,宏规硕划,巨细躬亲,仍复因高就远,审地为基,配合山川形势,燮理阴阳风水,更改山向,重奠地基,荡扫榛芜,大兴土木,广造梵宇,历时九年。计建殿、堂、阁、寮、厅、楼、库、塔,共一百八十余楹;连放生池及碓房、海会塔,共占地积约二十余亩。崇楼杰阁,广厦层台,宝相庄严,梵刹清净,加以大德演化,观机说法,解黏去缚,直指人心。是故士庶瞻礼,十方云来;论圣地道场,仅亚于曹溪,而宏宗盛化,实冠于宇内也。至其新建梵宇之部署、结构,分中央及四路两排,中央为大雄宝殿位置,坐西北向东南,辛山乙向,大殿前后梵宇各一排,左右梵宇各两路,兹分别详述如后:
    大雄宝殿据全寺之中央,高约五丈,宽三十六方丈;墙柱均系火砖砌成,前有月台,月台下有大丹墀,后有大天井,左右各有长天井,回廊四面,通左右各路梵宇,大殿正中奉释迦牟尼佛、药师佛、弥陀佛,后奉西方三圣,及文殊普贤两大菩萨,左右两序,奉十八罗汉及诸天二十四圣。
    前排梵宇,分中左右三大栋,中栋即头山门、天王殿、韦驮殿,奉弥勒菩萨于中央,左右奉四大天王,后奉韦驮菩萨,宝相庄严。顺德岑学吕题山门联曰:“云覆大千界,门传不二宗。”左栋总名曰“旭日楼”,上下两层,大小厅堂亭寮及厢房,共十八楹。内靠天王殿左边地下一楹,设为报恩堂,奉本寺各人宗亲父母师长之莲位。右栋总名曰“明月楼”,上下两层,大小厅堂亭寮及厢房,共十六楹。内靠天王殿地下一楹,设为西归堂,奉“本寺开山、中兴、继位、住持诸祖老和尚莲位”,及“本寺开山、中兴、前亡后化一切僧行觉灵等莲位”。在“旭日”、“明月”两楼亭中,晨夕望山光云影,四时变幻无常,中宵睹皓月明星,一真法界恒在。
    后排梵宇,分中左右三大栋,中栋为法堂、戒坛、藏经阁,上下两层,下层一大楹,法堂戒坛通用,中置狮子座,上奉释迦玉佛,上层为藏经阁,计分六楹;上有“雨花台”三字,左栋为祖堂,奉云门开宗始祖文偃禅师真身,及本宗传承历代祖师牌位。栋宇分上下二层,共约二十楹。右栋为方丈,上下两层,计堂寮厢房约二十间,内奉观音菩萨一尊。有联曰:“谁云有道有禅,任汝雨宝弥空,总是鬼家活计;这里无棒无喝,不妨拈草作药,坐令天下太平。”云公和尚自书一联云:“两手将山河大地,捏扁搓圆,掏碎了遍撒虚空,浑无色相;一棒把千古业魔打死救活,唤醒来放入微尘,共作道场。”
    左边一路,梵宇分三大栋。一日客堂,中为厅,两旁寮房四楹,客堂上第一层楼中为厅,两旁寮房四楹,第二层为钟楼,悬大钟一口,钟声闻十数里,足以发人深省。二曰伽蓝殿,中奉给孤长者,两旁有寮房四楹。伽蓝殿楼上,大小厅寮共五楹。三曰云水堂,楼上楼下厅寮十余楹。
    右边二路梵宇分三大栋,一曰香积厨。内建大小灶五口,石水缸一个,凡食用之水,以铁管接入锅缸。栋房五楹,住典座饭头,厨龛上供监斋菩萨。二曰斋堂,额字拓苏东坡旧书。联云:“粥去饭来,莫把光阴遮面目;钟鸣板响,常将生死挂心头。”三曰库房,楼上楼下及连同斋堂楼上,大小厅寮共十余楹。
    右边一路梵宇分三大栋。一曰功德堂,奉本寺护法檀那生莲之位,及长生禄位。连同第一层楼,共厅寮十楹,暂作上客堂之用。第二层楼为鼓楼,安置大鼓一面,与钟楼相对称。二曰祖师殿,奉达摩初祖及百丈禅师、道宣律师,连同楼上大小堂寮共十楹。三曰禅堂,楼上楼下大小厅十二楹,番禺汤瑛题禅堂联云:“照顾话头,不管他长庆卷帘,香严击竹;远离妄想,许会得禾山打鼓,雪峰辊球。”
    右边一路上通方丈拱门。悬有古联曰:“入此门,不许你七颠八倒;到这里,莫管他五蕴六通。”
    右边二路梵宇分为三栋。一曰工人寮,平屋三楹。二曰如意寮,平屋三楹。三曰圊所,平屋三楹。碾米房两栋,楼上楼下大小五楹,利用水力碾米,除碾常住粮米外,并可供附近村民应用。
    山门外凿有放生池,宽逾一亩,深达一丈,水满鱼游,清波荡漾,金池柳色,桂殿香风,游人至此,已入清凉境界矣。
    海会塔建于寺西二里许,上下两层,约十余楹。绕以短垣,植以异卉,七众遗蜕,于焉是归,昼夜佛声,幽明普利。
附录
云门大觉寺碑记
岑学吕
  云门山大觉寺,初为光泰禅院,继升证真禅寺,后改今名。建自后唐庄宗同光元年癸未(九二三年),距今千余年矣。中间法运之盛衰,人才之消长,道场之兴废,若有数存焉;此佛说所谓时节因缘也。自文偃禅师以青原嫡裔,启悟于睦州,印证于雪峰,受知于灵树,困风霜者十七年,涉南北者数千里外;得广王俞允,由灵树移云门,五载经营,十方云集,大弘法化,登堂入室者,不可胜数;坐道场者,三十余年,得旨嗣法者,七十六众;如白云子祥、韶州广悟、英州观音、黄龙赞、西禅钦、慈云深等。其后传宗,如南雄地藏、五祖戒、香林信、洞山晓聪、佛日契嵩、天衣怀、云居舜,居士如刘经信、清献、赵忭等数百人,道风隆盛,甲于诸方,故云门列为五宗之一。递是元明以降,法运垂秋,世衰道微,不绝如缕,即以传宗而言,自第二世香林远、三世智门祚、四世雪宝显、五世天衣怀、六世慧林本、七世长芦信、八世慧林怀、九世灵隐光、十世中竺妙、十一世光孝深,尔后即无闻焉,狮弦其绝响矣。本寺为云门宗之源头,偃祖开山,创建梵宇,历代修缮,有记载可考者,为宋代乾德、建中,明代成化、万历,清代康熙、嘉庆、道光、咸丰,皆小有修葺,后则樵夫牧竖,盘踞法堂,腐儒授徒,喧哗祖殿,佛龛香火,在若有若无中。再后则荒烟蔓草,游者迷踪,几不复知有云门寺矣,岂劫运哉。然而大地众生,无一人而无佛性,虚空法界,无一尘而非道场;机缘会合,感应道交,则弹指楼台,刹那显现;十方缁素,听法云来,此佛法之常恒,而偃祖于常寂光中所以有待也。虚云禅师于民国二十三年甲戌,应请来粤,住持南华,竭十年之心力而中兴之,重建全寺为百粤诣刹冠,禅侣围绕常数千指,符憨山悬记之愿,竟憨山未竟之功。三十二年癸未,偕福果等漫游曲江、乳源等地,访灵树道场故址,不可得。比抵云门,于荆棘丛中,见残垣古寺,惟偃祖肉身兀坐其中,瞻礼之际,凄然泪下;遍寻寺内,仅有游僧明空一人,蜷伏寒灰败絮中,以奉事香火不忍去,益增感动;回南华后,适两粤当道联袂至,请师重兴云门。于是年十二月,由李邹诸公亲自护送,由南华移锡,师为重振宗风,必须大加改革,仍留明空任监院。师宏规硕画,昼夜辛勤,事无巨细,靡不躬亲,荡扫榛芜,大兴土木,更改山向,重奠地基,将旧时殿堂房宇,一律拆平,参酌鼓山及南华图案,融合设置,历时九年。计建成殿堂、阁寮、厅楼、库塔共一百八十余楹,连放生池、海会塔共占地二十余亩。崇楼杰阁,宝殿庄严,四事略具,十方云来围绕者又逾千指矣。师于观机说法,随分钳槌之余,又开辟农场,从事生产,以裕常住。在此十年时间,值日寇侵略,道途梗塞,檀施稀微,兼之风鹤声中,人心动荡,困苦艰难,有不能尽述者矣。论规模广大,南华十倍于云门,顾事势艰虞,云门又十倍于南华也,而师终以弘愿毅力成之。
    师考云门正宗,自宋末温州光孝己庵深净为止,后已失传;即本寺住持,亦续断无定。从古籍碑志中稽考,亦不过数人,年代先后,无可考定。师为延续法脉计,自光孝深后,续五十六字。曰:“深演妙明耀乾坤,湛寂虚怀海印容,清净觉圆悬智镜,慧鉴精真道德融,慈悲喜舍昌普化,宏开拈花续传灯,继振云门关一旨,惠泽苍生法雨隆。”度僧众妙云等四十余人,继承云门法嗣,期之后昆,传灯无尽。迨辛卯春(一九五一年),业风飙发,云门浩劫,扰攘逾月。师于重伤重病之后,为其弟子接往北京,师至是始离开云门,前后已十年矣。师旋赴江西云居山,重兴膺祖道场,将云门事,付其徒佛源住寺。佛源湘籍,性沈毅,能任事,克绍箕业,以师之心为心,重建祖殿,完成海会塔未竟之功,使云门于动荡中复归安定,连任至今。三灾过后,佛日重光,云门法运,其复兴欤。呜呼!法运盛衰,人才消长,道场兴废,皆世谛而已。千年以前,云门一荒山也,自偃祖开山以至今日,忽而涌现梵宫,忽而万指围绕,忽而古寺残灯,忽而山鬼叫跳,忽而老儒横经,忽而樵歌牧笛,忽而巨灵呵护,忽而殿阁重新,又忽然而业风鼓荡,又忽然而林木清幽,亦可谓极变幻之至矣。而偃祖端坐巍然,促千百年为一日,延一日为千年,只见佛国魔宫,乱起乱灭,是变非变,从何说起,《金刚经》曰:“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名曰大觉禅寺。
附记
云门寺产纪事
张剑芬(宽慧)
  是民国三十八年的九月,当时我在广州,从报纸上看到云门大觉寺寺产的讼事,寺方派妙云法师来省勾当,住锡六榕寺。我当即专去拜访,一谈之下,才知这一寺产纠纷问题,几乎是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其经过情形如下:
    乳源云门大觉寺,是文偃祖师的道场,荒废日久,无人管理,寺产一向多被当地莠民侵占。三十一年始由僧人明空住持,但他是一个一字不识的人,该县县立中学校长毛润峰知其可欺,恰值政府举办田地丈量机会,哄骗僧人代办公文,暗地将大部分肥沃寺田蒙报校产,结果该寺寺产的重要部分,便都于无形中变成了学产。等到明空发觉,业已悔之无及。云公老人是三十二年冬季才到云门的,为了此事,层请各级政府彻底查究归还寺庙,前后经过七年,可说费尽了最大的气力。党国名流如邹海滨、叶遐庵、屈文六诸大德,都为此事向有关方面函电交驰,积案几至盈尺,中间经过粤省府好几任主席,都感爱莫能助。因问题的症结在于已经成了定案,便不容易翻转过来,而省府下面的主办机关,原属于教育厅,照例教厅只是站在维护教育产业的立场,谁肯过问此中的曲折?民政厅不过例行会签,纯以教厅的意见为意见,上面尽管接连交办,下面绝对坚持不变。此一根深柢固的结核,如果不能摧陷廓清,一切的努力自然都成为白费。凑巧我那时担任的公职,正是执行寺庙监督主管部司的司官,基于一念的护法之诚,想从人事上尽一点可能的力量,去打开此一僵局。于是一面请妙云法师补文到部,一面请示李部长伯豪,因为云公当日离开南华去中兴云门,原系出自李公的启请,他对此中经过,知道得非常清楚。在理李公当时正任粤省主席,此案应该早已得到平反。无如中国的政治妙就妙在这些地方,在科员政治坚牢的把持之下,长官也往往莫可如何。不久抗战胜利,省府改组,李公出国,继任者谁还有心及此?此时李公听我报告本案情形,便反而诘问我的办法,末了拍拍我的肩膀,很感慨地说:“好吧,一切交付着你去办。我是做了前半段,这后半段要待你去完成了。”我于是等到部文发出后,天天都为此跑去省府交涉。那时粤省府主席是薛伯陵先生,原是我以前的老长官,秘书长李钦甫和民政厅长王光海,也一向相识。凭着这张三寸不烂之舌,上上下下,耐心地进行着说服的工作。从省府到民教两厅,由厅长而主管科长以至主办人,交涉的次数简直记不清了。民厅对于此案原是不置可否,而教厅方面尤其是主办此案的人,则成见非常顽固。经过了若干次的舌战,无间早夜的奔波,总算得到初步的结果,这案由省府决定移转归民厅主办。这样一来,全案便有了转机,旋由省府令行曲江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派员实地勘查具报。我仍不放心,特地告假赶去曲江,会见了该区行政督察专员龚楚君,将此案的内情,及李部长的意旨,和他恳谈,并请其特别维护,随又隐藏著自己的身分,和专署派遣的陈视察,由曲江一同步行到云门。云公老人还不知道这其间所经过的许多曲折,经我一一禀告,并指点和协助陈视察著手进行勘查,在大觉寺共住了三天,侵占的情形总算是大白了。据陈视察的表示,已经是没有任何问题了。哪知在我们由云门回曲江的中途,经过乳源县城时,姓毛的那家伙联合了当地一干痞棍,截住了陈视察,茶点招待,实行包围。我因隐藏身分关系,只好避开。经过他们一番唧唧哝哝之后,也不知注进了一些什么样的毒素,而在由乳源回到曲江的路上,陈视察的口风竟完全变卦了。我心里当然明白这是怎样一回事,于是不动声色又再回到专署,会见龚专员,当时开了一个类似三人小组的会,即包括龚专员。陈视察和我。这时陈视察已完全一面倒向对方,经过我正义的指斥,和剀切的辩论,所好龚专员对事理尚属明白,结果还是我所持的论点占了胜利,于是根据我主张的理由,及所查得的实情报省,我又极力催促省府,迅速指令专署调集寺校双方所有土地权状对勘。这时校方知道东窗事快要发了,赶紧推托说是土地权状及各项证据均已疏散到很远的乡下,不便取呈。禁不起省府一再严令督责,终于调集了来,一经对勘,图穷匕现。原来校方所侵占寺产部分的土地权状,每张都有明显的涂改痕迹。案情至此,己经是真伪显然,邪正立判,而云门大觉寺所受六七年旳冤苦,可以说已经拨开云雾而见到青天了。(下略)
编者按:
  师自述年谱至己丑冬止,是年一百一十岁,师于云门竟未竟之工程,守必守之戒律。时僧众及千指,锄田博饭,皆依师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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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1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虚云和尚自述年谱

一百一十一岁
(一九五○年·庚寅)
 
  是年春,师仍赴南华传戒,禅堂长期禅七,座下有开悟者。师回云门着手整理历年文稿,交付编辑,第以百数十年尘积,一时正未易易也。
附记
  本戒期,王倾西居士秉受具戒,法名宽慕。王曾于廿载前,依师在鼓山结茅,有所省发,出家后,笃修净业。
附录
我两次亲近云公老和尚
隆 泉
  虚云老和尚名闻天下,我初得亲近时,在民国廿二年,福州鼓山涌泉寺春期传戒,云公为方丈,我在天童寺住禅堂。老法师(应慈)函命随往侍听,及亲近云公老人。奉谕之后,欣悦异常,即告假离天童,至上海崇法寺老法师处,与同学三人候了五日,随老法师乘万象轮赴闽。该船不甚宽大,夜间风浪大作,二夜至马尾,在镇海寺休息一晚,次晨乘轿上山。至留衣亭,闻寺中放爆欢迎,至山门共放爆三次,钟鼓齐鸣,云公老人率两序大众在天王殿外排列,欢迎应公老法师。至方丈休息,首领诸师顶礼接驾,我们三人由明观知客师招待安单。次日开讲《梵网经》,以大座仪式,鸣板集众至方丈,二位老人均被大红祖衣于法座前长跪拈香。先由云公老人拈一瓣香,供养老法师,祝词毕,插入炉中。再由老法师拈一瓣香回敬云公,祝词毕,插入炉中。如是往返各拈三次,维那师呼末后先行。至大殿唱香赞,秉拂说法后,再至法堂,由老和尚送老法师位已,老法师回送老和尚出法堂,再行唱香赞升座讲经。每日大座讲完,由我们侍者先请班首单上复讲小座,书记、客堂、库房、首领职事一一请讲。那时金山、高旻、天童禅和子来得很多,盛极一时。戒期中云公老和尚说戒,应慈老法师为羯磨,遐明首座为教授,宗镜法师为开堂大师。时福州政府上山培植森林,省长杨树庄的秘书以七重行树为演说词,理事圆融,辩才无碍。清明节,踩山界,此是常住规矩,每年一次,将寺中山地范围界址由和尚当家一一指示大众。云公腰中束了一条稻草绳,手携方便铲,率领全体三百余僧,浩浩荡荡出发,翻山过岭,屡见云公在山顶上高呼:“你们快些来啊。”大众闻声自愧落后,努力奔赶,一身汗出,都不能及之。“老人身体何以这样轻快?我们因甚笨重如斯?”正说着,老人又在第二峰头高呼。如是经过四五个高山,没有一人能追随老人。将午,老人回寺午斋过堂,大众回去已一点多钟了。老人房中一张小桌,床上棕垫一个,壁上背架高悬,余无他物,供养的补品分给大众共飨。我们请开示时,老人云:“应慈老法师宗说兼通,与我法门不二。你们发心长远亲近,将来行菩萨道,弘法利生,绍隆佛种就是了。”老法师讲《梵网经》至上卷十回向位中,命我代座,说道:“你将明天经文多用些功。”我于是晚,看至半夜以后才睡。次日上午先搭衣持具向二位老人顶礼告座,老法师云:“午后少卧,端坐作观,拈三瓣香,祈祷十方三宝,护法龙天,慈光加被,自然从容不迫,如入无人之境矣。”最奇怪的一升座后,先是云公老人拈香礼佛,又见老法师拈香礼佛,再也不知二位老人皆在后面听讲。讲完下座消差时,老和尚谬赞两句,老法师云:“回向位你分两座讲完,由我开讲十地。”此是生平第一次讲大座,老法师言:“祖衣是如来家业,被著必须哀愍众生的痛苦,若存丝毫名利心,将来堕落三途也。”有一天,老和尚烧小锅煮湖南冬苋菜请老法师,命侍者至库房买油,钱数不足,再回来向老和尚要两个铜元添上,才知公私分明,十方丛林制度规矩之严如此。我们每晚进禅堂坐香,听老和尚讲开示。《梵网经》讲圆满这一天,华严普佛,每人持鲜花周匝围绕,由法堂行至大殿,拜愿回向。次日又请老法师在讲堂内开讲《大乘起信论》。讲完时宁波天童寺又请老法师讲《梵网经》,日期已定,进方丈告假时,有衣钵一云师,侍者芝青、纯果师,藏主心道师,及现在基隆十方大觉寺的灵源和尚,皆于此时向云公老和尚顶礼告假,随老法师重听《梵网经》,老人一一允许,并嘱精进求学。此是我第一次亲近虚云老和尚之经过也。
    民国三十九年(一九五○年)十月接到香港大屿山灵源法师函云:“明春云门寺老和尚传授千佛大戒,老和尚请你为开堂大师。”于是便起程,至云门时,禅堂中养息香将要开静,知客师招呼在客堂休息,分得放参小饼三个,所谓“云门饼”也。据说在文偃祖师时,吃此饼者,人人开悟。今云公老人仿此,聊塞饥肠,因本寺大众过午不食,此乃七期中之方便。我们食后,进堂坐香听开示。次日清晨搭衣持具,将应公老法师为老和尚祝寿的礼物书信及上海弟子的贺仪一齐奉上。顶礼已,老人说:“路途遥远,你们来此实在不易,希望在此常住多多发心。”礼毕回寮休息,进堂坐香。此时七期将半,老人进堂送我警策香板,坐堂主位,轮流开示,人数甚多,满满一堂。老人香板大而且厚,普打时每人两下,真有些吃不消。老人开示音韵和雅。七期圆满,顶礼告假时,老人握着我的手说:“你们在此住下,待明年再往香港,今天出去再要回来,也不可能。”离寺数百步,回头一看,老人尚在天王殿前合掌送行,我再回去顶礼,请他老人家进去。返行数步,老人仍合掌立送。这是我第二次亲近云公老人。
编者按
    此稿为老和尚圆寂后隆泉法师寄来之纪念文。因与鼓山及云门时期事迹有关,故附编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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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1 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虚云和尚自述年谱

一百一十二岁
(一九五一年·辛卯)
 
    春戒期中,“云门事变”。
    三月初三日,师病重时,即趺坐入定,闭目不视,不言,不食,不饮水。惟侍者法云、宽纯,日夜侍之,端坐历九日。十一日早,渐倒下,作吉祥卧,侍者以灯草试鼻官,气已绝矣。诊左右手脉亦已停矣,惟颜色如常,体尚温。十二日早,微闻呻吟,旋开目,侍者告以时间,师曰:“我觉才数分钟耳。”语侍者法云曰:“速执笔为我记之,勿轻与人说,启疑谤也。”师从容言曰:“余顷梦至兜率内院,庄严瑰丽,非世间有。见弥勒菩萨,在座上说法,听者至众,其中有十余人,系宿识者。即江西海会寺志善和尚、天台山融镜法师、歧山恒志公、百岁宫宝悟和尚、宝华山圣心和尚、读体律师、金山观心和尚,及紫柏尊者等。余合掌致敬,彼等指余坐东边头序第三空位,阿难尊者当维那,与余座靠近。听弥勒菩萨讲《唯心识定》未竟,弥勒指谓余曰:“你回去。”余曰:“弟子业障深重,不愿回去了。”弥勒曰:“你业缘未了,必须回去,以后再来。”并示偈曰:
  识智何分,波水一个;莫昧瓶盆,金无厚薄; 
  性量三三,麻绳蜗角;疑成弓影,病惟去惑; 
  凡身梦宅,幻无所著;知幻即离,离幻即觉; 
  大觉圆明,镜鉴森罗;空花凡圣,善恶安乐;
  悲愿渡生,梦境斯作;劫业当头,警惕普觉;
  苦海慈航,毋生退却;莲开泥水,端坐佛陀!
    以下还有多句,记不清了。尚另有开示,今不说。”
编者按
  初编年谱,编至辛卯三月,虚云和尚病重时为止。编辑在壬辰,刊行于癸巳,距今阅五年矣。当云门事变后,道途梗塞,音书断绝,间有消息,传闻异辞,不敢轻于载笔。今历岁时,真相已白。海内外人士,关心虚云和尚起居者甚众,爰略为补述,亦仅言其所可言而已。溯己丑岁夏,虚师应方氏请,自云门来香港,一日访岑学吕于友人家,谈次,岑语师曰:“世变至此,我将安适。”师沉吟顾视曰:“学道人随处都是家乡,放下便是道场,居士安心罢。”岑旋又语师曰:“内地寺院,难免不安,师何不暂留香港,弘法利生?”师曰:“弘法自有其人。至于我本人,似另有一种责任。以我个人言,去住本无所容心,惟内地寺院庵堂,现正杌陧不安,我倘留港,则内地数万僧尼,少一人为之联系护持,恐艰苦益甚,于我心有不安也。我必须回去。”岑无语,师遂回云门。迨辛卯岁春,开戒期间,四众云集,寺中有僧众一百二十余人。夏历二月二十四日,忽有百余人,前来围困本寺,禁止出入。先将虚老和尚拘禁于方丈室中,以数人守之,复将各僧分别囚于禅堂、法堂,大搜寺内,上自瓦盖,下及地砖,佛祖尊像,法器经藏,微细搜检,竭百余人之心目手足。经两日时间,一无所获,遂将监院明空,及职事僧惟心、悟慧、真空、惟章等拘去,复将册籍部据来往书札,及虚云和尚百年来之精注经籍法语文字,尽用麻包捆载而去,加以种种罪行。其实情则误听外间传说,谓寺内藏有军械及发电机,又藏有金条白银,其目的固在此也。数日之间,共拘去僧众二十六人,施以种种楚毒,逼令供出军械及藏金,众称不知,于是妙云被打死,悟云、体智等,亦受多次毒打,手臂断折,此外复有数僧失纵。扰攘十日,终无所获,遂迁怒于师。
编者按
  妙云师,俗姓张,湖南大学毕业,曾任财政部稽核,年三十余未娶,于三十八年从师尊薙度。师平时对于云门法脉,继起无人,极为惋惜。兴修云门工程竟,为度四十余人,以续云门法脉,嗣得张居士,颇以中兴云门道场属望之,故取名妙云,号曰绍门,而不以宽字行辈名之。张居士出家后亦能刻苦自励,以期不负师尊所望。迨云门变起,被殴致死,伤哉。先是三月初一日,将师别移禁一室,门封窗闭,绝其饮食,大小便利,不许外出,日夜一灯黯然,有如地狱。至初三日,有大汉十人入室,逼师交出黄金白银,及枪械,师言无有,竟施毒打。先用木棒,继用铁棍,打至头面血流,肋骨折断,随打随问。师即趺坐入定,金木交下,扑扑有声,师闭目不视,闭口不语,作入定状。是日连打四次,掷之扑地,视其危殆,以为死矣,呼啸而出,监守亦去。侍者俟夜后,扶师坐于榻上。初五日彼等闻师未死,又复入室,视老人端坐入定如故,益怒,以大木棍殴之,拖下地,十余众以革履蹴踏之,五窍流血,倒卧地上,以为必死无疑矣,又呼啸而去。入夜,侍者复抱师坐榻上,端坐如故。初十日晨,师渐渐作吉祥卧下(如佛涅槃像),经一昼夜,全无动静,侍者以灯草试鼻孔,亦不动摇,意圆寂矣,惟体尚温,颜色怡然。侍者二人守之。至十一日晨(即四月十六日),师微呻吟,旋扶之起坐,侍者告以入定及卧睡时间,师徐语侍者法云等,神游兜率听法事。夫甚深禅定境界,苦乐俱捐,昔憨山紫柏受严刑时,亦同此境,此非未证悟者所能代说也。经此数日,行凶各人目睹师行奇特,疑畏渐生,互相耳语,有似头目者,问僧曰:“为什么老家伙打不死的?”答曰:“老和尚为众生受苦,为你们消灾,打不死的,久后自知。”其人悚然,从此不敢复向师施楚毒。惟事情扩大至此,所图未获,更恐泄漏风声,故仍围困,及侦查搜检,对各僧人,不准说话,不准外出,即饮食亦受监视限制,如是者又月余。时师所受楚毒,伤痕并发,病势日增,目不能视,耳益重听,弟子虑有意外,促师口述生平事略,随录为自述年谱草稿,正此时也。夏历四月间,云门事变渐渐传至韶州,先由曲江大鉴寺僧人,通知在北京之师门弟子,及海外同门,联同救援。于是北京方面,电令地方政府严查,围困始续渐松懈,而所有粮食衣物,大部掠夺去。师自重伤后,不进粥饭,日饮清水。继知粮尽,白众曰:“老人业重,带累各位,事至今日,各位似应分向各方,求生续命。”而僧众皆不愿离师去,乃集众往后山采樵,量为轻重,挑往十余廿里之市集出售,得钱买米回寺,煮粥同食,朝暮课诵,及坐香不辍。五月上旬,北京政府派专员数人至粤,会同广东省政府人员,于五月二十二日,到达乳源县署。二十三日(即一九五一年六月二十八日)抵云门寺,实地调查,携有技术人员,及录音机、摄影机等等。先慰问师法体轻安否。是时师病卧榻上,耳聋目瞆,并不知是京粤所派之大员,及见地方官警,更不欲有所说。问师曾受虐待否,财物有损失否,师均言无。及后各员表明身分,师只言请诸君切实调查,回京报告。各员再三安慰,并饬地方有司,查明将先所拘之僧人释放。计云门寺自夏历二月廿四日起,至五月廿三日止,始脱苦境。事后北京友人复编者书曰:“虚师事,公只知其概况,所以复安之故,可成一书,今亦末由奉告。”其中情形,曲折可知。秋冬之际,师于重伤重病之后,从事休养,僧众百人,亦以采樵耕植,及手工业度日。附近百十乡村,闻云门解围,咸来看和尚,而师之弟子在京内外者,多方设法,欲师离开云门,且时有函电致地方有司,殷勤劝慰。云门事变,至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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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1 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虚云和尚自述年谱

一百一十三岁
(一九五二年·壬辰)
 
  是岁春,师病稍愈,日领众安禅行道,收拾残局。自夏历正月至三月,北京四次电粤,请师北行,并派员南来护送。师告众,均主缓行。师曰:“时机至矣。今日全国僧伽,各兢兢自守,乏人提领,如一盘散沙。倘不团结,成立一有力量机构,其事变恐不止一云门也。我为佛法故,义当北行。”乃选寺中老成者护院。安众已定,行有日矣,乃自书一联云:
  坐阅五帝四朝,不觉沧桑几度;
  受尽九磨十难,了知世事无常。
    四月初四日(即四月廿七日),师偕侍者佛源、觉民、宽度、法云,及护送人员,起程北上,各乡村民众,一时奔走追送者数百人,师遂离开云门。溯民三十二年癸未,师以重修南华事竣,于是冬十二月,移锡云门,初至时残垣断壁,殿宇荒凉,所谓法堂上草深三尺者,仅有一僧人奉事香火。师住后,四众云集,绕者千指,而师一方面筹募重修,同时又顾及百余人四事供养,此数年间,更值日寇侵华,交通断绝,日在危疑震撼中,其艰辛实十倍于南华时代。师以大无畏力,集僧众,用少数工人,自爆石,自烧砖瓦,自伐木材,自建造,自髹漆,自造像,自开垦,自种植。自癸未至壬辰,前后十年,建设殿堂阁寮,厅楼库塔一百八十余楹(其详载《云门山志》),殿宇闳丽,法相庄严,亦难能也。尤可记者,云门宗派,传至十世光孝深而止,其后失传,宗派不继,师为考查派系,度僧数十人,承继云门法脉,重振宗风,兴灭继绝,为云门延一线法脉。今师离云门去矣,十年心力,百世奇缘,知偃祖于常寂光中,点头微笑也。
附记
虚云大师在云门
佛 源
  在一九四三年的冬天,李济深主任把蕴藏在曹溪宝林山中的龙象虚公老人,接到了乳源的云门山大觉寺,去振兴云门宗的发源地——文偃禅师的选佛道场。云门,在偃祖的当时(朱梁时期),悟道者七十有六,常住僧众约六百人,地方宽敞,山水幽秀,人烟稀少,四时不闻鸡犬之声,诚乃华夏衲僧办道的圣地。偃祖后,便日益衰落。在云老去时,仅有一僧看守,而寺之周围树木,几已伐尽,全寺四壁萧条,满院荒烟蔓草,境色凄凉,寺中什物全空,守僧一碗一筷,衣履褴褛。文偃祖师之肉身,独自默然地坐着在破烂的祖堂中,似乎在等待着这位为佛祖生辉的宗匠来临。云老已到云门,便刻不容缓地兴工,并亲自动手,昼夜不休地领导着南华同去的几位小狮子挑着挓着,每有旁人拿不动的木头和岩石,老人可随便搬起。不久的时光,便把旧有的腐烂的殿堂,一层层地撤掉了,地基也一方方地填平了,僧众也渐渐增多了,工匠也计画着全盘的新样。三进四横,工程浩大,每日总在百数十人,惨淡经营。经过了整个九年的辛苦,直到去年,全寺殿堂才焕然一新的出现了:寺里的庄严佛相,金碧辉煌的在大雄宝殿放大光明,禅堂里的静香,结成了香盖,农场开辟了数十亩荒地,各种的庄稼,都在老人的领导下生产得非常的繁茂,满山的绿林,都成了行树,美丽的花草,四时放出奇葩,尤其是优昙花,在去年六月的戒期里,开得特别优胜,真是实现了人间净土,寺前凿有放生池,池水深广,每当雨后初晴之时,群鱼戏水,乐境无穷,都是这位老人赐与的。云老的精神,非常健旺,去年正月,曾到九仙岩去游览。九仙岩距云门有六七十里,另外还要上山,而云老当天回转,来往步行,毫不表现疲倦。云门附近的农民,常沐着这位老人的恩光,每有疾病,则施以医药,有饥馑,则给以食粮,遇事故,则与之排解。寻声救苦。无微不至。今年云门土改了,村农都对这位老人表示敬仰,自觉自愿地分了二三十亩水田给寺里。目前寺里尚住有五六十位僧伽,他们久随这位老人薰修禅定,日常虽在劳动生产,而其道心,是非常纯洁的。现在,云门的房屋,已从荒烟蔓草中,雄壮而美观地建立起来了,这都是老人的力量。本来,云老还打算继续修建海会塔的,只因众生的福浅,缘未成熟,云老便于今年的四月离开云门了。
    韶州人士及归依弟子,闻师至,郊迎十里者逾千人,住大鉴寺,每日来参礼者途为之塞,不以“时移境异”易其信心。
    初十日附粤汉车北行,十一日到武昌,住三佛寺。沿途劳顿,楚疮毒发,陈真如居士为照料医药服食,殷勤备至。该寺主持大鑫和尚,亦尽东道之谊,得起居安适。病稍愈,应鑫和尚请,为主建一观音七,归依者二千余人。法事毕,将扶病北行,三佛寺大众请留影纪念。师题一诗云:
  业风吹送到武昌,老病驰驱累众忙,三月淹留三佛寺,一场灾难一惭惶;
  无心欲跨楼头鹤,有愿同登选佛场,尚想玉泉关壮缪,能于言下悟真常!
    七月二十八日由护送人员陪伴,师及侍者等,附京汉车北行。抵京时,诸山长老,及居士林等各团体,到站迎接。李任潮、叶遐庵、陈真如诸居士,导送至广化寺驻锡。后以人多参谒,移住西城广济寺大刹。师抵京后,与当道往还,以湘省同乡,滇南旧雨,夙有因缘,故对于护法事,堪称便利。初,师未抵京前,已有函电往复磋商,故于五六月间,先由圆瑛、赵朴初等,在广济寺成立中国佛教协会筹备处,全国佛教代表百余人出席,拟举师为会长。师以老病辞,乃举圆瑛为正会长,喜饶嘉措、赵朴初等,为副会长。而推选***喇嘛、班禅额尔德尼、虚云、查干葛根四人,为名誉会长。代表中包括汉、藏、蒙、泰、撒各大民族。佛协成立,各地佛徒,有所联系,并定明年春夏间举行正式成立典礼。
    佛协筹备会既成,师上书政府,请颁布共同纲领,规定人民有宗教信仰之自由,速定对于佛教寺院之保存及管理办法,目前急于救援施行者:一、无论何地,不许再拆寺院,毁像焚经。二、不许强逼僧尼还俗。三、寺产收归公有后,仍应按僧配给田亩若干,使僧人得自行耕植,或扶助其生产事业。当道许之,僧尼赖安,各省名胜寺院,且日加修饰矣。
    八月十三日(即十月一日)师代表全国佛教徒,接受锡兰送给中国三种宝物典礼。锡兰代表团团长,达马拉塔纳法师等来华,以“佛舍利”“贝叶经”“菩提树”三宝,赠送与中国佛教体团,定于十月一日举行典礼,地点在广济寺。是日先由释巨赞、圣泉,居士赵朴初等,坐礼车,具香花,往接锡兰代表,寺中四众二千余人,列序殿前,恭迓锡兰代表至,钟鼓斋鸣。纳法师将法宝置供桌上,师出,代表接受,并致谢词,大意谓:“贵我两国佛徒亲密,历史悠久,愿团结在三宝的慈悲智慧之中,为世界永久和平,而贡献我们的一切。”是日典礼隆重,有澳洲、缅甸、加拿大、印尼、日本、土耳其,及各地佛教代表。
    九月诸山长老及团体,请师住持广济寺,师以老病辞。
    十月东南人士在上海发起祝愿世界和平法会。众议请师主法,派方子藩等来京迎迓。于公历十二月十一日附车抵上海北站,执旗献花者百余人,齐声念佛。于是在车站候车来往者千数百人,初则鼓掌欢迎,继亦同声念佛,肃穆庄严,顿化娑婆为极乐,感应之道,有如此者。师住玉佛寺,与法会主事者商定,为期四十九天。自农历十月二十六日启建水陆道场,由师主法,并请圆瑛、应慈、静权、持松、妙真、大悲、如山、守培、清定、苇舫十大法师,莅会主各经坛,修持法事大师共七十二人,至十二月十四日圆满。在道场期间,除入坛主法外,早午晚来参谒者如潮涌至,远在湘、鄂等省,亦不远千里而来,归依者前后四万余人。
    法会办事者分设十席,为办理报名、登记、分班、给牒等事(其热烈情形,载后文附录中)。在此次法会收入净资,陆亿七千六百余万,支出三亿余万,师所收之果金等等,尽拨交法会中,丝毫不取。结存款项三亿余万(以是时币值计,约合港币七万余元),咸请师意支配。师与诸大师及各居士商定,拟尽数拨送名山供养,计分给四大名山(浙江普陀、山西五台、安徽九华、四川峨嵋),八大名刹(宁波天童、宁波育王、扬州高旻、苏州灵岩、福州鼓山、宁波观宗、宁波七塔、福州地藏),以及全国大小寺院二百五十六处。此师主法上海水陆道场之大略也。
虚云大师开示录
月耀佛源同记
  现在这里的和平法会,已举行几天了,这是很希有难得的。今天苇舫法师、妙真和尚、赵朴初、李思浩、方子藩居士等,均要虚云出来与各位说法,我想趁这个因缘,把念佛与参禅的关系随便谈谈,以便给初发心学佛的人作个参考。今天是和平法会念佛坛开始的一天,本是由妙真和尚来讲的,他很客气的不讲,故由虚云出来与诸位谈谈。
    我们人生住在娑婆世界里,犹如在苦海中,因此没有一个人不想脱离苦海的。但脱离生死苦海,便须佛法。佛法的真谛,严格地说起来,是无法可说,哪有言语文字形相呢?《楞严经》说:“但有言说,都无实义。”可是,为接引一般各种根机不同的众生,致有无量的法门。在中国的佛法,有人分出为禅、教、律、净与密宗五派,这在老参饱学的人,是无所谓的。因他已了解佛教的真理,决无差异的。而在一般初入学佛的人,便发生许多意见,每每分宗啦、教啦等等,并且赞彼毁此,有损法化。要知道一个话头,或一句佛号,都是方便的,不是究竟的,真是工夫用到家的人,是用不着他的。为什么?因为动静一如,好比月印千江,处处明显,无有障碍。障碍者,如天空里的浮云,水里的污泥,若有障碍,则月虽明而不显,水虽清而不现。我们修行的人,如果能体解这个道理,了解自心如秋月,不向外驰求,返照回光,一念无生,了无所得,哪有什么名相差别呢。只因无量劫来,妄想执著,习气深重,以致释尊说法,有四十九年,谈经约三百余会。但这些法门最大的目的,无非是治疗各种众生不同的贪、瞋、痴、慢等习气毛病。若能远离这些,你即是佛,哪有众生的差别呢?古人说:“方便有多门,归元无二路。”也是这个道理。
    现在的佛法,比较盛行的,是净土与禅宗,但一般僧众,都忽略了戒律,这是不合理的。因为佛法的根本要义,乃是戒、定、慧三字,如鼎三足,缺一不可。这是我们每个学佛的人,应特别注意的。
    禅宗,是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唯有迦叶尊者微笑,称为心心相印,教外别传,为佛法的命脉,而念佛的净土,和看经持咒等的法门,都是了生脱死的佛法。有人说,禅宗是顿超的,念佛持咒是渐次的。是的,这不过是名相上的差别,实际上是无二致的。六祖大师说:“法无顿渐,见有迟疾。”我认为佛法的每个法门,皆可修持,你与哪一法门相宜,便修持哪一法门,且不可赞此毁彼,妄想执著。而最重要的,还是戒律的遵守。近来有出家人,不但自己不严守戒律,还说持戒是执著,那种高调,是多么危险。
    心地法门的禅宗,自迦叶尊者后,辗转相传,从印度传到中国六祖惠能大师,都称为正法流传,盛极一时。律宗以优波离尊者为首,他承受了世尊的嘱付,要我们末世的众生,以戒为师。在毱多尊者后,发扬为《五部律》,我国的南山老人道宣律师依《昙无德部》,制疏奉行,称为中兴律祖。天台北齐老人,观龙树《中观论》,发明了心地,杜顺老人以《华严经》为主,建立了贤首宗,远公提倡净土,九祖相承,在永明后,历代祖师,大都以禅宗宏扬净土,水乳相融,虽然诸宗纷起,究竟不离拈花命脉,足见禅净关系的密切了,更可见古人宏扬佛法的婆心了。至于密宗,是由不空尊者金刚智等传入中国,经一行禅师等努力,才发扬光大的。但这些都是佛法,应当互相扬化,不得分别庭户,自相摧残。若彼此角立互攻,便不体解佛祖的心意了。古人说法,大都拾叶止啼。赵州老人说:“佛字我不喜闻。”又说:“念一句佛号,漱口三日。”因此,有一般不识先人的苦心者,便说念佛是老太婆做的事,或说参禅是空亡外道。总之,说自己的是,谈他人之非,争论不已。这不仅违背佛祖方便设教的本怀,且给他人以攻击的机会,妨碍佛教前途的发展,至深且巨。因此,虚云特别提出,希望各位老参及初发心的道友们,再不可这样下去,如果再这般下去,便是佛教的死路一条。须知条条大路通长安的道理。学佛的人,应多看看永明老人的《宗镜录》和《万善同归集》等。念佛的人,亦应了解《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要认识自性净土,舍妄归真,勿得向外别求。如果我们能体会到这种真理,随他说禅也好,谈净也好,说东方也去得,说西方也去得,乃至说有也可,说无也可。到这时,一色一香,无非中道了义,个性弥陀,唯心净土,当下即是,哪有许多葛藤?《楞严经》说:“但尽凡心,别无圣解。”如能这般做到,断除妄想、执著、习气,即是菩萨、佛祖,否则还是凡夫众生。
    念佛的人,也不应太执著,否则,还成了毒药。我们现在念阿弥陀佛的名号,是因我们无始以来的习气深厚,妄想难除,故借这一句佛号,来做个拄杖子,念念不忘。久而久之,则妄念自除,净土自现,何须他求呢。
一九五二年十二月十七日讲于上海佛教界祝愿世界和平法会
 
