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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作用与价值8 I7 x: @2 g( ?, M5 y, v
下面谈谈书法艺术的社会作用和书法作品的价值判断古与今之间的差异。2 u' J, _$ B4 ?3 t; j& ^
古人认为书法是一门学问,是书学,通过艺术形式体现形而上的“道”,今人认为书法是艺术,其核心内容是形而下的“技”。对于书法艺术,中国人称书法,日本人称书道,韩国人称书艺。但日本人所谓的“道”就是“技”,而不是中国人认为的“道”是世间万物的规律,日本所谓的书道同他们所说的花道、茶道、跆拳道是一样的,只是在“技”的层面。中国古代的书法的核心其实是“书道”,是通过笔墨反映出审美境界和文化内涵乃至人格魅力、性情秉赋,当下展览时代的书法创作的中心在于“技”和“艺”之间,视“道”为虚无缥缈。古人认为的书法不是独立的艺术门类,是文与人的从属,其内涵也不止于技与艺,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在古代书学的概念并不明确,一直只有书家、书体、碑帖等等称谓,阮元开始称书派,提出南北书派论,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才第一次提出书学这个词,以碑学、帖学取代了碑派、帖派,使书法艺术的文人色彩更加浓重。文人心中“书学”的概念是泛化的,边缘是模糊的,诸如古文字学、碑帖考证、版本考证、古器物考证、人物考证等等,儒释道各家学说的内容都可以列入书学之中,邓散木写了一本《篆刻学》,其实并无学科、学说的性质,而只是一本“学篆刻”,除了将“篆源、六书、八体”等属古文字学和书法的内容列入其中之外,还把古印的发掘、考证、收藏、辨伪等虽与篆刻相关、却属于其它学科的内容列为章节,甚至把炼油、揉艾等制作印泥的内容,淬火、炼刀等制造刻刀的内容,以及刻制印钮的内容,辨识琥珀、玛瑙、水晶、犀角之类的内容列入其中。此时的书法篆刻不具有艺术创作的纯粹性、独立性。
8 Z( l5 P( x! y) r; x$ W _6 q( J8 g书法篆刻艺术要体现“文以载道”的理念,其书写内容与艺术形式难分难解,艺术形式要服从于、服务于文字内容。而今天的书法篆刻创作,其形式表现是第一性的,只是借助文字之形,运用书法篆刻的技巧手段,来创造适应于展览的艺术形式。古人的书法,是形式服务于内容,通过笔墨,表现文字、文词、文才、文思等,追求文化价值,今天展厅中的书法创作,其文字、文词服务于、服从于形式美的创造,重在追求形式创新。而对文辞是否高尚优美,文字是否正确视为次要。8 a% q' O3 F# S. h6 C- t
古代的书法重在表现人,书以人贵,通过笔墨表现人品、人格、讲求人品与书品的统一性。欧阳修说:“古之人皆能书,独其人之贤者传遂远。然后世不推此,但务于书,不知前日工书随与纸墨弃者,不可胜数也。使颜公书虽不佳,后世见者必宝之。杨凝式以直言谏其父,其节见于艰危;李建中清慎温雅,爱其书兼取其为人也。岂有其实,然后存之久耶?非自贤哲必能书也,惟贤者能存耳,其余泯泯不复见耳。”(《欧阳文忠集》)这段话说传世书法不是仅仅因为写的好就能传世,而是因其人品高尚才能传世,纵使颜真卿写得不好,后人对其书也能珍爱。杨凝式、李建中的书法之所以能传世,是因为作者气节高、性情雅,因爱其人而兼爱其书。这段话所代表的论点对古人认识、品评书法具有典型意义,其核心是站在人——也就是创作主体的立场来品评书法,而没有站在物——也就是作品的立场来品评书法。前面说过,古人品评书法是取用天人合一、真善美合一的方式,其中人的因素,也就是真与善的因素是主导的,真与善决定了美。而今天对展厅中书法的品评,其聚焦点是作品的形式美,是作品自身,而书法作品中的文词内容、作者的人品高下几乎是略而不计的,表现出当代书法艺术的独立性、纯粹性。今天有这样的认识:一件文学作品或绘画、书法作品一旦问世,便脱离了作者,成为一件具有独立意义的艺术品。今天的创作注重结果而忽略过程,其创作带有明显的功利目的——竞争、参展、获奖,而对书法艺术承载的文化意义,学习与创作过程对人格内在的修炼与对人生的充实很少顾及。在古代,八股文是文人应对科举考试的一种模式,而今天的展览字也成为一种应对评审的一种模式,这种模式愈走愈远,越玩越花,越来越远离社会人的审美习惯,越来越无暇思考书法艺术对社会乃至人生的价值。
, U: ?0 u4 R, V, R/ o7 E伴随着当下书法创作“形式至上”的表现,剥离了古代文人书法中所依附的“文”与“人”。失去“文”的当下书法,自然也就失去“文以载道”;而失去了“人”之后,同时也失去了古代文人书法中所体现出的“德”与“情”。宋人沈作喆《寓简论书》中说:“昔贤谓见佞人书迹,入眼便有睢盱侧媚之态,惟恐其污人,不可近,未必翰墨全类其人也。余观颜平原书,凛凛正色,如在廊庙直言鲠论,天威不能屈;至于行草书,虽纵横超逸绝尘,犹不失正体。盖人心之所尊贱,油然而生,自然见异耳。”这段话明确指出“德”对书法审美的参与作用,见奸佞之人写的字,“入眼便有睢盱侧媚之态”,而颜真卿的字人们自然会感受到“凛凛正色”,虽然并不绝对是好人写好字、坏人写坏字,但人品的高下、人格的雅俗自然会影响到人们对其书法的解读,反过来说,书法作品也能曲折的、模糊的、间接的反映出人格、人品。当下书法创作剥离了“人”之后,“德”的作用、也就是真善美中“善”的作用在解读书法美中被排除了。