老实念佛
壬辰一九五二年十二月廿一日讲于印光大师生西十二周年纪念
    今天是印光老法师生西十二周年纪念,各位都是他的弟子,在这里聚集一堂,饮水思源,追念师父。在佛法的道理上,师是法身父母,纪念师父,便是对法身父母的孝思,较之世间小孝,更有意义。回忆我第一次与印光老法师相见,是光绪廿年在普陀山。那时是化闻和尚请他在前寺讲《阿弥陀经》。自从讲完了经,他便在寺中阅藏,二十余年,从未离开一步,只是闭户潜修,所以他对教义极深。他虽深通教义,却以一句“阿弥陀佛”为日常行持,绝不觉得自己深通经教,便轻视念佛法门。佛所说法,无一法不是疗治众生的病苦。念佛法门,名为阿伽陀药,总治一切病。但无论修何种法门,都要信心坚固,把得住,行得深,方能得圆满的利益。信心坚固,持咒可成,参禅可成,念佛可成,都是一样。若信根不深,只凭自己的微小善根,薄学智慧,或记得几个名相,几则公案,便胡说乱道,谈是论非,只是增长业习,到生死关头,依旧循业流转,岂不可悲。各位是印光老法师的弟子,今天纪念他,便是纪念他的真实行持。他脚踏实地的真修,实足追踪古德,他体解《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的深理,依之起修,得念佛三昧,依之宏扬净土,利益众生,数十年如一日,不辞劳瘁,在今日确实没有。真实修行的人,不起人我分别见,以一声佛号为依持,朝也念,暮也念,行也念,坐也念,二六时中,念念不忘,绵绵密密,功夫熟处,弥陀净境现前,无边利益,自可亲得,只要信心坚定。心不坚,万事不能成。若今日张三,明日李四,听人说参禅好,便废了念佛的工夫去参禅,听人说学教好,又废参学教,学教不成,又去持咒,头头不了,账账不清,不怨自己信心不定,却说佛祖欺哄众生,谤佛谤法,造无间业。因此,我劝大众,要坚信净土法门的利益,随印光老法师学“老实念佛”,立坚固志,发勇猛心,以西方净土为终身大事。参禅与念佛,在初发心的人看来是两件事,在久修的人看来是一件事。参禅提一句话头,横截生死流,也是从信心坚定而来。若话头把持不住,禅也参不成,若信心坚定,死抱着一句话头参去,直待茶不知茶,饭不知饭,功夫熟处,根尘脱落,大用现前,与念佛人功夫熟处,净境现前,是一样的。到此境界,理事圆融,心佛不二,佛如众生如,一如无二如,差别何在?诸位是念佛的,我希望大家以一句佛号为自己一生的依靠,老老实实念下去。
附录
虚云和尚莅沪时之各界言论
虚云大师印象记
圣 璞(录《觉有情》专刊十四卷第一期)
  在一个不平凡的晚上,十二月十一日下午六点多钟,在上海北站,我第一次见到了虚云老和尚。那天傍晚,我怀著肃穆的心情,随同一百多位欢迎代表,前往到了北站。站上的霓虹灯,放出了绚烂的电光,照耀得如同琉璃世界,我——应该包括别的欢迎代表,内心奔放得和那灯光一样,对虚老和尚充满了崇高的敬仰。六点三十五分,汽笛一声长鸣,京沪列车徐徐进了月台,人们情绪立即高涨起来,虔诚准备迎接这位来自北京的当代中国佛教最杰出的高僧虚云老和尚。当列车刚停下来的时候,当想到虚老和尚就在车厢里的时候,更想到顷刻之间,就能见到他的时候,不难想像到我,以及其他欢迎代表,当时会感到怎样的兴奋。一刻儿,虚老和尚在为首的欢迎代表搀扶中下了车,恭候在月台上的一百多位欢迎代表,便不期而然地由肃然合掌致敬,终至于将内心对他的敬仰立即爆发为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掌声响出了代表们的敬意,这掌声也响出了全上海佛教徒的心声,表达了上海佛教徒对这位年高德劭的长者虚云老和尚,具有多么崇高的敬仰。我的视线,立刻抓紧时间,开始行动,随虚老和尚的行进,凝神地注视。他高高的个子,嶷然的道貌,戴上一顶黑色风帽,遮掩住左右耳根,慈容显得格外清臞了。他下了车,不顾长途劳顿,即举手向人们示意,慈眼频频注视欢迎人群。他一举手一注目,显示法体还相当健康。这对一个非常仰慕他而又关心他健康情况的我说来,诚然是无上快慰,对广大的上海佛教信徒说来,也无疑是极大喜讯。我们一百多位欢迎代表,扈从虚老和尚步出车站,一齐念佛掌声不断地响出车站。站内很多旅客跟着鼓掌之后,又同念佛,这场面太动人了。它给了我一个启示,今天虚老和尚所到之处,势必成为佛教主流的所在。虚老和尚具龙象之姿,带领我们浩浩荡荡步出车站,这不就是今天上海佛教主流所在么?事实上,今天佛教需要他领导,四众弟子更需要他领导。我当时扈从虚老和尚,在他慈光庇照下,觉得万分幸福,相信其他欢迎代表,也可能有同样的感觉。虚老和尚被迎接到了玉佛寺,诣大殿拈了香,即在丈室接见四众弟子参礼,并作简要的开示。但他所给我的比较更深刻的印象则是在以后他和上海广大信众见面的时候。广大的上海佛教信徒,他们渴仰虚老和尚,他们以一见虚老和尚为快,这都是不难理解而可以意想到的。为满足信徒们这一愿望,他慈悲地每逢星期一三五,在玉佛寺公开接见信众。他每次和群众见面,我一有空,便去瞻仰。从多次瞻仰中,他在我脑海里留下了如下一些难忘的印象。虚云老和尚这位德高望重年逾百岁的老人,他个儿高高的,须发斑白,因不常剃,已长数寸,银须飘拂,蔼然现长者相。他道貌岸然而清臞,但比以往我所看到的,像佛在雪山修道现比丘相那样的他的照片上的法相来,却要丰腴得多。他说话带湖南家乡口音,骤听起来,我不很懂,但音调沉着而有力,精力似相当充沛,而且语气老,婆心切,慈悲喜舍具足。他开示不著门户见,善能应机逗教,普摄众根。一种无言之教,能予人以极大鼓舞,能予人以一种勇气,一种力量,能使懦者立,顽者廉。他开示或不开示,总低眉垂目,威仪相好,语默动静,似全在定中,令人见了,生恭敬心,作希有想。我每次看到他,彷彿稚子依母,身心轻安,无有恐怖,得大自在。这种受用,只有在礼佛时候,曾经有过。我觉得能多一次亲近他,就多一次幸福,心灵上也多一些安慰。虚老和尚,具有不舍众生的大慈悲心,这在他公开接见信众时候,得了肯定证明。有一次,到玉佛寺见他的人把大殿前偌大的丹墀挤得水泄不通,秩序很难维持,但他在人群中仍安详说法,八风不动,真是处之泰然。我没有确切字眼,可以形容出虚老和尚具有怎样的悲心,但我当时确曾热泪盈眶,为他老人家这种不舍众生的慈悲心肠,而深深感动。虚老和尚见地如何,诚然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恕我一字不能道得。但他是一位通宗通教的巨匠,这是没有错的。在印光老法师生西十二周年纪念那天,虚老和尚在玉佛寺丈室为印老弟子开示,他和印老法师一样,教人老实念佛。他说:“念佛要如细水长流,念念不断,念到一心不乱,心境一如,那就是参禅。”一位禅宗巨匠教人念佛,这说明他没有门户见,也说明他善于方便摄化。且寥寥数语,把禅净合一道理说得圆融无碍,倘非宗说兼通,圆融各宗,恐不能如此。还有更值得钦仰的,他非常热心和平事业。他在法会第一天开示中,曾不厌其详地勉励所有佛教徒都应积极起来,为世界和平而努力。他说:“佛教的慈悲教义,就是和平两字的具体说明。保卫世界和平,是我们佛教徒应尽的责任。”他把佛法这样善巧的应用在世法上,使六祖说的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这个真理,又得了有力的证明。我仰慕虚老和尚已很久了,过去缘悭一面,不免引为憾事。他这次应上海信众要求,莅沪弘法,使我有缘瞻仰并得恭聆圆音,藉偿夙愿,实是平生快事。虚老和尚身负如来家业,为如来慧命之所寄托。我愿他老人家永久住世,续佛慧命,为四众弟子作不灭的灯塔,为芸芸众生作普渡的慈航。
谒虚云大师
蒋维乔
  我是八十老翁,近年来屏谢世事,专心修法,积聚往生资粮,所以不大出门。惟闻虚云禅师将要来上海,我想他老人家虽然在三十余年前,为了请商务印书馆翻印的《续藏经》,到过我的家里,以后就很少来往。趁他驾临上海的时候,总要前去拜谒,请请开示。十二月十日,静安寺觉凡法师有电话来说:“虚老在十一日午后六时半,将抵上海。”我闻之欣然。就在十二日上午,偕尹石公居士同往玉佛寺。僧俗四众,来寺参加的有五六千人,寺里面挤满了人,连天井里也没有隙地。到十一时,我们进谒虚老。刚坐下,要启口谈话,外面已有人请吃饭,赵朴初居士坚留我们陪陪虚老,苇舫住持做主人,陪坐者尚有持松、妙真、清定、续可诸法师,又有八十一龄高鹤年老居士,也是阔别十多年没有见面的,真所谓诸上善人,俱会一处,非常愉快。不过虚老用膳时候,没有开口,大家也就默然。午后二时,虚老升座向大众开示,我们因有事就回家。数日后赵朴初居士来,我表示要再去谒虚老,他说这几天里虚老见客太多,很是疲乏,恐怕他生病,曾请医生为他诊脉,医生说:“并没有病,生平也没有诊着过这样的脉,这脉是纯阳体。”朴初又说:“虚老齿落复生,已生新牙六个,这是奇迹。”二十九日上午,我先以电话问远尘和尚:“虚老精神好否?”答:“好。”“我要来见他。”答:“可以。”即去进谒,问:“三十年前为请《续藏经》到过我家,师尚记得否?”答:“记得。”且云:“居士弘法利生,功德无量。”我答:“惭愧。”问:“云门寺近来怎样?”答:“很不兴,寺中尚有六十个和尚,靠开垦荒地艰苦度日。”问:“南华寺怎样?”答:“更不兴,寺中一直驻兵,只剩几个和尚住在那里。”问:“禅师在上海可久住否?”答:“法会圆满,想离开这里,在此太烦。”我想在功夫分上请开示几句,而室外有许多居士要进来参谒,遂告别而归。 
与虚云大师函
高鹤年
  虚公大德法鉴:昔日江上一别,今朝陆地相逢,悲喜交集,刹那之间,廿余载矣。流光之速,真可怖也。理应畅谈沧桑,共话三三,奈因大驾高年,途中疲倦,正逢法会初开,海众依仰,吾公现大威德,以神力感化众生,五欲境相不能缠,名利关头不能缚,不可思议之妙行也。惭人积习未销,佛恩未报,参而未彻,学又未成,睹诸境相,被物所转,仍在幻化影里作活计,不得真实受用,数十载飘游云水,拨草瞻风,三家村里,不避苦雨酸风,百仞峰头,那怕披星戴月,逆顺不退,百折不回,只为生死事大,无常迅速,至今尚无把握,惭愧极矣。尚望吾公定光朗耀,雄力提拔,超出苦海,不受三途八难轮回之苦,专此草上。敬颂
    佛日高悬   普利人天
惭愧学人高鹤年作礼(癸巳元旦日由大觉茅蓬上言)
大人榜样
温光熹
  虚空原不动,白云自去来。乃者虚云老和尚黄发番番,莲云莅沪。觉刊将发专刊,用资仰镜,以文见托。自惭呰窳,向少闻法,又不会禅,何敢妄肆饶舌。无已,姑就管窥所得,略举三端,以概其凡。
    一、言教契机:夫药无贵贱,愈病者良。法无高下,契机者贵。平常心是道,马祖一喊,三日耳聋,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世出世圣贤,一道平实,无非布帛菽粟之言,但实天经地义之理。鸟巢云:“三岁小儿皆当知,八十老翁造不到。寻常行履处,乃见真面目。”莲池老人琴偈云:“鼓琴不会按,平淡平淡复平淡。”虚老眉毛拖地,广接方来,语语平淡无奇,正是大人榜样。抗日战争中,尝过重庆,于慈云寺主持水陆,凡归依者多劝念佛,并印布弥陀佛像,旁加小圈,属人念满若干句一点,以之记数,立为功课。用此方便,感化甚多,一种平怀,三根普被。今兹莅沪,首次开示殷勤叮咛于禅、净两宗之不可互谤,其言曰:赵州老人说:“念佛一句,漱口三天。”这是对机。后来人问他:“你的师父是谁?”他说:“十方佛。”人又问:“十方佛的师父是谁呢?”老人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亲闻如来大事因缘,禅、净两门,当机大教,西方净土,果上庄严,功德巍巍,漪欤盛矣,虚老行履,出死入生,故能深知此中甘苦,契机普摄,拯物导迷,浅云乎哉。真悟后人,还须着眼。
    二、行履笃实:若论宗门下事,本无言说可寻,但功行抉择,必须具眼。虚老开示,着重真参实究,此中路径,非兹所论。当知要领所在,切忌口角圆滑,稍一儱侗,天地悬殊。用功最忌助长,欲速便是偷心,但能不失本参,不悟亦了生死。所谓住佛性地,生佛法家也。不问你悟未悟,先问你参未参。自古宗下贵乎本参,良有以也。而尤当着眼者,虚老功行内秘,非我后学所知,迹其传略,可闻其大。较早岁卧薪尝胆,饮冰吞檗,梯山航海,行脚参方,办道之切,发心之真,一念万年,不问寒暑,看他人前人后,没有放逸,宜乎苦尽甘来,摸着祖师鼻孔。
    三、上弘下化:参禅人发明心地后,自既能利,复欲利他。利他之法虽多,顾莫如本分衲僧,开丛林,建道场,上弘佛法,下化众生者也。所谓愿将东土三千界,尽种西方九品莲。丛林古法有二:一者世尊弘法度生处,二者震旦唐代以还,马祖所开大冶洪炉,龙象出处,赵州以下,丛林何事,事在坐香。天下丛林一枝香,上关诸佛法身,下关众生慧命,古法良规,万世不朽。滇中鸡足,岭南曹溪云门诸山,均震旦禅宗祖庭,虚老前往,一一复兴,坐香打七,与江南、金山、高旻媲美,功德胜善,可胜言哉。略述三要,蠡则高深,至其律己之严,耄年持午,破衲粗粝,克己厚人,火种刀耕,含辛茹苦,筚路褴褛,以启山林。凡诸事迹,人所共知,不待缕述,要皆涵养深厚,故能持己严而待人宽,机心销尽,到处真实,因之炉火纯青,虚融恬静,其色郁郁,其德嶷嶷。凡真敬虚老者,应在寻常行履处,以是为学,然后可谓之真学佛,然后方能言弘法。
慈悲心愿菜根香
大 照
  云门虚云老和尚莅止沪城,四众久钦高风,倾巷迎观。玉佛寺前,瞻仰道貌者,日数千人,可谓盛事矣。师须发皆白,慈怀溢色,远近见者,无不动容,无言之教入于人心者深矣。师当代禅宗硕德,戒行精严,居常破衲一袭,谦光和德,尤不可及。学人前往参拜者,师必顶礼相答,四众恐师高年劳瘁,展转告诫,凡来谒师,问讯而已。师主玉佛寺法会,辄示众曰:“学佛当以明心见性为本,断恶修善为行,须知佛心无殊,众生一体,至于杀生食肉之事,尤万万不可也。”一日。有居士谒师,问曰:“弟子有善根否?”师曰:“若无善根,安得到此?”又问:“弟子将来能成佛否?”师曰:“一切众生毕竟成佛,汝亦当成。”其人欢喜礼谢,师乃问曰:“汝持长斋否?”答云:“尚未。”师乃谕谓:“食众生肉者,断大悲种,今后宜力持长斋,方能与佛法相应。”其人欢喜信受而去。或有请益法要者,师应机开示已,必谆谆劝令断荤持斋。呜呼!师于众生同体大悲之忱,灼见之真,践行之实,可谓无以加矣。忆余往昔初学佛时,但研微义,寝馈无间,斋戒之事,亦不严谨,坚持不杀,随缘饮食而已。此谒应师,师曰:“大乘行者,因于众生,发菩提心,因菩提心,成等正觉。吾闻往劫菩萨,发菩提心已,生生世世,行菩萨道;至于自舍其头目手足,以为众生者矣,未闻有餐食众生以自肥者也。食肉众生,断大悲种,即所谓三净肉者,佛亦不许;如《楞伽经》说,其明证也。”余闻而惕然,自是不复食肉。今聆云公言教,若合符节,二老皆宗门耆宿,笃实光辉,躬行有得,不苟如此,则凡粗涉门径,以理自高,乃至以方便自恕者,诚不免坐肤浅蹈空大病矣。
滔天一筏之虚云大师
刘瞻明
  宗门龙象,自吾师天宁冶公,及融通、玉嵀两禅师入灭后,真善知识,寥若辰星,独虚云大师道风闻天下。丙子秋,余来上海,访江味农居士于省心莲社。居士固宗说兼通者,方注《金刚经》,弘扬般若。因论及近代禅宗诸老宿,居士曰:“山林中潜修密契,不求人知。人亦不易知之者,无论矣。其以宗匠自命者,往往墨守偏空,杂糅异见,虽广修徒众,名喧一时,亦不足重。就吾所知,能真参实悟,行解相应,不愧为人天眼目者,惟虚云禅师足以当之。”未几,过吴门,谒本师印老人于报国寺,老人亦言:“虚公是真衲子,真参禅。”余闻而益增向往,欲南游参谒,而尘劳羁绁,蹙蹙未遑。今年夏,唐慧峻居士闻大师自乳源飞锡汉皋,函约往觐,将行矣,而大师又赴北京。今幸因缘成熟,上海佛教同人为祝愿世界和平,建讲经水陆道场于玉佛寺,迎大师南来主法,余与慧峻始获礼觐。师貌臞而神凝,言简而味永,令人想见古德之风矩。且以百有十三之高龄,不辞劳瘁,冒苦寒,跋涉数千里,来主法会,以深悲弘愿,加持一切众生,同销灾障,扇慈风于八极,泯戾气于寰中,因胜果隆,难遭难遇。宜沪人士奔走相告,倾动一时,前往瞻仰者日数千人,聆大师一言,莫不欢喜踊跃,得未曾有。吾友慧章法师,为大师入室弟子,尝为余言:“大师既发明心地,隐于终南,每入定,辄累月不起于坐,敝衲芒履,日中一食,数十年如一日,遇海内名刹之颓废者,募资修复,躬亲其役,既成,委诸主僧,萧然远引,如是者不知若干处。其接引后进也,单提正令,不稍假藉,每于一机一境上,随事指点,俾闻者当下获益。”慧公在云门时,一日侍师共食,大师举箸云:“分别美恶是凡夫,不知香臭是木石,离此两边试道一句。”众罔措。又一日,师将下山,有阇黎云:“月黑路崎,师年高,防颠踬,曷笼灯而往。”大师笑曰:“光明炯然,遍周沙界,你道何处是黑暗?”拂袖而去,闻者吐舌。其他类此者不胜枚举。说法数十年,融通性相,入不二门,无分毫门户之见。有参学者,先试以禅,不契,则诏以念佛三昧。南华寺于禅堂外,别立念佛堂,专修净土,其归依帖四围,均印小圈,注明每圈念佛一千声,加一点,丹黄数次,则念佛千万。尝言禅宗虽一超直入,非上根利智不能修,末法众生,障深慧浅,惟依持名念佛法门,得了生死,往生极乐国土。初入手与禅是二,及其成功,二而不二。惟念佛须摄心观照,句句落堂。落堂者,著实之谓也。句句著实,念念相应,久之自成一片,由事一心,而至理一心,能所两忘,自他不二,与参禅有何差别?故经云:“若人但念阿弥陀,是为无上深妙禅。”中峰大师曰:“禅者净土之禅,净土者禅之净土,彼念口头佛参口头禅者,同一自欺,生死关头,如何了脱。”闻者皆为之动容。唐慧峻居士与大师别有一段香火缘,亦非偶然。先是沪上某君藏有明板仿宋憨山清公所注《〈楞伽经〉笔记》一部,为海内孤本,欲让于他人。慧峻闻之,惧落书贾手,展转湮晦,乃募资购去。以此经为初祖传心之法印,憨山平生之杰作,不遇知音,何以弘扬?乃寄赠大师于云门,为南华镇山之宝。当是时,大师正撄病苦,因厄中取而研绎,觉无边热恼,顿化清凉,府仰太息者久之。而憨山老人之注是经也,为万历二十八年(一六○○年),遭中贵构陷,罪以私造寺院,遣戌雷州。既至,就壁垒间构禅堂,冠巾说法,遂发注经之愿,脱落章句,直指心原。明年笔记成,奉诏反僧服,适南韶道祝公延住曹溪祖庭,老人乃携经而往,刊布流通,距今盖三百八十余年矣。迹所遭遇,同在代众生苦,了苦无苦之时,一注之,一读之,乐邦忍土,二老相视而笑,莫逆于心,法缘冥契,诚不可思议。他日弘扬此经,非大师而谁?有人云:“大师为憨山乘愿再来。”不其然乎。
我领受了虚云老和尚的当头棒喝
开 眼
  这次上海市佛教界为了祝愿世界人民和平大会,在玉佛寺举行法会四十九天,这是上海近年来规模最大的法会。这次法会特别恭请中国佛教第一位高僧一百十三岁高龄的虚云老和尚由京莅沪主法,这个消息在上海《新闻日报》、《大公报》披露后,不但号召了全上海的佛教徒都来参加法会,虚老和尚的德高望重,为佛教群众竭诚拥护的热烈情况,除了看到印光大师莅沪主持丙子息灾法会的热烈情况外,这是第二次了。虚老和尚为接见广大的群众,特规定了每星期一三五,上午九时在大殿前面与群众见面一次。每次逢到见面的日子,在八点多钟大殿前面就站满了数千人,工人、农民、妇女、青年、儿童都有,各人都怀着瞻仰虚老和尚的一片诚意。在老和尚从大殿里出来的时候,一片如雷的掌声,充满了爱敬的热烈情绪。老和尚的开示,很简单扼要,告诉大家:“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老实念佛,保卫和平。”大家听到都欢欣地感觉到无限的荣幸,每日排队报名归依的近万人。虚老和尚的道德感人之深,不但为佛教扩大了良好影响,同时对于和平法会的号召力量,是不可限量的。我在十二月十二日下午二时去听过虚老和尚的开示,他用湖南夹着广东的口音,带着微细而沉重的语调慢慢地讲着。我在人山人海中挤到法会的面前,瞻仰到老和尚肃穆、慈和的法相,胸中的尘念为之一扫而空,以空空洞洞的心来听开示,更体会到开示的亲切而有味。尤其是听到开示净土的一段话,不但消释了我的顾虑,同时使一般教友们对于修行法门得到一个明确的指示,虚老说:“今天参禅的人,多不了解禅净不二的法门,每谤净土为小乘,这是错误的。禅净工夫入门虽有不同,到家是一样的。一般人只知赵州禅师说的‘念佛一声,漱口三日,佛之一字,吾不喜闻’的前面几句机锋话,就拿来作为经常反对念佛的根据,这是误会的。要知道后面还有几句话,就是有人问赵州禅师,你的师是谁?赵州说十方诸佛。十方诸佛之师是谁?赵州说阿弥陀佛。可见阿弥陀佛是十方诸佛之师。今天参禅人不了解赵州禅师前面说的几句机锋话,同时又不了解赵州后面说的几句话。参禅的人以赵州的话来谤念佛法门,真是冤柱了赵州,假使今天遇到了赵州一定要受到他的棒喝。各位佛弟子请老老实实地从十方诸佛之师、阿弥陀佛至诚恳切地念去罢。”我听到这段话,真如当头棒喝,使我朝三暮四的杂念统一了。我决定遵从虚老的慈悲开示,专修净土念佛法门,为自渡渡他的唯一方法。
记虚云和尚及其诗
王世昭
  在中国诗史上,有长寿诗人,可是克享遐龄,到一百一十余岁至今还健在的,可以说是少有。而自幼至老,摆脱一切,以苦行为至乐,以一身奉佛为至荣,百年如一日,在中国高僧历史上,也是少有的。足迹遍中国无数名山,西入康藏,踰喜马拉雅山,朝礼五印度,折而至南洋群岛,其平生行迹,合晋法显,唐玄奘、明徐霞客而为一人,此亦中国地理学史上之所无。和尚愿力至宏,而学力亦不可窥其涯岸,今据岑学吕所编《虚云和尚法汇》,共集诗歌偈赞凡三百九十首,其中七言最多,五言次之,赞偈亦有三言或四言者。叠颂古“水鸟树林常说法”七律用无字韵,多至二十三首,和尚之工力如何,于此亦可以概见。尝论中国方外诗人,于晋,吾得慧远、沈德潜谓其自有一种清奥之气。于宋,吾得汤惠休、禅寂人而作情语,宛转入微,为苏曼殊诗之所自出。其余如唐之皎然,齐己等,皆去古未远,卓然成家,出语便超,绝无禅习,此所以为可贵也。若以上述定义,以觇虚云和尚诗,则上品至多,颇难遍录,可是为使鉴赏者明了和尚的真工夫,亦不妨举例如后:
    卅载他乡客,一筇故国春;寒烟笼细雨,疏竹伴幽人。
    乍见疑为梦,深谈觉倍亲;可堪良夜月,絮絮话前因。
    “还鼓山访古月师”,像这样不食人间烟火,而人情味很浓厚的创作,即置于唐以后,宋以前,亦不甚为过。五言诗本来很难写的,在他的集中竟达八十余首之多,亦几与林逋相伯仲。至于“山居五绝”五首,其恬淡处又不啻陶渊明再世。生活方式虽不同,而其出口成章则一也。兹录其一首云:
    山居意何远,放旷了无涯;松根自作枕,睡起自烹茶。
    除此之外,他的诗作,多七律与七绝。七绝中有“峨嵋山怪石栖云”四首,为记其第四首云:
    石壑云涛高际天,浑囵还是太初先;坡前犊子迷归路,引入香风蹴白莲。
    好一个“引入香风蹴白莲”,句虽现成,而味极隽永。王渔洋诗“门外野风开白莲”,和尚脱胎换骨,乃亦自成妙谛。和尚不但五言律绝与七绝写得好,而七律也有写得很好的。如《过崆峒山》:
    凿破云根一径通,禅楼远在碧霞中;岩穿雪窍千峰冷,月到禅心五蕴空;
    顽石封烟还太古,斜阳入雨洒崆峒;山僧不记人间事,闻说广成有道风。
    至他的工力。还在一首《皮袋歌》作于十九岁,三言与七言相间成篇,句虽俗而意甚长,宜于僧家诵读,故不赘。和尚的诗以属新出版,故评之者甚少。而其精神之所宗,亦不在诗,故诗转成为和尚瞋喜之间的游戏,修持之后的微呻。成诗在无意之时,得句在即兴之外,故不求至而自至,不求工而自工,转觉其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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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1 21:06 | 显示全部楼层

虚云和尚自述年谱

一百一十四岁
(一九五三年·癸巳)
 
  上年冬,水陆道场圆满后,师拟离沪。缁素人士,以胜会难逢,留师继续举行禅七。因玉佛寺向有禅堂之设,宜应良机,重兴禅制。乃由苇舫和尚,及简玉阶、李思浩、赵朴初、李乙尊、方子藩、胡厚甫、张子廉、钟慧成、李经纬、祝华平各居士,一再请求,举行禅七,慈悲法施,而满众愿。师许之,定于正月初九日起七(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二日)。至十五日圆满,众犹以为未饫法味,请继续一禅七,复由正月十六日起次七,至二十三日圆满解七,师均有法语开示。
附录
禅七开示
  这里的大和尚(苇舫法师)很慈悲,各位班首师傅的办道心切,加以各位大居士慕道情殷,大家发心来打静七,要虚云来主七。这也可说是一种殊胜因缘,只以我年来患病不能多讲。世尊说法四十余年,显说密说,言教已有三藏十二部之多,要我来说,也不过是拾佛祖几句剩话。至于宗门下一法,乃佛末世升座,拈大梵天王所献金檀木花示众,是时座下人天大众皆不识得,惟有摩诃迦叶破颜微笑。世尊乃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咐嘱于汝。”此乃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下承当之无上法门,后人笼统,目之为禅。须知《大般若经》中所举出之禅,有二十余种之多,皆非究竟,惟宗门下的禅,不立阶级,直下了当,见性成佛之无上禅,有什么打七不打七呢?只因众生根器日钝,妄念多端,故诸祖特出方便法而摄受之。此宗相继自摩诃迦叶以至如今,有六七十代了。在唐宋之时,禅风遍天下,何等昌盛。现在衰微已极,惟有金山、高旻、宝光等处,撑持门户而已。所以现在宗门下的人材甚少,就是打七,大都名不副实。昔者七祖青原行思问六祖曰:“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祖曰:“汝曾作什么来?”思曰:“圣谛亦不为。”祖曰:“落何阶级?”思曰:“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六祖深器之。现在你我根器劣弱,诸大祖师,不得不假方便,教参一句话头。宋朝以后,念佛者多,诸大祖师乃教参“念佛是谁”。现在各处用功的都照这一法参究。可是许多人仍是不得明白,把这句“念佛是谁”的话头放在嘴里,不断地念来念去,成了一个念话头,不是参话头了。参者参看义,故凡禅堂都贴着“照顾话头”四字,照者反照,顾者顾盼,即自反照自性。以我们一向向外驰求的心回转来反照,才是叫看话头。话头者,“念佛是谁”就是一句话,这句话在未说的时候叫话头,既说出就成话尾了,我们参话头就是要参这“谁”字未起时究竟是怎样的。譬如我在这里念佛,忽有一人问曰:“某甲!念佛的是谁啊?”我答曰:“念佛是我呀!”进曰:“念佛是你,你还是口念,还是心念?若是口念,你睡着时何以不念?若是心念,你死了为何不念?”我们就是对这一问有疑,要在这疑的地方去追究它,看这话到底由哪里而来?是什么样子?微微细细地去反照,去审察,这也就是反闻自性。在行香时,颈靠衣领,脚步紧跟前面的人走,心里平平静静,不要东顾西盼,一心照顾话头;在坐香时,胸部不要太挺,气不要上提,也不要向下压,随其自然。但把六根门头收摄起来,万念放下,单单地照顾话头,不要忘了话头。不要粗,粗了则浮起,不能落堂;不要细,细了则昏沉,就堕空亡,都得不到受用。如果话头照顾得好,功夫自然容易纯熟,习气自然歇下。初用功的人,这句话头是不容易照顾得好的,但是你不要害怕,更不要想开悟,或求智慧等念头。须知打七就是为的开悟,为的求智慧,如果你再另以一个心去求这些,就是头上安头了。我们现在知道了,便只单提一句话头,可以直截了当。如果我们初用功时,话头提不起,你千万不要着急,只要万念情空,绵绵密密地照顾着,妄想来了,由它来,我总不理会它,妄想自然会息,所谓不怕念起,只怕觉迟。妄想来了,我总以觉照力钉着这句话头,话头若失了,我马上就提起来。初次坐香好似打妄想,待时光久了,话头会得力起来。这时候,你一枝香可以将话头一提,就不会走失,那就有把握了。说的都是空话,好好用功吧!
癸巳正月初九日(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二日)
于上海玉佛寺
 
初七第二日正月初十日开示(2月23日)
  打七这一法,是克期取证最好的一法。古来的人根器敏利,对这一法不常表现,到宋朝时始渐开阐,至清朝雍正年间,这一法更大兴。雍正帝在皇宫里也时常打七,他对禅宗是最尊重的,同时他的禅定也是非常地好,在他手里悟道的有十余人,扬州高旻寺的天慧彻祖,也是在他会下悟道的。禅门下的一切规矩法则,皆由他大整一番,由是宗风大振,故人材也出了很多。所以规矩是非常要紧的。这种克期取证的法则,犹如儒家入考试场,依题目作文,依文取考,有一定的时间的。我们打七的题目是名参禅,所以这个堂叫做禅堂。禅者,梵语禅那,此名静虑,而禅有大乘禅、小乘禅、有色禅、无色禅、声闻禅、外道禅等。宗门下这一禅,谓之无上禅。如果有人在这堂中把疑情参透,把命根坐断,那就是即同如来。故这禅堂又名选佛场,亦名般若堂。这堂里所学的法,俱是无为法。无者,无有作为。即是说无一法可得,无一法可为。若是有为,皆有生灭,若有可得,便有可失。故经云:“但有言说,都无实义。”如诵经、礼仟等,尽是有为,都属言教中的方便权巧。宗门下就是教你直下承当,用不着许多言说。昔者有一学人参南泉老人,问:“如何是道?”曰:“平常心是道。”我们日常穿衣吃饭,出作人息,无不在道中行。只因我们随处缚着,不识自心是佛。昔日大梅法常禅师初参马祖问:“如何是佛?”祖曰:“即心是佛。”师即大悟。遂礼辞马祖,至四明梅子真旧隐处,缚茆而居。唐贞元中,盐官会下有僧,因采挂杖迷路至庵所,问:“和尚在此多少时?”师曰:“只见四山青又黄。”又问:“出山路向什么处去?”师曰:“随流去。”僧归举似盐官。官曰:“我在江西曾见一僧,自后下知消息,莫是此僧否?”遂令僧去招之,大梅以偈答曰:“摧残枯木倚寒林,几度逢春不变心,樵客遇之犹不顾,郢人那得苦追寻。一池荷叶衣无尽,数树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深居。”马祖闻师住山,乃令僧问:“和尚见马大师得个什么便住此山?”师曰:“大师向我道即心是佛,我便这里住。”僧曰:“大师今日佛法又别。”师曰:“作么生?”僧曰:“又道非心非佛。”师曰:“这老汉惑乱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是佛。”其僧回举似马祖,祖曰:“梅子熟也。”可见古来的人是如何了当和简切!只因你我根机陋劣,妄想太多,诸大祖师乃教参一话头,这是不得已也。永嘉祖师曰:“证实相,无人法,刹那灭却阿鼻业,若将妄语诳众生,自招拔舌尘沙劫。”高峰妙祖曰:“学人用功,好比将一瓦片,抛于深潭,直沉到底为止。”我们看话头,也要将一句话头看到底,直至看破这句话头为止。妙祖又发愿云:“若有人举一话头,不起二念,七天之中,若不悟道,我永堕拔舌地狱。”只因我们信不实,行不坚,妄想放不下。假如生死心切,一句话头决不会随便走失的。沩山祖师云:“生生若能不退,佛阶决定可期。”初发心的人总是妄想多,腿子痛,不知功夫如何用法。其实只要生死心切,咬定一句话头,不分行住坐卧,一天到晚把“谁”字照顾得如澄潭秋月一样的,明明谛谛的,不落昏沉,不落掉举,则何愁佛阶无期呢?假如昏沉来了,你可睁开眼睛,把腰稍提一提,则精神自会振作起来。这时候把话头不要太松和太细,太细则易落空和昏沉。一落空只知一片清净,觉得爽快。可是在这时候,这句话头不能忘失,才能在竿头进步,否则落空亡,不得究竟。如果太松,则妄想容易袭进,妄想一起,则掉举难伏。所以在此时光,要粗中有细,细中有粗,方能使功夫得力,才能使动静一如。昔日我在金山等处跑香,维那催起香来,两脚如飞,师傅们真是跑得,一句站板敲下,如死人一样,还有什么妄想昏沉呢?像我们现在跑香相差太远了。诸位在坐时,切不要把这句话头向上提,上提则头便会昏;又不要横在胸里,如横在胸里,则胸里会痛;也不要向下贯,向下贯则肚胀,便会落于阴境,发出种种毛病。只要平心静气,单单地把“谁”字如鸡抱卵,如猫捕鼠一样地照顾好,照顾到得力时,则命根自会顿断!这一法初用功的同参道友当然是不易的,但是你要时刻在用心。我再说一比喻,修行如石中取火,要有方法,倘无方法,纵然任你把石头打碎,火是取不出来的。这方法是要有一个纸煝和一把火刀。火煝按下在火石下面,再用火刀向火石上一击,则石上的火就会落在火煝上,火煝马上就能取出火来,这是一定的方法。我们现在明知自心是佛,但是不能承认,故要借这一句话头,做为敲火刀。昔日世尊夜睹明星,豁然悟道也是如此。我们现在对这个取火法则不知道,所以不明白自性,你我自性本是与佛无二,只因妄想执着不得解脱。所以佛还是佛,我还是我。你我今天知道这个法子,能够自己参究,这是何等的殊胜因缘。希望大家努力,在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都在这选佛场中中选,可以上报佛恩,下利有情。佛法中不出人材,只因大家不肯努力,言之伤心。假如深信永嘉和高峰妙祖对我们所发誓愿的话,我们决定都能悟道。大家努力参吧!
 
初七第三日正月十一日开示(2月24日)
  光阴快得很,才说打七,又过了三天。会用功的人,一句话头照顾得好好的,什么尘劳妄念彻底澄清,可以一直到家。所以古人说:“修行无别修,只要识路头,路头若识得,生死一齐休。”我们的路头,只要放下包袱,咫尺就是家乡。六祖说:“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你我本来四大本空,五蕴非有,只因忘念执着,爱缠世间幻法,所以弄得四大不得空,生死不得了。假如一念体起无生,则释迦佛说的这些法门也用不着了,难道生死不会休吗?是故宗门下这一法,真是光明无量照十方。昔日德山祖师,是四川简州人,俗姓周,二十岁出家,依年受具,精究律藏。于性相诸经,贯通旨趣,常讲《金刚般若》,时人谓之周金刚。尝谓同学曰:“一毛吞海,性海无亏;纤芥投锋,锋利不动。学与无学,唯我知焉。”后闻南方禅席颇盛,师气不平。乃曰:“出家儿,千劫学佛威仪,万劫学佛细行,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我当扫其窟穴,灭其种类,以报佛恩。”遂担《青龙疏抄》出蜀。至澧阳路上,见一婆子卖饼,因息肩买饼点。婆指担曰:“这个是什么文字?”师曰:“《青龙疏抄》。”婆曰:“讲何经?”师曰:“《金刚经》。”婆曰:“我有一问,你若答得,施与点心;若答不得,且别处去。《金刚经》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未审上座点哪个心?”师无语。遂往龙潭,至法堂曰:“久向龙潭,及乎到来,潭又不见,龙又不现。”潭引身而出曰:“子亲到龙潭。”师无语,遂栖止焉。一夕侍立次。潭曰:“更深何不下去?”师珍重便出。却回曰:“外面黑!”潭点纸烛度与师。师拟接,潭复吹灭。师于此大悟!便礼拜。潭曰:“子见个什么?”师曰:“从今向去,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头也。”至来日,龙潭升座谓众曰:“可中有个汉,牙如剑树,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头,他时向孤峰顶上,立吾道去在。”师将《疏钞》堆法堂前,举火炬曰:“穷诸玄辩,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遂焚之,于是礼辞。直抵沩山,挟複子上法堂,从西过东,从东过西,顾视方丈曰:“有么有么。”山坐次,殊不顾盼。师曰:“无无。”便出。至门首乃曰:“虽然如此,也不得草草。”遂具威仪,再入相见。才跨门,提起坐具曰:“和尚!”山拟取拂子,师便喝。拂袖而出。沩山至晚问首座:“今日新到在否?”座曰:“当时背却法堂,着草鞋出去也。”山曰:“此子已后向孤峰顶上,盘结草庵,呵佛骂祖去在。”师住澧阳三十年,属唐武宗废教,避难于独浮山之石室。大中初,武陵太守薛廷望,再崇德山精舍,号古德禅院,将访求哲匠住持,聆师道行,屡请,不下山。廷望乃设诡计,遣吏以茶盐诬之,言犯禁法,取师入州。瞻礼,坚请居之,大阐宗风。后人传为德山喝,临济棒。像他这样,何愁生死不休。德山下来出岩头、雪峰,雪峰下出云门、法眼,又出德韶国师,永明寿祖等,都是一棒打出来的。历朝以来的佛法,都是宗门下的大祖师为之撑架子。诸位在此打七,都深深地体解这一最上的道理,直下承当,了脱生死,是不为难的。假如视为儿戏,不肯死心塌地,一天到晚在光影门头见鬼,或在文字窟中作计,那么生死是休不了的,大家努力精进吧!
 
初七第四日正月十二日开示(2月25日)
  七天的辰光已去了四天,诸位都很用功。有的作些诗偈,到我那里来问,这也很难得。但是你们这样的用功,把前两天说的都忘却了。昨晚说修行无别修,只要识路头。我们现在是参话头,话头就是我们应走的路头。我们的目的是要成佛了生死,要了生死,就要借这句话头作为金刚王宝剑,魔来魔斩,佛来佛斩,一情不留,一法不立,哪里还有这许多妄想来作诗作偈,见空见光明等境界。若这样用功,我不知你们的话头到哪里去了。老参师傅不在说,初发心的人要留心啊。我因为怕你们不会用功,所以前两天就将打七的缘起,及宗门下这一法的价值和用功的法子,一一讲过了。我们用功的法子,就是单举一句话头,昼夜六时,如流水一般,不要令它间断,要灵明不昧,了了常知,一切凡情圣解,一刀两断。古云:“学道犹如守禁城,紧把城头战一场。不受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这是黄檗禅师说的,前后四句,有二种意义。前两句比喻,说我们用功的人,把守这句话头,犹如守禁城一样,任何人不得出入,这是保守得非常严密的。因为你我每人都有一个心王,这个心王即是第八识。八识外面还有七识、六识、前五识等。前面那五识,就是那眼、耳、鼻、舌、身五贼,六识即是意贼,第七识即是末那,它(末那)一天到晚,就是贪著第八识见分为我,引起第六识,率领前五识,贪爱色、声、香、味、触等尘境,缠惑不断,把八识心王困得死死的,转不过身来。所以我们今天要借这句话头(金刚王宝剑),把那些劫贼杀掉,使八识转过来成为大圆镜智,七识转为平等性智,第六识转为妙观察智,前五识转为成所作智。但是最要紧的就是把第六识和第七识先转过来,因为它有领导作用。它的力量,就是善能分别计量。现在你们作诗作偈,见空见光,就是这两个识在起作用。我们今天要借这句话头,使分别识成妙观察智,计量人我之心为平等性智,这就叫做转识成智,转凡成圣。要使一向贪着色、声、香、味、触、法的贼不能侵犯,故曰如守禁城。后面的两句,“不受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的比喻,即是我们三界众生沉沦于生死海中,被五欲所缠,被尘劳所惑,不得解脱,故拿梅花来作比喻。因为梅花是在雪天开放的。大凡世间万物都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冬天的气候寒冷,一切昆虫草木都已冻死或收藏,尘土在雪中也冷静清凉,不能起飞了。这些昆虫草木尘土灰浊的东西,好比我们心头上的妄想分别无明嫉妒等三毒烦恼,我们把这些东西去掉了,则心王自然自在,也就是如梅花在雪天里开花吐香了,但是你要知道,这梅花是在冰天雪地里而能开放,并不是在春光明媚或惠风和畅的气候而有的。你我要想心花开放,也不是在喜怒哀乐和人我是非当中而能显现的。因为我们这八种心若一糊涂,就成无记性,若一造恶,就成恶性;若一造善,就成善性。无记有梦中无记和空亡无记。梦中无记,就是在梦中昏迷时,惟有梦中一幻境,日常所作一无所知,这就是独头意识的境界,也就是独头无记。空亡无记者,如我们现在坐香,静中把这话头亡失了,空空洞洞的,糊糊涂涂的,什么也没有,只贪清净境界,这是我们用功最要不得的禅病,这就是空亡无记。我们只要二六时中把一句话头,灵明不昧,了了常知的,行也如是,坐也如是,故前人说:“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寒山祖师曰:“高高山顶上,四顾极无边,静坐无人识,孤月照寒泉;泉中且无月,月是在青天,吟此一曲歌,歌中不是禅。”你我大家都是有缘,故此把这些用功的话再与你们说一番,希望努力精进,不要杂用心。我再来说一公案:昔日鸡足山悉檀寺的开山祖师,出家后参礼诸方、办道用功,非常精进。一日寄宿旅店,闻隔壁打豆腐店的女子唱歌曰:“张豆腐,李豆腐,枕上思量千条路,明朝仍旧打豆腐。”这时这位祖师正在打坐,听了她这一唱,即开悟了。可见得前人的用功,并不是一定要禅堂中才能用功,才能悟道的。修行用功,贵在一心,各位切莫分心散乱,空过光阴,否则,明朝仍旧卖豆腐了。
 
初七第五日正月十三日开示(2月26日)
  修行一法,易则容易,难则实难。易者,只要你放得下,信得实,发坚固心和长远心,就可成功,难者,就是你我怕吃苦,要图安乐,不知世间上的一切有为法,尚且要经过一番学习,才能成功,何况我们要学圣贤,要成佛作祖,岂能马马虎虎就可成功。所以第一要有坚固心,因为修行办道的人,总是免不了魔障。魔障就是昨天讲的色、声、香、味、触、法等尘劳业境,这些业境就是你我的生死怨家。故每每许多讲经法师,也在这些境界中站不住脚,这就是道心不坚固的原因。次之要发长远心,我们人生在世,造业无边,一旦要来修行,想了生脱死,岂能把习气一时放得下呢?古来的祖师,如长庆禅师坐破蒲团七个,赵州八十岁还在外面行脚,四十年看一无字,不杂用心,后来大彻大悟,燕王和赵王非常崇拜他,以种种供养,至清朝雍正皇帝,阅其语录高超,封为古佛,这都是一生苦行而成功的。你我现在把习气毛病通身放下,澄清一念,就与佛祖同等。如《楞严经》云:“如澄浊水,贮于净器,静深不动,沙土自沉,清水现前,名为初伏客尘烦恼;去泥纯水,名为永断根本无名。”你我的习气烦恼,犹如泥滓,故要用话头。话头如清矾,能使浊水澄清(即是烦恼降伏)。如果用功的人到了身心一如,静境现前的时候,就要注意,不要裹脚不前。须知这是初步功夫,烦恼无明尚未断除。这是从烦恼心行到清净,犹如浊水澄成了清水,虽然如此,水底泥滓尚未去了,故还要加功前进。古人说:“百尺竿头坐的人,虽然得见未为真;若能竿头重进步,十方世界现全身。”如不前进,则是认化城为家,烦恼仍有生起的机会,如此则做一自了汉也很为难。故要去泥存水,方为永断根本无明,如此才是成佛了。到了无明永断的时候,可以任你在十方世界现身说法,如观世音菩萨三十二应,应以何身得度者,即现何身而为说法。任你淫房酒肆,牛马骡胎,天堂地狱,都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了。否则,一念之差,就是六道轮回。昔者秦桧曾在地藏菩萨前做过香灯,只因他长远心不发,无明烦恼未能断了,故被瞋心所害,这是一例。假如你信心坚固,长远心不退,则不怕你是怎样的一个平常人,也可以即身成佛。昔日漳州有一贫苦的人在寺出家,心想修行,苦不知如何为是,无处问津,每日只做苦工。一日遇着一位行脚僧到那里挂单,看他每日忙忙碌碌的,问他日常作何功课?他说:“我一天就是做些苦事,请问修行方法。”僧曰:“参念佛是谁?”如是他就照这位客师所教,一天在工作之中把这“谁”字蕴在心里照顾。后隐于石岩中修行,草衣木食。这时候他家里还有母亲和姐姐,闻知他在岛岩中修行艰苦,其母乃教其姐拿一匹布和一些食物送给他。其姐姐送至岛岩中,见他坐在岩中,动也不动。去叫他,他也不应。其姐姐气不过,把这些东西放在岩中回家去了。但是他也不睬也不瞧,老是坐在洞中修行。过了一十三年,他的姐姐再去看他,见那匹布仍在那儿未动。后来有一逃难的人到了那里,腹中饥饿,见了这位和尚衣服破烂的住在岩中,乃近前问他,向他化乞。他便到石岩边拾些石子,置于釜中,煮了一刻,拿来供食,犹如洋薯,其人饱餐而去。去之时,他与之言曰:“请勿与外人言。”又过了些时,他想我在此修行这许多年了,也要结结缘吧。如是走到厦门,在一大路旁,搭一茅蓬,做施茶工作。这时是万历年间,皇帝的母亲皇太后死了,要请高僧做佛事。先想在京中请僧,因此时京中无大德高僧,皇太后乃托梦于万历皇帝,谓福建漳州有高僧。皇帝乃派人至福建漳州,迎请许多僧人进京做佛事。这些僧人都把行装整理进京,恰在路边经过,其僧问曰:“诸位师傅今日这样欢喜到哪里去啊?”众曰:“我们现在奉旨进京,替皇帝做佛事超荐太后去。”曰:“我可同去否?”曰:“你这样的苦恼,怎能同去呢!”曰:“我不能念经,可以替你们挑行李,到京城看看也是好的。”如是就和这些僧人挑行李进京去了。这时皇帝知道他们要到了,乃教人将《金刚经》一部,埋于门槛下,这些僧人都不知道,一一的都进宫去了,惟有这位苦恼和尚行到那里,双膝跪下,合掌不入。那里看门的叫的叫,扯的扯,要他进去,他也不入,乃告知皇帝。此时皇帝心中有数,知是圣僧到了。遂亲来问曰:“何以不入?”曰:“地下有金刚,故不敢进来!”曰:“何不倒身而入!”其僧闻之,便两手扑地,两脚朝天,打一个筋斗而入。皇帝深敬之,延于内庭款待,问以建坛修法事。曰:“明朝五更开坛,坛建一台,只须幡引一幅,香烛供果一席就得。”皇帝此时心中不悦,以为不够隆重,犹恐其僧无甚道德,乃叫两个御女为之沐浴。沐浴毕,其下体了然不动。御女乃告知皇帝,帝闻之益加敬悦,知其确为圣僧,乃依其所示建坛。次早升座说法,登台打一问讯,持幢至灵前曰:“我本不来,你偏要爱,一念无生,超升天界。”法事毕,对帝曰:“恭喜太后解脱矣!”帝甚疑惑,以为如此了事,恐功德未能做到。正在疑中,太后在室中曰:“请皇上礼谢众僧,我已得超升矣!”帝惊喜再拜而谢,于内庭设斋供养。此时其僧见帝穿着花裤,目不转瞬,帝曰:“大德欢喜这裤否?”遂即脱下赠之。僧曰:“谢恩。”帝便封为龙裤国师。斋毕,帝领至御花园游览,内有一宝塔,僧见塔甚喜,徘徊瞻仰,帝曰:“国师爱此塔乎?”曰:“此塔甚好!”曰:“可以将此塔敬送于师。”正要人搬送漳州修建,师曰:“不须搬送,我拿去就是。”言说之间,即将此塔置于袖中腾空即去,帝甚惊悦,叹未曾有。诸位,请看这是什么一回事呢?只因他出家以来,不杂用心,一向道心坚固。他的姐姐去看他也不理,衣衫破烂也不管,一匹布放了十三年也不要。你我反躬自问,是否能这样的用功?莫说一天到晚,自己的姐姐来了不理做不到,就是在止静后,看见监香行香,或旁人有点动静,也要瞅他一眼。这样的用功,话头怎样会熟呢。诸位只要去泥存水,水清自然月现,好好提起话头参看!
 
初七第六日正月十四日开示(2月27日)
  古人说:“日月如梭,光阴似箭。”才说打七,明天就是解七了。依规矩,明天早上要考功了,因为打七是克期取证的力法。证者证悟,见到自己本地风光,悟到如来的妙性,故曰证悟。考功就是要考察你在七天当中的功夫到了何等程度,要你向大众前吐露出来。平常在这个时候向你们考功,是叫做讨包子钱,人人要过的,就是我们打七的人人要开悟,人人可以弘扬佛法,度尽众生的意思。现在不是说人人开悟,就是一人开了悟,也可以还得这些包子钱。所谓众人吃饭,一人还账。如果我们发起一片精进的道心,是可以人人开悟的。古人说:“凡夫成佛真个易,去除妄想实为难。”只因你我无始以来贪爱炽然,流浪生死,八万四千尘劳,种种习气毛病放不下,不得悟道,不像诸佛菩萨常觉不迷,是故莲池说:“染源易就,道业难成,不了目前,万缘差别。只见境风浩浩,凋残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烧尽菩提之种。道念若同情念,成佛多时,为众如为己身,彼此事办。不见他非我是,自然上恭下敬,佛法时时现前,烦恼尘尘了脱。”这十几句话,说得何等明白和真切!染者,染污义,凡夫的境界,总是贪染财色名利,瞋恚斗争,对道德二字,认为是绊脚石,一天到晚,喜怒哀乐,贪爱富贵荣华,种种世情不断,道念一点没有。所以功德林被凋残,菩提种子被烧尽。假如把世情看得淡淡的,一切亲友怨家,视为平等,不杀、不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视一切众生平等无二,视人饥如己饥,视人溺如己溺,常发菩提心,则可与道念相应,亦可立地成佛。故曰:“道念若同情念,成佛多时。”诸佛圣贤,应化世间,一切事情都是为众服务,所谓拔苦与乐,兴慈济物。你我都能克己复礼,什么也不为自己作享受,那么人人都无困苦,事事都能办到了,同时你自己也随之得到圆满果实的报酬。如江河中的水涨高了,船必自高了,你能以一种慈悲心、恭敬心对人,不自高自大,不骄傲虚伪,则人见到你一定会恭敬客气。否则,只恃一己之才能,老气横秋的,或口是心非的,专为声色名利作计,那么就是人家恭敬你,也恐是虚伪的。故孔子曰:“敬人者,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六祖曰:“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过。”所以我们切莫要生是非之心,起人我之别,如诸佛菩萨为人服务一样,则菩提种子处处下生,美善的果实,时时有收获,烦恼自然缚不着你了。世尊所说三藏十二部经典,也是为了你我的贪瞋痴三毒。所以三藏十二部的主要就是戒定慧,就是因果,使我们戒除贪欲,抱定慈悲喜舍,实行六度万行,打破愚迷邪痴,圆满智慧德相,庄严功德法身。若能依此处世为人,那真是处处总是华藏界了。今天参加打七的多是在家大德,我们要好好降伏其心,赶紧去离缠缚。我再说一公案作为诸位的榜样,因为你们都是发了很大的信心而来到这宝所,我不与你们解说,恐怕你们得不到宝,空手而回,不免辜负信心,希望静心听着。昔者唐朝有一居士,姓庞名蕴,字道玄,湖南衡阳人,世本业儒,少悟尘劳,志求真谛。贞元初,闻石头和尚道风,乃往谒之。问曰:“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头以手掩其口,庞由是豁然有省。一日石头问曰:“子见老僧以来,日用事作么生?”庞曰:“若问日用事,即无开口处。”乃呈偈曰:“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谐。头头非取舍,处处没张乖。朱紫谁为号,丘山绝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头然之曰:“子以缁耶?素耶?”庞曰:“愿从所慕。”遂不剃染。后参马祖,问曰:“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祖曰:“待汝一口吸尽千江水,即向汝道。”庞于言下,顿领玄旨,乃留驻参承二载。居士自从参透本来人后,什么也不做,一天到晚单单织漉篱过活。家中所有的万贯金银,也一概抛于湘江之中。一日,两夫妇共说无生的道理,玄曰:“难、难、难,拾担芝麻树上摊。”其妇曰:“易、易、易,百草头上祖师意。”其女灵照闻之笑曰:“你们二老人家,怎么说这些话来了?”玄曰:“据你怎样说?”曰:“也不难,也不易,饥来吃饭困来睡。”自尔机辩迅捷,诸方响之。因辞药山,山命十禅客相送至门首,玄乃指空中雪曰:“好雪片片不落别处。”有全禅客曰:“落在什么处?”玄遂与一掌。全曰:“也不得草草。”玄曰:“恁么称禅客,阎罗老子未放你在!”全曰:“居士作么生?”玄又掌曰:“眼见如盲,口说如哑。”玄尝游讲肆,随喜听《金刚经》,至无我无人处,致问曰:“座主,既无我无人,是谁讲谁听?”主无对。玄曰:“某甲虽是俗人,粗知信向。”主曰:“只如居士意作么生?”玄以偈答曰:“无我复无人,作么有疏亲,劝君休历座,不似直求真。金刚般若性,外绝一纤尘。我闻并信受,总是假名陈。”主闻欣然仰叹。一日居士问灵照曰:“古人道,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如何会?”照曰:“老老大大,作这个语话。”玄曰:“你作么生?”照曰:“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玄乃笑。玄将入灭,谓灵照曰:“视日早晚,及午以报。”照观竟回报曰:“日则中矣,惜天狗蚀日,父亲何不出去一看呢?”玄以为事实,乃下座出户观之,其时灵照即登父座,跏趺合掌坐脱。玄回见灵照已亡,叹曰:“我女锋捷,先我而去。”于是更延七日,州牧于公頔问疾次,玄谓之曰:“但愿空诸所有,慎勿实诸所无。好住世间,皆如影响。”言讫,枕于公膝而化,遗命焚弃江湖。其夫人闻之,即告知其子;子闻之,将锄头撑其下额,立地而去,此时其母见如此光景,亦自隐去。你看他们一家四口,都能如此神通妙用,可见你们为居士的多么高尚。到现在莫说你们居士没有这样的人材,就是出家二众,也都是与我虚云差不多,这是多么倒架子,大家努力吧!
 
初七圆满日正月十五日开示(2月28日)
  恭喜诸位,七天功德,今日圆满。证悟过来的,照规矩应该升堂。如朝中考试,今天正是揭榜的一天,应该要庆贺。但是常住很慈悲,明天继续打七,使我们可以加功进步。诸位老参师傅都知道,这种因缘殊胜,不会空过光阴;各位初发心的人,要知人身难得,生死事大,我们得了人身,更要知道佛法难闻,善知识不易值遇。今天诸位亲到宝山,要借此良机努力用功,不要空手而归。宗门下一法,我已讲过,是世尊拈花示众,一代一代地从根本上传流下来的。所以阿难尊者,虽是佛的弟弟,又随侍佛出家,而他在世尊前,未能大彻大悟。待佛灭后,诸大师兄弟不准他参加集会。迦叶尊者曰:“你未得世尊心印,请倒却门前刹竿著。”阿难当下大悟,迦叶尊者乃将如来心印付之,是为西天第二祖。历代相承,至马鸣、龙树尊者后,天台北齐老人,观其《中观论》发明心地,而有天台宗,这时宗门下特别大兴。后来天台衰落,至韶国师由高丽请回天台教典,再行兴起。达摩祖师是西天二十八祖,传来东土是为第一祖。自此传至五祖,大开心灯。六祖下开悟四十三人,再经思师、让祖,至马祖出善知识八十三人,正法大兴,国王大臣莫不尊敬。是以如来说法虽多,尤以宗下独胜。如念佛一法,亦由马鸣、龙树之所赞扬。自远公之后,永明寿禅师为莲宗六祖,以后多由宗门下的人所弘扬。密宗一法,经一行禅师发扬之后,传入日本,我国即无相继之人。慈恩宗是玄奘法师兴起,不久亦绝。独以宗门下源远流长,天神归依,龙虎归降。八仙会上的吕洞宾,别号纯阳,京川人,唐末三举不第,无心归家,偶于长安酒肆遇钟离汉,授以延命之术。洞宾依法修行,后来乃飞腾自在,云游天下。一日至庐山海会寺,在钟楼壁上书四句偈云:“一日清闲自在身,六神和合报平安。丹田有宝休问道,对境无心休问禅。”未几道经黄龙山,睹紫云成盖,疑有异人,乃入谒。值黄龙击鼓升座,吕遂随众人堂听法。黄龙曰:“今日有人窃法,老僧不说。”洞宾出而礼拜,问曰:“请问和尚,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川?”黄龙骂曰:“这守尸鬼!”洞宾曰:“争奈囊中自有长生不死药!”黄龙曰:“饶经八万劫,未免落空亡。”洞宾忘了“对境无心莫问禅”的功夫,大发瞋心,飞剑斩黄龙,黄龙以手一指,其剑落地,不能取得。洞宾礼拜悔过,请问佛法。黄龙曰:“半升铛内煮山川即不问,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洞宾于言下顿契玄旨,乃述偈忏曰:“弃却瓢囊击碎琴,从今不恋汞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始觉当年错用心。”此是仙人归依三宝,求入伽蓝为护法的一例。道教在洞宾之手亦大兴起来,为北五祖;紫阳真人又是阅《祖英集》而明心地的南五祖,故此道教亦是为佛教宗门所续启。孔子之道传至孟子失传,直至宋朝周濂溪先生从宗门发明心地;程子、张子、朱子等,皆从事佛法,故宗门有助儒道一切之机。现在很多人把宗门这一法轻视,甚至加以毁谤,这真是造无间业。你我今天有此良缘,遇期胜因,要生大欢喜,发大誓愿,人人做到龙天归依,使正法永昌。切莫视为儿戏,好好精进用功。
 
次七第一日正月十六日开示(2月28日)
  虚云到常住打扰一切,蒙和尚及各位班首师傅特别优待,已深为抱歉。今天又要我做主法。这个名目,我实不敢承认。现在应慈老法师年高腊长,应归他来领导才合理。同时常住上的法师很多,都是学德兼优。我是一水上浮萍,全然无用的一个人,今天以我年纪大,要加诸客气,这实在是误会了。在世法尚且不以年龄的大小而论,如过去朝中赴科考的人,不管你年纪多大,而对于主考者,总是称老师,都要尊敬他,不能讲年龄。在佛法中更加不能了,如文殊菩萨,过去久远,业已成佛,曾教化十六王子,阿弥陀佛是十六王子之一,释迦牟尼也是他的徒弟。到了释迦成佛的时候,他便为之辅弼。可见佛法是平等一味,无有高下的,故此请诸位不要误解了。现在我们在参学方面来讲,总要以规矩法则为尊。常住上的主事人发起道心,讲经打七,弘扬佛法,实为希有难得的因缘;诸位都不避风尘,不惮劳倦,这样的忙碌,也自愿的来参加,可见都有厌烦思静的心。本来你我都是一个心,只因迷悟有关,故有众生,终日忙碌,无一日休闲,稍作思惟,实乃无益。但是有种人一生在世,昼认奔忙,痴想丰衣足食,贪图歌台舞榭,惟愿子孙发富发贵,万世的荣华,到了一气不来,做了一个死鬼,还想要保佑他儿女,人财兴旺,这种人真是愚痴已极。还有一种人,稍知一些善恶因果,要做功德,但是只知打斋供僧,或装佛像,或修庙宇等一些有漏之因,冀求来生福报,因他不解无漏功德的可贵,故偏弃不行。《妙法莲华经》云:“若人静坐一须臾,胜造恒沙七宝塔。”因为静坐这一法,可以使我们脱离尘劳,使身心安泰,使自性圆明,生死了脱。一须臾者,一刹那之间也。若人以清静心,返照回光,坐须臾之久,纵不能悟道,而其正因佛性已种,自有成就之日;若是功夫得力,一须臾之间,是可以成佛的。故《楞严经》中阿难尊者曰:“不历僧祇获法身。”但是你我及一般人,平常总是在尘劳里,在喜怒里,在得失里,在五欲里,在一切图快活享用里过活,而今一到禅堂中,一声止静,则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六根门头,犹如乌龟息六样的,任什么境界也扰你不动。这是修无为法,也是无漏法。故以金银等七种宝物造塔,如恒河沙数之多,犹不能及此静坐一须臾之功德也。乌龟息六是一比喻,因为海狗喜食鱼鳖,一见乌龟在海滩上爬,它就跑去吃它,乌龟知其要吃它,便把四只脚、一个头、一条尾,统统缩进壳里去,海狗见之咬它不着,空费一番辛苦,弃而他去,此时乌龟亦脱其险。我们人生在世,无钱的为衣食忙得要死,有钱的贪婪色欲不得出离,正如被海狗咬着,若知其害,便把六根收摄,返照回光,都可以从死里得生的。前两晚说过,宗门下这一法是正法眼藏,是如来心法,是了脱生死的根本。如讲经等法门,虽然是起人信解,但是大都是枝叶上的文章,不容易大开圆解的。如要想以讲经等法子来了生脱死者,还须要经过行证,是很为难的。故从来听到讲经等及其他法门中显现神通与立地悟彻者,比宗门下少。因为宗门下不但说是比丘和居士有不可思议的手眼,就是比丘尼也有伟大的人才。昔者灌溪尊者,是临济的徒弟,在临济勤学多年,未曾大彻大悟,乃去参方,至末山尼僧处,其小尼僧告知末山,末山遣侍者问曰:“上座是为游山玩景而来,抑是为佛法而来?”灌溪只得承认为佛法而来,末山曰:“既是为佛法而来,这里也有打鼓升座的法则。”遂升座,灌溪初揖而不拜。末山问曰:“上座今日离何处?”曰:“路口。”末山曰:“何不盖却?”溪无对,始礼拜。溪问:“如何是末山?”末山曰:“不露顶。”曰:“如何是末山主?”曰:“非男女相。”溪乃喝曰:“何不变去?”末山曰:“不是神不是鬼,变个什么?”灌溪不能答,于是伏膺,在该处做园头三年,后来大彻大悟。灌溪上堂有云:“我在临济爷爷处得半杓,末山娘娘处得半杓,共成一杓吃了,直至如今饱不饥!”故知灌溪虽是临济的徒弟,亦是末山的法嗣,可见尼众中也有这样惊世的人材,超人的手眼。现在你们这样多的尼众,为什么不出来显显手眼,替前人表现正法呢?须知佛法平等,要大家努力,不要自生退堕,错过因缘。古人说:“百年三万六千日,不放身心静片时。”你我无量劫来,流浪生死者,只为不肯放下身心清净修学,而感受轮回,不得解脱。所以要大家放下身心,来静坐片时,希望漆桶脱落,共证无生法忍。
 
次七第二日正月十七日开示(3月1日)
  今日是两个七的第二天。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各位来参加的日益增多,可见上海地方的人善心纯厚,福德深重;更可见人人都有厌烦思静、去苦趋乐的要求。本来人生在世,苦多乐少,且光阴迅速,数十年眨眼就过去了。纵如彭祖住世八百载,在佛法中看来,甚为短促;在世人看来是人生七十古来稀了。你我现在知道这种如幻如化的短境,无所留恋,来此参加这个禅七,真是夙世善根。但是修行一法,贵在有长远心,过去一切诸佛菩萨,莫不经过多劫修行,才能成功。《楞严经·观世音菩萨圆通章》曰:“忆念我昔无数恒河沙劫,于时有佛出现于世,名观世音,我于彼佛发菩提心,彼佛教我,从闻思修,入三摩地。”由此可见,观世音菩萨不是一天两天的时光就成功了的。同时他公开的将他用功的方法讲给我们听,他是楞严会上二十五圆通的第一名,他的用功法子是从闻思修,而得耳根圆通的入三摩地。三摩地者,华言正定。故他又说:“初于闻中,入流亡所。”这种方法,是以耳根反闻自性,不令六根流于六尘,是要将六根收摄流于法性。故又说:“所入既寂,动静二相,了然不生。”又说:“如是渐增,闻所闻尽,尽闻不住。”这意思即是要我们把这反闻的功夫不要滞疑,要渐次增进,要加功用行,才能得“觉所觉空,空觉既圆,空所空灭,生灭既寂,寂灭现前”。这种境界,既自以反闻闻自性的功夫,把一切生灭悉皆灭已,真心方得现前。即是说狂心顿歇,歇即菩提。观世音菩萨到了这种境界。他说:“忽然超越,世出世间,十方圆明,获二殊胜。一者上合十方诸佛本妙觉心,与佛如来同一慈力;二者下合十方一切六道众生,与诸众生同一悲仰。”我们今天学佛修行,也要这样先把自己的功夫做好,把自性的贪瞋痴慢等一切众生度尽,证到本来清净的妙觉真心,然后上行下化,如观世音菩萨这样的三十二应,随类化度,才能有力量。所以观世音菩萨,或现童男童女身,化现世间。世人不知观世音菩萨业已成佛,并无男女人我之相,他是随众生的机而应现的。但世间人一闻观世音菩萨之名,都觉得有爱敬之心。这无非是过去生中持念过他的圣号,八识田中有这种子,乃起现行。故经云:“一入耳根,永为道种。”你我今天来此熏修,当依诸佛菩萨所修所证之最上乘法。现在这种法,是要明本妙觉心,即是说见性成佛。假如不明心地,则佛不可成。要明心地,须行善道为始。我们一天到晚,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则福德自此增长;加一句话头,时刻提起,一念无生,当下成佛。诸位把握时间,莫杂用心,好好提起话头参去。
 
次七第三日正月十八日开示(3月2日)
  今天第二七的三天又过去了。功夫做纯熟了的人,动静之中都有把握,有什么心去分别他一七二七,三天二天呢?但是初发心的人,总要努力精进,莫糊糊涂涂地打混,把光阴错过了。我现在再说一个比喻给你们初发心的听,希望好好听着。诸方禅堂中所供的一位菩萨,是一位圣僧,他是释迦如来的老表,名阿若憍陈如尊者。世尊出家时,他的父王派父族三人、母族二人,往雪山照顾他,此尊者是母族二人之一。世尊成道后,初至鹿野苑,为之说四谛法,这位尊者最初悟道。同时此尊者是世尊诸大弟子中的第一位出家者,故名圣僧,又名僧首。他的修行方法在《楞严经》中说得很明显:“我初成道于鹿苑中,为阿若多五比丘等,及汝四众,言一切众生不成菩提及阿罗汉,皆由客尘烦恼所误,汝等当时因何开悟,今成圣果?”这是佛告诉我们不成菩提及阿罗汉的原因,并追问当时在会诸大弟于的开悟,是用何法而成功的。这时候独有憍陈如尊者了解这个法子,所以他在这会中站立起来,答复世尊曰:“我今长老,于大众中,独得解名,因悟客尘二字成果。”他说了之后,再对世尊解释说:“世尊,譬如行客,投寄旅亭,或宿或食,宿食事毕,俶装前途,不遑安住;若实主人,自无攸往。如是思惟,不住名客,住名主人,以不住者,名为客义。又如新霁;清旸升天,光入隙中,发明空中,诸有尘相,尘质摇动,虚空寂然。如是思惟,澄寂名空,摇动名尘,以摇动者,名为尘义。”他这一说,把主客二字,说得何等明显。但是你要知道,这是一个比喻,是告诉我们用功下手的方法。即是说,我们的真心是个主,他本是不动的,动的是客,即是妄想。妄想犹如灰法,灰法很微细,它在飞腾之时,要在太阳照入户牖时,或空隙之中,才看得见。即是说,我们心中的妄想,在平常的动念中并不知道,一到清静修行静坐用功的当中,才知道许多的杂念在不断地起伏。在这妄念沸腾的当中,如果你功夫不得力,那就作不得主,故不得悟道,流浪生死海中,今生姓张,再生又姓李,如客人投宿旅店一样,经常要换地方。但我们的真心,却不是这样,它总是不去不来不生不灭地常住不动,故为主人。这个主人,好比虚空法尘飞出,虚空总是寂然不动。又如旅店里的主人,他老住在店中,不到其他地方去的。在名相上讲,尘者尘沙,是烦恼之一,要到菩萨的地位,才能断得了;妄者妄惑,惑有见惑八十八使,思惑八十一品,见惑由五钝使而来,修行的人先要把见惑断尽,才能证入须陀洹果。但这步功夫非常的难,断除见惑,如断四十里的逆流。可见我们用功的,是要有甚深的力量。思惑断尽,才能证到阿罗汉果。这种用功是渐次的,我们现在只借一句话头,灵灵不昧,了了常知,什么见惑思惑,一刀两断,好似青天不挂片云,清旸升天,即是自性的光明透露。这位尊者,悟了这个道理,认识了本有的主人。你我今天用功第二步,要把客尘认识清楚,客尘是动的,主人是不动的。如不认清,则功夫无处下手,依旧在打混,空过光阴,希望大家留心参看。
 
次七第四日正月十九日开示(3月3日)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这回玉佛寺打禅七,真是因缘殊胜,各方信心男女居士们这样踊跃地来参加,种下这一成佛的正因,可说是稀有难得。释迦牟尼佛说《妙法莲华经》云:“若人散乱心,入于塔庙中;一称南无佛,皆共成佛道。”人生在世数十年的光阴,不知不觉地过了。在这当中,有钱的人,或贪酒色财气;无钱的人,为了衣食住行而劳碌奔波,很少有清闲自在的时刻,真是苦不堪言。但是这种人,偶一走到佛寺里,见此寂静庄严的梵刹,心生欢喜,或见佛菩萨形象而随口声称佛名者,或心生清静而起感慨,称赞如来吉祥而生稀有者,这都是过去生中有甚深善根,由此皆得成佛。因为人们平时眼中见到的风花雪月,耳中听到的歌舞欢声,口里贪着的珍馐美味等,而引起惑染思想。这惑染思想是散乱心,是生死心,是虚妄心。今天能够在塔庙中,称一声佛号,这是觉悟心,是清净心,是成佛的菩提种子。佛者,梵语佛陀,华言觉者。觉者,觉而不迷,自性清静,即是有觉悟心。我们今天不为名利而来,也是觉悟力的作用。但是有许多恐是闻其打禅七之名,而不知其打禅七之义,以一种稀奇心而来看热闹的,这不是上上心。现在既到此地,如人到了宝山,不可空手而回,须发一无上的道心,好好的坐一枝香,种一成佛的正因,将来大家成佛。昔日释迦牟尼佛有一弟子,名须跋陀罗,家里贫穷孤独,无所依靠,心怀愁闷,要随佛出家。一日至世尊处,刚巧是世尊外出,诸大弟子为之观察往昔因缘,八万劫中,未种善根,乃不收留,叫他回去。此时须跋苦闷已极,行至城边,忖思业障如此深重,不如撞死为好。正要寻死,不料世尊到来,问其所以,须跋一一答之,世尊遂收为徒弟,回至其所,七日之中证阿罗汉。诸大弟子,不解其故,请问世尊,世尊曰:“你们只知八万劫中之事,八万劫外,他曾种善根,他那时亦很贫穷,采樵为活,一日在山中遇虎,无所投避,急忙爬于树上。虎见他上树,就围绕而啮树。树欲断了,他心中甚急,无人救援,忽而思惟大觉佛陀,有慈悲力,能救诸苦,乃口称‘南无佛,快来救我’。虎闻南无佛声,乃远避之,未伤其命,由此种下正因佛种,今日成熟,故证果位。”诸大弟子闻此语已,心怀喜悦,叹未曾有。你我今天遇此胜缘,能来此坐一枝净香,则善业已超过多倍,千万勿为儿戏,若为热闹而来,那就错过机会了。
 
次七第五日正月二十日开示(3月4日)
  深具信心的人,在这堂中当然是努力用功的。老参上座师傅们功夫当然已很纯熟。但是在这纯熟之中,要知道回互用功,要穷源彻底,要事理圆融,要静动无碍,不要死坐,不要沉空守寂,贪着静境。如果贪着静境的话,不起回互之助,即是死水中鱼,无有跳龙门的希望,也是就是挟冰鱼,那是无用的。初发心用功的,要痛念生死,要生大惭愧,把万缘通身放下,才能用功有力量,如果放不下,生死是决定不了的。因为你我无始以来,被七情六欲所迷,现在从朝至暮,总是在声色之中过日子,不知常住真心,所以沉沦苦海。现在你我已觉悟世间上的一切都是苦恼,可以尽情放下,立地成佛。
 
次七第六日正月二十一日开示(3月5日)
  这次参加来打七的,以我看起来,初发心的男女们占多数,所以规矩法则都不懂,举足动步处处打人闲岔。幸常住很慈悲,成就我们的道业,诸位班首师傅们,也发了无上的道心来领导,使我们可以如法修持,这是万劫难逢的机会,我们要勇猛精进,要内外加修。内修,即是单单地参一句“念佛是谁”的话头,或念一句“阿弥陀佛”,不起贪瞋痴恚种种其他念头,使真如法性得以透露;外修,即是戒杀放生,将十恶转为十善,不要一天到晚酒肉薰天,造无边的罪业,须知佛种从缘起,恶业造得多,堕地狱是必定的;善业培得多,福利的果实自然会给你来享受。古人教我们“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就是这个道理;你看昔琉璃大王诛杀释种的因缘,就知道了。近来世界人民遭难,杀劫之重,皆是果报所遭。每每劝世人要戒杀放生,吃斋念佛者,也就是要大家免遭因果轮回之报。诸位须当信奉,种植善因,成就佛果。
 
次七第七日正月二十二日开示(3月6日)
  “浮生若梦,幻质非坚;不凭我佛之慈,曷遂超升之路。”我们在这如梦如幻的生活中,颠颠倒倒地过日子,不知佛的伟大,不思出离生死,任善恶以升沉,随业力而受报。所以世间上的人,总是作善者少,造恶者多,富贵者少,贫贱者多,六道轮回,苦楚万状,有的朝生暮死,或数年而死者,或多年而死者,都不能自己作主,故须凭佛陀的慈悲主义,才有办法。因佛与菩萨,有慈悲喜舍等行愿力量,能够令我们出离苦海,达到光明的彼岸。慈悲者,见一切众生有甚痛苦,以怜悯爱护之心去救度,令其离苦得乐;喜舍者,见一切众生做一切功德,或发一念好心,都要随喜赞叹,对一切众生有所须求者,都要随其所需而施与之。世尊在因地修行时,总是行的舍头脑骨髓的菩萨道。所以他老人家曾说:“三千大千世界,无有一芥子许地,不是我舍身埋骨的地方。”今天诸位要努力把话头看住,不要把光阴空过了。
 
解七正月二十三日开示(3月7日)
  恭喜诸位两个禅七圆满,功德已毕,马上就要解七,要与诸位庆贺了。以古人来说,本没有什么结七解七,一句话头参到开悟为期。现在你们悟了未悟,我们总依规矩而做。在这半月中,诸位不分昼夜,而目的是为开悟,是为佛门中培植人材,如果是打混把光阴空过,那是辜负了这段时光。今天常住上的大和尚与各位班首师傅,依古人规则,来考察你们的功夫,希望不要乱说,只要真实将自己的功夫见地,当众答一句,相当者常住为你们证明。古人说:“修行三大劫,悟在刹那间。”功夫得力,一弹指顷,就悟过来了。昔者琅琊觉禅师,有一女弟子亲近他参禅,琅琊禅师叫她参“随他去”。这女子依而行之不退,一日家中起火,其女曰:“随他去。”又一次她的儿子掉在水中,旁人叫她,她曰:“随他去。”万缘放下,依教行之。又一日,在家中炸油条,其夫在烧火,她将面条向锅中一抛,炸声一响,当下悟道,即将油锅向地下一倒,拍手而笑,其夫以为疯了,骂曰:“你如此作什么,不是疯了吗?”曰:“随他去。”即往觉禅师处求证,觉禅师为之证明,已成圣果。诸位今日悟了的站出来,道一句看(久之无人敢答,老人即出堂。继由应慈老法师考问。待止静后,老人再进堂,一一警策毕,开示云:)红尘滚滚,闹市纷烦,哪有功夫和心思来到这里静坐参话头呢?只以你们上海人的善根深厚,佛法昌盛,因缘殊特,才有这样一回大事因缘。中国的佛教,自古以来虽有教、律、净、密诸宗,严格地检讨一下,宗门一法,胜过一切,我早已说过了。只以近来佛法衰微,人材未出。我过去也曾到各处挂单,看起来现在更加不如昔日了。说来我也很惭愧,什么事也不知道,承常住的慈悲,各位的客气,把我推在前面,这应该要应慈老法师承当才对,他是宗教兼通的善知识,真正的前辈老人家,不必要我来陪伴了,我现在什么事也不能做了,愿各位要好好地追随前进,不要退堕。沩山祖师云:“所恨同生像季,去圣时遥,佛法生疏,人多懈怠,略伸管见,以晓后来。”沩山德号灵佑,福建人,亲近百丈祖师,发明心地,司马头陀在湖南看见沩山地势很好,是一千五百人的善知识所居之地。时沩山在百丈处当典座,司马头陀见之,认为是沩山主人,乃请他老人家去沩山开山。沩山老人是唐朝时候的人,佛法到唐朝只是像法之末叶,所以他自己痛恨生不逢时,佛法难晓,众生信心渐渐退失,不肯下苦心修学,故佛果无期。我们现在距沩山老人又千多年了,不但像法已过,即末法亦已过去九百余年矣,世人善根更少了,所以信佛法的人很多,而真实悟道的人很少。我以己身来比较一下,现在学佛法是方便多了,在咸同之时,各地寺庙统统焚毁了,三江下惟有天童一家保存,至太平年间,由终南山一班老修行出来重兴。那时候,只有一瓢一笠,那有许多啰嗦。后来佛法渐渐昌盛,各方始有挑高脚担的,直到现在,又有挑皮箱的了,对佛法真正的行持,一点也不讲了。过去的禅和子要参方,非要走路不可,现在有火车、汽车、轮船、飞机,由此都想享福,不想吃苦了,百般的放逸也加紧了。虽然各方的佛学院也随时倡导,法师们日渐增多,可是根本问题从此弃之不顾,一天到晚专在求知解,不求修证,同时也不知道修证一法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永嘉《证道歌》云:“但得本,莫愁末,如净琉璃含宝月。嗟末法,恶时世,众生福薄难调制。去圣远兮邪见深,魔强法弱多怨害。闻说如来顿教门,恨不灭除令瓦碎。作在心,隐在身,不须怨诉更尤人。欲得不招无间业,莫谤如来正FA**Lun。吾早年来积学问,亦曾讨疏寻经论。分别名相不知休,入海算沙徒自困。却被如来苦呵责,数他珍宝有何益?”他老人家去参六祖大彻大悟,六祖号之为一宿觉。所以古人说,寻经讨论,是入海算沙,宗门下的法子,是如金刚王宝剑,遇物即斩,碰锋者亡,是立地成佛的无上法门。且如神赞禅师,幼年行脚,亲近百丈祖师开悟,后回受业本师处。本师问曰:“汝离吾在外,得何事业?”曰:“并无事业。”遂遣执役。一日本师澡浴,命赞去垢,神赞拊其背曰:“好所佛堂,而佛不圣。”本师未领其旨,回首视之。神赞又曰:“佛虽不圣,且能放光。”又一日本师在窗下看经,有一蜂子投向纸窗,外撞求出。赞见之曰:“世界如许广阔不肯出,钻他故纸驴年去!”并说偈曰:“空门不肯出,投窗也太痴。百年钻故纸,何日出头时。”本师闻之,以为骂他。置经问曰:“汝出外行脚如许时间,遇到何人?学到些什么?有这么多话说!”神赞曰:“徒自叩别,在百丈会下,已蒙百丈和尚指个歇处。因念师傅年老,今特回来欲报慈德耳。”本师于是告众,致斋请赞说法,赞即升座举唱百丈门风曰:“灵光独耀,逈脱根尘,体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缘,即如如佛。”本师于言下感悟曰:“何期垂老,得闻极则事。”于是遂将寺务交给神赞,反礼神赞为师。请看这样的容易,是何等洒脱。你我今天打七打了十多天,何以不会悟道呢?只因都不肯死心塌地地用功,或视为儿戏,或者认为参禅用功,要在禅堂中静坐才好,其实这是不对的。真心用功的人,是不分动静营为和街头闹市,处处都好,昔日有一屠子和尚,在外参方,一日行至一市,经过屠户之门,有许多买肉的都要屠户割精肉给他们。屠户忽然发怒,将刀一放,曰:“哪一块不是精肉呢?”屠子和尚闻之,顿然开悟。可见古人的用功,并不是坐在禅堂中方能用功的。今天你们一个也不说悟缘,是否辜负光阴,请应慈老法师与大和尚等再来考试考试。
 
解七法语
  云公老人出堂,应慈老法师一一考问,开示后,各照座位坐定。云公再进禅堂,在静中又一一警策毕,坐下说开示一番。开静茶点毕,各各站立,云公着海青入堂,平坐佛前,以竹蓖打一○相云:才结七,又解七,解结忙忙了何日?一念亡缘诸境息,摩诃般若波罗蜜。心境寂,体用归,本自圆明无昼夜,哪分南北与东西。万象随缘观自在,鸟啼花笑月临溪。即今解七一句作么生道?钟板吼时钵盂跳,谛观般若波罗蜜——解!
 
    玉佛寺解七后,杭州市各机关及佛教团体,派杜伟居士来沪,请师往杭州。二月十九赴杭州,住净慈寺,主法会,归依者数千人。当道拟留师主持灵隐寺,师以老病辞。嗣苏州灵岩山妙真和尚、无碍法师等,请师赴苏,建法会,师遂往苏。法会毕,游虎邱,礼绍隆祖塔,见塔院已为豪右所夺,石塔碑铭无存,一片瓦砾。师于光绪年间,曾到礼祖塔,一切景象,尚在记忆中。发瓦石,得故址,乃商之当地士绅,及沪上诸大护法,捐款重建。请妙真和尚,及虎邱楚光和尚董其事,期月而成。
按:
  临济正宗,大于杨岐会,盛于五祖演,至圆悟嫡嗣为虎丘隆,而隆之嫡嗣为应庵和尚。师为临济正传后裔,今之修塔,亦因缘也。重刻碑文附下。
 
临济正传虎丘隆禅师碑
  菩提达磨,壁观少室,斥相指心,号曰禅宗。五传而至曹溪,逮今几五百年,支流繁衍,异人间出,得果得办,前后相踵,如薪续火,可谓盛矣。平江虎丘禅师,讳绍隆,和州仓山县人,生而岐嶷绝俗,九岁谢父母去家,依县之佛慧院。又六岁削发受具,又五岁而束包曳杖,飘然有四方之志。首遇长芦净照禅师,参叩之间,景响有得,因阅《圆悟勤禅师语录》,抚卷叹曰:“想酢生液,虽未能浇肠沃胃,且要使人庆快,第恨未亲聆謦欬尔。”于是欲访之,复至宝峰谒湛堂准禅师。准曰:“如何是行脚事?”师露胸示之,曰:“和尚验看。”准即打。师约住曰:“且莫盲枷瞎棒。”准大笑,因留年余,乃谒死心于黄龙。心问曰:“是什么僧?”师曰:“行脚僧。”心曰:“是何村僧?行甚驴脚马脚?”师曰:“广南蛮道什么。何不高声道?”心喜曰:“却有衲僧气息。”师乃喝,退而参堂。度一夏,心甚器重之。每叹曰:“再来人也。”死心机锋横出,诸方吞焰,非上上根,莫能当。而于师重称赏,众皆侧目,已而趋夹山,见圆悟道隆,牙山遇泐潭乾之法子密禅师,相与甚厚。每研推古今,至投合处,抵掌轩渠,或若佯狂,议者谓今之沩仰寒拾也。久之辞去,遂至夹山,会圆悟移道林,师从焉。一日入室,圆悟引教云:“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竖拳曰:“还见么?”师曰:“见。”圆悟曰:“头上安头。”师于此有省。圆悟复曰:“见过什么?”师曰:“竹密不妨流水过。”圆悟肯之。自此与圆悟形影上下,又二十年斧搜凿索,尽得圆悟之秘。师以二亲垂白,归寓乡郡褒禅山,盖修摩耶忉利故事也。继受请住城西之开圣寺,四众翕然归仰。建炎之乱,盗起淮上,乃南渡宣城,士庶素钦师名,为结庐铜峰下。适彰教虚席,郡守李尚书光延师居之,道化益振。四年迁虎丘,尔时圆悟以时未平,泛峡归蜀。曩之辐辏川奔,一时后生,望山而趋。师每登座,从容示露,一味平等,随根所应,皆惬其欲,故圆悟之道,复大播于东南诸方,谓圆悟如在也。居三年,感微疾,白众曰:“当以第一座宗达承院事。”众请于郡,从之。事既索笔大书伽陀曰:“无法可说,是名说法,所以佛法,无有剩语。”掷笔坐逝,实绍兴六年丙辰岁,五月甲午八日乙亥也,建塔于山之阳,凡住世六十年,坐四十五夏,度弟子复如等六十人。呜呼!佛法有正派,有旁枝,曹溪之世,衣止不传,虽曰法源入海,汪洋大肆,而西土般若多罗谶记,特在马驹,厥后五宗,惟临济一门,出马祖后,于今最盛。圆悟近代尊宿宗眼,超卓才辩,纵横若麟角独立,而师又深入其室,是可嘉也。林谓道德之重,不待家喻户晓,而知言白云即知为端,言东山即知为演,言虎丘即知为师也。真能寿杨岐光明正大之传。而永临济于无穷者矣,不铭何以诒其后。铭曰:
    于穆初祖,一花东土,谶至马驹,益昭益著。派衍而蕃,实惟圆悟;圆悟得师,如马之馽,大坐虎丘,雷动云骜。临济中兴,杨岐再住;只履忽西,联严龛墓。有神有天,来诃来护;咨尔后昆,展转流布。
    右碑系宋徐林撰,元至大二年,赵孟頫重书。迨明季,塔渐荒圮,密云禅师修葺之,距今又五百余年。沙石剥落,榛莽阴翳,瞻望祖庭,中心轸结。去岁冬,自京南来,吴会缁素,咸发修塔之愿,共筹工事,遂告厥成。灵藏永固,正法恒明,凡我后昆,尚克歆承,谨录徐碑文,并附述其缘起。
岁次癸巳后裔虚云谨志
  又师在苏州时,游半塘寿圣寺。礼见元善继师塔院,观血书《华严经》,及宋濂制赞,并碑文古迹。旋又应南通各居士请,至狼山主法会,各地归依者均数千人,事毕回沪,已夏历三月晦。
    四月,师接北京电促进京,仍住广济寺。各地僧伽代表,亦相继至,中国佛教协会正式成立。大会议决各要案后,师赴山西大同参礼云岗大石佛,旋请假离京,当道劝往庐山养病。(大会中有提议毁戒者,师诃之,撰文寄慨。)
附录
末法僧徒之衰相
  俗有言:秀才是孔子之罪人,和尚是佛之罪人。初以为言之甚也。今观末法现象,知亡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灭佛法者,僧徒也,非异教也。今因答客问,一发所蕴。
    问:现今更改佛历年月,不用四月初八日为俗佛节,当否?
    答曰:释迦佛的法运,有正、像、末三期。正法、像法各一千年,末法一万年。正像时期已过了,末法到现在已经过了九百八十二年了,末者,没也,法怎会没得了呢?拥护佛法的人多,佛法就万古长存。事相虽有正、像、末,但人正则末法时期,也是正法,若自生退屈,则正法时期也成末法。《末法经》上所说种种衰相,现在都出现了。僧娶尼嫁,袈裟变白,白衣上座,比丘下座,这些末法衰相都出现了。释迦佛的法,到人寿三十岁时,大乘法就灭了。人寿二十岁,连小乘法也灭了。人寿十岁时,只剩南无阿弥陀佛六字。法末之时,佛所说的法,都要灭的,先从《楞严经》灭起,其次就是《般舟三昧经》。如欧阳竟无居士,以他的见解,作《楞严百伪说》,来反对《楞严》,还有香港某法师说《华严》、《圆觉》、《法华》等经和《起信论》,都是假的,这就是法末的现象。过去迦叶佛入灭后,诸天把他的三藏圣教,收集归藏,建塔供养。唐时天人与宣律师说,于渭南高四台,暨终南库藏圣迹,均是迦叶佛末法时经像所藏之处,今现有十三圆觉菩萨在谷内守护。至今每逢年腊月,空中有天鼓响。前年中国佛教协会开成立大会,大家议论佛法之灭,是佛弟子自己灭的,政府不管你灭不灭。开会时候,政府派员出席,会中许多教徒纷纷讨论,所谓教徒者,竟提出教中《梵网经》、《四分律》、《百丈清规》这些典章,害死了许多青年男女,应该取消。又说大领衣服,是汉人俗服,不是僧服,现在僧人应当要改革,不准穿,如其再穿,就是保守封建制度。又说信教自由,僧娶尼嫁,饮酒食肉,都应自由,谁也不能管。我听说这番话,大不以为然,与他们反对。他们对浴佛节,也有不同说法,不承认四月初八日为浴佛节。我凭《法本内传》,及摩腾法师对明帝曰:“佛以甲寅之岁,四月八日生。此当周昭王二十四年。”《魏书》沙门昙谟最曰:“佛以周昭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生,穆王五十二年二月十五日灭。”这样年月,多少朝代都遵奉不改,周昭王甲寅到现今已二九八二年了,现在他们要改为二五零二年。本来孔子、老子生在佛后,今他把孔老摆在佛先。我当时在大会上,和他们争论戒律、年号、汉服不准毁。把佛法传入中国的印度摩腾、竺法兰二尊者,去佛灭的年代还不远。当时白马寺东,夜有异光,摩腾指出为阿育王藏佛舍利之处。明帝建塔其上,佛道角试优劣,摩腾踊身虚空,广现神变,法兰出大法音,宣明佛法。二尊者的智慧神通,难道说不清年月?后来的高僧,如罗什、法显、玄奘、道宣,虽有几种传说,也没有确定改变。及至民国二年,章太炎等居士,在北京法源寺召开无遮大会,讨论佛的纪念日,议决四月初八日为浴佛节。现在世界多用耶历,而政府亦没有叫佛教改用耶历,我主张应用自己的佛历。是与不是,还以遵古为宜,改了不好。而他们硬要把二月八日、四月八日、二月十五日、腊月八日古有的纪念日都不要了。他们不用四月八日作浴佛节,改四月十五才是浴佛节。《梵网律》属《华严》时,《四分律》属《阿含》时,都要被他们毁了。《百丈清规》,由唐至今,天下奉行,他们要改;汉朝到今,穿的大领衣也要改,你看是不是末法?因此和他们争论,说你们要改,你改你的。佛是印度人,印度一年分三季,一季四个月,我国一年分四季,一季三个月。我国有甲子分年号,印度没有,所以改朝换代,未免不错乱,故弄不清楚。玄奘在印度十八年,也未曾确定了年代。前人行了一两千年的四八浴佛、腊八粥,一旦改了不方便,我们何苦自己要改呢?我和李任潮商量,说这些坏教徒,要改佛制,政府如不作主,任纵这些教徒乱为,便能使到国际间的佛徒,发生怀疑。政府叫我入京,招待国际佛教友人的,岂由他们乱改佛制规律?李任潮等叫我忍辱。政府见闹得不开交,就问改制的原故。有人说僧尼要穿坏色衣。政府问何为坏色?能法师说,袈裟才是坏色,其他不是。大家听了齐声说,只留袈裟,取消其他。我说能法师说不错,梵语袈裟,华言坏色,有五衣七衣大衣三种,并一里衣和下裙。印度用三衣裙就是我们此土的衣裤。此衣裙随身,睡以为被,死亦不离。佛说法在印度,气候暖,中国气候冷,所以内穿俗服,不准彩色。将俗衣染成坏色,如做佛事外搭袈裟,袈裟便不常著,看为尊敬了。宋金元朝代把汉衣改了。僧人至今未改,汉衣成了僧衣,故说这个大领衣,就是坏色衣。若说划清界限,就不要改,若将大领衣改了,则僧俗不分了,就是僧俗界线分不开。政府听我此说,赞成同意我说,并说佛律祖规,不能改动,加以保留,暂告结局。你看这是不是僧人自毁佛法?云老矣,无力匡扶,惟望具正知见的僧伽,共挽狂澜,佛法不会灭的。
 
    五月,师偕侍者觉民南行,过武汉少住,保通寺住持源成,喜师至,请师主禅七两期。事毕,即取道入庐山,以陈真如居士,已先在匡庐相候也,在庐山住大林寺。
    六月,有数禅人,自云居山来,为师言:日寇中原时,以云居山险峻,易藏游兵,遂将真如寺全部焚毁。今只见毗卢遮那大铜佛,兀坐于荒烟蔓草中耳,师恻然伤之。念云居自唐代元和年开山,历代祖师最胜道场。自道容祖师开山,弘觉道膺继之。其后齐禅师、融禅师、老夫舜、佛印、了元、圆悟、克勤、大慧、宗杲,皆曾任该寺住持。而过化者,有赵州谂、云门偃、古塔主、洞山聪、圆通秀、真净文,居士中如白居易、皮日休、苏东坡、黄山谷、秦少游、吕居仁等,不计其数,以历代祖师道场零落至此,倘不重兴,将湮没矣。遂发愿重修,先请准当道,往云居结茅,居士祝华平等,愿相伴送。师遂于七月初五日入云居山。
    夫云居在庐山之东,占地三百余里,属永修县辖。层峦叠巘,望若插霄,及蹑顶登山,复为平地,群峰环抱,天然城廓,田园陂泽,鸡犬白云,其殿堂楼阁,历代敕建,髹彤绚烂,琳碧精荧,此唐宋最盛时期也。
    九月,粤垣弟子比丘尼数人,闻师已至云居,寻踪往视,舟车水陆,半月乃达。沿西路登山,削壁插天,草深没膝,最狭窄处有不能并马而行者,盘山二十余里,始达石门,豁然开朗,及抵寺,第见断垣残壁,瓦砾荒榛。遇一禅人,问老和尚何在?禅人指示之,则一牛棚也。蔓草支离,积以成壁,鞠躬而入,乍不见人。稍立定,乃见师坐木板榻上,如入定状。师旋开目视之曰:“你们何苦?”各述悃忱。又曰:“我初来此,只有僧四人,本欲结茅同居,不意衲子闻风踵至,不一月已近五十人。牛棚以外,仅有破屋数椽,你们已看到了,既来且奉屈少住数日可尔。”牛棚在寺西北角,约半里许,师爱僻静,有耕稼意,乐居之。
    十月后,各方僧人日益至,食宿两餐,幸得上海简玉阶居士施资,以度残冬。师于此时,筹划垦荒,开田种植,及修建殿宇等事。
    是冬曲江南华寺请传戒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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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1 21:06 | 显示全部楼层

虚云和尚自述年谱

一百一十五岁
(一九五四年·甲午)
  春,师在云居,先计画修造大殿,以毗卢遮那大铜佛,高寻丈,为明代万历年间,圣慈皇太后渗金铸造,旧日殿瓦,以铁为之,因山高风劲,泥瓦则易飘摇也。今欲建殿,应先铸造铁瓦,乃集僧众,具罏锤,自铸之。及铸千僧锅四口,大铜钟二口,是时缁侣云集,已过百人。其中人物,百工俱备,国内外僧俗道友闻讯,时施助净资,有人有土有财,事易举矣。师遂分僧众为二部,能土木工程,修造殿堂者为一部,开垦种植,艺茶竹工又为一部,众皆踊跃从事。夏五六月,首建成法堂一幢,上为藏经楼,置《碛砂》、《频伽》各一藏。开垦部分,亦开成禾田六十亩,种田博饭,俨然百丈风规。
    秋七月,新建僧寮,楼上下二十余间,以安僧众。又重新建窑厂(烧砖瓦用),溷厕、碓坊等,次第落成,而师仍居牛棚中。南华寺方丈本焕,太平莲社比丘尼宽定等六人入山礼师,见有破钟一口,在草地上,以问师,曰:“此本山古物也,名自鸣钟,历代有祖师到此,钟皆自鸣。日寇焚山时,楼火,钟坠地而裂,今将复合矣。”众验之,见裂痕自下而上,其上端有自然修补复合之痕。师曰:“俟其复合至钟口,当复悬之。”又领各人巡山,见竹林茂密,其地产黄精、葛、茶,及大杉树、银杏树甚多。师指一树曰:“此无心白果也。”剥而视之,果无心者。本焕等住十日,师削竹禅板数具,磨光之,亲选择,题名,以赠粤港诸弟子。
    冬十一月,师所住牛棚被焚,众劝师移住新建楼房,师曰:“我爱其古雅也。”仍缚茅编竹,照旧造成居之。是年北京屡有电至,聘师北行,以老病难行,却而未往。
    岁暮起禅七一期。
附记
本年三月发掘地宫事
    三月初十日上午,因重建大殿,先将瓦砾除去,集百人之力,将大铜佛移开,下为石座,中有地宫,发见青石碑三块(碑文另录),石盒一方,函盖无损。考之,其一为宋代绍兴辛酉(一一四一年),法如禅师刊石;其二为明代万历壬辰(一五九二年),洪断禅师刊石。石函中,藏有镇座法宝各物。
  
碑文 其一
云居山真如禅院重建大佛宝殿地宫铭
    建炎(一一二七——一一三○年)中,胡骑入寇,遂渡江,虽凶焰煽爀,山中幸免其祸。绍兴初元(一一三一年),群盗蜂起,九江海昏,皆为所据;而兹山遂遭焚荡,靡有孑遗。时住持悟禅师,避地往浙右。王师既振,群盗扑灭,悟禅师留天台不归。阅三年,山中住持者更四代。既去留不常,亦未暇兴建,风雨无蔽,安众不过六七十人。法如绍兴四年(一一三四年),奉命承乏;四方禅侣,幸不我弃,服勤而共住者常三百人。而缙绅檀越,亦加外护,因得随缘建立。五七年间,所谓寝堂、方丈、法堂、香积厨、云会堂,皆遂落成。又化檀越三十名人,率钱二十万,共建大佛宝殿,其高六丈有奇,其深广称是,雄伟壮丽,有增于旧也。将塑立尊像,先筑坛座,其下有所镇,谨奉铜像一躯,佛牙一枝,并舍利笺檀贮以宝匣,而藏于佛座地宫之中。粗记岁月,勒铭于石,而并藏之,庶几未来劫中,有如佛图澄发临淄石下旧像石,露盘者知今为圣宋十叶中兴辛酉岁也。其铭曰: 
  常寂光土,前后际绝,成住坏空,是谁起灭;
    起灭惟真,随缘兴废,其址坚牢,全归实际;
    十身调御,当处出现,稽首瞻仰,日面月面;
    埋藏不得,显示无方,当机荐取,顶门放光;
    亿万斯年,吾铭或出,若遇知音,还同今日。
其二
    万历壬辰二十年(一五九二年)春,予至山,有发僧戴明贤逝寂,遗徒二三人,固守寒岩;因思云居为江右首刹,何期废之榛莽,喟然叹息。久之,遂立誓闭户三载,跪讽《华严》,而僧不足半百,欲发心兴复,即化丹阳蒋墅檀越贺学礼、学易、学仁共建大殿。未几闻于朝,上遣官施金,建藏经阁、方丈、天王殿、钟鼓楼、三门伽蓝、祖师真君、龙神祠、斋堂、厨库、茶寮、养老、延寿、旦过、退居、知恩斋,皆遂落成。蒙上复铸度金千佛毗卢像,甚奇伟。丙午间(一六○六年),又化金坛余玉立缪希翁,丹阳贺学仁等施金铸释迦像,高丈六,皆雄丽。而四方法侣,亦不我弃,众常盈四五百,饮啄同时,其田产、茶园、炭山、竹木数数蓄置也。将安立佛像,先筑坛座,座下有所镇。有华亭尚书陆公,号平泉,此老百岁,意常护持兹山,施古慈氏一躯。金瓶,盛原地宫中,舍利,加以宣铜盒。佛顶珠、梁公砚,藏于佛座地宫之中,铭于石,以记岁月,庶未来劫,知其因;为大明万历丙午岁也。而亦仿法如禅师佛图澄事迹云。铭曰:
  真如非相,法尔随缘;生灭兴废,觌体湛然;
    唯斯二者,天人总致;但能领略,虚空落地;
    于新古刹,辛苦万端;患难虽多,三宝消归; 
  我愿坚常,明安钳记;历代古今,始终坚固;
    光境交辉,无前无后;当人洞明,法身甲胄;
    未来劫中,奇遇知音;吾铭斯曾,继往贻来;
  因缘果熟,优钵华开。
赐紫中兴云居第一代比丘洪断记
其三
谨示
  云居开建已千年,久废基存草莽间,发心创造非容易,木灰砖瓦运转难;
  劝请后来修补护,万古流芳续哲贤,明因识果高著眼,身后定生极乐天!
洪 断述
其四
  自我创建数十年,大死三翻又一翻,跛足千里求布施,受尽饥馁对谁言;
  惊恐多般不辞苦,淋漓舡舟波浪寒,后来若有损坏者,地狱三途苦万般!
钦依赐紫五处开山中兴云居 第一代比丘     洪 断述
镇座物品计开
  两寸高铜弥勒佛像一尊。小铜香炉一只。两寸圆铜镜三只。一寸花边形铜镜一只。大明通用铜钱四十八枚。明万历净水磁碗一只。圆形水晶石一颗。降香一它。长方形石砚池一只。小长圆形石砚池并盖一套。大明圆形铜盒一只。粗麻石盒并盖一套。小金瓶子一只。(内贮舍利子——五花石二颗、珠珍二颗、小金顶珠子一只。)
其五 诗二首
登山有感
  夙志云居选佛场,登临风雨倍凄凉,当年有客开高厚,此日无人到上方;
  太史碑横芳草蔓,头陀路滑藓苔苍,碧溪明月知多少,古木萧萧挂夕阳!
畅述本怀
  诛茆劈棘构禅栖,首尾相将十载余,病骨扶筇程万里,柔肠结屋几千回;
  披云蹑磴穿峰顶,破浪中流堕石矶,三自轻生生不泯,殷勤留与后贤知!
洪 断识(以上二诗于旧大殿佛座下掘出)
其六  木牌一方
    余自辛卯冬寓匡山归宗,受本山耆宿,并修江熊护法请主斯席。时衲子辈数常不下千指,苦堂舍无所容,加以风雨摧剥,佛殿斋厨,余亦为之新。因移像座于地中,发出古渗金像一躯,舍利、炉瓶、梁公砚等,并诸缘老宿偈铭,仍命安地中,予因此亦以少记岁月。盖厨库始于丙申,自春徂冬,佛殿乃丁酉成,厨库落成,在己亥春也。
住云居嗣临济第三十三世东吴沙门晦山戒显识
  上文二章及诗二首乃旧大殿佛座下掘出,并掘如下各物:
  古铜钱四十四枚。古铜镜三只。铜烛台一对。古香炉一只。瓷钵一口。渗金佛像一尊(约三寸高)。大小砚盘各一个。瓷葫芦一个。瓦盆一个。古碗一只。
    师于建造藏经楼时,将石函各物,安于佛座下,添入铜弥勒佛像一座,及玉章一枚,以保存而铭敬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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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云和尚自述年谱

一百一十六岁
(一九五五年·乙未)
 
  春,建造堂宇,日益增加。香积厨、五观堂、库房、客堂、禅堂等处,陆续告成。
    夏,北京佛教协会开扩大会议,师未暇前往。
    秋,各方衲子,又多来数十人。其中有未具戒者,乞师传戒;师以为此时传戒,未甚方便,然为成就发心人起见,又不得不有所衡量,乃定为只就本寺现住之未受具者传戒,不许向外宣扬。先行呈明当道,及佛协会准许,定于十月间传戒。冬月十五进堂,议才定,各省名山大刹,及静室庵堂,僧众来山求戒者蜂涌而至。初仅百余人,后来陆续而至者及三百人,连本寺原住僧伽合共几五百人,不特食宿无着,而且照管困难。恰于此数月间,沪上天主教堂出事,佛教青年会出事,金刚道场亦出事,更重大者,甘肃省政府电致江西省政府,称有外道头目,窃穿僧服,前来云居求戒云云。师闻此,不得不慎重防范,而地方治安机关,亦与师商讨,协力维持。是时求戒者已入山,拒之有违佛制,纳之则实难安容。因此依《梵网经》“自誓受戒方便”为之说明十戒、具戒、三聚戒等法,经旬疲劳,唇焦舌敝(详附录法语及文钞中),劝令各自回山,依照戒期,自誓受戒,事后,仍给度牒,仅留百人,如法入坛。一场轰动,及告结束,而师以法缘障碍,时耿耿于怀也。戒期满后,起禅七一期。
    是年开田种稻梁者,已及一百四十余亩,其他栽茶果等树甚多,变荒芜为熟地,而觊觎者至矣。地方机关以开辟荒地增加生产为名,在本山设立农林处,将寺外一带果树及耕植地,划为该处范围,师初犹隐忍之,及后并将师所住牛棚亦圈入之,逐师移出,师遂将前后情形电告北京。旋奉院令,着该地方机关克日交回师所住牛棚,及各垦地,由寺管理。地方下级机关虽不敢不遵,而从此衔恨,谓师恃上级势力压抑地方机关,多生阻力,魔事起矣。是时诸方衲子,拨草瞻风,亦日益加众,已近千五百指。新建房舍,不敷居住,暂盖茅蓬以收容之,千里远来,寻师问道,昕夕不遑。为节劳计,众议请师每日定时方便说法,师许之。乃于闰三月十一日起,在经堂方便演讲,其中有援引古典,而涉及近事者,有远数诸方而近及本山者,有开示法要而例及俗情者,甚至今昔世变,个人经历,田园琐事,无所不谈。弟子按日笔录成帙,因摘要撮录于年谱中,以其关于人事多而理论少,所以别于法语也。分录如下。
附录
方便开示
乙未闰三月十一日
  释迦如来说法四十九年,谈经三百余会,归摄在三藏十二部中。三藏者,经藏、律藏、论藏是也。三藏所诠,不外戒定慧三学。经诠定学,律诠戒学,论诠慧学。再约而言之,则因果二字,全把佛所说法包括无余了。因果二字,是一切圣凡,世间出世间,都逃不了的。因,是因缘,果,是果报。譬如种谷,以一粒谷子为因,以日光风雨为缘,结实收获为果。若无因缘,决无结果也。一切圣贤之所以为圣贤者,其要在于明因识果。明者,了解义。识者,明白义。凡夫畏果,菩萨畏因。凡夫只怕恶果,不知恶果起于恶因,平常任意胡为,以图一时快乐,不知乐是苦因。菩萨则不然,平常一举一动,谨身护持,戒慎于初,既无恶因,何来恶果?纵有恶果,都是久远前因,既属前因种下,则后果难逃;故感果之时,安然顺受,毫无畏缩,这就叫明因识果。例如古人安世高法师,累世修持,首一世为安息国太子,舍离五欲,出家修道,得宿命通,知前世欠人命债,其债主在中国,于是航海而来,到达洛阳,行至旷野无人之境,忽觌面来一少年,身佩钢刀,远见法师,即怒气冲冲,近前未发一言,即拔刀杀之。法师死后,灵魂仍至安息国投胎,又为太子。迨年长,又发心出家,依然有宿命通,知今世尚有命债未还,债主亦在洛阳,于是重来,至前生杀彼身命者家中借宿。饭罢,问主人曰:“汝认识我否?”答曰:“不识。”又告曰:“我即为汝于某年某月某日在某旷野中所杀之僧是也。”主人大惊,念此事无第三者能知,此僧必是鬼魂来索命,遂欲逃遁。僧曰:“勿惧,我非鬼也。”即告以故,谓:“我明日当被人打死,偿夙生命债,故特来相求,请汝明日为我作证,传我遗嘱,说是我应还他命债,请官不必治误杀者之罪。”说毕,各自安睡。次日,同至街坊,僧前行,见僧之前,有一乡人挑柴,正行之间,前头之柴忽然堕地,后头之柴亦即坠下,扁担向后打来,适中僧之脑袋,立即毙命。乡人被擒送官,讯后,拟定罪。主人见此事与僧昨夜所说相符,遂将该僧遗言向官陈述,官闻言,相信因果不昧,遂赦乡人误杀之罪。其僧灵魂复至安息国,第三世又投胎为太子,再出家修行,即世高法师也。因此可知虽是圣贤,因果不昧,曾种恶因,必感恶果。若明此义,则日常生活逢顺逢逆,苦乐悲欢,一切境界,都有前因,不在境上妄生憎爱,自然能放得下。一心在道,什么无明贡高习气毛病,都无障碍,自易入道了。 
闰三月十二日
  古人为生死大事,寻师访友,不惮登山涉水,劳碌奔波。吾人从无始来,被妄想遮盖,尘劳缚着,迷失本来面目。譬喻镜子,本来有光明,可以照天照地,但被尘垢污染埋没了,就不见光明。今想恢复原有光明,只要用一番洗刷磨刮工夫,其本有光明,自会显露出来。吾人心性亦复如是,上与诸佛无二无别,无欠无余,何以诸佛早已成佛,而你我现在还是生死苦海里的凡夫呢?只因我们这心性,被妄想烦恼种种习气毛病所埋没,这心性虽然与佛无异,也不得受用。今你我既已出家,同为佛子,要想明心见性,返本还原的话,非下一番苦工夫不可。古人千辛万苦,参访善知识,即为要明己躬下事,现在已是末法,去圣时遥,佛法生疏,人多懈怠,所以生死不了。今既知自心与佛相同,就应该发长远心、坚固心、勇猛心、惭愧心,二六时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朝如斯,夕如斯,努力办道,不要错过时光。
闰三月十三日
  古人说:“若论成道本来易,欲除妄想真个难。”道者,理也;理者,心也;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人人本具,个个现成,在圣不增,在凡不减,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一切世出世间,若凡若圣,本来是空,何生死之有呢?故曰:成道本来易,此心体虽然妙明,但被重重妄想所盖覆,光明无由显现,而欲除此妄想就不容易了。妄想有二种,一者轻妄,二者粗妄,又有有漏妄想与无漏妄想之分。有漏者,感人天苦乐果报;无漏者,可成佛作祖,了生脱死,超出三界。粗妄想感地狱、饿鬼、畜生三涂苦果,轻妄想就是营作种种善事,如念佛、参禅、诵经、持咒、礼拜、戒杀放生等等。粗妄想与十恶业相应,意起贪、瞋、痴,口作妄言、绮语、恶口两舌,身行杀、盗、淫,这是身口意所造十恶业。其中轻重程度。犹有分别。即上品十恶堕地狱,中品十恶堕饿鬼,下品十恶堕畜生。总而言之,不论轻妄粗妄,皆是吾人现前一念。而十法界都是这一念造成的,所谓一切唯心造也。若就本分来讲,吾人本地风光,原属一丝不挂、纤尘不染的。粗妄固不必言,即或稍有轻妄,亦是生死命根未断。现在既说除妄想,就要借重一句话头或一声佛号,作为敲门瓦子,以轻妄制伏粗妄,以毒攻毒,先将粗妄降伏,仅余轻妄,亦能与道相应,久久磨练,功纯行极,最后轻妄亦不可得了。我们个个人都知道妄想不好,要想断妄想,但又明知故犯,仍然打妄想,跟习气流转,遇着逆境,还是打无明,甚至好吃懒做,求名贪利,思淫欲等等妄想都打起来了。既明知妄想不好,却又放他不下,是什么理由呢?因为无始劫来,习气薰染浓厚,遂成习惯,如狗子喜欢吃粪相似,你虽给他好饮食,它闻到粪味仍然要吃粪的,这是习惯成性也。古来有一则公案,说明古人怎样直截断除妄想的。大梅山法常禅师,初参马祖,问:“如何是佛?”祖曰:“即心是佛。”师大悟,遂往四明梅子真旧隐缚茅住静。祖闻师住山,乃令僧问和尚见马大师得个什么便住此山。师曰:“大师向我道,即心是佛,我便向这里住。”僧曰:“大师近日佛法又别。”师曰。“作么生?”曰:“又道非心非佛。”师曰:“这老汉惑乱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是佛。”其僧回举似马祖,祖曰:“梅子熟也。”古来祖师作为,如何直截了当,无非都是教人断除妄想。现在你我出家,行脚参学,都是因为生死未了,就要生大惭愧心,发大勇猛心,不随妄想习气境界转。“假使热铁轮,于我顶上旋,终不以此苦,退失菩提心。”菩提即觉,觉即是道,道即妙心,当知此心本来具足圆满,无稍欠缺,今须向自性中求,要自己肯发心。如自己不发心,就是释迦如来再出世,恐怕也不奈你何。在二六时中,莫分行、住、坐、卧、动静,一相本自如如,妄想不生,何患生死不了。若不如此,总是忙忙碌碌,从朝至暮,从生到死,空过光阴,虽说修行一世,终是劳而无功,腊月三十日到来,临渴掘井,措手不及,悔之晚矣。我说的虽是陈言,但望大家各自用心体会这陈言罢。
闰三月十四日
  《楞严经》云:“若能转物,即同如来。”谓一切圣贤,能转万物,不被万物所转,随心自在。处处真如。我辈凡夫,因为妄想所障,所以被万物所转,好似墙头上的草,东风吹来向西倒,西风吹来向东倒,自己不能作得主。有些人终日悠悠忽忽,疏散放逸,心不在道,虽做工夫,也是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常在喜怒哀乐是非烦恼中打圈子。眼见色,耳闻声,鼻嗅香,舌尝味,身觉触,意知法,六根对六尘,没有觉照,随他青黄赤白,老少男女,乱转念头,对合意的,则生欢喜贪爱心,对逆意的,则生烦恼憎恶心,心里常起妄想。其轻妄想,还可以用来办道做好事,至若粗妄想,则有种种不正邪念,满肚秽浊,乌七八糟,这就不堪言说了。白云端禅师有颂曰:“若能转物即如来,春暖山花处处开,自有一双穷相手,不曾容易舞三台。”又《金刚经》云“应如是降伏其心”。儒家亦有“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的说法。儒家发愤,尚能如此不被物转,我们佛子,怎好不痛念生死,如救头燃呢。应须放下身心,精进求道,于动用中磨练考验自己,渐至此心不随物转,则工夫就有把握了。做工夫不一定在静中,能在动中不动,才是真实工夫。明朝初年,湖南潭州有一黄铁匠,以打铁为生,人皆呼为黄打铁。那时正是朱洪武兴兵作战的时候,需要很多兵器,黄打铁奉命赶制兵器,日夜不休息。有一天,某僧经过他家,从之乞食,黄施饭。僧吃毕,谓曰:“今承布施,无以为报,有一言相赠。”黄请说之,僧曰:“你何不修行呢?”黄曰:“修行虽是好事,无奈我终日忙忙碌碌,怎能修呢?”僧曰:“有一念佛法门,虽在忙碌中还是一样修。你能打一锤铁,念一声佛,抽一下风箱,也念一声佛,长期如此,专念南无阿弥陀佛,他日命终,必生西方极乐世界。”黄打铁遂依僧教,一面打铁,一面念佛,终日打铁,终日念佛,不觉疲劳,反觉轻安自在,日久功深,不念自念,渐有悟入。后将命终,预知时至,遍向亲友辞别,自言往生西方去也。到时把家务交代了,沐浴更衣,在铁炉边打铁数下,即说偈曰:“叮叮当当,久炼成钢,太平将近,我往西方。”泊然化去。当时异香满室,天乐鸣空,远近闻见,无不感化。我们现在也是整天忙个不休息,若能学黄打铁一样,在动用中努力,又何生死之不了呢。我以前在云南鸡足山,剃度具行出家的事,说给大家听听。具行未出家时,吸烟喝酒,嗜好很多,一家八口,都在祝圣寺当小工,后来全家出家,他的嗜好全都断除了。虽然不识一字,但很用功课诵,《普门品》等不数年全能背诵,终日种菜不休息,夜里拜佛拜经,不贪睡眠,在大众会下,别人欢喜他,他不理会,厌恶他,他也不理会,常替人缝衣服,缝一针,念一句南无观世音菩萨,针针不空过。后朝四大名山,阅八年,再回云南。是时我正在兴建云栖寺,他还是行苦行,常住大小事都肯干,什么苦都愿意吃,大众都欢喜他。临命终时,将衣服什物变卖了,打斋供众,然后向大众告辞。一切料理好了,在四月时收了油菜子,他将几把禾秆,于云南省云栖下院胜因寺后园,自焚化去。及被人发觉,他已往生去了,其身上衣服钩环,虽皆成灰,还如平常一样没有掉落,端坐火灰中,仍然手执木鱼引磬,见者都欢喜羡叹。他每天忙个不休息,并没有忘记修行,所以生死去来,这样自由。动用中修行,比静中修行,还易得力。
闰三月二十一日
  古人修行,道德高上,感动天龙鬼神,自然拥护,因为道德,是世上最尊贵的,所以说:“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鬼神和人,各有各的法界,各有所尊,何以诸天鬼神会尊敬人法界呢?本来灵明妙性,不分彼此,同归一体的,因为无明不觉,昧了真源,则有四圣六凡十法界之分。如果要从迷到悟,返本还原,则各法界的觉悟程度,亦各不相同。人法界中,有觉有不觉,知见有邪有正,诸天鬼神皆然。人法界在六凡中,超过其他五法界,因为六欲天耽爱女色,忘记修行,四禅天单耽禅味,忘其明悟真心之路,四空天则落偏空,忘正知见,修罗耽瞋,地狱鬼畜苦不堪言,皆无正念,哪能修行。人道苦乐不等,但比他界则易觉悟,能明心见性,超凡入圣,诸天鬼神虽有神通,都尊重有道德的人,其神通福报大小不同,皆慕正道。元圭禅师在中岳庞坞住茅庵,曾为岳神受戒。如《景德传灯录》所载,一日有异人者,峨冠衿褶而至,从者极多,轻步舒徐,称谒大师。师睹其形貌,奇伟非常,乃谕之曰:“善来仁者,胡为而至?”彼曰:“师宁识我耶?”师曰:“吾观佛与众生等,吾一目之,岂分别耶?”彼曰:“我,此岳神也,能生死于人,师安得一目我哉。”师曰:“吾本不生,汝焉能死?吾视身与空等,视吾与汝等,汝能坏空与汝乎?苟能坏空及坏汝,吾则不生不灭也。汝尚不能如是,又焉能生死吾耶?”神稽首曰:“我亦聪明正直于余神,讵知师有广大之智辩乎。愿授以正戒,令我度世。”师曰:“汝既乞戒,即得戒也。所以者何?戒外无戒,又何戒哉?”神曰:“此理也,我闻茫昧,止求师戒我身为门弟子。”师即张座秉炉,正几曰:“付汝五戒,若能奉持,即应曰能,不能,即曰否。”神曰:“谨受教。”师曰:“汝能不淫乎?”曰:“亦娶也。”师曰:“非谓此也,谓无罗欲也。”曰:“能。”师曰:“汝能不盗乎?”曰:“何乏我也,焉有盗取哉?”师曰:“非谓此也,谓飨而福淫,不供而祸善也。”曰:“能。”师曰:“汝能不杀乎?”曰:“实司其柄,焉曰不杀?”师曰:“非谓此也,谓有滥误疑混也。”曰:“能。”师曰:“汝能不妄乎?”曰:“我正直,焉能有妄乎?”师曰:“非谓此也,谓先后不合天心也。”曰:“能。”师曰:“汝能不遭酒败乎?”曰:“能。”师曰:“如上是谓佛戒也。”又言:“以有心奉持,而无心物执,以有心为物,而无心想身,能如是,则先天地生不为精,后天地不为老,终日变化而不为动,毕尽寂默而不为休。悟此,则虽娶非妻也,虽飨非取也,虽柄非权也,虽作非故也,虽醉非惛也。若能无心于万物,则罗欲不为淫,福淫祸善不为盗,滥误疑混不为杀,先后违天不为妄,惛妄颠倒不为醉,是谓无心也。无心则无戒,无戒则无心,无佛无众生,无汝及无我,无汝孰为戒哉?”神曰:“我神通亚佛。” 师曰:“汝神通十句,五能五不能。佛则十句,七能三不能。”神悚然避席跪启曰:“可得闻乎?”师曰:“汝能戾上帝东天行而西七曜乎?”曰:“不能。”师曰:“汝能夺地只融五岳而结四海乎?”曰:“不能。”师曰:“是谓五不能也。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而不能灭定业,佛能知群有性穷亿劫事,而不能化导无缘,佛能度无量有情,而不能尽众生界,是谓三不能也。定业亦不牢久,无缘亦谓一期,众生界本无增减,且无一人能主有法。有法无主,是谓无法,无法无主,是谓无心。如我解佛,亦无神通也,但能以无心通达一切法尔。”神曰:“我诚浅昧,未闻空义。师所授戒,我当奉行,今愿报慈德,效我所能。”师曰:“吾观身无物,观法无常,块然更有何欲?”神曰:“师必命我为世间事,展我小神功,使已发心、初发心、未发心、不信心、必信心五等人,自我神踪知有佛、有神、有能、有不能、有自然、有非自然者。”师曰:“无为是!无为是!”神曰:“佛亦使神护法,师宁隳叛佛耶?愿随意垂诲。”师不得已而言曰:“东岩寺之障,莽然无树,北岫有之,而背非屏拥,汝能移北树于东岭乎?”神曰:“已闻命矣。然昏夜间,必有喧动,愿师无骇。”即作礼辞去,师门送而且观之,见仪卫逶迤,如王者之状,岚霭烟霞,纷纶间错,幢旛环佩,凌空隐没焉。其夕果有暴风吼雷,奔云震电,栋宇摇荡,宿鸟声喧。师谓众曰:“无怖,无怖,神与我契矣。”诘旦和霁,则北岩松栝,尽移东岭,森然行植。师谓其徒曰:“吾殁后无令外知,若为口实,人将妖我。”观此,岳神虽有神通,还不及有道德的人。这就是德重鬼神钦,没有道德的人,要被鬼神管辖,受其祸害。要得道德,就要明心见性,自然会感动鬼神了。古来禅师大德,惊天动地,白鹿衔花,青猿献果,天魔外道,诸仙鬼神,都来归依,如真祖师归依观音,财神归依普贤,洞宾仙师归依黄龙,王灵官归依地藏,文昌归依释迦牟尼佛等等。所以宋朝仁宗皇帝的《赞僧赋》说:“夫世间最贵者,莫如舍俗出家。若得为僧,便受人天供养,作如来之弟子,为先圣之宗亲,出入于金门之下,行藏于宝殿之中,白鹿衔花,青猿献果,春听莺啼鸟语,妙乐天机,夏闻蝉噪高林,岂知炎热,秋睹清风明月,星灿光耀,冬观雪岭山川,蒲团暖坐,任他波涛浪起,振锡杖以腾空,假饶十大魔军,闻名而归正道,板响云堂赴供,钟鸣上殿讽经,般般如意,种种现成,生存为人天之师,末后定归于圣果矣。偈曰:空王佛弟子,如来亲眷属,身穿百衲衣,口吃千钟粟,夜坐无畏床,朝睹弥陀佛,朕若得如此,千足与万足。”这篇赞文,我们要拿他来比照一下,看哪一点与我们相应,哪一点我们还做不到。如果每句话都与我相符,就能受鬼神尊重。假如“波涛浪起”,而不能“振锡杖以腾空”,无明一起,就闹到天翻地覆,那就惭愧极了。“十大魔军”,就在般般不如意、种种不现成处,能降伏他,则五岳鬼神、天龙八部,都尊敬你了。
闰三月二十四日
  这几天有几位同参道友,发心要把我说的话纪录下来,我看这是无益之事。佛的经典,祖的语录,其数无量,都没有人去看,把我这东扯西拉的话,流传出去,有什么用呢?佛教传入中国至今,流传经律论和注疏语录等典章为数不少,最早集成全藏,始于宋太祖开宝四年(九七一年),命张从信往四川雇工开雕,至太宗太平兴国八年(九八三年),凡历十三年而告成,号为《蜀版》,世称为《北宋本》,最为精工,惜久已散佚。此后宋朝续刻《大藏经》四次,最末一次,系理宗绍定四年(一二三一年),于碛砂之延圣院开雕《藏经》,至元季方告成,世称为《碛砂版》,此藏见者尤少,惟陕西西安开元卧龙两寺犹存孤本,尚称完璧。于是朱庆澜等发起影印,并于民国二十一年,在上海组织影印宋版藏经会,筹划款项,积极进行。先派人赴陕西点查册数,计共六千三百十卷,所残缺者仅一百余卷。以北京松坡图书馆所贮之宋《思溪藏残本》补之,不足又托我将鼓山涌泉寺《碛砂藏经》、《大般若经》、《涅槃经》和《宝积经》补足之。于是这湮没数百年之瑰宝,遂又流通于全国矣。但本子和帐簿一样,翻阅不便,这是缺点。明代紫柏老人,发起刻方册佛经,《嘉兴版》方册经书流通后,阅者称便。最近杭州钱宽慧、秦宽福两人,看见僧人卖经书给老百姓做纸用,他们便发心,遇到这些经书就尽力购买,寄来云居。我山现有《碛砂藏》、《频伽藏》和这些方册经书,已经足够翻阅了。本来一法通时法法通,不在乎多看经典的。看《藏经》,三年可以看完全藏,就种下了善根佛种。这样看藏经,是走马看花地看,若要有真实受用,就要读到烂熟,读到过背。以我的愚见,最好能专读一部《楞严经》,只要熟读正文,不必看注解,读到能背,便能以前文解后文,以后文解前文。此经由凡夫直到成佛,由无情到有情,山河大地,四圣六凡,修证迷悟,理事因果戒律,都详详细细地说尽了。所以熟读《楞严经》很有利益。凡当参学,要有三样好:第一要有一对好眼睛,第二要有一双好耳朵,第三要有一副好肚皮。好眼睛就是金刚正眼,凡见一切事物,能分是非,辨邪正,识好歹,别圣凡;好耳朵就是顺风耳,什么话一听都知道他里面说的什么门堂;好肚皮就是和弥勒菩萨的布袋一样,一切好好丑丑所见所闻的,全都装进袋里,遇缘应机,化生办事,就把所见所闻的从袋里拿出来,作比较研究,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就有所根据了。你我要大肚能容撑不破,大布袋装满东西,不是准备拿来作吹牛皮用的,不要不会装会,猖狂胡说。昨夜举沩山老人的话:“出言须涉于典章,谈论乃旁于稽古。”所以典章不可不看,看典章会有受用。我胡言乱语,拿不出半句好话来。少时虽爱看典章,拿出来只供空谈,实在惭愧。世上流传的《西游记》、《目莲传》,都是清浊不分,是非颠倒,真的成假,假的成真。《目莲传》说目莲尊者,又扯到《地藏经》去,把地藏变成目莲等等,都是胡说。玄奘法师有《大唐西域记》,内容所说,都是真实话,惟世间流传的小说《西游记》,说的全是鬼话。这部书的来由是这样的:北京白云寺白云和尚讲《道德经》,很多道士听了都做了和尚,长春观的道士就不愿意了。以后打官司,结果长春观改为长春寺,白云寺改为白云观,道士做一部《西游记》小说骂佛教。看《西游记》的人要从这观点出发,就处处都看出他的真相。最厉害的是唐僧取经回到流沙河,全部佛经都没有了,只留得“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字,这就把玄奘法师所翻译出来的佛经全部抹煞了。世人相信这部假的《西游记》,而把真的西域记埋没了。针对《西游记》而作的一部《封神榜》,是和尚骂道士的。从这观点看他,就看出处处都是骂道士的。比如说道士修仙必有劫数,要捱刀刃。看这两部小说,如果不明白他是佛道相骂的关系,便会认假为真。所以看书要明是非,辨邪正。《白蛇传》说水浸金山寺的故事,儒书中有载,佛书中没有,可见不是事实。金山现在还看得到法海洞,小说又把它拉到雷峰塔和飞来峰上去,更是无稽之谈。还有相传说高峰禅师有一个半徒弟,断崖是一个,中峰是半个,这故事典章中没有记载。古人的《释氏稽古略》、《禅林宝训》、《弘明集》、《辅教编》和《楞严经》可以多看,开卷有益。
闰三月二十六日
  佛法教典所说,凡讲行持,离不了信解行证四字。经云:“信为道源功德母。”信者,信心也。《华严经》上菩萨位次,由初信到十信,信个什么呢?信如来妙法。一言半句,都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言语,千真万确,不能改易。修行人但从心上用功,不向心外驰求,信自心是佛,信圣教语言,不妄改变。解者,举止动念,二谛圆融。自己会变化说法,尽自己心中流出,放大光明,照见一切,这就是解。虽然明白了,不行也不成功,所以要口而诵,心而惟,心口相应,不相违背,不要口上说得锦上添花,满肚子贪瞋痴慢,这种空谈,决无利益。心惟是什么呢?凡有言语,依圣教量,举止动念,不越雷池一步,说得行得,才是言行无亏。若说得天花乱堕,所做男盗女娼,不如不说。行有内行外行,要内外相应,内行断我法二执,外行万善细行。证者,实证真常。有信,有解,没有行就不能证,这叫发狂。世上说法的人,多如牛毛,但行佛法的,不知是哪个禅师法师,什么人都有一些典章注解,如《心经》、《金刚经》、《八识规矩颂》,乃至《楞严经》等,其中有些人只是要鼻孔,虽然注了什么经,而行持反不如一个俗人,说食不饱。动作行为,有内行外行之分,内行要定慧圆融,外行在四威仪中严守戒法,丝毫无犯,这样对自己有受用,并且以身作则,可以教化人。教化人不在于多谈,行为好,可以感动人心,如《怡山文》所说:“若有见我相,乃至闻我名,皆发菩提心,永出轮回苦。”你行为好,就是教化他。不要令人看到你的行为不好,而生退悔心,这会招堕无益。牛头山法融禅师,在幽栖寺北岩石室住静,修行好,有百鸟衔花之异。唐贞观中,四祖遥观此山气象,知有异人,乃躬自寻访,问寺僧曰:“此间有道人否:”僧曰:“出家儿哪个不是道人。”祖曰:“阿哪个是道人?”僧无对。别僧曰:“此去山中十里许,有一懒融,见人不起亦不合掌,莫是道人么?”祖遂入山,见师端坐自若,曾无所顾。祖问曰:“在此作什么?”师曰:“观心。”祖曰:“观是何人?心是何物?”师无对,便起作礼,曰:“大德高栖何所?”祖曰:“贫道不决所止,或东或西。”师曰:“还识道信禅师否?”祖曰:“何以问他?”师曰:“响德滋久,冀一礼谒。”祖曰:“道信禅师,贫道是也。”师曰:“因何降此?”祖曰:“特来相访,莫更有宴息之处否?”师指后面曰:“别有小庵。”遂引祖至庵所,惟见虎狼之类,祖乃举两手作怖势。师曰:“犹有这个在。”祖曰:“这个是什么?”师无语。过一回,祖却于师宴坐石上书一“佛”字,师睹之悚然。祖曰:“犹有这个在。”师未晓,乃稽首请说真要。祖曰:“夫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一切戒门、定门、慧门,神通变化,悉自具足,不离汝心,一切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皆如梦幻;无三界可出,无菩提可求,人与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虚旷,绝思绝虑。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无阙少,与佛何殊,更无别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观行,亦莫澄心,莫起贪瞋,莫怀愁虑,荡荡无碍,任意纵横,不作诸善,不作诸恶,行住坐卧,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快乐无忧,故名为佛。”师曰:“心既具足,何者是佛?何者是心?”祖曰:“非心不问佛,问佛非不心。”师曰:“既不许作观行,于境起心时,如何对治?”祖曰:“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心若不强名,妄情从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随心自在,无复对治,即名常住法身,无有变异。吾受璨大师顿教法门,今付于汝,汝今谛受吾言,只住此山,向后当有五人达者绍汝玄化。”牛头未见四祖时,百鸟衔花供养,见四祖后百鸟不来,这是什么道理呢?佛法不可思议境界,天人散花无路,鬼神寻迹无门,有则生死未了,但无又不是。枯木岩前睡觉,一不如法,工夫便白费了。我们就不如古人,想天人送供,天人不管你,因为我们没有行持。真有行持的人,十字街头,酒肆淫坊,都是办道处所,但情不附物,物岂碍人?如明镜照万像,不迎不拒,就与道相应;著心迷境,心外见法就不对。我自己也惭愧,还是摩头不得尾,谁都会说的话,说出来有何用处?佛祖经论,你注我注,注到不要注了。讲经说法,天天登报,但看他一眼,是一身狐骚气,令人退心招堕。所以说法利人,要以身作则,要以身作则吗?我也惭愧。
闰三月三十日
  这几天我没有进堂讲话,请各位原谅。我不是躲懒偷安,因为身体不好,又没有行到究竟,只拿古人的话和大众互相警策而已。我这几天不讲话,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有病,大家都知道我力不能支,众人会下讲话,不提起气来,怕大家听不见;提起气来,又很辛苦,所以不能来讲。第二是说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你我有缘,共聚一堂,但人命无常,朝存夕亡,石火电光,能保多久?空口讲白话,对于了生脱死有何用处?纵然有说,无非是先圣前贤的典章。我记性不好,讲不完全,就算讲得完全,光说不行,也无益处。出言吐语,自己要口诵心惟,要听的人如渴思饮,这样则说者听者都有受用。我业障重,一样都作不到。古德是过来人,我没有到古德地位,讲了打闲岔,不如不讲了。现当末法时代,谁能如古德那样,在一举一动、一棒一喝处,披肝见胆,转凡成圣?我十九岁出家,到今百多岁,空过一生,少时不知死活,东飘西荡,学道悠悠忽忽,未曾脚踏实地,生死到来就苦了。《沩山文》说:“自恨早不预修,年晚多诸过咎。临行挥霍,怕怖慞惶,壳穿雀飞,识心随业,如人负债,强者先牵,心绪多端,重处偏坠。”年轻修行不勇猛、不死心、不放下,在名利烦恼是非里打滚、听经、坐香、朝山、拜舍利,自己骗自己。那时年轻,不知好歹,一天跑百几里,一顿吃几个人的饭,忘其所以,所以把宝贵的光阴混过了,而今才悔“早不预修”,老病到来,死不得,活不成,放不下,变为死也苦,活也苦,这就是“年晚多诸过咎”。修行未曾脚踏实地,临命终时,随业流转,如鸡蛋壳破了小鸡飞出来,就是“壳穿雀飞。识心随业”。作得主者,能转一切物,则四大皆空,否则识心随业,如人负债一样,他叫你快还老子的钱,那时前路茫茫,未知何往,才晓得痛苦,但悔之已晚。举眼所见,牛头马面,不是刀山,便是剑树,哪里有你说话处!同参们,老的比我小,年轻的又都是身壮力健,赶紧努力勤修,打叠前程,到我今天这样衰老,要想修行就来不及了。我空口讲白话,说了一辈子,没有什么意味。少年时候,曾在宁波七塔寺讲《法华经》,南北东西,四山五岳,终南、金山、焦山、云南、西藏、缅甸、暹罗、印度,到处乱跑,闹得不休息。那时年轻,可以强作主宰,好争闲气,及今思之,都不是的。同参道友们,参禅要参死话头。古人说:“老实修行,接引当前秀。”老实修行,就是参死话头,抱定一句“念佛是谁”作为根据,勿弄巧妙,巧妙抵不住无常,心坚不变就是老实。一念未生前是话头,一念已生后是话尾。生不知来,死不知去,就流转生死。如果看见父母未生以前,寸丝不挂,万里晴空,不挂片云,才是做功夫时。善用心的人,禅净不二,参禅是话头,念佛也是话头,只要生死心切,老实修行,抱住一个死话头,至死不放,今生不了,来生再参。“生生若能不退,佛阶决定可期。”赵州老人说:“汝但究理,坐看三二十年,若不会,截取老僧头去。”高峰妙祖住死关,雪峰三登投子,九上洞山,赵州八十犹行脚,来云居参膺祖,赵州比膺祖大两辈,是老前辈了,他没有我相,不耻下问,几十年抱住一个死话头不改。莲池大师入京师,同行的二十多人,诣遍融禅师参礼请益,融教以“无贪利,无求名,无攀援贵要之门,唯一心办道。”既出,少年者笑曰:“吾以为有异闻,乌用此泛语为?”大师不然曰:“此老可敬处正在此耳。”渠纵讷言,岂不能掇拾先德问答机缘一二,以遮门户。而不如此者,其所言是其所实践,举自行以教人,这是救命丹。若言行相违,纵有所说,药不对症,人参也成毒药。你没有黄金,买不到他的白银;有黄金就是有正眼,有正眼就能识宝。各自留心省察,看看自己有没有黄金。
四月初三日
  《金刚经》上须菩提问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说:“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所谓降者,就是禁止的意思,使心不走作就是降伏其心。所说发菩提心,这个心是人人本具,个个不无的;一大藏教只说此心。世尊夜睹明星,豁然大悟,成等正觉时,叹曰:“奇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不能证得。”可见人人本来是佛,都有德相。而我们现在还是众生者,只是有妄想执著罢了,所以《金刚经》叫我们要如是降伏其心。佛所说法,只要人识得此心。《楞严经》说:“汝等当知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达摩西来,只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当下了然无事。法海禅师参六祖,问曰:“即心即佛,愿垂指谕。”祖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智通禅师看《楞伽经》约千余遍,不会三身四智,礼六祖求解其义。祖曰:“三身者,清净法身。汝之性也;圆满报身,汝之智也;千百亿化身,汝之行也。若离本性,别说三身,即名有身无智。若悟三身无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马祖说:“即心即佛。”三世诸佛,历代祖师,都说此心;我们修行,也修此心;众生造业,也由此心;此心不明,所以要修要造。造佛造众生,一切唯心造。四圣六凡十法界,不出一心。四圣是佛、菩萨、缘觉、声闻,六凡是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这十法界中,佛以下九界都叫众生。四圣不受轮回,六凡流转生死,无论是佛是众生,皆心所造。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哪里来个十法界呢?十法界皆从一念生,一乘任运,万德庄严,是诸佛法界;圆修六度,总摄万行,是菩萨法界;见局因缘,证偏空理,是缘觉法界;功成四谛,归小涅槃,是声闻法界;广修戒善,作有漏因,是天人法界;爱染不息,杂诸善缘,是人道法界;纯执胜心,常怀瞋斗,是修罗法界;爱见为根,悭贪为业,是畜生法界;欲贪不息,痴想横生,是饿鬼法界;五逆十恶,谤法破戒,是地狱法界。既然十法界不离一心,则一切修法,都是修心。参禅、念佛、诵经、礼拜、早晚殿堂,一切细行,都是修心。此心放不下,打无明,好吃懒做等等,就向下堕;除习气,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就向上升。自性本来是佛,不要妄求,只把贪瞋痴习气除掉,自见本性清净,随缘自在,犹如麦子一样,把它磨成粉之后,就千变万化,可以做酱、做面、做包、做饺、做麻花、做油条,种种式式,由你造作。若知是麦,就不被包、饺、油条等现象所转。饽饽、馒头,二名一实,不要到北方认不得馒头,到南方认不得饽饽。说来说去,还是把习气扫清,就能降伏其心。行住坐卧,动静闲忙,不生心动念,就是降伏其心。认得心是麦面,一切处无非面麦,就离道不远了。 
四月初五日
  《楞严经》说:“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非顿除,因次第尽。”理者是理性,即人人本心,本来平等之性。天台宗的六即,是圆教菩萨的行位。一、理即,是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有佛无佛,性相常住也。凡夫唯于理性与佛均,故云理即。二、名字即,闻说一实菩提之道,于名字中,通达了解,知一切法皆为佛法,一切皆可成佛。三、观行即,心观明了,理慧相应,所行如所言,所言如所行。四、相似即,始入别教,所立之十信位,发类似真无漏之观行。五、分证即,始断一分无明而见佛性,开宝藏,显真如,名为发心住。此后九住乃至等觉四十一位,分破四十一品无明,分见法性。六、究竟即,破第四十二品元品无明,发究竟圆满之觉智,即妙觉也。理即虽说众生即佛,佛性人人具足,但不是一步可即。古德几十年劳苦修行,于理虽已顿悟,还要渐除习气。因清净本性染了习气就不是佛,习气去了就是佛。既然理即佛了,我们与佛有何分别呢?自己每天想想,佛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何以他那么尊贵,人人敬仰,我们则业识茫茫,作不得主,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怎能使人相信呢?我们与佛不同,其中差别,就是我们一天所作所为,都是为自己,佛就不是这样。《金光明经》上说:“于大讲堂众会之中,有七宝塔,从地涌出,尔时世尊,即从座起,礼拜此塔,菩提树神白佛言:何因缘故,礼拜此塔?佛言:善天女!我本修行菩萨道时,我身舍利,安止是塔,因由是身,令我早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世尊欲为大众断疑网故,说是舍利往昔因缘,“阿难过去之世,有王名曰摩诃罗陀,时有三子,见有一虎,适产七日,而有七子,围绕周匝饥饿穷悴,身体羸损,命将欲绝。第三王子,作是念言:我今舍身,时已到矣。是时王子,勇猛堪任,作是大愿,即自放身,卧饿虎前,而以乾竹,刺头出血,于高山上,投身虎前。是虎尔时,见血流出,污王子身,即便舐血,啖食其肉,唯留余骨。尔时大王摩诃罗陀,及其妃后,悲号涕泣,悉皆脱身服御璎珞,与诸大众往竹林中,收其舍利。即于此处,起七宝塔,是名礼塔往昔因缘。”你看这是佛的行为和我们不同之处:舍身饲虎,不知有我。我相既除,怎能不成佛呢?我惭愧得很,跑了几十年,还未痛切加鞭,放不下。不讲别的,只看二六时中,遇境逢缘,看打得开打不开。少时在外挂单,不以为然,至今才知错过了。在教下听经,听到讲得好的就生欢喜,愿跟他学;听讲小座,讲得不如法的就看不起人,生贡高心,这就是习气毛病。在坐香门头混节令,和尚上堂说法,班首小参,秉拂讲开示,好的天天望他讲,不好的不愿听,自己心里就生障碍。其实他讲得好,我又学不到行不到,他好与不好,与我何干?讲人长短的习气难除。上客堂里闲舂壳子,说哪里过冬?哪里过夏?哪里茶饭如何如何?哪里的僧值如何如何?维那和尚如何如何?说这些无聊话,讲修行就是假的了。名利两字的关口也难过。常州天宁寺一年发两次犒劳钱,平常普佛,每堂每人嚫钱十二文,他扣下二文,只发十文,拜大悲忏每堂每人六十文,他扣下十文,只发五十文,七月期头,正月期头,凡常住的人,一律平等发犒劳钱,就有人说多说少的。这是利关过不得。一到八月十五日大请职,别人请在前头,请不到我或请小了,也放不下。这是名关过不得。既说修行,还有这些名利,修的是什么行呢?事要渐除,就是要除这些事,遇着境界,放不下的也要放下,眉毛一动,就犯了祖师规矩,听善知识说过了,就勿失觉照,凡事要向道上会。道就是理,理者心也。心是什么?心就是佛。佛者,不增不减,不青不黄,不长不短,如《金刚经》所云:“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透得这些理路,即和佛一般,以理治事,什么事放不下,以此理一照就放下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烦恼是非从何处来呢?要想修行,过不去的也要过去,会取法性如如,各人打起精神来。
四月初九日
  达摩祖师曰:“明佛心宗,行解相应,名之曰祖。”行解相应,就是说得到行得到。古人有说得到行不到的,亦有行得到说不到的。说属于般若慧解,行属于实相理体,二者圆融无碍,就是行说俱到。小乘守偏空见法身,行人惑未破尽,理未打开,所以说不到五品位后,讲得天花乱坠,行不到,不能断惑证真。而今我们说的多,行的少,这就为难了。说的是文字般若,从凡夫位说到佛位,如何断惑证真,怎样超凡入圣,都分得开,临到弄上自己分下,就行持不了,这是能说不能行。沩山警策说:“若有中流之士,且于教法留心。”也算好的。我们不但行不到,连说也说不到。古人一举一动,内外一如,念念不差,心口相应,我们的习气毛病多,伏也伏不住,更谈不到断了。只是境风浩浩,无真实受用,要说也拿不出来,从经论语录典章上和平时听到的拿来讲,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讲前忘后,讲后忘前,讲也讲不到。既然行解不相应,空活在世就苦了。一口气不来,末知何往,我正在是这个时候了。一入梦就不知什么妄想,就不能作主,生死到来,更无用了。日日被境风所吹,无时放得下?既作不得主,讲也无用。我今多活几天,和你们说,还是泥菩萨劝土菩萨,但你们受劝是会获益的,只要莫被境转,如牧牛要把稳索子,牛不听话就给他几鞭,常能如此降伏其心,日久功深,就有到家消息。
四月十一日
  这两天老朽打各位的闲岔,旧厕所拆了,新的未完工,各位解手有些不便。你我在世上做人都是苦,未明白这个道理变化,这里不适意,那里也不适意,看清楚了,总是动植二物互养。一切动物都有粪,若嫌他不净,就著色香味,在五色五味香臭等处过日子,在好丑境缘上动念头。修行人也离不得衣食住,虽是吃素。五谷蔬菜没有肥料就没有收成,屎尿和得好,才有好庄稼,植物吸收屎尿愈多愈长得好。人吃了这些植物?岂不是吃屎尿吗?吃饱了又屙,又作肥料,又成植物,又拿来吃,这就是动物养植物。植物养动物,屙了食,食了又屙,何以食时只见其香不见其臭呢?食既如此,衣住也是一样。织布的棉花,架屋的木料,都要肥料。可见我们穿也是粪,住也是粪,何臭之可嫌呢?未等新厕所修好便拆旧厕所的用意,是要利用旧厕所的材料来修新厕所和牛栏,如果现在不用,后来用在别处就怕他污秽,若弃却不用,又恐成浪费招因果。其实说秽,则身内身外皆秽。明得此理,一切皆净皆秽,亦不净不秽。僧问云门:“如何是佛?”门曰:“干矢橛。”屎橛是佛,佛是屎橛,这是什么意思呢?这些理路看不清,就被色相所转,看穿了就如如不动,一切无碍。要想不被境转,就要用功,动静无心,凡圣情忘,则何净秽之有?古人言句,我们虽会拿来说,做是做不到,其意义也不易了解。何以拿干矢橛来比极尊贵的佛呢?明心见性的人,见物便见心,无物心不现;了明心地的人,动静净秽都是心。僧问赵州:“如何是佛?”州曰:“殿里底。”曰:“殿里者岂不是泥龛像?”州曰:“是。”曰:“我不问这个佛。”州曰:“你问哪个佛?”曰:“真佛。”州曰:“殿里底。”对这问答明白了,你就知道一切唯心造,见物便见心的道理,举止动念就有下手处,有着落了。若净秽凡圣心不忘,就把本来处处是道场变成处处是障碍了。你试试看,上佛殿下毛厕的时候反照一下。
四月十五日结夏安居
  昨夜库房职事对我说,明天结夏的节令要吃普茶,买不到果子等物,库房什么都没有,怎样办呢?我说:我在这里住茅蓬,不知什么时候,只知月圆是十五,看不见月亮就是三十。草生知春,雪落知冬,吃茶吃水我不管。我这不管就惭愧了。年轻时到处跑,搅了几十年,至今白首无成,这些过时节的把戏看多了。怎样吃普茶,这是和尚当家的事。每年时节,各宗不同。宗下二季,是正月十五日和七月十五日,谓冬参夏学律下四季,是正月十五日解冬,四月十五日结夏,七月十五日解夏,十月十五日结冬,这就是大节日。律下今天结夏安居,坐吉祥草,行筹结界,九十天不能出界外一步。佛制结夏安居,有种种道理的。夏天路上多虫蚁,佛以慈悲为本,怕出门踏伤虫蚁,平常生草也不踏,夏天禁足是为了护生。又夏日天热汗多,出外化饭,披衣汗流,有失威仪,故禁足不出。同时夏热,妇女穿衣不威仪,僧人化饭入舍亦不方便,所以要结夏安居。昔日文殊三处过夏,迦叶欲白槌摈出,才拈槌,乃见百千万亿文殊,迦叶尽其神力,槌不能举,世尊遂问:“迦叶,拟摈那个文殊。”迦叶无以对。这可见大乘小乘理路不同,菩萨罗汉境界不同。若宗下诸方丛林,昨夜起就有很多把戏,上晚殿时传牌,班首小参秉拂,今朝大殿祝圣。唱“唵捺摩巴葛瓦帝”三遍,又祝四圣,下殿礼祖,三槌磬白日子,顶礼方丈和尚毕对面展具,大众和合普礼三拜后,又礼影堂,到方丈听和尚升座说法,这个早上闹得不亦乐乎。下午吃普茶,和尚在斋堂讲茶话,律下不用升座,古来丛林有钟板的才叫常住,否则不叫常住。云居山现在说是茅蓬,又像丛林,文不文,武不武;不管怎样,全由方丈当家安排。他们不在,我来讲几句,把过去诸方规矩讲给初发心的听。既然到此是住茅蓬,就要痛念生死,把生死二字挂在眉毛尖上,哪里搅这些把戏。参学的人要拿得定主宰,不要随时节境界转。古人婆心切,正是教人处处识得自己,指示世人于二六时动静处。,要忘失自己。镇州金牛和尚每日自做饭供养众僧,至斋时畀饭桶到堂前作舞,呵呵大笑曰:“菩萨子吃饭来。”僧问云门:“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门曰:“胡饼。”后人有诗曰:“云门胡饼赵州茶,信手拈来奉作家,细嚼清风还有味,饱餐明月更无渣。”这是祖师在你一举一动处点破你,使你明白一切处都是佛法。衢州子湖岩利纵禅师于门下立牌曰:“子湖有一只狗,上取人头,中取人心,下取人足,拟议即丧身失命。”僧来参,师便曰:“看狗。”五台山秘魔岩和尚,常持一木叉,每见僧来礼拜,即叉其颈曰:“哪个魔魅教汝出家,哪个魔魅教汝行脚,道得也叉下死,道不得也叉下死,速道!速道!”吉州禾山无殷禅师,凡学人有问,便答曰:“禾山解打鼓。”其余还有祖师专叫学人抬石挑土等等不一的作风。会得了,一切处都是道,会不了的,就被时光境界转。这里不如法,那里不适意,只见境风浩浩,摧残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烧尽菩提之种,生死怎样能了呢?般般不如意,种种不现成,正好在这里降伏其心;在境上作不得主就苦了,说得行不得固然不对,但我们连说也说不得,就更加惭愧了。苏东坡在镇江,一日作了一首赞佛偈曰:“圣主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将此偈寄到金山给佛印禅师印证。师看完,在诗后批了“放屁放屁”四字,便寄回苏东坡。东坡见批就放不下,即过江到金山,问佛印说:“我的诗哪里说得不对?”佛印曰:“你说八风吹不动,竟被两个屁打过江来。”我们说得行不得,也和东坡一样,一点小事就生气了,还说什么八风吹不动呢?出家人的年岁计算,和俗人不同,或以夏计,过了几个夏,就说僧夏几多;或以冬计,过了多少冬,就说僧腊若干。今天结夏到七月十五解夏,十四五六三日名自恣日,梵语钵剌婆拏,旧译自姿,新译随意。这天使他清众恣举自己所犯之罪,对他比丘忏悔,故曰“自恣”。又随他人之意恣举自己所犯,故曰“随意”。这就是佛制的批评和自我批评。现在佛门已久无自恣,对人就不说直话了。这里非茅蓬,非丛林,不文不武,非牛非马的今天结夏,也说几句东扯西拉的话应个时节。
四月十六日
  今天雨水纷纷,寒风彻骨,大家不避艰辛地插秧,为了何事呢?昔日百丈惟政禅师向大众说:“你为我开田,我为你说大义。”后来田已开了,师晚间上堂,僧问:“田已开竟,请师说大义。”师下禅床行三步,展手两畔,以目示天地云:“大义田即今存矣。”大家想想,百丈老人说了什么呢?要用心体会圣人的指点。我这业障鬼骗佛饭吃了数十年,还是摩头不得尾,现在又不能陪大家劳动,话也没有可说的,勉强应酬讲几句古人的话,摆摆闲谈。志公和尚《十二时颂》中《辰时颂》曰:“食时辰无明,本是释迦身,坐卧不知元是道,只么忙忙受苦辛。认声色,觅疏亲,只是他家染污人。若拟将心求佛道,问取虚空始出尘。”既然坐卧都是道,开田自然也是道,世法外无佛法,佛法与世法,无二无差别。佛法是体,世法是用。庄子也说“道在屎溺”,所以屙屎放尿都是道。高峰老人插秧偈曰:“手执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佛法非同异,千灯共一光,你们今日插秧,道就在你手上。坐卧是道,插秧也是道,低头就是回光返照。水清见天,心清就见性天。六根是眼耳鼻舌身意,和色声香味触法打交道,便不清净,就没有道了。佛性如灯光,房子一灯光满,房内虽有千灯亦皆遍满,光光不相碍;宇宙山河,森罗万象,亦复如是。无所障碍,能回光返照见此性天,则六根清净,处处是道。要使六根清净,必须退步。退步是和《楞严经》所说一样:“尘既不缘,根无所偶,反流全一,六用不行,十方国土,皎然清净。”这就是退步原来是向前。若退得急,就进得快,不动是不成的。根不缘尘,即眼不被色转,耳不被声转等,作得主才不被转。但如何才能作得主呢?沩山老人说:“但情不附物,物岂碍人?”如今日插秧,能不起分别心,无心任运,就不生烦恼;心若分别,即成见尘,就有烦恼,就被苦乐境界转了。孔子曰:“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心不在,即无分别;无分别,就无障碍,食也不知其味了。鼓山为霖道霈禅师,精究《华严》,以《清凉疏钞》和李长者论文字浩繁,不便初学,乃从疏论中纂其要者,另辑成书。由于专心致志,不起分别念故,有一次侍者送点心来,置砚侧,师把墨作点心吃了也不知。侍者再至,见师唇黑,而点心犹在案上。这就是心无分别,食而不知其味。我们今天插秧,能不起分别心,不生烦恼心吗?若能则与道相应,否则坐卧不知元是道,只么忙忙受苦辛,长期在烦恼中过日子就苦了。烦恼即菩提,要自己领会。
四月十七日
  世界上人,由少至老,都离不了衣食住三个字。这三个字就把人忙死了:衣服遮身避寒暑,饮食少了就饥渴,若无房子住,风雨一来无处躲避。所以这三个字一样少他不得。人道如此,其余五道亦是一样。飞禽走兽虎狼蛇鼠,都要安身住处,要羽毛为衣,也要饮食。衣食住三事本是苦事情,为佛弟子不要被他转。佛初创教,要比丘三衣一钵,日中一食,树下一宿,虽减轻了衣食住之累,但还是离不了它。现在时移世易,佛弟子也和世人一样为衣食住而繁忙,耕田插秧一天到晚泡在水里,不泡就没有得食。春时不下种,秋到无苗岂有收?可见一粥一饭,来处不易。要花时间,费工夫,劳心力,才有收成。为佛弟子,岂可端然拱手,坐享其成?古人说:“五观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难消。”出家人不能和俗人一样,光为这三个字忙,还要为道求出生死。因为要借假修真,所以免不了衣食住,但修道这件事,暂时不在,如同死人。古云:“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所以道人行履,一切处一切事勿被境转。修道如栽田,谷子变秧,插秧成稻,割稻得米,煮米成饭。佛性如种子,众生本性与佛无异,自心是佛,故曰佛性。这种子和秧稻米饭相隔很远,不要以为很远,就不相信这种子会成饭。成佛所以要先有信心,即把种子放在田里,等它发芽变秧,这时间又怕焦芽败种,错过时光。就是说修行要学大乘,勿误入小乘耽误前途。插秧了以后要薅草,等于修道要除习气毛病,把七情六欲,十缠十使,三毒十恶,一切无明烦恼都除净,智种灵苗,就顺利长成,以至结果。修行要在动用中修,不一定要坐下来闭起眼睛才算修行;要在四威仪中,以戒定慧三学,除贪瞋痴三毒,收摄六根如牧牛一样,不许它犯人苗稼。美女在前,俗人的看法,是前面一枝花;禅和子的看法是,迷魂鬼子就是她。眼能如是不被色尘所转,其余五根都能不被尘转,香不垂涎,臭不恶心。什么眉毛长,牙齿短,张三李四,人我是非都不管。
    拾得大士传的弥勒菩萨偈曰:
    老拙穿衲袄,淡饭腹中饱;补破好遮寒,万事随缘了;
    有人骂老拙,老拙自说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
    涕唾在面上,随他自乾了;我也省气力,他也无烦恼;
    者样波罗蜜,便是妙中宝;若知者消息,何愁道不了。
    也不论是非,也不把家办,也不争人我,也不做好汉,跳出红火坑,做个清凉汉,悟得长生理,日月为邻伴,这是一切处都修道,并不限于蒲团上才有道。若只有蒲团上的道,那就要应了《四料简》的“阴境若现前。瞥尔随他去”。人生在世,人与人之间,总免不了有时说好说歹的,打破此关,就无烦恼。说我好的生欢喜心,就被欢喜魔所惑;三个好,送到老。说我不好的,是我的善知识,他使我知过必改,断恶行善。衣食住不离道,行住坐卧不离道,八万细行,不出四威仪中。古人为道不虚弃光阴,睡觉以圆木作枕,怕睡久不醒,误了办道。不独白日遇境随缘要作得主,而且夜间睡觉也要作得主,睡如弓,要把身弯成弓一样,右手作枕,左手作被,这就是吉祥卧。一睡醒就起来用功,不要滚过去滚过来,乱打妄想以至走精。妄想人人有,连念佛也是妄想。除妄想则要做到魔来魔斩,佛来佛斩,这才脚踏实地,不怕念起,只怕觉迟。如此用功,久久自然纯熟。忙碌中,是非中,动静中,十字街头,婊子房里,都好参禅。不要只知忙于插秧,就把修行扔到一边为要。
四月二十一日
  佛说三藏教,谓诸修行人修因证果,要经历三大阿僧祇劫的时期,才能成功。独禅门修证很快,可以“不历僧祇获法身”。两相比较,前者要经千辛万苦才能成功,真是为难,后者只要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当下顿断无明,就可立地成佛,快得很。其实条条蛇都会咬人,不论小乘大乘,渐教顿教,想真正到家都不容易。诸位千山万水,来到云居,都是为办道讲修行而来,总以为打了叫香,在蒲团坐下来,止了静就叫修行;开静的鼓声响了去睡觉,打三板起来上早殿,又是修行;开梆吃粥后,坐早板香又是修行;打坡板出坡,掘地种田,搬砖挑土,屙屎放尿,认为打闲岔,就忘记修行了。《坛经》说:“自性能含,万法是大,万法在诸人性中。”若单以坐香上殿为修行,出坡劳动时功夫往哪里去了呢?坐香上殿时功夫又从何处跑回来呢?以出坡劳动为打闲岔,有一处不能用功,则处处都不是话头,都不能用功了。古人说:“道向己求,莫从他觅。”我年轻时,在外面梯山航海,踏破铁鞋,也是为了修行办道看话头,心中只求贪多,如猿猴摘果一般,摘了这个,丢了那个,摘来摘去,一个都不到手。现在眼光要落地了,才知道以前所为都是不对。楚石老人净土诗云:“人生百岁七旬稀,往事回观尽觉非,每哭同流何处去,抛却净土不思归;香云玛瑙阶前结,灵鸟珊瑚树里飞,从证法身无病恼,况餐禅悦永忘饥。”人生七十,古来已稀,更难望人人百岁。几十年中所作所为,人我是非,今日回想过去的事,尽觉全非。何以觉得非呢?拿我来说,自初发心为明自己的事,到诸方参学,善知识教我发大乘心,不要作自了汉,于是发心中兴祖师道场,大小寺院。修复了十几处,受尽苦楚烦恼磨折,天堂未就,地狱先成。为人为法,虽是善因而招恶果,不是结冤仇,就是闹是非,脱不了烦恼。在众人会下,又不能不要脸孔,鹦鹉学语,说几句古人典章,免被人见笑,而自己一句也做不到。现在老了,假把戏不玩了,不再骗人了,不造地岳业了,去住茅蓬吧,就来到云居,结果又是业障缠绕逃不脱,仍然开单接众造业。说了住茅蓬,又搅这一套,就是说得到,做不到,放不下,话头又不知哪里去了。脱出那个牢笼,又进这个罗网。寒山大士诗曰:
    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
    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
    夏天冰未释,就是说我们的烦恼放不下。即如前几天总组长为了些小事闹口角,与僧值不和,再三劝他,他才放下,现在又翻腔,又和生产组长闹起来,我也劝不了。昨天说要医病,向我告假,我说:“你的病不用医,放下就好了。”我这些话只会说他人,不会说自己,岂不颠倒?修行虽说修了几十年,还是一肚子烦恼,食不下,睡不着,不知见什么鬼,误了自己还是误谁,临插秧他就去了,我自己也不是的。说易行难,莫造来生业,回头种福田,前生没有脚踏实地做功夫,没种好善因,所以今生冤家遇对头,都来相聚了。年轻人要留心,不要学我放不下,我痴长几岁,有点虚名,无补真参实学,各位要种好因,须努力自种福田。
四月二十二日
  出家人天天讲修道,如何谓之修道呢?修是修造,道是道理。理是人人的本心,这心是怎样的呢?圣言所表,心如虚空,说一个空字有点笼统,空有顽真之分:我们眼所见的虚空,就是顽空;那不变随缘,随缘不变,灵明妙用,随处自在,能含一切万物的才是真空。修行人要明白这样的真空,识自本心,见自本性,清清白白,明见无疑,就是见道。拿北京来作比喻,若从地图看北京,有方的圆的,横的竖的,宫殿街道,南海西山等等名目,看到能背得出,终不如亲到北京一次,随你提起哪里,他不用看图就能说得清清楚楚。只看图而未曾到过北京的人,别人问起来虽然答得出,但不实在,而且有很多地方答不出的。修行人见道之后,如亲到北京,亲见“本自清净,本不生灭,本自具足,本无动摇”能生万法的本性,不同依文解义的人,只见北京图而未亲到北京。“空”就能摆得开,无罣无碍,“不空”就摆不开,就有罣碍,所说和所作就不一样。所以说:“空可空非真空,色可色非真色;无名名之父,无色色之母。”色空原来无碍,若实在明见此理,则任他天堂地狱,随缘不变,不变随缘,无罣无碍;不明此理的人,虽能说得天花乱坠,也无真实受用。古来有一位老修行,在大众会下住了多时,度量很宽,待人厚道,常能劝人放下放下。有人问他:“你这样劝人教人,你自己做到没有?”他说:“我在三十年前就断无明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呢?”后来觉得在大众会下,还是有些不自由自在,所以就跑到深山住茅庵去。这回独宿孤峰,无人来往,自由自在,以为就真无烦恼了。谁知有一天在庵中打坐,听到门外有一群牧童,吵吵闹闹地说到庵里去看看,有说不要动修行人的念头,又有说既是修行人,念头是不会动的。后来牧童都进去了,老修行坐在蒲团没有理他。他们找喝的找吃的闹个不休,老修行不动不声,牧童以为他死了,摇他也不动,但摩他身上还有暖气。有人说:“他入定了。”有人说:“我不相信。”于是有人拿根草挑他的腿,老修行还是不动,挑他的手也不动,挑他的肚脐也不动,挑他的耳朵亦不动,挑他的鼻孔,老修行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于是大骂道:“打死你这班小杂种。”那时观世音菩萨在空中出现说:“你三十年前断了无明的,今天还放不下吗?”可见说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说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不被境转真不容易。憨山大师《费闲歌》说:“讲道容易修道难,杂念不除总是闲;世事尘劳常罣碍,深山静坐也徒然。”我们既为佛子,若不下一番苦心,徒然口说,是无补于实际的。 
四月二十三日
  佛教的月刊上常说,佛门遭难,滥传戒法,规矩失传,真理埋没。这些话我也常讲,前几十年我就说,佛法之败,败于传戒不如法。若传戒如法,僧尼又能严守戒律,则佛教不致如今日之衰败。我自己惭愧,初出家时不知什么是戒,只知苦行,以为吃草不吃饭等等就是修行,什么大乘小乘三藏十二部都不知道。鼓山是福建省的名胜地方,有几百僧人,有丛林,有茅蓬,远近闻名,我就到鼓山出家。鼓山传戒期间只有八日,实际传戒工作只有四五天,从四月初一日新戒挂号进戒堂后,马上就教规矩,省略了很多手续,又没有比丘坛,新戒受戒什么名目都不知。初八日在头上燃了香,戒就算受完了。后来我到各处一跑,传戒的情形各有不同。天台山国清寺戒期五十三天,尽是小和尚受戒;普陀山戒期十八天,名叫罗汉戒;天童寺戒期十六天;宝华寺戒期五十三天;安徽宁国府戒期三天;徽州某寺戒期更快,一昼夜就完事,名叫一夜清。后来看经律,才知这样苟且传戒是不如法的。《楞严经》说:“若此比丘,本受戒师,及同会中,十比丘等,其中有一不清净者,如是坛场,多不成就。”可见三师七证这十师中,有一不清净者,戒就白传。《楞严》又说:“从三七后,端坐安居,经一百日,有利根者,不起于座,得须陀洹,纵其身心,圣果未成,决定自知,成佛不谬。”近代传戒,不问清净不清净,如法不如法了。中国佛教,自汉明初感腾兰二尊者,初来此土,不得受具。但与道俗剃发,被服缦条,唯是五戒十戒而已。高贵卿公昙摩迦罗乞行受戒法,沙门朱士行为受具足戒之始。梁武帝约法师受具足戒,太子公卿道俗,从师受戒者四万八千人。此应受菩萨戒。唐高宗宣律师,于净业寺建石戒坛,为岳渎沙门再受具戒,撰《坛经》。宋真宗升州崇胜寺,赐名甘露戒坛,诏京师立奉先甘露戒坛,天下诸路皆立戒坛,凡七十二所。皇帝立的戒坛,受戒的人要经过考察的。初受沙弥戒。梵语沙弥,华言息慈,谓息恶行慈也。七岁至十三岁,名“驱乌沙弥”。初,小儿出家,阿难不敢度,佛言:“若能驱食上乌者听度。”十四岁至十九岁,名“应法沙弥”,谓正合沙弥之位。以其五岁依师调练纯熟,堪以进具也。二十岁至七十岁,叫“名字沙弥”,本是僧之位,以缘未及,故称沙弥之名。比丘戒要年满二十岁才能受,很严格的;有未满者,佛听从出世日算至现在,以闰年抽一月,以大月抽一日,补足助成二十岁。古有许多大祖师,未拘定年龄者也不少。清代以来,皇帝是菩萨应世,如顺治出家,康熙、雍正都受菩萨戒,由国主开方便,凡是僧人不经考察,都能受戒,不知慈悲反成不好。以前传戒还可以,如宝光寺、昭觉寺、宝华山、福州鼓山、怡山等处,犹尚慎重,其他丛林小庙都在传戒,乃至城隍土地,会馆社坛,都传起戒来。我因此在《三坛正范》后跋略云:“更有招帖四布,煽诱蛊惑,买卖戒师,不尊坛处,即淫祠社宇,血食宰割之区,乱为坛地,彼此迷惑,窃名网利,袭为贸易市场。本是清净佛土,翻为地狱深坑。”近来《弘化月刊》指责滥传戒法的话,说得更不好听。我过去每年也在传戒,地狱业造了不少,其中有点缘故,欲想挽回后进,也不得已而为之。我初到云南鸡足山,看不到一个僧人,因为他们都穿俗服,所以认不出谁是僧人。他们全不讲修持,不讲殿堂,连香都不烧,以享受寺产,用钱买党派龙头大哥以为受用。我看到此情形,就发心整理鸡足山,开禅堂、坐香、打七,无人进门;讲经,无人来听;后来改作传戒。从前僧家未有传戒受戒者,这回才初创,想用戒法引化,重新整理,因此传戒期限五十三天。第一次就来八百多人,从此他们才知有戒律这一回事。慢慢地劝,他们也就渐渐和我来往,渐知要结缘,要开单接众,要穿大领衣服,要搭袈裟,要上殿念经,不要吃烟酒荤腥,学正见,行为逐渐改变。我藉传戒,把云南佛法衰败现象扭转过来。鼓山以前传戒只八天,只有比丘优婆塞进堂,没有女众。各处远近寄一圆与传戒师,给牒。在家人搭七衣,称比丘比丘尼,名为“寄戒”。我到鼓山改为五十三天,把这寄戒不剃发搭衣等非法风气都改了,很多不愿。反对的,弄到有杀人放火的事件发生,岂非善因反招恶果。请慈舟法师来鼓山办戒律学院,他自己行持真是严守戒律,我很敬重他的。办道这事,总在自己,不在表面。古来三坛戒法,每一坛都要先学足三年才传授的。佛灭后,上座部至五百部,事情复杂多了。佛在世时亦方便,有十七群比丘,年未满二十而受比丘戒的祖师也多;如不讲忏悔,纵至百岁亦是枉然。每见几十岁的老法师不守戒的也不少。这些情况,老禅和子都知道。初发心的要谨慎护戒,学习大小乘经律论,以求明白事理,清净觉地,本来不染一尘,但佛事门中就不舍一法。出家受戒,先受沙弥十戒。此十戒中,前四是性戒,后六是遮戒;次受比丘戒,有二百五十戒,尼众有三百四十八戒,不离行住坐卧四威仪和身口七支。菩萨三聚净戒,一摄律仪戒,无恶不断,起正道行,是断德因,修成法身;二摄善法戒,无善不积,起助道行,是智德因,修成报身;三摄众生戒,无生不度,起不住道,是恩德因,修成化身。持戒有小乘大乘之别,小乘制身不行,大乘制心不起,小乘在三千威仪八万细行中制身不犯,大乘连妄想都打不得,一打妄想就犯戒。大乘讲虽容易,行起来就难了。舍利弗过去在因地中想行菩萨道,离开茅庵,不做自了汉,发大愿心,入世度众生,到十字街头打坐去。有一天,见一女人大哭而行,舍利弗问她何故如此伤心,女曰:“我母亲有重病,医生说要世人活眼睛才医得好。这事难办,我感到失望,所以伤心痛哭。”舍利弗曰:“我的眼睛给你好不好:”女曰:“谢谢你,真是菩萨,救苦救难。”舍利弗遂把右眼挖出给她,女曰:“错了,医云须用左眼才对。”舍利弗勉强又把左眼挖出给她,这女人拿起左眼闻一闻,说:“这眼是臭的,不能用。”弃之而去。舍利弗觉得众生难度,便退了菩萨心,六十小劫变蛇。你看修行菩萨道难不难。受比丘戒时,戒和尚问:“汝是丈夫否?”答曰:“是丈夫。”受菩萨戒时,戒和尚问:“汝是菩萨否?”答曰:“是菩萨。”问:“既是菩萨,已发菩提心未?”答曰:“已发菩提心。”既如此说,就要做得到,否则,脚未踏实地,被人骂一句就放不下,动起念头,就招堕了。既受了三坛大戒,你我想想,像不像沙弥比丘菩萨呢?自检讨去。
四月二十五日
  我今天在过堂的时候,看见各人吃饭,渐渐有些散乱,吃饭时候容易散乱,亦正好对治散乱。世人不知人身之宝贵,《大涅槃经》偈曰:“生世为人难,值佛世亦难,犹如大海中,盲龟遇浮孔。”《杂阿含经》曰:“大海中有一盲龟,寿无量劫,百年一遇出头;复有浮木,只有一孔,漂流海浪,随风东西。”盲龟百年一出,得遇此孔,凡夫漂流五趣海,还复人身,甚难于此。显扬论曰:“一日月之照临,名一世界;这一世界,九山八海和四洲。”九山是:须弥山、持双山、持轴山、担木山、善见山、马耳山、障碍山、持地山、小铁围山;八海是:七个香水海和一个大鹹水海。须弥山与持双山之间,乃至障碍山与持地山之间,当中都有一重香水海。八山之间,共七香水海,最后持地山与小铁围山之间,有一重大鹹水海,此海中有东西南北四洲,盲龟在大鹹水海,百年一出头,要碰入这飘流不停的浮木之孔。《四教仪》说:“在因之时,行五常五戒,中品十善,感人道身。”四洲中北洲无贵贱,余三洲有轮王、粟散王、百僚、台奴、竖子、仆隶、姬妾之分,皆由五戒十善之因,有上中下不同,故感果为人,有贵贱不等。我们现在已得人身,又闻佛法,就要依教奉行,依戒定慧种种法门降伏其心。如照律下修行,则一天到晚,持《毗尼日用》五十三咒。佛制:“比丘食存五观,散心杂话,信施难消。”大众闻磬声各正念,维那在斋堂念了供养咒之后,呼此偈。说毕,比丘吃饭时要存五观:一、计功多少,量彼来处(一钵之饭,作夫汗流)。二、忖己德行,全缺应供(缺则不易,全乃可受)。三、防心离过,贪等为宗(离此三过,贪瞋痴也)。四、正事良药,为疗形枯(饥渴病故,须食为药)。五、为成道故,应受此食(不食成病,道业何从)。五观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难消。要常存惭愧心,莫失正念。闻声悟道,见色明心,不要心外见鬼,各存正念者,一声磬念一声佛也。不说人我是非,散心杂话。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若不自了道,披毛戴角还。修因感果如种田,水养禾苗,如智水润心田,能念念在道,则处处都是道场,善用心者,心田不长无明草,处处常开智慧花。既然人身已得,佛法已闻,就要努力修行,勿空过日。
四月二十六日
  凡在三界之内,都要六道轮回。六道之中,分三善道、三恶道。天、人、阿修罗,是三善道;畜生、饿鬼、地狱,是三恶道。六道之中,每一道都有千品万类,贵贱尊卑各各不同。故经云:“譬如诸天,共器饮食,随其福德,饭色有异,上者见白,中者见黄,下者见赤。”欲界诸天有淫欲,四天王天与人间同,忉利天淫事与人间略异,只过风不流秽。夜摩天则执手成淫,兜率天但对笑为淫,化乐天以相视为淫,他化天以暂视成淫。《楞严经》说:“如是六天,形虽出动,心迹尚交,自此已还,名为欲界。”色界已无淫欲,还有色身。《楞严经》说:“是十八天,独行无交,未尽形累,自此已还,名为色界,但无粗色,非无细色。”《净名疏》云:“若不了义教,明无色界无色,若了义教,明无色界有色。”《涅槃》云:“无色界色,非声闻缘觉所知。”《楞严经》云:“是四空天,身心灭尽,定性现前,无业果色,从此逮终,名无色界。”三界轮回淫为本,六道往返爱为基,可见有淫就有生死,断淫就断生死了。三界六道,身量寿命,长短不同。非非想处天,寿长八万大劫,还是免不了生死轮回。三界无安,犹如火宅,我们打算出火宅,就要好好地修行。
四月二十七日
  有一件事要嘱咐各位的,近日各处来信问本寺是否传戒。大家知道的,我在这里是住茅蓬,各位有缘,所以共住在一块。现在要响应政府号召,自给自食,若人多了,一时生产不及,粮食就买不到。各位向外通信,切不要说这里传戒,因为这里不能多住人。本寺的新戒曾要求我说戒,我看时节因缘,或在这里说方便戒是可以的,但不能招集诸方新戒。若人过多,食住都成问题。现在农事忙到了不得,幸而秧已插了,但还有很多事要忙的。天天要吃,若不预为计画,就没有得吃。老鼠都有隔年粮,我们也要有打算。时光迅速,又快到夏至了,夏至后日渐短,夜渐长,阳气收了。人身造化和天地一般,身心动静,行住坐卧,要顺时调护。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动勿被动转,静勿被静转。定是体,慧是用,真是静,俗是动。二谛圆融,与天地之气一般。修行办道,无非调停动静而已。动静如法,随心所安,动静不如法,被境所迁。欢乐苦日短,忧愁叹日长。时光长短,唯心所造,一切苦乐,随境所迁。昔日有一禅和子在鼓山挂单,有一生癞病僧,别人看见都讨厌他。这禅和子年纪才二十多岁,很慈悲细心招呼病僧,病僧好了,与禅和子一同起单。病僧曰:“我多谢你的照顾,病才医好,否则我早就死了。你和我一齐到我小庙去住住吧。”禅和子说:“我先朝五台,将来再到你小庙去。”禅和子朝完五台,回到鼓山,访那病僧,那病僧就在一金丝明亮的寺门边迎接他说:“等你很久了,怎么迟到?”便倒一杯开水他喝。禅和子说:“路上未吃饭呢。”病僧说:“请稍等一下,饭就送来。”病僧便去牵牛、犁田、播种、拔秧、插秧、薅草、割稻子、碾米、作饭,不知怎样搅的,顷刻间饭就弄好了。饭吃完之后,禅和子想告假去,病僧请留一宿。迨天明下山,则江山依旧,人事全非,已改朝换代过了很多年了。我们苦恼交煎,日子非常难过,他上山住一日夜,吃一顿饭下山,就改了朝代,过了很多年月。罗浮山沙门慧常,因采茶入山洞,见金字榜罗汉圣寺,居中三日而出,乃在茅山,人间五年矣。你看时间长短,是不是唯心所造呢?只要你能定慧圆融,二谛融通,深入三昧,一念无生,则见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行住坐卧,不要心外见法,每天不被境转,任你暑去寒来,与我不相干,如如不动,念念无生,这就不被境转,修行就不错过时光了。
四月二十八日
  同参道友们来问话,不要客气,直道些好。本来诸方丛林问话的规矩,要恭恭敬敬,搭衣持具顶礼后,问讯长跪,才请开示的。这里是茅蓬境界,不讲究这些。什么道理呢?我现在一天到晚在烦恼中过日,你们多礼,我就更麻烦了。随便随时,哪里都可以问,可以说,禅和子在巷里牵牛直来直去。譬如说点灯,用的是香油,就说是香油,是洋油就说是洋油。你用功是念佛就谈念佛,是参禅就谈参禅,有哪样便说哪样,洒洒脱脱的好。若说我样样都不晓得,请你慈悲开示,这就是虚伪了。如德山隔江招手,他也知你的长短。本来法法都是了生死的,参禅、念佛、看经、礼拜,种种法门,对机而说,你是什么机,对你说什么法。“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如君臣药配合妥当,吃了出一身大汗,病就好了,病好了,药就不要了。古人说:“但尽凡心,别无圣解。”凡夫心尽,当下是佛,不用向外驰求,向外驰求,即是外道。心外一无所得,自心是佛。凡夫心,就是执著心。生气、生欢喜、毁誉动心、贪色、贪财、穿好、吃好、偷懒、打无明、不上殿等等习气毛病,甚至想成佛,都是凡夫心。若能凡圣双忘,一切处如如不动,不向外求,则见自心是佛。辞亲割爱,以参禅念佛等法门除此等凡心,以毒攻毒,病去药除。同参们请开示,常说妄想多,这不要紧。不参禅,不念佛,你还不知有妄想,因为用功回光返照,就知道有妄想。识得妄,你不要理会他,如如不动,若生心动念,就见鬼了。日久功深,水滴石穿,口诵心惟,自然归一。参禅可以悟道,念佛忘了我也能悟道。一念不生,直下承当,这里正好用功,希望各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四月二十九日
  讲起办道,诸佛菩萨只叫除习气,有习气就是众生,无习气就是圣贤。圣贤的妙用,识得则烦恼是菩提,识不得则菩提成烦恼;烦恼与菩提,如反掌覆掌。这些话说是容易,行就为难。所以鸟窠禅师说:“三岁孩儿虽道得,八十老人行不得。”虚云惭愧万分,习气深了,不能回头,不能放下,到这里住茅蓬,本想楖栗横担不顾人,直入千峰万峰去的。常住的事不要我理,理了就是多管闲事。从前当过两天家,习气难除,至今放不下,事情看不过去的偏爱讲。当家说过,今早不出坡,我还叫出坡。有人说我这就是封建,是多管。这件事公说公有理,婆说理更多。当家说大众太辛苦了,休息一下是对的。但国家号召我们努力生产,我们借了政府几万斤米,怎能不响应号召努力生产呢?虽然要大家吃苦,这是有理由的。我要开腔多嘴,是怕下半年买不到米,因为我们每人每日买米一斤半,现在木匠买米已节约减了三两,我看我们也快要灭的。米少了又不增产就不够食,若今天休息,明天是初一又休息,后天若下雨,那就一连休息三天不出坡,岂不误了生产?有此原因,你们说我封建就封建,但我封建中有不封建,专制中有不专制,和有强权无公理的不同。现在春雨土松,若不趁此时候多辛苦一点,请问下半年吃什么呢?虽说辛苦,但我们比山下的老百姓已经好得多了。他们这几天帮我们插秧才有大米饭吃,每天光头淋雨还不敢躲懒,一懒我们就不用他,所以这么苦,他们还要做,我们没他们这么苦何以还说苦呢?
端 午
  今天端午节,本是世俗的纪念日,佛门不在这里执著。虚云以前也随顺世情,住近城市也有人送粽子,常住也随俗过节,现在云居山没有人送粽子来。粽子本来是给鬼吃的,我们何必要包粽子!包粽子费工夫,所以只煮糯米饭应节算了。人生世上,总宜流芳千古,切勿遗臭万年。国家所重的是忠义节烈。佛门弟子,一念无生,认识本来面目,谁管他什么吉凶祸福。但未见无生的,就逃不出吉凶祸福。这几天闹水灾,去年闹水灾也在这几天,今年水灾怕比去年更坏,我放不下,跑出山口看看,只见山下一片汪洋大海,田里青苗比去年损失更多,人民粮食不知如何,我们买粮也成问题,而且买粮的钱也没有,所以要大家刻苦度过难关。这次没有米卖,幸蒙政府照顾,买到谷子。以前买米每人每天一斤半,现已减了四两,只能买二十两米,以谷折米,要打七折八折,一百斤谷子作七十斤米,要多买也不行。买谷比买米吃亏,买麦面一担二十几元,一担面粉等于两担米钱,更化得多了。但不买又不行,所以要和大家商量节约省吃,从此不吃干饭,只吃稀饭,买谷怕买不到,自己种的又未长成,先收些洋芋掺在粥内吃,洋芋每斤一角二分,价比米贵,好在洋芋是自己种的,不化本钱,拿它顶米度过难关,我们要得过且过。
五月十五日
  丛林布萨,一个月内黑月白月两回。《梵网经》、《四分戒本》,每月本来都要诵两次,今只半月诵《梵网经》,半月诵《四分戒本》,已省略了。梵语“布萨”,华言净住、善宿,又曰长养。谓每月集众说戒经,使比丘住于净戒中,能长养善法也。佛观一切众生苦恼轮回,背觉合尘,习气除不了,故方便制戒,使众生断除习气,背尘合觉,律所说的戒律,梵语称“毗奈耶”,华言曰灭,或曰律,新译曰调伏。戒律灭诸过非,故曰灭。如世间之律法断决轻重之罪者,故云律。调和身语意之作业,制伏诸恶行,故云调伏。戒律条文多少,怕你忘记,所以每月二戒都要诵二次。菩萨戒是体,比丘戒是用,内外一如,则身心自在。诵戒不是过口文章,要说到行到。讲到持戒也实在为难,稍一彷彿就犯了戒。持戒这事,如头上顶一碗油似的,稍一不慎,油便漏落,戒就犯了。半月诵戒,诵完要记得,口诵心惟,遇境逢缘,就不犯戒,不起十恶。佛制半月诵戒之意在此。初发心的格外要慎重,很多人年老还靠不住,果能一生直到进化身窑,那时都不犯律仪,才算是个清净比丘。戒律虽有大、小、性、遮之分,皆要丝毫不犯。持戒清净如满月,实不容易,不可不小心。未曾受戒的,别人诵戒不能往听,只能诵戒前在斋堂听和尚嘱咐,不要忘记出家根本。论到出家,表相不难,不比过去要剃发,现在很多俗人都是光头的,出家只穿上大领衣就名僧人。但谁是真的僧人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务望各自精进。
五月十六日
  昨夜说的黑月白月诵两重戒法,这是世尊金口所宣。佛将涅槃时,阿难尊者问佛:未来比丘以何为师?佛曰:“汝等比丘。于我灭后,当尊重珍敬‘波罗提木叉’,如暗遇明,贫人得宝。当知此则是汝等大师,若我住世,无异此也。”波罗提木叉,华言“别解脱”,谓身口七非五篇等戒,不犯则能解脱,以波罗提木叉为师,即以戒为师也。戒条既多,怕会忘记,故黑月白月都要诵戒,以便记持不犯。曾受某戒,许诵某戒,听某戒;未曾受过的戒,不许诵,不许听;未受而诵而听,就不合法。故诵戒法师在诵菩萨戒前问曰:“未受菩萨戒者出否?”维那答曰:“此中无有未受菩萨戒者。”诵比丘戒也要这样问。佛门弟子共有七众:一、比丘。二、比丘尼。这是男女之受具足戒者。三、式叉摩那,此云学戒女,习学六法故。四、沙弥。五、沙弥尼。这是男女之受十戒者。六、优婆塞。七、优婆夷。此是男女之受五戒者。沙弥不许听诵比丘戒,怕沙弥见比丘犯戒而生我慢贡高,轻视比丘。故诵戒之前,沙弥进斋堂,顶礼长跪,上座抚尺云:“诸沙弥谛听!人身难得,戒法难闻,时光易度,道业难成。汝等各净身口意,勤学经律论,谨慎莫放逸。”沙弥答曰:“依教奉行。”上座又说:“既能依教奉行,作礼而退。”沙弥一拜起,问讯出堂。沙弥出堂之后,才开始诵戒。受了佛戒,当下即得清净戒体,即得解脱,即入佛位,位同大觉,是真佛子。受佛戒,是难得希有之事,所以受戒后,要谨慎护戒,宁可有戒而死,不可无戒而生。《僧祇律》云:“波罗脂国有二比丘共伴来诣舍卫,问讯世尊:中路口渴无水,前到一井,一比丘汲水便饮,一比丘看水见虫不饮。饮水比丘问言:‘汝何不饮?’答言:‘世尊制戒,不得饮虫水故。’彼复劝言,长老但饮,勿自渴死,不得见佛。答言:‘我宁伤身,不毁佛戒。’遂便渴死,即生忉利天上,天身具足。是夜先到佛所,礼足闻法,得法眼净。饮水比丘,后日乃到佛所,佛知而故问,汝从何来?为有伴否?彼即以上事答。佛言:‘痴人!汝不见我,谓得见我;彼死比丘,已先见我。若比丘,放逸懈怠,不摄诸根,虽共我一处,彼离我远,彼虽见我,我不见彼。若有比丘,于海彼岸,能不放逸,精进不懈,敛摄诸根,虽去我远,我常见彼,彼常近我。”和这位持戒比丘比较一下,我们是一天到晚乌烟瘴气,和猪八戒一般,哪里像佛的弟子呢?佛制:比丘喝水,要用滤水囊,把水滤过才喝。中国现在谁用滤水囊呢?佛又方便,喝水时只许用肉眼观水,不许用天眼观水。因为用天眼观,则水中虫多,皆喝不得,勉强喝了又犯戒故也。所以不管你看见水有虫无虫,照《毗尼日用》规定,凡饮水都要持偈念咒。偈曰:“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咒曰:“唵缚悉波罗摩尼莎诃。”时光易度者,一日十二时辰,昼六时,夜六时,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四刻,一刻十五分钟,一分六十秒,时间是刹那刹那地过,刹那刹那的催人老。你们沙弥,自出娘胎至今,转眼就二三十岁,你看时光是不是易过,道业难成?初出家的道心都好,日子久了,就懈怠起来。所以说:“出家一年,佛在眼前;出家二年,佛在西天;出家三年,问佛要钱。”既道心不长,道业就难成了。露水般的道心,怎能了生死呢?所以最后就嘱咐你们说:“汝等各净身口意,勤学经律论,谨慎莫放逸。”勤者精进不后退,如孔子所说:学而时习之。不分昼夜,行住坐卧,朝于斯,夕于斯,磨炼身心,清净三业。经者,径也,即了生脱死之路径;律者,戒律,即五戒十戒比丘菩萨等戒也;论者,佛大弟子发扬经律之妙义的著作。汝等沙弥,既发心为道,就要勤学经律论,勿空过日。
五月十七日
  昔日赵州问南泉如何是道,泉曰:“平常心是道。”州曰:“还可趣向也无?”泉曰:“拟向即乖。”州曰:“不拟争知是道。”泉曰:“道不属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荡豁,岂可强是非耶?”州于言下悟理。我们说古人的空话,说平常心,人人都有,但怎能见得他是道呢?只要识得平常心,则一切处都是道;不识这平常心,就颠颠倒倒了。何故呢?我们不能回光返照,向外驰求,背觉合尘,朝朝暮暮,随境迁流,背道而驰,摸不着自己的脸孔,怎样叫平常心呢?平常就是长远,一年到头,一生到死,常常如此,就是平常。譬如世人招待熟客,只用平常茶饭,没有摆布安排,这样的招待,可以长远,就是平常。如有贵客到了,弄几碗好菜,这就是不平常的,只能招待十天八天。家无常礼,故不平常的招待,是不能长久的。修心人能心无造作,无安排,无改变,无花言巧语等,这就是平常心,就是道,也就是直心是道场的意思。六祖谓智隍禅师曰:“汝但心如虚空,不著空见,应用无碍;动静无心,凡圣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无不定时也。”这些话,也是说的平常心。与这些话不相应的,是在鬼窟里作活计,就不平常了。昨夜说戒律,初发心的初生信心,归依三宝,求受五戒。再进步的,知人生是苦,而舍俗出家,入山修道,知比丘尊贵,而受具足戒。又发大心,而受菩萨戒,在戒堂听引礼师苦口叮咛,说到“寒心而生惭愧”。那时怕六道受苦而发道心,闻法泪下。问某戒能持否,都答曰能持,但受戒完了,过些时候,老毛病复发,就退道心,就不平常,反以贪瞋痴为平常了。明道的人,动静无心,善恶无念,性空即无心,无心即道。初出家人,不知佛法如何,规矩如何,修行如何。须知欲了生死,先要循规蹈矩,如孔子之制礼作乐,亦无非教人规矩,与佛戒律无异。执身即除习气,身得自由,则心有依处。古人在行住坐卧四威仪中,有执身次序的偈语曰:“举佛音声慢水流,诵经行道雁行游,合掌当胸如捧水,立身顶上似安油,瞻前顾后轻移步,左右回施半展眸,威仪动静常如此,不枉空门作比丘。”以冰清玉洁的音声,称念诸佛圣说,这是念佛法门。进一步问念佛的是谁,就是参禅了。若不回光返照,只口念佛而心打妄想,随念迁流,这样念佛就无用。念佛要口念心惟,以智观照,声音不缓不急,如水慢流,口念耳听,不打妄想,念念流入萨婆若海,一声佛号有无量功德,只此一声佛号就能渡无量众生。诵经或照经文直诵,或背诵,或跪诵,或端坐而诵,或默念皆可,随文观想,看经中说的什么道理,行道即经行,一步一步不乱,不东歪西倒,如空中雁行有次序,一个跟一个,不紧不疏地行。一切处都是用功,合掌两手不空心,十指紧密,不偏不倒,如捧水一般,若一偏侧,水就倾泻了;站如松,两脚八字,前宽八寸,后宽二寸;身直,头不偏不倚,后颈靠衣领,如顶一碗油在头上一般,不正则油泻了;行如风,要照顾前后,轻轻移步,鞋不拖地,行楼板不要响,生草不踏,爱护生物,开眼看东西,只展半眼,所看不过三五七尺远,行住坐卧,能具威仪,使人一望生敬,若不先自检责,何以化导群机?既自治之行可观,则摄化之门不坠,有道无道,举止如何,别人一看便知。心能平常则始终不变,经历风波险阻,此心如如不动,如憨山老人者,就是我们的模范。他老人家生于明朝嘉靖二十五年丙午十月十二日,十二岁请于母出家,礼南京报恩西林和尚为师,受具戒于无极和尚,二十岁西林和尚寂后,房门大小事,众皆听憨山决之。后从云谷大师在天界坐禅,二十八岁游五台,见憨山甚佳,因以为号。二十九岁阅《肇论》,悟《不迁》义。妙峰谓之曰:“且喜有住山本钱矣。”三十岁发悟说偈曰:“瞥然一念狂心歇,内外根尘俱洞澈;翻身触破太虚空,万象森罗从起灭。”自披剃至七十一岁冬,游双径,上堂说法,启口数千言,不吃一字,侍前传录,疲于奔命,日不暇给,其详细史实,具载年谱中。他老人家一生历史,数十年中,环境千变万化,千辛万苦而道心始终不变,这就是平常心、长远心,就是我们的模范。他遣戍雷阳时,作军中吟云:“缁衣脱却换戎装,始信随缘是道场,纵使炎天如烈火,难消冰雪冷心肠。”把他自己坚固不变的心都吐露出来。佛法到今日更衰微,起过不少风波。解放前,全国僧尼还有八十万,去年只余七万多,还俗的十占其九,这就是无长远心,无坚固心,烈火一烧,就站不住脚。若是真佛弟子,就要立志,具铁石心肠,先学威仪,循规蹈矩,不怕人说你脑筋不醒,要死心崇奉佛的教诫,由于多劫种下善根,此生才得入佛门,就要努力求道去习气,不入名利场,不当国王差,把心中的习气,一点一点地除去,即是大修行人,得入理体,坚固心历久不变,平常心动静一如。
五月十八日
  《禅门日诵》上,载有憨山大师《费闲歌》十首,讲十件难事,这十件事办不到,就是空费力,就是闲无用,故曰“费闲歌”。若把这十事做到,就了生死。十件难事是:体道难,守规难,遇师难,出尘难,实心难,悟道难,守关难,信心难,敬心难,解经难。我与古人一比,自知惭愧,不敢多舂壳子。别人把我当古董看待,以为我有道德,我不敢多说话,别人认为我装憨,此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并非我客气。古人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内心的惭愧谁能知道呢?我骗佛饭吃,比你们多几年。你们不相信苦恼业障,我的苦恼又说不出,现在只吃空饭,讲话也讲不好,讲的又不是自己的,只是前人的典章,或诸方的口水,都是眼见耳闻的,自己肚里一点也没有。古圣先贤,千佛万佛,传一心印,不说一语,佛祖相传,无非如此。古人说得到行得到,别人不知我的苦恼,还以为我了不得,明眼人会说我,你何不自己讲讲自己?前天杭洲某人来一封隐名信指责我说:“抑其有以宗匠自命者,咸多墨守偏空,纵有满腹知解,对本分上一点不能相应;阿附权贵,广收门徒,虽名喧一时,亦不足重。……故有秘戒不许滥传于不道不明不圣不贤之人,若遇其人而不传,则必受其殃;若传非其人,亦受其殃。未审大师遇有应传而不传,不应传而传者之事否(按传者传法也)?…… 一、和尚蓄须,沙门败类,开千古破戒之风,留后人饥讽之玷;二、云门罹难,不明事机,徒以宿业果报而Z•W,造成三僧失踪,一僧身亡空前未有之惨闻;有此二事,足以证明大师功过深浅矣!孔子说,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这封信指责我,就是我的善知识,我很感谢他,可惜他的信不署名,又没有回信地址。他说:“盖以大师之神明,当可知也。倘有缘分,请一回示为祷。”因此我写信到杭州托心文法师打听这封信是谁写的,想和他通个信。他说我以宗匠自命,又说“就学人所知者,其能行解相应作法门之龙象,不愧为人天眼目者,舍大师其谁能当之”等语。他最初责我以宗匠自命,我何尝敢以宗匠自命?继又赞叹我“舍大师其谁能当之”,这些话我实不敢当。问我传法之事,我自己应不应得法也不知,哪里敢说传不传呢!谈到“和尚蓄须”这件事,旁人对我是不清楚的。我初出家时,误学头陀留须发带金箍,那时不明教理,早就错了,后来被善知识一骂就剃了。以后每年剃一次头,每逢除夕洗一次脚,平生不洗澡。既然一年才剃一次头,平常不剃头就不剃胡子。我不是有意养胡子的。照佛制度,应该剃除须发。中土风俗,以须眉男子为大丈夫相,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中土祖师亦有顺俗留胡子的。说到“云门罹难”,责我“不明事机”,这事亦与我无干。谁失踪,谁身亡,我也不知。古来酬还夙业果报而罹难的祖师很多。以上的话,由于我放不下而说的。平常会说古人的话来劝人,遇到境界,自己就打不开。真所谓能信不行空费力,空空论说也徒然。我长年害病,无力行持,不能如古人那样要死就死,要活就活,来去自由。初发心同参们,不要提我的虚名,不要听我的空话,要各人自己努力。自不努力,向外求人,都靠不住的。行持不限出家在家,都是一样。讲个典章你们听:云南有一位秤锤祖师,明朝人,姓蔡,住昆明小东门外。父母去世,遗下财产田园,生活过得很好。勤俭劳动,自种菜蔬出卖作零用。妻年轻貌美,好吃懒作,和野汉子私通。蔡虽明知此事也不说她,日子久了,她更胆大,天天和野汉子私通,毫无顾惧了。有一天,蔡很早就出门卖菜,预计野汉尚未离家,就买好酒肉带回家。这时野汉尚未离去,只好躲在床下。蔡入厨弄饭菜,妻觉得不好意思,就去洗脸并帮丈夫弄饭菜。饭菜弄好了,蔡叫她摆碗筷,她摆了两套碗筷,蔡叫她摆三套:“我今天请客。”她摆好了,蔡叫她请客出来喝酒,她说:“客在哪里?”蔡曰:“在房里。”她说:“你不要说鬼话,房里哪里有客?”蔡说:“不要紧,不要害怕,你请他出来好了,若不出来,我就给他一刀。”妻不得已,就叫野汉子出来。蔡请野汉子上座,向他敬酒,野汉子以为有毒不敢喝,蔡先喝了再请他喝,野汉子才放心。酒菜吃饱了,蔡向野汉子叩头三拜,说今天好姻缘,我妻年轻,无人招呼,得你照顾很好。我的家财和我的妻,都交给你,请你收下吧。妻和野汉子都不肯,蔡持刀说,你们不答应,我就要你们的命。二人没法,只好答应下来。蔡于是只身空手出门,往长松山西林庵出家,一面修行,一面种菜,后来用功有了见地。再说野汉子财色兼收以后,好吃懒做,老婆天天挨打挨骂,吃不消,她悔恨了,跑到西林庵请蔡回家,想重寻旧好,蔡不理她。后来野汉子把家财吃光了,弄到她讨饭无路,她想起蔡的恩情,想报答他。蔡平常好吃昆阳的金丝鲤鱼,她弄好了一盘金丝鲤鱼,送到西林庵给蔡吃,蔡收下说:“我领了你的情了,这些鱼我拿去放生。”妻曰:“鱼已煮熟了,不能放生。”蔡即将鱼放在水里,鱼都活了。直到现在,昆明黑龙潭古迹,还有这种鱼。蔡是俗人,对妻财子禄能放得下,所以修道能成功。奉劝各位,都把万缘放下,努力修行,期成圣果吧。
五月二十日
  佛所说法,千经万论,总是要叫众生明自己的心,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众生无量劫来,被物所转,都是心外见法,不知自性。本来无一物,万法了不可得,妄执心外有法,成邪知邪见,既然说识得心无寸土,那就算了,何必还说许多名堂,什么三归五戒、三千威仪、八万细行等等?说这多法门,无非对治众生的心而已。众生习气毛病,有八万四千烦恼,所以佛就有八万四千法门来对治,这是佛的善巧方便。你有什么病,就给你什么药。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若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众生无量劫来。被无明烦恼污染了真心,妄认四大为自身相,不知此身毕竟无体,和合为相,实同幻化。今欲返本还原,要先调身,断除习气,把粗心变为细心,从有为到无为,在自性清净身上用功,行住坐卧,一天到晚,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小心谨慎。断除习气,胆要大,心要细,胆大包身,不被境转,心细则气细,否则粗心浮气。这种情形,可以自己检查。一般人在劳苦奔波忙忙碌碌时,就气喘息粗,有定力功夫的人,再忙也不喘气,一天到晚,总是心平气和的。一心不乱就是定,妄无本体,有定就无妄,就能复本心源。功夫从外头做起,先讲威仪教相。行住坐卧都有威仪,不要说忙得要死,还讲什么威仪?既然作如来之弟子,先圣之宗亲,出入于金门之下,行藏于宝殿之中,就要做到任他波涛浪起,振锡杖以腾空,假使十大魔军,闻名而归正道,怎能因为忙了就不讲威仪呢?昔日浮山远录公谓其首座曰:“所以治心,须求妙悟;悟则神和气静,容敬色庄,妄想情虑,皆融为真心矣。”“以此治心,心自灵妙,然后导物,孰不从化?”所以有“眼”的人,看你一举一动,威仪怎样,就知你有道无道。佛在世时,舍利弗初为婆罗门,路逢马胜比丘,见他威仪很好,心生恭敬,从之问法。马胜比丘说:“诸法从缘生,诸法从缘灭,我师大沙门,常作如是说。”舍利弗闻偈得法眼净,归与亲友目连宣说偈言,亦得法眼净,即时各将弟子一百,往诣竹园求愿出家。佛呼善来比丘,须发自落,袈裟被身,即成沙门。你看马胜比丘只是行路威仪好,便成如此功德。这就是以威仪导物、孰不从化的例子。初发心的同参们,要向古人习学,一心观照自己,行住坐卧,二六时中,一切无心,不被物转,若不如此,不守本分随妄流转,何异俗人?虽说出家办道,都是空话。各人留心。
五月二十一日
  《楞严经》上佛说:“如我按指,海印发光,汝暂举心,尘劳先起。”我们和佛就如此不同。《楞严》一经,由阿难发起,作我们的模范。全经着重说“淫”字,由这淫字,说出很多文章来。最初由阿难示现,因乞食次,经历淫室,遭大幻术摩登伽女,以娑毗迦罗,先梵天咒,摄入淫席,淫躬抚摩,将毁戒体。如来知彼淫术所加,斋毕旋归,王及大臣,长者居士,俱来随佛,愿闻法要,于时世尊,顶放百宝无畏光明,光中出千叶宝莲,有佛化身结跏趺坐,宣说神咒,敕文殊师利,将咒往护,恶咒消灭,提奖阿难及摩登伽,归来佛所。阿难见佛,顶礼悲泣,恨无始来,一向多闻,未全道力,殷勤启请,十方如来,得成菩提,妙奢摩他,三摩禅那,最初方便。佛应阿难之请,就说出一部《楞严经》来。阿难遇摩登伽女,并非做不得主,这是菩萨变化示现世间,非爱为本,但以慈悲,令彼舍爱,假诸贪欲,而入生死。《圆觉经》说:“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若诸世界,一切种性,卵生、胎生、湿生、化生,皆因淫欲而正性命。当知轮回,爱为根本。”所以说:“三界轮回淫为本,六道往还爱为基。”世人有在家,有出家,有为道,有不为道。凡自性不明的,都在五欲中滚来滚去。五欲就是财、色、名、食、睡,由此五欲,生出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七情又捆五欲,因此生死不了。如经所说:“南阎浮提众生,以财为命。”人的投生,起首由于淫欲,及至出生后,就以“财”为主。广慧和尚劝人疏于财利,谓“一切罪业,皆因财宝所生”,所以五欲第一个字就是财。人有了钱财,才有衣食住,才想女色娶妻妾;人若无财,什么事都办不成,可见财的厉害了。世人总以有财为乐,无财为苦,无财想有财,少财想多财,有了白银,又想黄金,不会知足的。既为自己打算,又为子孙打算,一生辛苦都为钱忙,不知有钱难买子孙贤,无常一到,分文都带不去,极少能把钱财看穿的。从前有三个乞丐,一人手上拿一条蛇,一人手上拿一个莲华落,一人手上拿一个粪袋,同时行路,看见地上一文钱,头一个乞丐看见就拾起这文钱,第二个说:“我先看见的,这文钱应该归我。”第三个也说:“我先看见的,这文钱应该归我。”三个乞丐就为这一文钱,在路上打起来。衙门差人经过,看见他们打得凶,恐怕打出人命,就把三人带进衙门见官,判断是非。官坐堂上,问明原由,便说道:“这一文钱作不得什么用,不要争了。”三人都说:“我穷到一文钱都没有,对此一文怎能不争?”官说:“你们各自说出穷的情形,待我看哪个最穷,就判这文钱归哪个。”第一个说:“我最穷了。无溜见青天,衣破无线联,枕的是土砖,盖的是草垫。”第二个说:“我比他更穷,青天是我屋,衣裳无半幅,枕的是拳头,盖的是筋骨。”第三个说:“他们都不如我这样穷,我一饿数十天,一睡大半年,死得不闭眼,只为这文钱。”官听了大笑。这出戏是讥贪官污吏的。世尊说法,讲钱迷人的多得无比,出家也很多被钱迷的。从前是钱,现在是纸,更累死了,离了它就不能过日。你要生产就要工具,没有钱买不到工具,就种不出东西。我们整天忙,是不是也为这文钱呢?世人衣食足了之后,又贪色,这个色字不知害了多少人,古来帝王由于贪色而致亡国的也不少。昔夏桀伐有施,得妹喜为妻,由此荒淫无道,为商汤所灭。商朝的纣王爱妲己,嗜酒好色,暴虐无道,周武王伐之,兵败自焚死。古时没有电话电报,边方告警,则举烽燧。其法:作高土台,台上作桔皋,桔皋头上有笼,中置薪草,有寇即举火燃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积薪,寇至即燔之,望其烟,曰“燧”。昼则燔燧,夜乃举烽,此台烽燧既作,邻台即相继递举,以告戍守之兵。周幽王宠褒姒,不好笑,王百计悦之,仍不笑,王乃举烽火以征诸侯,诸侯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后西夷犬戎入寇,王举火征兵,诸侯不至,犬戎遂弑王于骊山之下,并执褒姒以去。这事叫烽火戏诸侯。贪色之祸,无量无边,说不完了。利和名是相连的,名有好有坏,或是流芳百世,或是遗臭万年。三皇五帝,是圣君贤王的典型,禹受治水之命,八年于外劳心焦思,三过家门而不敢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遂竟全功,及定九州之贡赋,立五服之制,四夷宾服,汤王出,见罗者方祝曰:“从天下者,从地出者,四方来者,皆入吾罗。”汤曰:“嘻,尽之矣。”乃命解其三面,留其一面,而告之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不用命者,乃入吾网。”这就是圣君贤王流芳百世的德泽。王莽、曹操、秦桧等就遗臭万年。诸佛菩萨,诸大祖师,有真道德,虽不求名而名留千古。善星比丘,宝莲香比丘尼,生堕地狱,罪业深重,自然遗臭万年。这个名真害人,说你好,有道德,难行能行就欢喜,就是好名;被骂不高兴,也是为名。说好不好,总被名转,眼前枪易躲,背后箭难防;从前禅堂午后吃了点心粥,有礼佛的,有到监值寮开茶话会的,说你的功夫用得好,就生欢喜,说不好,脸就放下来了。讲小座也是一样,说你好就欢喜,说你不好就不愿意,也是被名转。食也有利有害,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古人一心在道,野菜充饥,心定菜根香,如潭州龙山和尚那样,“一池荷叶衣无数,满地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屋入深居。”世人贪食,专在酸、甜、苦、辣、鹹、淡、甘、辛里打滚,务求珍馐美味,肆意伤生害命以资口腹;也有吃素的人,弄斋菜还叫荤菜名,什么捆鸡、油肉丸等等名目,这是习气不忘,杀心还在,虽不是真吃荤也犯了戒了。好好丑丑,到肚都变为屎,何必贪求美味,争夺不休呢?好的吃得多,屁也多屎也多,有什么好处呢?睡觉更了不得了,贪睡的人更多了。一年三百六十日,一天二十四小时,白天做事,夜里睡觉,平均一年睡了一百八十天。可见睡觉这事,浪费不少光阴,真害死人。真修行人爱惜光阴,依《佛遗教经》说:“昼则勤心修习善法,无令失时;初夜后夜,亦勿有废;中夜诵经,以自消息;无以睡眠因缘,令一生空过,无所得也。”故有睡用圆枕及不倒单等法克服睡魔的。不发道心,不知惭愧,好吃懒做的人,特别贪睡。左边睡醒了又右边睡,而且日以继夜地睡,看经听法,坐香念佛都睡,把大好光阴全都浪费了。究竟出家所为何事呢?古德云:“闻钟卧不起,护法善神瞋,现世减福慧,死后堕蛇身。”沩山老人云:“如斯之见,盖谓初心慵惰,饕餮因循;荏苒人间,遂成疏野。”又说:“感伤叹讶,哀哉切心,岂可缄言,递相警策。”希望有心求道,愿出生死的人,切勿再被五欲七情所转,努力勤修,莫空过日。
五月二十三日
  世上军令严肃,令行如山倒,谁也不能违他。佛所说法,亦如军令一般,为佛弟子,只有依教奉行,决不能丝毫违犯。前几天说的布萨时上座对沙弥说:“汝等各净身口意,勤学经律论,谨慎莫放逸。”既已出家,就要痛念生死,如救头燃,怎敢放逸呢?勤学经律论,三藏圣教,寻求了生脱死的途径和方法。经律论名为三藏者,因此三者皆包藏文义也。经说定学,律说戒学,论说慧学,故三藏亦即三学。梵语“素呾缆藏”,或曰“修多罗藏”。译曰“綖”,谓佛之言说,能贯穿诸法,如綖之贯花鬘也。又译曰经。经者,具常法二义,且经之持纬,恰具綖义。梵语“毗奈耶藏”,或曰“毗尼藏”,译曰“灭”。谓灭三业过非也。梵语“阿毗达摩藏”,旧作“阿毗昙藏”,译曰“对法”,以对观真理之胜智而名。又译“无比法”,谓胜智无比也。别名“优婆提舍”,译曰“论”,论诸法之性相而生胜智,故别名为论。既受三坛大戒者,便是大丈夫和菩萨,又发了菩提心,就要做大丈夫和菩萨的事。梵语“菩提”,此译为“道”,道者是心是理,心之妙理,体同虚空,遍三界十方,包罗万象。发如是菩提心,就是菩萨大丈夫。诸佛慈悲说三乘法,重重指明,就戒律言:佛制比丘,五夏以前,专精戒律,五夏以后,方许听教参禅。可见学戒守戒是佛弟子最重要的事。《梵网律》有十重四十八轻。犯十重是“波罗夷罪”,波罗夷此译为“弃”,或曰“退没”,或曰“不共住”,或曰“堕不如意处”,或曰“断头”、“无余他胜”等,是戒律中最严重之罪也。律中有开有遮,小乘与大乘不同。“开”者“许”之义,“遮”者“止”之义,“许作”曰“开”,“禁作”曰“遮”。“开”要看时节因缘,是额外方便,没有因缘是不开的。“遮”则一遮永遮,小乘与大乘有很多相反的。“小乘持”即“大乘犯”,“大乘持”即“小乘犯”,其详细条章,可看《毗尼止持作持》等书。具足戒中,比丘有二百五十戒,比丘尼有三百四十八戒,分为五篇:一曰波罗夷罪,译曰断头,其罪最重。如断头不能复生,不复得为比丘也。此篇比丘有四戒,比丘尼有八戒。二曰僧残罪,梵名“僧伽婆尸沙”。僧者“僧伽”之略,残为“婆尸沙”之译,谓比丘犯此戒,殆濒于死,仅有“残余之命”,因此而向于僧众忏悔此罪,以全残命,故名“僧残”。此篇比丘有十三戒,比丘尼有十七戒。三曰“波逸提罪”,译曰“堕”,谓堕地狱也。此篇比丘有一百二十四戒,比丘尼有二百八戒。四曰“提舍尼罪”,具云“波罗提舍”,译曰“向彼悔”。向他比丘忏悔罪便得灭也。此篇比丘有四戒,比丘尼有八戒。五曰“突吉罗罪”,译曰“恶作”,其罪轻。此篇比丘有百众学法。另有二不定法,七灭诤法,共一百九戒。比丘尼有百众学法,七灭诤法,比丘除在三际四威仪中严守二百五十戒成三千威仪外,还要在二六时中遵照《毗尼日用》,持诵五十三咒,如是降伏其心,制身不行,又有三聚圆戒之说。每一戒,皆具“摄律仪戒”。“摄善法戒”,摄众生戒之三聚也。如不杀生一戒,即具三聚者:谓离杀生之恶是“摄律仪”,为长慈悲心是“摄善法”,为保护众生是“摄众生”。《楞严经》云:“若诸比丘,不服东方丝绵绢帛,及是此土靴履裘毳,乳酪醍醐,如是比丘,于是真脱,不酬还宿债,不游三界。”小乘有因缘可吃牛奶,菩萨吃不得;丝绵裘毳等亦然。这是小乘大乘“开、遮、持、犯”的不同。又比丘不拿银钱,不存一米,不吃隔宿饮食,当天化饭吃不完的不留,菩萨开了拿银钱不犯。酒是五根本戒之遮重戒,大乘小乘不准开,惟大病非酒不治者,白众后可用。戒律开遮因缘微细,要深入研究才能明白。佛门兴衰,由于有戒无戒,犯戒比丘,如狮子身中虫,自食狮子肉,所以佛将入灭说《涅槃经》,叫末世比丘以戒为师,则佛法久住。佛又说“四依法”:一、粪扫衣,二、常乞食,三、树下坐,四、腐烂药。此四种法是入道之缘,为上根利器所依止,故名“行四依”,又名“四圣种”。此法能入圣道,为圣之种。“粪扫衣”又名“衲衣”,凡火烧、牛嚼、鼠咬、死人衣、月水衣,为人所弃与拾粪之秽物同者,比丘拾之,浣洗缝治为衣,曰“粪扫衣”。又补衲粪扫之衣片而著用之,故日“衲衣”。比丘著此粪扫衣,不更用檀越布施之衣,在于离贪著也。乞食,梵云“分卫”。《十二头陀经》曰:“食有三种:一、受请食,二、众僧食,三、常乞食。若前二食,起诸漏因缘,所以者何?受请食者,若得请,便言我有福德好人;若不请,则嫌恨彼,或自鄙薄,是贪忧法,则能障道。若僧食者,当随众法,请主事人,料理僧事,心则散乱,妨废行道,有如是恼乱因缘,应受乞食法。”树下坐,不住房屋,日中一食,树下一宿也。腐烂药者,比丘有病不请医,不吃新药,只拾别人所弃之腐烂来吃;病医得好不好,听其自然。今世比丘,谁能守之?一有疾病,中医西医,特效药,滋补品都来了。四依法久无人行了。梵语比丘。此云“除馑”,又云“乞士”、“破恶”、“怖魔”。比丘为世福田,人若供一饭,闻一法,能除一切饥馑之灾,故曰“除馑”。云乞士者,上从如来乞法以长慧,下就俗人乞食以资身,故名“乞士”。乞法谓乞四念处、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觉支、八正道等三十七道品之法也。“破恶”是把身口意所造十恶业破除之,转为十善业也。“怖魔”谓比丘出家,脱离魔眷,魔震动惊怖也。我们既成了比丘,谁能名副其实为真比丘呢?既出家为了生死,就要依法行持,口而诵,心而惟,朝于斯,夕于斯,不要留恋世上的贪瞋痴爱,不要人我是非好吃懒做。
五月二十六日
  孔子《论语》二十篇,第一句说:“子曰学而时习之。”子者,孔夫子。曰者,说也。孔子教人将学过的东西,时常温习,语默动静,念念不忘;若所学彷彿大意,工夫就不相应,不究竟了。世法佛法都是一样,要学而时习之。佛法是“体”,世法是“用”;体是理,是真谛,用是事,是俗谛。要知二谛融通三昧印的道理,不融通就落于偏枯。如离体表用,是凡夫凡情;离事讲心,是不明心地。真俗二谛,名目很多,真是体,俗是用,戒定慧体用都得,都是一个心地中生出种种名字,若能融会贯通,则条条大路透长安。昔有僧问赵州,如何是道?师曰:“墙外底。”曰:“不问这个道。”师曰:“你问哪个道?”曰:“大道。”师曰:“大路透长安。”这里说的是什么话呢?请参究参究,哪个是道?会过来的处处都是佛法,不明就滞在名相上,一天到晚劳碌奔波,种田博饭吃,与俗人何异?现在世人多是光头,僧人穿的也是俗服,此外何处与俗人不同呢?古人说:“心田不长无明草,性地常开智慧花。”这就是透长安的大道,也就是与俗人不同处。耕种的人,田里有草如不拔去,就难望收成;修行人把心里的无明草薅了,那智慧花就长得好,开得好。只要你不被境转,情不附物,无明草就不长了。智慧花一开,则粗言及细语总是说无生。古人行到说到,无空话讲,一问一答,答在问处,吐露心机,都是妙用。我们心不在道,故被物转,而无智慧。若能痛念生死,全心在道,不分世出世法,是男是女,好看不好看,若一动念,即出鬼被情转了,不分别即不随情转,作得主。古人说:“你有柱杖子,我与你柱杖子。”这是表法。你妄想多了,就是你有柱杖子。为了除你的妄想,就教你修数息观、不净观、念佛观,念佛看经,礼佛看话头,给你修行的法门,就是与你柱杖子。你如用功到有把握,就落在无事甲里,有成障碍,是要不得的,这就是你无柱杖子。我夺你柱杖子。病好不用药,就是夺柱杖子,不如是则执药成病。太阳老人说:“莫守寒岩异草青,坐著白云宗不妙也。”参禅念佛,都要时时刻刻口诵心惟,开言吐语,不分别是非,终朝解脱,不烦恼,不生心动念,是有功夫。若无把握而被境转,就苦恼了。用功不得受用,处处波浪滔天。昔佛印禅师入室次,苏东坡适至,师曰:“此间无坐处。”苏曰:“暂借佛印四大为坐。”师曰:“山僧有一问,学士道得即请坐,道不得即输玉带。”苏欣然请问,师曰:“四大本空,五阴非有,居士向什么处坐?”苏遂施带,师答以一衲,苏述偈曰:“病骨难将玉带围,钝根仍落箭锋机,欲教乞食歌姬院,且与云山旧衲衣。”东坡虽聪明,答不出话,是他脚未踏实地。同参们,如何能脚踏实地呢?只有口诵心惟朝斯夕斯地做。
六月初二日
  佛灭度后,法住世间有三阶段:正法一千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万年。《善见论》云:“由度女人出家,正法唯有五百岁。由世尊制比丘尼行八敬法,正法还得千年。问:千年已,正法为都灭耶?答:不都灭!于千年中得三达智,复千年中得爱尽罗汉无三达智,复千年中得‘阿那含’,复千年中得‘斯陀含’,复千年中得‘须陀洹’,总得一万年。初五千岁得道,后五千岁学而不得道,于一万岁后,一切经书文字灭尽,但现剃头袈裟法服而已。”沩山老人说:“所恨同生像季,去圣时遥。”沩山老人在唐朝,去佛已千余年,是像法时期,一切事情变迁,水久虫生,法久成弊。《付法藏经》云:“阿难比丘,化诸众生,皆令度脱。最后至一竹林之中,闻有比丘诵《法句经》偈云:‘若人生百岁,不见水潦鹤,不如一日生,而得睹见之。’阿难闻已,惨然而叹:‘世间眼灭,何其速哉!烦恼诸恶,如何便起?违反圣教,自生妄想,此非佛语,不可修行。……汝今谛听,我演佛偈:若人生百岁,不解生灭法,不如生一日,而得了解之。’尔时比丘,即向其师,说阿难语。师告之曰:‘阿难老朽,智慧衰劣,言多错谬,不可信矣!如今但当如前而诵!’阿难后时,闻彼比丘犹诵前偈;……即入三昧,推求胜德,不见有人能回彼意,便作是言:‘异哉!无常甚大,劫猛散坏,如是无量圣贤。今诸世间,皆悉空旷,常处黑暗,怖畏中行,邪见炽盛,不善增长,诽谤如来,断绝正教,永当沉没。生死大河,开恶趣门,闭人天路,于无量劫,受诸苦恼,我于今日,宜入涅槃!”《楞严经》指出:“末法时代,邪师说法,如恒河沙,阿难当知,是十种魔,于末世时,在我法中,出家修道,或附人体,或自现形,皆言已成正遍知觉。赞叹淫欲,破佛律仪。先恶魔师,与魔弟子,淫淫相传,如是邪精,魅其心腑,近则九生,多逾百世,令真修行,总为魔眷。命终之后,必为魔民,失正遍知,堕无间狱!”经中说九生百世者,一生一百年,一世三十年,今佛历已是二千九百八十二年,就是百世魔王出现之时。佛灭不久,《法句经》偈,就有诵为水潦鹤的,时至今日,其讹误更多了。水潦鹤,就是鹭鸶鸟,见之有何意义?解生灭法,能离苦海,故有百岁不解,不如一日能解,所谓有智不在年高,无智空长百岁也。末世邪师,各各自谓是善知识,当参学的人,若无试金石,必从邪沦坠,只见境风浩浩,摧残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烧尽菩提之种。末世求道,真不容易。沩山老人说:“远行要假良朋,数数清于耳目,住止必须择伴,时时闻于未闻。”故云:“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朋友;亲附善友,如雾露中行,虽不湿衣,时时有润。”孔子亦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他好跟他学,不会带坏你,不相干的人,种种习气,臭不可闻,和他接近日久,自己也会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香染香,近臭染臭。善友粗言及细语,皆归第一义,故宜亲近。末法行人,如我们者,比魔外的本领也比不上。《楞严经》说:“‘色阴’尽的,于其身内,拾出蛲蛔,身相宛然,亦无伤毁。于时忽然,十方虚空,成七宝色,或百宝色,同时遍满,不相留碍。忽于半夜,在暗室中,见种种物。‘受阴’尽的,能反观其面,各有十种禅那现境,叫着五十种阴魔,迷不自识的,则谓言登圣,大妄语成,堕无间狱!”老子说的,其中有精,和孔子说的,空空如也;是见到识阴的道理。罗汉五阴俱尽,已出三界,我们色阴未尽,与道隔得很远。我忏悔,不过比你们痴长几岁,弄到一个虚名,你们以为我有什么长处,以我为宗就苦了。我比《楞严》所说的妖魔外道都不如,比祖师更不如。所以每每叫你们参学的要带眼识人,又要有双好耳,听法能辨邪正,然后将所见所闻的,放进一个好肚里,比较他的是非得失,修行就不会走错路,不上伪善知识的当。现正是末法时代,你到哪里访善知识呢?不如熟读一部《楞严经》,修行就有把握,就能保绥哀救,消息邪缘,令其身心,入佛知见,从此成就,不遭岐路。又全经前后所说,着重在一个淫字。说:“若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淫,则不随其生死相续。汝修三昧,本出尘劳,淫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如不断淫,必落魔道。”看《楞严经》,若不归宗,跑马看花,就不中用。要读到烂熟,就能以后文消前文,以前文贯后文,前后照应,则全经义理,了然在目,依经作观,自得受用。古来行人,从此经悟道的很多。温州仙岩安禅师,因看“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当时破句读云:“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于此忽有悟入。后人语师云:“破句读了也。”师云:“此是我悟处。”毕生读之不易,人称之曰“安楞严”。希望同参们,无论老少,常读《楞严》。此经是你随身善知识,时闻世尊说法,就和阿难作同参。
六月初三日
  古人说:“勿待老来方学道,孤坟多是少年人。”人到年老时,百般痛苦,耳不聪,眼不明,四肢无力;吃不得,睡不得,行不得。这种苦处,年轻人是不晓得的。我年轻时和你们一样,看见老来呆,总不愿意。说话他听不到,眼泪水和鼻涕,看见就恶心,怕和老人一块住。现在我老了,才知道老的苦。人老了就一天不如一天。我从云门闹事后,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久已是一朝卧疾在床,众苦萦缠逼迫,朝夕思忖,前路茫茫,道业未成,生死不了,一口气不来,又要投生。“万般将不去,惟有业随身。”少年不修,晚年就会如此。你我现在都是堂堂僧相,容貌可观,皆是宿植善根,感斯异报,就不要把这善根种子打失了。洞山问僧:“世间什么物最苦?”僧云:“地狱最苦。”山云:“不然!向此衣线下不明大事始是苦。”能明大事,即无地狱因,故地狱未为苦,而不了自心最为苦也。想明大事,就要努力精进,不要悠悠忽忽,兀兀度时。白天应缘,遇事要作得主;白天能作主,梦中才作得主。梦中作得主,以至病中作得主,则临命终时才做得主。这几样作得主,是由平常能强作主宰而来的。能强作主宰,就易悟道了生死。不悟道,生死不能了。悟道不难,总要生死心切,具长远坚固向道之心,至死不退。今生能不退,虽未悟,来生再努力,何有不悟之理?《楞严经》二十五圆通,位位都是经过久远劫来,长期修习才成功的。我们生死心不切,不发长远心,病来知念生死,病好道念就退了。所以《楞严经》说:“凡夫修行,如隔日疟。”病时有道,病退无道;无明起时如疟,退则好人。故要努力精进,生忏悔心,坚固心,不要今日三明日四。修行要一门深入,以一门为正,诸门为助,各修一门,彼此不互谤。谤法、轻法、慢法都不对。欲想佛法兴,除非僧赞僧,互谤,是佛法的衰相。佛子专心向道。痛念生死,衣不足,食不足,睡不足。昔裴休丞相,送子出家,子是翰林,拜沩山佑祖,名法海。训以《警策箴》云:“衣食难,非容易,何必千般求细腻;清斋薄粥但寻常,粗布麻衣随分际;别人睡时你休睡,三更宿尽五更初,好向释迦金殿内。”沩山老人要他每天挑水供养大众。有一天,他挑水挑得太累了,心里说:“和尚吃水翰林挑。纵然吃了也难消。”回来时,沩山老人问他:“你今天说什么话?”法海答曰:“没有说什么。”后来沩山老人揭穿他心里的话,并说:“老僧一打坐,能消万担粮。”所以出家人不管你出身怎样富贵,到了佛门,就要放下一切,专心向道,才算是本色禅和。
六月十六日
  佛说一大藏经,无非讲因果二字;详细分析起来,就无穷无尽。营事比丘,宁自啖身肉,终不杂用三宝之物作衣钵饮食。我以前化缘,随人欢喜布施,除多补少,颠颠倒倒地用。今在此妄作妄为,建法堂,起茅蓬,修厕所、牛栏等等,所用的钱,从何处来呢?我守法令不敢剥削,不写信号召化缘,做什么功德;除铸铁瓦有人代化过缘也没有化够。他们监工的拿去旁的地方用,我也不准,怕遭报应。窑上烧砖,为修大殿用的,如拿去作别处用,也怕招因果。经上说:“上物下用报应重,下物上用报应轻。”如塑佛像的用作殿宇,作殿宇的用作僧寮,这是上物下用;相反的就是下物上用。上下之分要认真,年轻人修不修放在一边,因果要紧。《云居山志》上载:即庵慈觉禅师,蜀人。初出川行脚时,欲上云居,先宿瑶田庄,梦迦蓝安乐公告曰:“汝昔在此山曾肩一担土,今来只有一粥缘。”次日午后上山,晚粥罢,值旦过寮相诤,闻于寺司。凡新到例遭斥逐,觉心窃疑讶。逾十年,得法于卧龙先禅师,有南康太守张公,亦蜀人,与师亲旧。适云居虚席,请师开法。师欣然应之,以为前梦不验矣。卜次日上山,当晚宿麦洲庄,忽然迁化,塔至今存焉。近为水湮,一石尚存。他这件事迹,留给后人看,证明因果丝毫不错。昨夜的空话,本可不讲的,因为政府根究,所以不得不说。不是我享受了供众之物,有信在此,可以查看。所化九百五十三元三角中,无衣服款,除买蓑衣缝纫机及支付运费外,所余五百元,作买米用了。以前悟源当家,大家说他不理事,大众袜子都没得穿了,要开会讨论,调整调整,决定每人每年犒劳两套衣服,分上半年一套,下半年一套。通过决议后,去信广州缝七十套衣服给大众师用,回信说,买布有限制,待办好托人带来。最近已带来了,为什么还不发给大家呢?因为初定规章发衣服,以后改定发单钱,给各人自己去做衣服,已拿买米的钱发给大家了。所以现存的衣服,留待下半年才发。并且现在不止七十人,故七十套衣服不够发,也不能发了。直纯的信,还说有鞋袜,都被一人收下了,这也因为人多鞋袜少,不够发就不发,等将来凑够数才发。既知一粥之缘都有因果,我岂敢错因果?怕大家不明真相,所以又讲讲这些空话。现在国家公布了兵役法,年轻人都有些心不安了。要知因果不昧,当不当兵都有前因,着什么急呢?于前几朝都有僧兵,如少林、五台等处是也。查唐太宗李世民为秦王时,曾用少林寺僧兵平王世充,及后封有功僧十三人,封昙宗为大将军,仍不去僧号。至明成祖赐姚广孝名,始易冠服,而广孝退食,乃穿僧衣,至今北京姚少师祠,于纱帽红袍上,仍覆袈裟也。至满清入关后,中国有青衣僧、黄衣僧之分,汉僧是青衣,蒙藏是黄衣,国家重用黄衣。清朝僧兵不用青衣,改用黄衣兵,亦有名无实,未曾出过役,只领兵费。现在政府也看重黄衣僧,我们青衣僧也占黄衣僧的光,从前丽江五台山、少林寺,是招集僧兵的地方。明太祖以少林寺僧有武术,也在少林招僧兵,清朝把喇嘛定居在五台山,北京旃檀寺封提督军门,五台山菩萨顶,靖海寺也有喇嘛提督军门都统的职位,受国家的饷。北京雍和宫也领饷。义和团起义,有很多喇嘛僧兵,起初打胜杖,烧天主耶稣教堂,后来失败,由教徒烧杀旃檀寺,这是一报还一报。民国三十年,湖南、湖北各省就抽僧兵,当时我向中央伸辩,才得免抽。现在公布兵役法,僧人不当兵是不可能的了;日本全国皆兵,分为现役兵、预备兵等,人人都替国家服务,无一人吃空饭的。我国似日本,将来也是全国皆兵。和平运动和得了,当兵是空话;和不了,难免不打仗。兵者,不祥之物,不得已而用之,当必须用兵之时,谁也躲不脱。民国三十一年我在云门,时局紧张,年轻人怕当兵,百多僧人同住,我无主宰了。我死不要紧,要把年轻人安置好才对,即到后山与山上猺人相商,因他们向不与政府来往,我和他们联络,想到他们那里盖茅蓬,以便年轻人有躲避当兵之所。我上山时大雨倾盆,给他们散供养,他们很欢喜,答应我们来盖茅蓬,祖师肉身也好保护。后来就在山上分散开盖了几处茅蓬,准备有灾难就上山去,过了几年,都没有事,这是自己无主宰,空耽心过虑。后来寺中帮工,知道山上有茅庵,去报告政府,给我大帽子戴,说我造反,该死。现在兵役问题又来了,听天由命,不要惊慌。前生若种了当兵因,今生决逃不了当兵果,而且一切唯心,法法都能成圣贤,当兵也一样修行,僧俗都是这一个色壳子,所不同者,有没有酒色财气而已。草堂和尚颂曰:“乐儿本是一形躯,乍作官人乍作奴,名相服装虽改变,始终奴主了无殊。”戏子只一个身,忽而变男,忽而变女,勿而扮官,忽而扮奴,贫富贵贱,千奇百怪,虽服装不同,还只是一个戏子。八识心王等于戏子,众生色身,如戏台上人物,识得戏子,做什么也好,决不随境分别,妄生僧爱,处处都是道场。关云长是兵,也成了武圣人。不学好的,如秦桧、曹操,虽是状元宰相,也下地狱。心好处处好,心坏处处坏,当兵不当兵,何必介意。  
六月二十三日
  办道这一法,说难也难,说易亦易;难与不难是对待法。古人真实用心,一点不为难,因为此事本来现成,有什么难呢?信不及就为难了。若真正为求了生脱死而办道,能把自身看轻,了身如幻,一切事情看得开,不被境转,办道就容易。人没有不想学好,谁也想成圣贤,谁都怕入地狱,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很多人行起来就为难。何以呢?比如世人说好话,恭喜发财,富贵荣华,谁都欢喜。若说你家败人亡等不祥话,谁都不愿意。可见人人都想好。但何以偏向坏处跑呢?这只由放不下罢了。古来各城市都有城隍庙,檐下挂一个大算盘,是要和人算善恶账的。有一匾额写道:“你又来了。”两柱有一副对联:“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又:“天堂有路,人人不肯去;地狱无门,个个要进来。”凡人常动机谋弄巧妙,吃不得亏,事事都计较合算不合算;恶人谁也不敢近,怕吃他的苦头,让他忍他散场了。但因果报应,天是不怕恶人的。我们坐禅念佛,本为了生死,由于无明贡高,不能忍辱,不除习气,虽有修行善因,还免不了苦果,生死不了,随业受报,所以说“你又来了”。本来在地狱受苦已毕时,十殿阎王吩咐过,叫你不要再来,再来没有好事。由于你放不下,所以依旧犯罪,去了又来。世人愚迷,作恶不行善,遂招苦果。出家人是不是想出苦呢?如不想脱苦,何必入空门?入空门则了无一物可得,万事皆休,还有什么天堂、地狱?但如不证得四大皆空,五阴非有,就不算得入空门。要入空门,最好多多研读《楞严经》。全经前前后后,所说不离五阴,其中开五阴而说六入、十二处、十八界,内而身心,外而器界,不出色、受、想、行、识五阴。经中说凡说圣,说悟说魔,皆是阐明五阴非有,教我们照破五蕴皆空;最后说知有涅槃,不恋三界,指出五阴魔邪,无一不是说五阴。色阴上,淫色是生死根本;杀盗淫妄,是地狱根本。五阴照空,即脱生死,不复轮回。如何照呢?照是觉照,时时刻刻,依经所说,用智慧观照五阴,照得明明白白的,就见五蕴皆空了。在观照之初,未能全无妄想,这不要紧。古人说:不怕念起,只怕觉迟。若妄念一起,你能觉照,就不随妄转。不能觉照的,坐香怕腿痛,礼佛怕腰酸,躲懒偷安,天堂路不通,自然要进地狱。寒山大士诗云:
    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
    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
    寒者寒冷,冷到夏天冰还未释,日出还雾;我这一片冰心,与君不同,君若似我,就能到寒山中,否则寒山路不通。学道之人要见五蕴皆空,首先要灰心冷意,纵使炎天如烈火,难消冰雪冷心肠,才能与道相应。昔闾丘胤出牧丹邱,临途之日,乃萦头痛,医莫能治,乃遇一禅师名丰干,言从天台山国清寺来,特此相访,乃命救疾。师乃舒容而笑曰:“身居四大,病从幻生,若欲除之,应须净水。”时乃持净水上师,师乃噀之,须臾袪殄。乃谓胤曰:“台州海岛岚毒,到日必须保护。”胤乃问曰:“未审彼地,当有何贤,堪为师仰?”师曰:“见之不识,识之不见;若欲见之,不得取相,乃可见之。寒山文殊,遁迹国清,拾得普贤,状如贫子,又似疯狂。或去或来,在国清寺,库院走使,厨中看火。”师言讫辞去,胤乃进途,至任台州,不忘其事。到任三日后,亲往寺院,躬问禅宿,果合师言。到国清寺,乃问寺众,丰干禅师院在何处?并拾得、寒山子,现在何处?时僧道翘答曰:“丰干禅师院在经藏后,即今无人住得,每有一虎,时来此吼,寒、拾二人,现在厨中。”僧引胤至丰干禅师院,开房唯见虎迹,遂至厨中灶前,见二人向火大笑,胤便礼拜。二人连声喝胤,自相把手,呵呵大笑叫唤,乃云:“丰干饶舌饶舌,弥陀不识,礼我何为?”僧徒奔集,递相惊讶,何故尊官礼二贫士?时二人乃把手出寺,即归寒岩。胤乃重问僧曰:“此二人肯止此寺否?”乃令觅访,唤归寺安置。胤乃归郡,遂置净衣二对,香药等物持送供养。时二人更不返寺,使乃就岩送上。寒山子高声喝曰:“贼!贼!”退入岩穴,乃云:“报汝诸人,各各努力。”入穴而去,其穴自合,莫可追之。拾得又迹沉无所。乃令僧道翘等,具往日行状,唯于竹木石壁书诗,并村墅人家厅壁上所书文句三百余首,及拾得于土地堂壁上书言偈,并纂集成卷,流通世上。据寒山自己说:“五言五百篇,七字七十九,三字三十一,都来六百首,一例书岩石,自夸云好手,若能会我诗,真是如来母。”又云:“家有寒山诗,胜汝看经卷,书放屏风上,时时看一遍。”拾得诗云:“有偈有千万,卒急述应难,若要相知者,但入天台山,岩中深处坐,说理及谈玄,共我不相见,对面似千山。”寒山、拾得的诗,流传到今,一向受人尊重,儒家亦多爱诵之。他两大士出口成文,句句谈玄说理,不要把他作韵语读,若作韵语读,则对面隔千山了。
六月二十五日
  地藏王菩萨发大誓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一切菩萨也如此发心。我们每天上晚殿,也如此发愿说:“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凡佛弟子无不发此誓愿。证果深浅大小不同,皆由愿力深浅,依愿行持大小而定。佛由众生修成,众生能依愿行持,就是菩萨,就能成佛。既然成佛人人有分,何以一切菩萨发愿度众生,度来度去总度不尽呢?因众生之众字,由三个人字合成,三人成众,众生之数,无穷无尽。十法界中,除佛法界外,其余九法界都属众生,上三界是圣人,已出生死苦海,不受轮回,余六界都未出生死,九法界内有三圣法界尚有微细习气未尽,所以都属众生。习气有深浅,上三界浅,下六界深。习气深重,业障众故,故叫苦恼众生。这些众生,死去生来,不得休息,势难穷尽,其数量亦复难知。嵩岳元圭禅师对岳神说:“佛七能三不能。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而不能即灭定业;佛能知群有性,穷亿劫事,而不能化道无缘;佛能度无量有情,而不能尽众生界。是为三不能也。”又说:“定业亦不牢久,无缘亦是一期。众生界本无增减,且无一人能主有法;有法无主,是谓无法,无法无主,是谓无心。如我解佛,亦无神通也,但能以无心通达一切法尔。既众生界本无增灭,则度众生亦无所谓尽不尽也。”《六祖坛经》解释四弘誓愿曰:“‘众生无边誓愿度。’……所谓邪迷心、狂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恶毒心,如是等心,尽是众生,各须自性自度,是名‘真度’。……又‘烦恼无尽誓愿断’,将自性般若智,除却虚妄思想是也。又‘法门无量誓愿学’,须自见性,常行正法,是名‘真学’。又‘佛道无上誓愿成’,既常能下心,行于真正,离迷离觉,常生般若,除真除妄,即见佛性,即言下佛道成。”佛果禅师曰:“究竟佛亦不立,唤甚作众生?菩提亦不立,唤甚作烦恼?”翛然永脱,应时纳祜,古人如此说话,何以我们做不到呢?只是不肯除习气,放不下,作不得主,没有觉照,在不妄中自生虚妄。但能动静忘怀,则水清月现了。政和二年,嘉州奏风雷折古树,中有定僧,爪发被体,诏舆至禁中,绎经三藏。金总持令击金以觉之,询其名,曰:“我庐山远法师弟慧持也,因游峨嵋至此。”问欲何归?曰:“陈留古树中。”诏以礼送之,因图形制赞云:“七百年来老古锥,定中消息许谁知;争如只履西归去,生死何劳木作皮。”达摩祖师,梁朝普通七年,由西天航海到中国,因梁武帝问法机缘不契,便渡江,居洛阳少林寺,面壁而坐。越九年,以正法眼藏,传付二祖,化缘既毕,遂端居而逝,葬熊耳山,起塔少林寺。其年,魏使宋云葱岭回,见祖手携只履,翩翩而逝,云问师何往?师曰:“西天去。”云归,具说其事,及门人启圹,棺空,惟只履存焉。诏取遗履少林寺供养,后人图祖师像,亦画手携只履。达摩面壁,慧持入定,功夫深浅不同;七百年定功,不可谓不深矣,犹不及只履西归。我们比慧持定功,又相隔甚远,定功一点都没有,怎能度众生呢?努力放下用功吧。
六月二十七日
  佛未出世时,为邪法而在真理之外的外道,印度计有九十六种,谓外道六师,各有十五弟子。师弟之数相加,共九十六也。又称九十五种外道者,谓九十六种中,有一与佛法通,故除去此一而称九十五也。九十五种外道,各各宗旨不同,都说修行,理路都搞不清,议论颠颠倒倒,还有人跟他学。中国古代轩辕黄帝,访崆峒山广成子,也说修道,伏羲画八卦,也说是道,李老君为周朝柱下史,也讲道。中外古今讲道的人很多而有浅深不同,与佛相较,就差得很远。谈起佛教的缘由是这样的:教主释迦牟尼佛,姓刹利,父净饭王,母摩耶。刹利氏自天地更始,阎浮州初辟以来,世为王。佛历劫修行,值燃灯佛授记,于此劫作佛。后于迦叶佛世,以菩萨成道,上生睹史陀天,名护明大士。及应运时,乃降神于摩耶,当此土周昭王二十四年,甲寅四月初八日。自摩耶右胁诞生,生时放大光明,照十方世界,地涌金莲承足,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顾四方,曰:“天上天下,惟吾独尊!”年十九,二月八日,欲求出家,而自念言:当复何遇?即游四门,见老病死等事,心生悲厌,作是思惟:此老病死,终可厌离。于是夜子时,有净居天人,于窗牖中,叉手言曰:“出家时至,可去矣。”于是诸天捧所乘马足,超然凌虚,逾城而去,曰:“不断八苦,不成无上菩提;不转FA**Lun,终不还也。”入檀特山修道,始于阿蓝迦蓝处三年,学“不用处定”,知非便舍。复至郁头蓝弗处三年,学“非非想定”,知非亦舍。又至象头山,同诸外道,日食麻麦,经于六年。然后夜睹明星,豁然大悟,成等正觉。二月八日,世尊前行至波罗奈国,鹿野苑中,度五比丘,初为憍陈如说四圣谛法:汝今应当知苦断集,证灭修道。当佛三转四谛十二行FA**Lun时,憍陈如得法眼净,世尊重为四人广说四谛,亦得法眼净。时五人白佛,欲求出家。世尊呼彼五人:“善来比丘,须发自落,袈裟著身,即成沙门。”佛复为说五阴无常,苦空无我,皆漏尽意解,成阿罗汉。于是世间始有五阿罗汉。以后又度耶舍长者子朋党五十人,优楼频螺、迦叶师徒五百人,那提迦叶师徒二百五十人,伽耶迦叶师徒二百五十人,舍利弗师徒一百人,大目犍连师徒一百人。此一千二百五十人,先事外道,后承佛之化度而得证果,于是感佛之恩,一一法会,常随不离。故诸经之首,列众多云千二百五十人俱。我们跟佛学,现在都是出了家,但出家有四种:一、身出家心不出家,身参法侣,心犹顾恋。二、身在家心出家,虽受用妻子,而不生耽染。三、身心俱出家,于诸欲境,心无顾恋。四、身心俱不出家,受用妻子,心生耽染。我们自己检查一下看这四料简中是哪一类呢?我惭愧,身虽出家,几十年骗佛饭吃,表面出了家,内心未入道,未证实相理体,未能四大皆空,未能如如不动。这就是心未出家。我就是这样苦恼,还有和我一样的,可见身心俱出家就为难了。古来身在家心出家的大居士,如印度的维摩诘、月上女、末利夫人、韦提希夫人,中国的庞蕴、宋仁宗、张襄阳,都是深通佛法,居尘不染尘,身心俱出家的大祖师多了,都是佛门模范,为后人钦式,弘法利生,作大佛事,功德无量。清朝顺治皇帝,六岁登基,廿四岁出家,这是身心俱出家的。其身心俱不出家的就不要说了。真出家的实在难,能成大器的便不易。扣冰古佛说:“古圣修行,须凭苦节。”黄檗老人说:“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故出家人能做到底也不容易。了生脱死,门路很多,《楞严经》有二十五圆通,就有二十五法门。门路虽多,总不出宗、教、律、净。宗,是禅宗,教,是讲经,律,是持戒,净,是念佛。这四法最当机。禅宗虽是直下明心见性,动静一如,头头是道。就禅来说,差别也多,还有邪正大小,种种不一。讲经也一样,要到大开圆解,一念三千,性相融通,事理无碍。念佛亦要念到一心不乱,当下亲证唯心净土,自性弥陀。入萨婆若海,一切法门,都离不了持戒。《楞严经》说:“摄心为戒,如不断淫,必落魔道;如不断杀,必落神道;如不断偷,必落邪道;若不断其大妄语者,因地不真,果招纡曲。我今先说入三摩地,修学妙门,求菩萨道,要先持此四种律仪,皎如冰雪,自不生一切枝叶。心三口四,生必无因。”佛门旧制,比丘出家,五夏以前,专精戒律,五夏以后,方许听教参禅。何以如此呢?因为修行以戒为体,戒是出生死的护身符。没有戒,在生死苦海中就会沉沦汨没。佛曾以戒喻渡海浮囊,不能有丝毫破损;浮囊稍破,必定沉溺。所以宗、教、净三家,及一切法门,都以戒为先。但戒定慧三法不能偏废,要三法圆融,才得无碍。持戒若不明开遮,不通大小乘,不识因时制宜,种种妙用,死死守戒,固执不精,成为错路修行。三学圆明,才得上上戒品,种种法门,皆不出一心。所以一法通则万法通,头头物物尽圆融;一法不通则一切不通,头头物物黑洞洞。一心不生,万法俱悉,能如是降伏其心,则参禅也好,念佛也好,讲经说法,世出世间,头头是道,随处无生,随处无念。有念有生,就不是了。修行人要先除我相,若无我相,诸妄顿亡;我执既除,更除法执。我执粗。法执细。平常讲话,开口就说我什么,我什么,若无我,则什么都瓦解冰消,哪一法都无碍。由能无我,也就无人,习气毛病也无有了。既为佛子正信出家,求出离法,就要努力忘我,勿为境转,勿在烦恼中过日子。佛子若不降伏其心,则一念错误,毫釐有差,天地悬隔,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救头燃。严守律仪,如保护渡海浮囊,不容有一点破损。 
七月初八日
  我是一个闲人,常住什么事都与我不相干;与大众有缘,在堂里摆摆闲谈。百丈大智老人,以禅宗肇自少室,至曹溪以来,多居律寺;虽别院,然于说法住持未合规度,于是别立禅居。古人一片婆心,为了培育人才,而定规矩,立次序。时至今日,认为这一套是老F•B,压制人才,要铲除它,打倒它,若留恋旧规矩的就是脑筋未醒。新旧二法彼此冲突,今古不相容。佛世制戒,为除习气,法流东土,因时制宜。百丈创《清规》,用以辅助戒律而设。既有规矩,得成方圆,一举一动,不越雷池一步,一切威仪次序,人情礼节,动止施为,勤除习气。百丈《清规》,至今千多年,水久虫生,法久成弊,世道不古,借《清规》舞弊,所以有人起来反对,另创新规矩。究竟是规矩不好,还是人不好呢?若人不好,有再好规矩也无用。若人好,何用更立什么新规矩呢?可见规矩本无好丑,只是人有好丑罢了。禅和子参禅,禅是静虑,要在静中思虑好歹,择善而从。一切在我,法法皆妙,我若不好,什么法都会成弊。世间法也是一样,法本不坏,由于人心坏,习气多,好法都成为坏法了。凡事能三思而后行,就不致于胡作妄为。立法不是死的,如医生一样,要对症下药,药不对症,就要吃死人。所以医生治病,死执古方是不行的。古云:“药不在贵贱,愈病者良。”先圣建丛林,立清规,定次序,安职位,如国家立法一般,非常周密。今天七月初八日,诸位职事首领,照丛林规矩,要到方丈,向和尚客客气气地退职。这里不是丛林,又无钟板,何以要搅这套把戏呢?我是一个野人,什么事都与我不相干,还和你颠倒什么?你们说也有理,认为职事有请就有退,是老规矩。每年正月初八、七月初八都是退职日子。初十请职,十二复职,十三送职,十六出堂。当职当了一期,辛辛苦苦,退了职,好歇歇气。丛林下小请职、大请职等等规矩很好,初发心的可以参学参学。请职有序职、列职先后次序,又有“有请有退”、“有请无退”之别。肯发心的人,不管这些。古来丛林住持,由国家送的多,公举的也有,但不多。现代没有这把戏,住持一当就不退,就在方丈养老,当家也是一当当几十年。天宁寺定老和尚,传几位法徒,高朗当家当到死;冶开和尚当监督许多年,光绪廿一年当方丈当到死;英与和尚光绪十二年当方丈当到死;霜亭和尚,光绪二十二年受戒,直到方丈几十年没有退职,还不是由你发心。妙湛当司水廿一年,当维那十八年,后升首座没有退。湖南超胜,在江天当僧值十三年,别人退职他不退。常住大众欢喜他,说他是活菩萨。丛林下的把戏会用就好,不会用就变成死法。大家有缘在一块,有粥吃粥,有饭吃饭,出坡开田,如自己小庙一样,有什么职可请,有什么职可退,有什么班首班脚呢?放下吧,不要玩这套假把戏了。还讲什么方丈、扁丈等等空话。我只是吃空饭,和你们一样,向我退职做什么?昔一老宿,畜一童子,并不知规则。一日,有一行脚僧到,乃教童子礼仪。晚间老宿外归,遂去问讯。老宿讶,问童子:“阿谁教你?”童曰:“堂中某上座。”老宿唤僧来问:“上座傍家行脚,是什么心行?这童子养来二三年了,幸自可怜生,谁教上座教坏伊,装来装起?去!”黄昏雨淋淋地被赶出。法眼云:“古人恁么显露些子家风甚怪,且道意在于何?一有动作威仪,就不是本来面目了。圣也不可得,何凡之有?腾腾任运,动静无心,圣凡能所,智慧愚痴,烦恼菩提,皆是如如之道。”大众会得么?执著便刺手。  
七月初十日
  今日有几位广东居士,入山礼佛,供斋结缘,请我上堂说几句话。我是空空如也的,谨略述《四十二章经》一部分的故事,与各位结缘。佛言:“人有二十难:贫穷布施难,豪贵学道难,弃命必死难,得睹佛经难,生值佛世难,忍色离欲难,见好不求难,被辱不瞋难,有势不临难,触事无心难,广学博究难,除灭我慢难,不轻未学难,心行平等难,不说是非难,会善知识难,见性学道难,随化度人难,睹境不动难,善解方便难。”谁能过此难关,谁就了脱生死。生值佛世,何以说难呢?若无善根福德因缘,不说遇着佛,遇菩萨、罗汉也难。《智度论》云:“舍卫城有九亿家,三亿明见佛,三亿信而不见,三亿不见不闻。”佛二十五年在彼尚尔。若得多信,利益无穷。佛在舍卫城二十五年,尚有三亿家不见不闻的,以其无善根福德因缘,故虽生值佛世,尚不见不闻。与佛同时在世,相隔很远,不见佛不闻佛的人便多。故无善根之人,虽生佛世也无用处,而且就算在佛身边,为佛弟子,若不依教奉行,也会招堕。如提婆达多是佛的兄弟,善星比丘为佛侍者二十年,不修行还堕地狱。城东老母与佛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与佛无缘,不愿见佛,可知见佛闻法之难了。现今佛不在世,善知识代佛弘法,亲近之也能了生脱死。但善根浅薄的,会善知识也难。纵有缘见面闻法,不明所说之义,也无益处。《华严》初祖杜顺和尚,是文殊菩萨化身,有弟子亲近很久,不知他的伟大。一日告假,要朝五台山礼文殊去,师赠以偈曰:“游子漫波波,台山礼土坡,文殊只这是,何处觅弥陀?”弟子不会意,及至五台山脚,见一老人,谓之曰:“文殊今在终南山,杜顺和尚是也。”弟子趋归,师已于十一月十五日坐亡,至今关中于是日作文殊忌斋。不具眼识人,虽在善知识面前也认不得他是善知识。又太阳警玄禅师座下,平侍者心地不好,结果叛师离道,收场在三岔路上被老虎吃掉。已会善知识可算不难了,但不依教修行,虽会善知识也无用处。贫穷布施难,豪贵学道难。因贫穷的虽欲布施,有心无力,勉强布施,就会影响自己的生活,所以为难。豪贵人家,有力布施,不能放下身心去学道,也是为难。难易是对待法。精进勇猛,有大愿力,难的会变为易。疏散放逸,悠悠忽忽,易的也变为难。难之与易,在人不在法,贵能融通,则一切无碍。贫的是前世不施,故感今果,正应尽力布施。豪贵的人身分高,办事不为难,正好学道。佛弟子阿那律,此云无贫,或曰如意,他过去劫中贫穷,一日,在田里干活,其妻送来稗子饭,适有一辟支佛僧,向他化饭。他说:“这饭很粗,不堪供养大德,请到我家另供好饭吧。”僧曰:“现已正午,若到汝家便过了午。过午我不能吃,就化你这稗子饭吃好了。”他就以稗子饭供养此僧,因此功德,感果九十一劫生天为天王,世世无贫,世世如意。做人王、天王不稀奇,由供僧种下善根,得为释迦佛座下弟子,闻法悟道成罗汉,天眼第一,这更难得。以一饭之因,就有如是好果。贫穷布施,比富贵布施功德更大,可见能打破难关,则贫穷布施亦非难也。菩萨修六波罗蜜,以布施波罗蜜为首。布施之义,说来很多,略说有三:一、财施,舍财济贫也。二、法施,说法度他也。三、无畏施,救人之危难也。又:一、净施,谓布施时,不求世间之名誉福利等报,但为资助出世之善根,及涅槃之因,以清净心而布施也。二、不净施,谓以妄心求福报而行布施也,身尚能舍,身外之物更不屑说了。来的四位广东居士,千山万水,朝山礼佛,布施结缘,已经难得,既为求出离法而来,则要发长远心,有进无退,恭敬三宝,不要分相,见好的固然要敬,见不好的也莫起憎心,有憎爱心,就有烦恼,就脱不了生死,憎心一起,道心就退,不可不慎。
七月十一日
  昨日说《四十二章经》中的二十难,会过来,难会变易。难易是对待法,难中有易,易中有难,在各人所用不同。不讲别的,就讲贫穷布施难吧。佛弟子行菩萨道,布施为六度之首。施者,舍也。四无量心,慈、悲、喜、舍。舍,就是布施,舍,就能解脱。因为一切,皆非我有,能内外尽舍,自然解脱。布施又有什么难?佛在世时,有一双穷夫妻,穷到不得了,住的是破草房,勉强能避风雨,穿的两人仅共一条下裙,没有上身衣服,出门只能一人穿裙,一人赤身露体留在家里,所以二人每日轮流出门乞食,也就轮流穿这一条下裙,化饭化得多,二人吃得饱就欢喜,也常有化不够吃不饱的时候,甚至化不到而饿肚子也有。有一比丘,已证罗汉果,知他二人多生多劫,未种善根,所以这生贫穷到此地步,特来度他,向他化缘,令他种福。这双夫妻见此比丘在门外化缘,男的招呼他在外稍等,回来和妻子商量道:“我二人前世不修,今生如此贫苦,今生若再不修,将来必然更苦。但想布施种福,又没有东西可供布施。二人只共有这一条裙,若布施了,便不能出门,二人都要饿死,但若不布施,生亦无用。不如以此仅有之物,诚心供僧,种种善根,死亦值得。”其妻同意。男子于是从破房洞中伸出头来,向比丘说:“大德,请慈悯我,望将此裙代我送去供佛。”比丘悯而受之,持供世尊。时世尊正与频婆娑罗王说法,受此供养,即向大众宣布彼夫妻往劫因缘,他们虽未种善根,只今以一念诚心,尽其所有,施下此裙,其福无量。王闻此事,着二人前往看彼夫妻,见其裸体饿睡地上,因救护之,给以衣食,同诣佛所,见佛闻法,即证果位。他二人穷是穷极了,但能把布施难这一关打破,就获如此利益,可见难不难在乎一念,没有一定的。昔明代罗殿撰有《醒世诗》曰:“急急忙忙苦苦求,寒寒暖暖度春秋,朝朝暮暮营家计,昧昧昏昏白了头;是是非非何日了?烦烦恼恼几时休?明明白白一条路,万万千千不肯修。”这虽是浅白文章,似乎没有很深的道理,但全把我们业障鬼一生的行为描写出来。谁人能脱离这诗的窠臼,谁就是大解脱人。 
七月十七日
  就以我自己而言,一生感果苦得很,常生惭愧,怕错因果,还落因果。少年就想住茅蓬,放下万缘,偷安度日,结果还是放不下,逃不掉因果。庚子年随光绪皇帝到陕西,嫌市朝太烦,故第二之又上终南,到嘉五台结庐,改名隐迹,把茅芦弄好,以为可以安居不动了,但因果不由你,还是隐不住,只得如充军一样,远远地跑,跑到云南鸡足山。那里万里无云的境界,以为躲脱世事了,岂知又出头兴丛林。事情弄好了,还是站不住脚,又跑到大理府还宿债。地方弄好了,又到昆明。昆明弄好了,又跑到福建鼓山,革除弊习,结大冤仇,遭昧良者,弄出杀人放火来反对,才把事情平息。以为从此可以放下无事得安静了,讵料又跑到广东南华寺。千辛万苦把房子修好了,又撞到云门,恢复祖庭,还是还债。哪里想到会祸从天降,逼得我不跑也要跑,可见世上做人,业障是有定数的。进化京装乌龟就好了,又伸出头来辅助和平会,发起中国佛教协会,把大领衣旧规矩保存下来,可已了愿。其时多次夜梦,举手拉木头竖柱子,由于失觉照,妄想纷飞,在京留不住,又到上海、杭州、苏州办和平法会,后来到庐山避暑,还梦上梁修造,因听议将云居划为林场,不忍祖庭废灭,又来还宿债,才知屡梦上梁竖柱,受报有定,直纯的私信,我是不管的。试想我们出家人,还是贪名贪利,人我是非,比俗人不如,好不惭愧,家丑扬出去,被人轻慢,这就可耻了。
附录
戒期开示
此次传戒缘起(自誓受戒·乙未十月云居山真如寺)
  此次本山惊动各省各处及诸山缁素佛子,不辞辛苦,跋涉长途,或为求戒,或为成就助道而来。但是这里是个茅蓬,诸不如法,照顾不周,不免要使诸位动念。关于此次传戒一事,尚有多人未明底细,今将情由讲给诸位听听,请不要烦恼,不要误会。此处为祖庭道场,是一名胜古刹,有典籍可考的大祖师,在此宏法者有数十位。自宋、元、明、清以来,迭经兴废。抗日战争时,遭兵火焚毁,殿堂屋宇,百无一存了。虚云去年在北京办和平法会及佛教协会毕,南来匡阜养病,因审云居法窟,荒废已久,不忍名胜湮没,遂兴谬想,于是请准政府,拨草登山,目击劫后遗基,丛生荆棘,只剩铜佛二尊,观音菩萨一座,埋于草莽之中,不禁感伤堕泪。即就破烂牛屋,略事修葺,随便藏身,意在保守古迹而已,未计如何施设也。孰料未及半载,诸方衲子,瓶钵遥临,住不肯去,事成难题。若不招待,情固难却,如若接纳,食宿无着。不得已,共同芟蔓辟荒,不辞艰辛,谋衣食住,同甘共苦,备极勤劳。有诸未进具者,屡请说戒,恳祷至再,勉应之曰:“传戒要经政府批准,方可举行。”嗣经请准,即告大众曰:“现得政府许可,开一方便短期,单为本山几个新戒,不是图热闹,切不可向外通信,谓此地传戒。倘若外处得知涌来,食宿无着,招待不下。我原为养病,来此结茅蓬,并不是来此大开期会。”不料有几位多事者,私自向外通信,亦有几位云水来往者,可能在外说出,致使四方询问,有几百封信,又不能打妄语,回信乃说因食宿困难,未有向外通知,只为原住新戒,开一方便短期。高旻寺有些人来信苦求,人情难过,只得批了几个小字:“如必要来,要有当地政府证件,否则勿来。”可能因此张扬出去。
外来者不得参加之原因
    今诸位既已远道而来,如不说出此中情由,怕你们误会。本来国家实行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对我们传戒打七、讲经说法等事,是许可的,即此次传戒,亦已陈明政府及宗教事务处与佛协会等,均蒙准许。为什么现在外来的,又不得参加呢?食住困难,且置不说;恰遇沪上天主教堂出了事情,此系外教,今且不说;又上海佛教青年会,素来是以弘法利生自命的,这次亦出事情,此系居士,又复不说;说到出家人头上,金刚道场,亦相继出事。对这些事实,诸位触目寒心不寒心呢?又闻昨由甘萧省电致江西省政府,谓彼地有外道头,隐在佛教,已来云居山。清浊分不了,便会因一人害多人。如是等事,关系甚大,安可不防。   
开自誓受戒方便
    诸位此次既因不明了本寺传戒情由,贸然前来,又因碰着上海发生那些事情,故只好原道请回。这样说法,想诸位听了一定烦恼,但我亦终究不忍诸位徒劳一遭。早年我办戒期,都是五十三天,今因生产事忙,日期减短些,原定十月十五进堂,冬月十八圆满,共三十二天。现复因诸缘不凑,再缓期半月,定为冬月初一进堂,仍是十八圆满。今特为外来的新戒开一自誓受戒的方便,望外来诸位欢喜照行。虚云生平,本最不满于滥设戒坛。滥传戒法者,每见有些传戒之处,形同买卖,不问坛场和尚及阿阇黎等是否如法,三数日甚或一日便毕三坛,四处卖牒,美其名曰“寄戒”,不知律仪为何?对此等稗贩如来者,便觉痛心疾首,为甚现在又开自誓受戒呢?
    考受戒有“受佛戒”与“受僧戒”之分。出家五众,在佛菩萨前,法师为启请三白,领受十无尽四十八轻菩萨戒。在家二众,受六重二十八轻菩萨戒,是为“佛戒”,以菩萨已忘我故,在佛菩萨前领受(但求受菩萨戒者,须自审是否已经忘我)。比丘在僧中礼请十师,白四羯磨,领受二百五十戒,比丘尼受三百四十八戒,是为“僧戒”。以声闻未能忘我故,须有十师证明。《菩萨戒本》说:“若千里内,无能授戒师,得佛菩萨形像前自誓受戒,而要见好相。”又《华严经》偈说:“一切业障海,皆从妄想生,欲求忏悔者,端坐念实相;罪业如霜露,慧日能消除,若六根清净,则戒相成就。”故菩萨戒若千里内无授戒师,是可方便的。若千里内有授戒师,亦不许开。今各位不远千里而来,是已生至重之心,虚云也不是想僻说戒,实因障碍因缘而已,故此是可开自誓受戒方便的。至于僧戒,本来要眼观坛仪,耳听羯磨,才得受戒。故定从他受,不开自誓。然诸位此次皆是发殷重心跑来本山求戒,戒坛也看到了,十师也认得了,我每天讲受戒法则也听到了,虽未正式登坛,但诸位各回本处自誓,我在此地作法,遥为回向。虽未算如法,也不为草率从事了。且《增一阿含经》说:“诸佛常法,若称善来比丘,便成沙门。”虚云安敢自比于佛,但今既碰着障碍因缘,万不得已而权施方便,诸佛于常寂光中,或能默许。但诸位要知道,若无特殊因缘,是万不能开方便的。
    虚云业障深重,你们要我说戒,我不是想不说,只因你我往因差错,以致今朝诸缘不遂。你们请回去,可各就本处寺庵净室,至诚礼佛,虔求忏悔,仍按本寺所定日期,初一开坛,初八沙弥戒,十四比丘戒,十六燃香申供,十七菩萨戒,十八圆满功德。如是礼忏,须虔诚恳切,如见好相,即为得戒,请师长上人证明,许为本坛戒子,照发戒牒。但毗尼威仪,规矩法则,切须自行习学。今为诸位开此方便,实在不得已而为。古人说:“宁可将身堕地狱,莫将佛法作人情。”虚云今日如此作为,纵堕地狱,尚属小事,若诸位不肯留心,不能如戒行持,则盗佛形仪,妄称释子,唯为一纸戒牒,徒挂空名,则日后之果报,不可言说,是为极苦,各宜慎重。
衣  钵
  衣钵乃受戒正缘,今将衣钵名相,略与诸位说之。七众受戒衣式不同,大分之有“缦衣”、“三衣”之别。缦衣者,梵语钵吒,此云“缦”。缦者漫也,谓通漫而无条相之衣,亦名礼忏衣,原为沙弥、沙弥尼之衣,但曾受三归五戒之优婆塞、优婆夷,及曾受菩萨戒之在家二众得披之。然唯听作诸佛事,及礼忏之时披著。除是之外,一切时中,若居家,若出入往返,皆不得著。若诣庵寺当以囊盛之随行,如在家宅,可以挂置净处。三衣者:一五衣,二七衣,三大衣。律制比丘、比丘尼应畜三衣,坏色割截缝成长短条堤之相,喻如田畔之畦,能贮水养嘉苗而资形命,表法衣之田,润以四利水,增长三善苗,以养法身而资慧命。是故僧云“福田僧”,衣云“福田衣”。五衣者,梵语安陀会,此名“作务衣”,亦名下衣,亦名什作衣,纵五条,横一长一短,割截而成,原是比丘、比丘尼三衣之一。凡寺中执劳服役,路途出入往返皆披之。七衣者,梵语郁多罗僧,此名“入众衣”,亦名上衣,纵七条,横二长一短,割截而成,是比丘比丘尼常服衣。凡礼佛、忏悔、诵经、坐禅、赴斋、听讲、安居、自恣,乃至一切集僧办事皆披之。大衣者,梵语僧伽黎,此名“杂碎衣”,谓剪碎缝成,条相多故,是比丘三衣中之最大者,故名“大衣”。凡升座说法,半月布萨等时,当著此衣。此衣有多种不同,上中下各有三品。下三品者:谓下下品九条,下中品十一条,下上品十三条。此三品皆两长一短,割截缝成。中三品者:谓中下品十五条,中中品十七条,中上品十九条。此三品皆三长一短,割截缝成。上三品者:谓上下品二十一条,上中品二十三条,上上品二十五条。此三品皆四长一短,割截缝成。此等衣皆应用熟苎麻布缝制,不得用绫罗绸缎纱绢等物,更不可绣佛像在衣上。有人绣千佛于衣上,号为千佛衣,亵渎实甚。本来佛弟子对佛像,只能恭敬顶戴,怎可把佛像在自己身上颠三倒四,甚至压在屁股下呢?所谓千佛衣者,是指如上三衣,佛佛道同,千佛相传,都是一样,并不是绣千佛于衣上,谓之“千佛衣”。又印度气候暖,比丘三衣及下裙外,无别衣服,故衣裙常不离身,睡则为被,死亦不离。中国气候冷,比丘内穿圆领衣服,只作佛事时才搭袈裟,因此袈裟便不常披,但如出界外,亦应随身携带,离衣是犯戒的。至于沙弥、沙弥尼衣式,按《萨婆多毗婆沙论》云:“沙弥得蓄上下二衣,一当安陀会,一当郁多罗僧,令清净入众及行来时著。”又《根本部》云:“沙弥受缦条衣,若年满二十,可授近圆,师为求三衣钵具。”《毗婆沙》所言当者,非同比丘五条衣一长一短,七条衣二长一短,割截缝成田畦之相;但受持借五七之名,缝成不用五七之相,仅是无条相之缦衣。至近圆时,师所求者,方是割截条相,然其间亦可少设方便。按律制度,沙弥约有三种:一者年七岁至十三岁,名“驱乌沙弥”。初小儿出家,阿难不敢度,佛言若能驱乌者听度,故名驱乌沙弥。二者十四岁至十九岁,名“应法沙弥”。谓正合沙弥之位,以其五载依佛,调练纯熟,堪能进受具戒,故名应法沙弥。三者二十岁至七十岁名“名字沙弥”,以其本是僧之位,以缘未及,且称沙弥之名字,故名名字沙弥。若驱乌及应法沙弥应披无条相之衣,以其未属僧位,若名字沙弥年满二十以上,决志登三坛戒者,则非局于单持沙弥行法,不过渐次升进,不腊等级而已。所以可权许受持田相之衣,惟不听著“僧伽黎”。
    又附此谈谈,比丘戒本来要年满二十岁才能领受,但有未满者,佛听从出世日算至现在,以闰年抽一月,以大月抽一日补之,故满十八岁便可受具。又凡事要在人格上看,勿过拘执,古来的大祖师未拘在年龄者也不少。
    具者,梵语尼师坛。以名“随坐衣”,又名“敷坐衣”,又名“衬足衣”。即如塔之有基,受戒者之身即五分法身之塔;以五分法身,因戒生故,此具七众皆可持之。
    钵者,梵语钵多罗,此云“应量器”。谓体、色、量,三皆如法故。体则铁、瓦二物,不得用铜木等制成。色则用麻子杏仁捣碎,涂其内外,以竹烟熏治作鸠鸽孔雀色。所以熏治者,以夏天盛物不馊,不染垢腻故。量则上钵斗半,中钵一斗,下钵五升。此乃姬用斗。若准唐斗,上钵一斗,中钵七升半,下钵五升,此钵准出家二众受持。
    此三衣钵具,是出家二众受戒之正缘,资身之急务,必须自己置办。若借若无,并名非法,准律明条,皆不得戒。
戒律是佛法之根本
  前来已略说衣钵名相,今将受戒的要义,约略说说,你们要留心谛听。佛法之要,在于三无漏学。三学之中,以戒为本。良以由戒生定,由定发慧,若能持戒清净,则定慧自可圆成。佛所制戒,以要言之,大分三种:一、在家戒,谓五戒八戒。二、出家戒,谓沙弥、沙弥尼十戒,比丘、比丘尼具足戒。三、道俗通行戒,谓菩萨三聚戒。
    今诸位欲求受戒,首重行愿。行者,行持,即依戒而行。愿者,发愿,即四弘誓愿。行愿相资,方成妙用。佛制戒律,无非使众生断除习气毛病,令止恶生善,背尘合觉。故《华严经》云:“戒为无上菩提本,应当具足持净戒。”由是戒故,佛法得以住世,僧伽赖以蕃衍。
戒法·戒体·戒行·戒相
  戒有戒法、戒体、戒行、戒相之分。
    戒法者,佛为优婆塞、优婆夷所制之五戒、八戒,式叉摩那之六法戒,沙弥、沙弥尼之十戒,比丘之二百五十戒,比丘尼之三百四十八戒,出家五众菩萨之十重四十八轻戒,在家二众菩萨之六重二十八轻戒,及一百八十四种羯磨,三千八万无量律仪等,皆名“戒法”。
    戒体者,当受戒时,领纳戒法于心胸,于身内即生一种戒体。此体虽非凡夫可以见闻,然一生之中恒常相续,有防非止恶之功能,是名“戒体”。戒体的优劣,在于受戒时发心的高下。故求戒者,当先明白发心。心分下中上三品:一、下品心。于正受戒时,以智狭劣,誓愿不广,或心散乱,缘境不周,但得戒相守持,无克发体功用,是为下品心,即得下品戒。二、中品心。于正受戒时,心缘一切情非情境,但于所缘境上,仅能分断诸恶,分修众善,唯欲自脱生死,全无度生誓愿,是为中品心,即得中品戒。三、上品心。于正受戒时,心心相续,见境明净,遍缘法界一切情非情境,于此境上,能发决定大誓愿,愿断一切恶,愿修一切善,愿度一切众生,是为上品心,即得上品戒。所以要得受上品,当发上品心。
    又当受戒前,应先究心缘境之宽狭,然后才可以立志高远,见相明白。若不预先深究,法相尚且虚浮,怎能得受上品戒?甚或戒全不发,则虚受费功,徒劳一世,大须留意。
    缘境虽多,不外“情”与“非情”两种。“情境”就是一切有生命的动物,如人类鱼虫鸟兽等。“非情境”就是一切无生命的矿植等物,如山河大地、日月星辰、草木房舍、衣药用具等。众生造恶,皆因迷著前境,如见财物起盗心,见美色生淫念等是。但恶业固由境起,善业还从境生。境是制戒之所依,亦为发戒之正本,如淫杀等依情境而制,其戒亦依情境而发;盗妄等依“情与非情境”而制,其戒亦依“情与非情境”而发。是故森然有境,皆是制戒之本,发戒之因;若能兴广大慈护之心,遍缘如上“情非情境”,于此境上发如上三大誓愿,与彼戒法相应,领纳在心,尽寿护持,是即上品戒体。
    戒行者,得戒体已,于日用中,动静云为,任运止恶,任运修善,顺本所受,不越毗尼。则世出世间,一切行门,无非戒行,并非离一切行外,别有所谓戒行者。
    戒相者,即佛所制诸戒,于一一戒中,有持犯、不犯之分,有轻、重、开、遮之别。持者,以顺受体为名,分止持、作持。犯者,以违受体为名,分止犯、作犯。止持者方便正念,护本所受戒体,禁防身心,不造诸恶,是名“止”。止而无违,戒体光洁,顺本所受,是名“持”。持由止成,即非法恶业,不当行即不行,是名“止持”。作持者,勤策身、口、意三业,修习戒行,有善起护是名作,作而如法,顺本所受戒体是名“持”。持由作成,即如法善业,当行即行,是名“作持”。止犯者,痴心怠慢,行违本受,于诸胜业,厌不修学,是名“止”。止而有违,反彼受愿,是名“犯”。犯由止成,即胜业当行而不行,是名“止犯”。作犯者,内具贪瞋痴慢我见等毒,鼓动身口,违理造境,是名“作”。作而有违,污本所受,是名“犯”。犯由作成,即恶业非法不当行而行,是名“作犯”。其他轻、重、开、遮等,各须研习律藏,现在不能细说。此等名为戒相。
    上来所说,虽分四种,其实是一。轨凡从圣,名“戒法”;总摄归心,名“戒体”;三业造修,名“戒行”;览而可别,名“戒相”。由法成体,因体起行,行必据相。当知戒相者,即是戒法之相,复是戒体之相,又是戒行之相。盖法无别法,即相是法,体无别体,总相为体;行无别行,履相成行。是故行人最要深研戒相。此所谓戒相者,即是律中所明持犯等相。持犯等相虽多,不出心境。盖恶业,非境不起,非心不成;善戒也是非境不发,非心不生。故南山律师说:“未受已前,恶遍法界,今欲进受,翻前恶境,并起善心,故戒发所因,还遍法界。”是故得戒者,即翻无始恶缘,俱为戒善;变有漏苦报,即成法身,诸位发心受戒,于此须善用心。
大小乘戒之同异
  戒本有大小二乘之分,菩萨十重四十八轻戒为大乘,比丘二百五十戒,比丘尼三百四十八戒,沙弥、沙弥尼十戒等为小乘。然虽小乘,若受戒者发上品心,即得受上品戒。此上品戒体,与大乘三聚戒体相当。如随持一戒,禁恶不起,即摄律仪;用智观察,即摄善法;无非将护,即摄众生。故小乘亦通大乘,所谓内秘菩萨行,外现声闻相是也。然声闻戒本为制身不犯,菩萨戒则为制心不起,故于结犯大小各有不同。《十诵律》等结犯不约心论,须动身口,方成犯戒,此是正小乘戒。《四分律》结犯则约心论,若以后念还追前事,即成犯戒,此是通大乘戒。菩萨戒最重约心。结犯,微纵妄心,即为犯戒,此是正大乘戒。故大乘初念即犯,四分次念乃犯,十诵等要动身口才犯,此等分齐,不可不知。
三归五戒
  无论大小乘戒,皆以三归五戒为根本。故三归五戒,对于在家出家,皆极重要(惟淫戒,在家戒邪淫,出家全戒淫,须善分别)。三归者:一归依佛,二归依法,三归依僧。
    一、归依佛。佛者,梵言具名佛陀,华译“觉者”。所谓“觉者”,就是觉悟了一切事物,相生相灭之因果关系,更在那无限复杂之因果事相中,发见此因果的必然秩序;如发现十二因缘之无明缘行,乃至生缘老死的必然序列等,从而证悟了事理的真相。为悲愍众生未明此真相,致沉沦生死苦海故,以无数方便,引导众生,循着那必然的理则来改善生活,纠正思想,轨正行为,使之离一切苦,得究竟乐,这便叫觉者。然则佛所觉悟之真理是什么呢?无上觉道,本不可以言说形容,且略举一义说之:所谓“诸法缘起性空”。诸法者,一切事物。缘者,包括亲因助缘。缘起者,诸法生起,是假众缘和合而成,如稻谷是种子,田地、肥料、雨露、阳光、人工等众缘和合而生。性者,或言体,谓诸法体性,各各本自如此,永恒不变,不待众缘和合的意思。空者,切不可误会空无所有,只是说,无论某一事物的生起,必待众缘和合,本无所谓永恒不变的固定体性,既无永恒不变的固定体性,佛法就名之曰“空”。故西天十四祖龙树菩萨说:“因缘所生法,是即无自性。”又说:“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名为假名,亦即中道义;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所以佛说空,并不是说一切事物空无所有,而是说其没有永恒不变的各别体性,所以佛法并不是什么造物主,而是发现一切事物生灭相续的理则的哲人;也不是什么神,而是充满大悲心,愍念众生苦难,以无我的精神,为众生谋福乐的伟人。他一生之中,化导众生,破除迷信,教令出染返净,舍迷归觉,未曾少有休息。
    二。归依法。法者,简略言之,指事物的真相,和行为的正轨等而言。行为的表现,关系于人类的道德。行为邪正,善恶乃分。但善恶之判,每因各人之立场和观点不同而异;故欲得道的确实标准,必须按一切因果事相中的必然理则来权衡,也即是说要依照客观现实的发展规律来判断。如昔日印度社会分婆罗门族(梵志)、刹帝利族(王种)、吠舍族(商贾)和首陀族(农人)四姓,其阶级与族籍制度之分极严,贫苦大众都被压迫得透不过气来,过着非人的生活。但大家都认为这是天经地义,命中注定,不可改变的。释迦牟尼佛于雪山成道后,三叹奇哉,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了知缘起性空,有情机会均等,一切都可以成佛,得出了四姓平等的确切结论。喻如众流入海,无复河名。于是力主平等,严斥阶级,这就是以事理的真相,来作道德标准的例证。
    三。归依僧。僧者,梵言僧伽,华译“和合众”。多人和合共处,志同道合,同修自利利他之行者。五戒者,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
十戒具戒三聚戒
  上来略说三归五戒,现在说沙弥,沙弥尼十戒,比丘、比丘尼具足戒,及菩萨三聚净戒。十戒具戒多属自利,惟求自己解脱,故不必燃香表示。菩萨戒多属利他,准备拾身救世,故先须燃香供佛。出家沙弥、沙弥尼,得预戒品,须内修慈和,外著缁衣,与世俗异,居止行动,皆尚威仪法则,勤学沙弥、沙弥尼律仪,慎莫放逸。
    比丘应常行二百五十戒,比丘尼应常行三百四十八戒,禁防三毒,调伏七支,具足三千威仪,八万细行。三毒者,贪瞋痴,七支者,即身口七支。身三支谓杀盗淫,口四支妄言、绮语、两舌、恶口。三千威仪者,于行住坐卧四威仪中,各具足二百五十戒,共成一千威仪。过去具足,现在具足,未来具足,是为三千威仪。八万细行者,于身口七支,各具足三千威仪,而成二万一千,于贪瞋痴及等分(以贪起,余二随起,瞋痴亦然,故曰等分)。四烦恼中,净无毁犯,是即八万四千细行。言八万者,举其大数。
    关于戒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向诸位说明的。戒本中有自手掘地,及自手绩纺等戒。我们现在耕田织布,是不是犯戒呢?我们要知道,佛所制戒,有性戒,和遮戒两种。首篇波罗夷罪是性戒,此是根本戒,犯者不通忏悔。其余大都是遮戒,犯者可以忏悔。又有轻、重、开、遮等别,研寻律藏便知。性戒者,体是违理,无论佛制与不制,若作均犯罪,如杀盗等是。遮戒者,佛未制前造作无罪,自制以后,若作方成犯,如掘地纺织等。佛所以制遮戒,有各种原因,都是因地制宜,因事制宜,或因时制宜的。如掘地、纺织等戒,是因避世讥嫌而制。因当日印度社会,以乞食乞衣,一心修道为出家人本分事,若自己营谋衣食,便招世讥嫌,佛因之制此等戒。但社会制度和风俗习惯,各处不同,必须因地、因事、因时以制宜,决不能墨守绳法。故《五分律》中,佛说:“虽我所制,于余方不为清净者,则不应用,虽非我所制,于余方必应行者,不得不行。”故当日百丈祖师,以中国与印度环境不同,已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美举。佛如降生此时此地,决不会制掘地、纺织等戒的。所以我们耕田、纺织,并不是犯戒的事情,望诸位于修持中,切不可废劳动,于劳动中,也不可忘修持,两者是可以兼行并进的。由此可见我们对于受持遮戒,贵在遵循如来制该戒之本意,不在于死守条文。若得佛意,虽与条文相违,亦名持戒;若不得佛意,虽遵守条文,亦成犯戒。但亦切不能以此藉口,而将如来所制戒律,一概抹杀,各宜深入律藏,神而会之。
    菩萨戒者,总摄为三聚。一摄律仪戒,二摄善法戒,三摄众生戒。一、摄律仪戒,谓恶无不离。此聚止即是持,作便是犯,顺教严护,慎而不为。二、摄善法戒,谓善无不积。身口意善及闻思修三慧,十波罗蜜,八万四千助道行等,皆究竟修。此聚作便是持,止即是犯,顺教奉修,永不退悔。三、摄众生戒。亦名饶益有情戒,谓无生不度,以四无量为心,四摄为行。四无量者,谓慈、悲、喜、舍。“慈”能与乐满;“悲”能拔苦尽;“喜”谓喜庆众生离苦究竟,乐法满足;“舍”谓令众生行佛行处,至佛至处;方生舍心。四摄者:谓布施、爱语、利行、同事。一、布施摄者,谓若有众生乐财则布施财,若乐法则布施法,使因是生亲爱之心,依我受道;二、爱语摄,谓随众生根性,而善言慰喻,使因是生亲爱之心,依我受道;三、利行摄,谓起身口意善行,利益众生,使因此生亲爱之心而受道;四、同事摄,谓以法眼观众生根性,随其所乐而示现,使同其所作而沾利益,由是受道。此聚作即是持,止便是犯。又菩萨发心时当发四弘誓愿:一、众生无边誓愿度。既发菩提心,行菩萨道,即须断除我爱,殉己为众,以众生心为心,以众生苦为苦。常行慈悲,等施普度。如地藏菩萨,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二、烦恼无尽誓愿断。众生无量劫来,流浪生死,皆因烦恼未断,烦恼由根本发生枝末,重重无尽。所言根本者,谓贪瞋痴慢疑恶见等,由此出生懈怠、放逸、嫉妒、障碍、昏沉、散乱、谄曲、诳妄、无惭、无愧等无数枝末。但烦恼虽多,总不出我法二执;众生不达缘起性空的道理,妄执此身心以为实我,分别诸法以为实法。由是为因,妄受生死苦果。是故世尊方便设教,应病与药,说无量法门,对治众生无尽烦恼。我们应该依教修持誓愿断之。三、法门无量誓愿学。菩萨为普利有情,一切世出世间,无量法门,均须习学。故菩萨应向五明中求。五明者:一声明,明言语文字者。二工巧明,明一切工艺,技术算历等者。三医方明,明医术者。四因明,明考定正邪,诠考真伪之理法者,即所谓论理学。五内明,明佛法之宗旨者。故无论世出世法,科哲等学,均是菩萨所应学处。六祖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犹如求兔角。”故此不是闭起眼睛,盘起腿子,才算修行。运水搬柴,锄田种地,乃至穿衣食饭,痾屎放尿,都是修行佛法。出家人并非闭门造车,死守一法的。四、佛道无上誓愿成。佛道者,梵语名菩提,又译曰“觉”。觉者,自性灵觉也,此觉性在圣不增,在凡不减,本自圆成,个个不无。诸佛圣人,示生世间,作人天之导师,后世之模范,指示众生,若离妄想执著,即可成佛。六祖说:“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我们应该舍迷归觉,誓成佛道。弘者,深也,广也。深则竖穷三际,广则横遍十方。誓者,自制其心。愿者,志求满足。菩萨当发如上誓愿,不怖不退,不动不摇,尽未来际,勇猛勤修。
    虚云不过秉宣佛制,教诫后来。娑婆教主,释迦牟尼佛,为汝等得戒本师和尚;大智文殊师利菩萨,为羯磨阿阇黎;一生补处弥勒菩萨为教授阿阇黎;过去七佛及一切诸佛为尊证;十方菩萨为引礼引赞及为汝等同学伴侣。我虽受请,但为汝等教诫法师,故曰秉戒和尚。
结 劝
  临期入坛,当受戒时,汝等各须虔礼诸佛菩萨,慈护加被,诸天龙神,监坛护戒。我为汝等作法回向,汝等应各在本处,清净三业,披沥一心,二六时中,如法礼忏,当勇猛精进,慎勿贪眠好吃,自致失利,又不可辛苦太过,以致生病。可以调适端坐,所谓“端坐念实相”。实相即本心,本心即佛,如妄念不生,则戒净;戒净则定生,定生则慧发。佛说一大藏教。即戒、即定、即慧。若得其本,则不患其末。诸位如能依此而行,即不失为本坛戒子,亦乃不负我所期望。唯愿大众,共奋勉之,外来的明天欢欢喜喜回去,各自修行。
附录
答客问二则
(是月岭南梁翰昭居士入山,请师开示历来禅净
之诤,师告以无二之旨,复为答问二则,附录如下)
禅宗与净土
  因客问参禅不及念佛,永明寿禅师云:“有禅无净土,十人九蹉路。”如五祖戒禅师后身为苏子瞻,乃至雁荡僧为秦氏子桧云云。
    答曰:《楞严经》文殊菩萨选圆通。说偈曰:“归元性无二,方便有多门,圣性无不通,顺逆皆方便。”又从“多门”中,肯定“耳根圆通”说:“此方真教体,清净在音闻,欲取三摩提,实以闻中入。”指出:“自余诸方便,皆是佛感神,即事舍尘劳,非是常修学。”对“念佛三昧”乃云:“诸行是无常,念性元生灭,因果今殊感,云何获圆通?”永明禅师有《禅净四料简》,其文曰:“有禅无净土,十人九蹉路,阴境忽现前,瞥尔随他去;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但得见弥陀,何愁不开悟?有禅有净土,犹如戴角虎,现世为人师,来生作佛祖;无禅无净土,铜床并铁柱,万劫与千生,没个人依怙。”近世修净土人,多数固执《四料简》,极少虚心研究《圆通》偈,而且对《四料简》,也多误解的,不独辜负文殊菩萨,而且带累永明禅师。终于对权实法门,不能融会贯通,视禅净之法,如水火冰炭。虚云对此,不能无言。考寿祖生于宋代,是余杭王氏子,他是中国诸祖中三位最多著述者之一。《佛祖统纪》卷二十六说:“吴越钱氏时,为税务专知,用官钱买鱼虾放生,事发当弃市,吴越王使人视之。曰:‘色变则斩,不变则舍之。’已而色不变,遂贷命。因投四明翠岩禅师出家,衣不缯纩,食无重味,复往参韶国师发明心要。……上智者岩作二阄。一曰:‘一生禅定。’二曰:‘诵经万善(善疑为卷之误,下同)庄严净土。’乃冥心精祷,得诵经万善阄乃至七度。”他是宗门下法眼禅师的第三代,著的书很多,如《心赋》和《心赋注》是讲明心见性的,《万善同归》是讲法法圆融的,《宗镜录》百卷,是弘阐拈花悟旨融汇各宗理趣,摄归一心的。日本人分佛学为十三宗,中国人分为十宗。《宗镜录》以心为宗,以悟为则,所说虽有浅深,皆穷源彻底,微微细细地表出此心,辟邪辅正,使后人不致误入歧途。平生说许多话,未曾说过宗下不好,他既是从宗门悟入的,何以又弘扬净土呢?因为大悟的人,法法圆通,参禅是道,念佛是道,乃至如我们劳动掘地也是道。他为挽救末法根劣的人,故弘净土。他是净土宗的第六代祖,一生赞扬净土,寂后人人尊重,在净慈寺建塔纪念。《佛祖统纪》又说:“有僧来自临川,曰:我病中入冥得放还,见殿室有僧像,阎罗王自来顶拜。我问此像何人?主吏曰:杭州寿禅师也。闻已于西方上品受生,王敬其人,故于此礼耳。”中国佛教徒,以冬月十七日为弥陀圣诞,所据是何典章呢?《阿弥陀经》说,阿弥陀佛在西方过十万亿佛土。谁人知他冬月十七日生呢?这原是永明禅师的生日,因为他是阿弥陀佛乘愿再来的,所以就以他的生日,作为弥陀诞辰。
    《四料简》一出,禅净二宗,顿起斗争。净土宗徒说:“有禅无净土,十人九蹉路。”单修禅宗,生死不了,单修净土,“万修万人去”。又参禅又念佛,“犹如戴角虎”,“无禅无净土”,是世间恶人。净土宗徒,以此批评禅宗,至今闹不清,屡说参禅之弊。又引证:“戒禅师后身为苏子瞻,青草堂后身为曾鲁公,逊长老后身为李侍郎,南庵主后身为陈忠肃,知藏某后身为张文定,严首座后身为王龟龄。其次则乘禅师为韩氏子,敬寺僧为岐夫子;又其次善旻为董司户女,海印为朱防御女,又甚而雁荡僧为秦氏子桧,居权要,造诸恶事。此数公者,向使精求净土,则焉有此?……为常人,为女人,为恶人,则展转下劣;即为诸名臣,亦非计之得也,甚哉西方之不可不生也。”云云。我认为修行人后身,“展转下劣”,在人不在法。唐僖宗时,“颖州官妓口作莲花香。蜀僧曰:此女前为尼,诵《法华》二十年。”诵《法华经》而转世为妓,不可谓《法华》误之。犹参禅人后身,“为常人,为女人,为恶人”,亦不可谓参禅误之。观音菩萨三十二应,应以何身得度,即现何身而为说法。难道观音应身也是“展转下劣”么?阿弥陀佛化身,为永明禅师;永明禅师后身为善继禅师;善继禅师后身为无相居士宋濂;善继在苏州阊门外半塘寿圣寺,血书《华严经》一部,他的弘法事业,比永明禅师退半了。宋濂为臣,不得善终,则又不如善继禅师,难道可以说阿弥陀佛也“展转下劣”么?禅宗的泰首座,刻香坐脱,九峰不许;而纸衣道者能去能来,曹山亦不许。净土行人亦常以此批判禅宗的不对,没有审察到这种批判,原出于九峰和曹山。这正是禅宗善知识的正知正见,应当因此注意禅宗,何反以之低估禅宗呢?我们现在谁能坐脱立亡?我们连泰首座纸衣道者都不如,而敢轻视禅宗么?我认为宗下有浅深,显教密教有顿渐邪正。念佛也一样,禅之深浅,区别起来就多了。外道、凡夫、小乘、中乘、大乘,都各有各的禅。中国禅宗的禅,是上上乘禅,不同以上所举的禅。但末世行人参禅,确实有走错路的,无怪永明《四料简》中所责。惟我平常留心典章,从未见到《四料简》,载在永明何种著作中。但天下流传已久,不敢说他是伪托的。他所诃责“有禅无净土”,难道禅净是二吗?念佛人心净佛土净,即见自性弥陀。这净土与禅是不二的。但今人却必限于念佛为净,参禅为禅。昔日我佛逾城出家,“入檀特山修道,始于阿蓝迦蓝三年,学不用处定,知非便舍;复至郁头蓝弗处三年,学非非想定,知非亦舍;又至象头山同诸外道,日食麻麦,经于六年……八日明星出时,廓然大悟,成等正觉,乃叹曰:‘奇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不能证得。’”其时那里来的禅和净呢?以后说法四十九年,都未究竟,至拈花微笑,付法迦叶,亦未说出禅字。禅是最上一乘法,犹如纯奶,卖奶的人,日日加了些水,以至全无奶性。学佛法的人,也如纯奶渗了水。永明看到便对渗了水的禅说:“有禅无净土,十人九蹉路。”并不是说纯奶的禅“蹉路”。永明禅师上智者岩,作禅净二阄,冥心精祷得净阄,乃至七度。若禅是不好的,他决不作此阄;若净是他本心所好的,则他必不至拈至七度乃决。且永明禅师出身禅宗,是法眼宗第三代,哪里会自抑己宗,说禅不好的道理?参禅的方法,要看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其目的只求明心见性。后人参禅违此方法,得些清净境界,通身轻飘飘的,一下子就开静,自以为有功夫了。其实滞于阴境,却不知一念缘起、无生,怎能向百尺竿头进步?永明因此说:“阴境忽现前,瞥尔随他去。”倒不如念佛老实可靠。但他也不是说光念佛就能“万修万人去”。要有净土,才能去见弥陀;若以“但得见弥陀,何愁不开悟”为可靠,这又打错妄想了。《楞严经》阿难白佛言:“自我从佛发心出家,恃佛威神,常自思惟,无劳我修,将谓如来惠我三昧,不知身心本不相代,失我本心。”岂释迦佛威神不可恃,不能惠我三昧,而弥陀佛威神却可恃,却能惠我三昧耶!念佛决定比妄想三毒五欲等事好。如做好梦,醒来精神愉快,做恶梦醒来情思抑塞。所以瞎打妄想,不如一心念佛。如能法法皆通,则是最高尚的修行。“有禅有净土”,如虎本有威,再加二角,更加威猛;为师作佛,理所当然。至于无善根者,不信禅,亦不信净,糊里糊涂,则“万劫与千生,没个人依怙”了。我平生没有劝过一个人不要念佛,只不满别人劝人不要参禅;每念《楞严》所指“邪师说法如恒河沙”而痛心。故把《四料简》的意旨,略加辩说。希望一切行人,不要再于《四料简》中,偏执不通,对禅净二法妄分高下,就不辜负永明禅师了。
千佛衣
  客问:千佛衣合佛制否?云云。
    答曰:现在云居山藏经楼,毗卢佛身上披的绣佛袈裟,是上海众居士送我的,上面绣有千佛,世人多呼为千佛衣。这种做法,和这名称都不妥,大违因果。一般僧人穿上这样的千佛衣就海会,我向来反对,每逢传戒时都宣布千佛衣不合法。佛弟子对佛像,只能恭敬顶戴,怎能把佛像在自己身上颠三倒四,坐下来又把佛像压在屁股下,你说罪过不罪过?我在光绪三十二年时,得御赐紫衣,上面也没有佛像,只绣金龙,现存云南鸡足山。所谓千佛衣者,是安陀会、郁多罗僧、僧伽黎三衣。佛佛道同,千佛相传,都是一样,并不是衣上绣千佛,谓之千佛衣也。未制袈裟前,僧与外道分不开。阿难问佛:我们佛弟子如何分别?佛令制袈裟,照楞伽山的田形造,一块一块联缀成衣,如田相似,叫福田衣,又名善哉服,又名解脱服,又名离尘服。种种名义,都是表法。初发心的,不可不知,不要穿绣了佛像的衣,还有以讹传讹的。曹溪南华寺现存的六祖坠腰石,武则天圣旨钵及袈裟,这袈裟是假的,达磨之衣,到六祖便止而不传。《坛经》上载明:“方辩取衣分为三:一披塑像,一自留,一用裹地中。誓曰,后得此衣,乃吾出世住持,于此重建殿宇。”可见今之袈裟,并非原物。则天送的衣钵,现在所存的,也非原物。现存袈裟也绣佛像,后人失考,一人传虚,十人传实,都误以为六祖的衣绣了千佛,我们也可以绣佛,这是错误的。
附录
善继禅师血书《华严经》赞(有序)
  上人善继,严持梵行,欲求无上真如之道。尝自念言,《华严》大经,实中天调御第一时所说一乘顿教,最为尊胜。欲爇松为煤,入以香药,捣和成剂,以书此经;而彼松煤者,假物所就,具黑暗相,有染白法;欲煆汞为丹,承以空露,研润如法,以书此经;而彼汞丹者,炫耀可观,能盲人目,非助道者。欲椎赤金素银,廉薄如纸,复粉为泥,以书此经;而彼金若银者,虽曰重宝,外尘为体,初不自内,以是思惟,身外诸物,若胜若劣,若非胜非劣,若一若多,若非一非多,皆不足以称此殊利。维我一身,内而心肾肺肝,外而毛发肤爪,资血以生,资血以长,资血以至壮老暨死;是则诸血,众生甚爱,如梵摩尼一滴之微,莫肯舍者。我今誓发弘愿,于世雄前,以所难舍而作佛事,从十指端,刺出鲜丹,盛于清净器中,养以温火,澄去白液,取其真纯,蘸以霜毫,志心善写,满八十卷,尊阁半塘寿圣教寺。昔者乐法比丘,当无佛时,欲闻佛语,了不能得,乃信婆罗门言,以皮为纸,以骨为笔,以血为墨,愿得一偈。况今百千妙颂十万正文,不止于一,纵捐躯命,以报佛恩,无足为异,于血何吝?惟愿法界有情,或见或闻,证入杂华藏海;证入杂华藏海已,即得六根清净;得六根清净已,即得自性清净;得自性清净已,即得四天下微尘刹土中,一切众生皆悉清净。无相居士未出母胎,梦异僧手写是经,来谓母曰:“吾乃永明延寿,宜假一室,以终此卷。”母梦觉已,居士即生。今逢胜因,顿忆前事,于是亲爇五分妙香,香云轮囷,结为宝网,遍覆经上;乃复合爪向佛散华作礼,而称赞曰:“杂华净智海,九会之所说;一音所演唱,十处放光明;信解行证门,总摄无复余;如是具五周,如是辩六相,如是分十玄,妙义皆充足;以至四法界,二十重华藏,无边香水海,浮幢刹重重;教条有差别,性相了无碍;圆融与行布,非异亦非同;一可为无量,无量亦为一;重重无有尽,是为功德聚。如来最上乘,龙宫所秘藏;上人出身血,严饰书此经;于一滴血中,普含十方界;于一一界中,普现光明台;于一一台中,普成狮子座;于一一座中,普见分身佛。如上无数佛,皆具大威德;眉间白毫光,遍满一切处;共宣大乘法,闻者应解脱。譬如日月王,照三千大千;悉见种种色,法能破暗故。譬如大海洋,一平乃如掌;无丘陵堆阜,法能平等故。譬如阳春至,大地尽发生;诸根各萌芽,法能沾溉故。譬如梵志梦,一梦千劫事;不过刹那间,法能融摄故。譬如子忆母,未见心已至;形神皆两忘,法能无离故。譬如黄金色,金色不相分;金亡即色空,法能不二故。譬如石性坚,初不从外得;石性自圆满,法无修证故。能如斯见解,见经不见血,若加精进力,见佛不见经。及至成道已,见性不见佛,我性如虚空,了无能见者,无见中有见,全体即呈露,苟执于所见,亦非我本性。见见二俱泯,此为真见见,真见复何有,性本无物故。一心归命礼,只夜以为赞,诸妙楼阁门,弹指一时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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