, u6 e3 \# S D; g再说“情”,前人说过“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态”,是想用最简化的文字去评说一个时代的书法特点,是想在时代之间的相互比较之中凸现其个性。不知何时、何人又在后面加上了“今人尚情”一说,这一来反成了貂尾续狗,反而把原来还依稀知其大概的尚韵、尚法、尚意、尚态给弄糊涂了,“情”是什么?是人倾注之情、或是作品表现之情?意、态、情三者有什么明确的区别?这是一些喜欢创立新观念的好事之徒所为,不时地提出一些新的概念、打出一面新的旗帜、喊出一种新的口号,其实就是一张老虎皮,除了概念、旗帜、口号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尤其是在当下书法创作“形式至上”的表现中,虽然时时发出“宣泄激情”、“诠释生命”之类的呓语,但“今人尚情”实是子虚乌有。古人书法中的“情”何在?孙过庭《书谱》中说:“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师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己叹。”同样都是王羲之写的字,不同文字内容、不同的创作场景则表现出不同的“情”,这情由文及人,由人及艺,人以情作书,书以文、以形表情,这情是司空图《诗品》中所说“遇之匪深,即之愈稀,脱有形似、握手已违”的境界,是只可意会而难以言状的“草色遥看近却无”的一种感觉,是人、文、书三者融合一体难分难解处,是作者与读者心心相印处。这“情”在剥离了文与人之后安在哉?“形式至上”本身就是无情的,形式设计中只有智慧的表现和技法的支撑,而没有情感。虽然我们在创作过程中物我皆忘、充满激情地进入角色,但那只是完成艺术形式的过程,这种过程中的“激情”在物化的形式中表现为无情,只有形式美的匠心独运,而没有人的七情六欲的反映。二十年前我写过一篇《道是有情却无情》的小文章,摘取其中一段照读如下:' Y# o; [- g, g A4 X n3 Y& U
古今人都讲过书法创作对人的感情有宣泄作用。在我们秉笔濡墨面对一张白纸的时候,也都有凝神静思、进入角色的感觉,在写字过程中也都有由全神贯注而获得的身心愉悦,但说生活中的一切喜怒哀乐都能在书法创作中表现,我没有体验过,写闺中诗的书法或写边塞诗的书法能分别在艺术形式上表现出缠绵或悲壮的感情,我也做不到。
; D( E+ g3 f9 s3 w$ [0 r# O# A7 A “尚情”说的潜台词应是非理性或淡化理性说了,因为二者是对立的,不非彼何以尚此?但细心看一下当今书法创作,许多貌似“尚情”而实际仍是一种理性的精心安排,颜真卿在激动中写《祭侄稿》时的圈改涂抹如今成了“尚情”书法的表演道具。“今人尚情”说是从梁巘《评书帖》中提出的“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态”后边延伸出来的说法,但前“四尚”与“尚情”之间有着质的不同,前者是指作品,后者却是指人。梁巘提出的“四尚”本身就是不确切的、模糊的,互相之间有着很大交叉与渗透,但不是对立的,而是有机联系的,可惜“尚情”说与之距离甚远,是从孙过庭评王羲之、韩昌黎描写张旭那一路为源头发展过来的。古人提出的“四尚”是相对的并有机联系的,冯班在《钝吟书要》中有一段话可谓很好的注脚:“晋人用理,唐人用法,宋人用意……晋人循理而法生,唐人用法而意出,宋人用意而古法俱在。”宋人“用意”的落脚点仍在“古法俱在”,这就是时代艺术特点与书法艺术自身规律之间的辩证关系。8 o6 B3 a6 @- N; F3 M
科学技术进步的速度让人瞠目结舌,看过一个电视片,是说制造机器人技术的不断发展进步,机器人的单项工作能力远远超过了人类自身的能力。又看过许多科幻或枪战影视片,文学作品中描写的机器人同《西游记》中的孙悟空、猪八戒及许多妖怪的本事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机器人与人类自身根本的不同在于“情”,机器人冰冷无情,不知道异性情爱,不懂得恩怨是非,而人类是有情的,有血有肉的,有痛苦有欢乐的。当下书法创作中将“形式至上”发展到一个极端的话,将制造出一批批各具个性、各见巧思的“书法机器人”,就技法来说,可能大大超过古人,但却是“无情”的、“冷血”的。如果说“德”可以相对“真善美”中的“善”,那么“情”则可以相对其中的“真”,当下“形式至上”的书法创作其根本问题在于失“真”。
4 R. P+ s* {# W古人的书法创作立身于自我——人。享受过程,通过笔墨抒情、言志、怡性、养生,并不太在意别人的感受,不用去想评委是否能给我一票,如果能获奖就能使自己碗里的肉多起来等等……而今天展厅中的书法创作立足于物——作品形式表现,重视别人的视觉感受,重视在众多作品对比之间脱颖而出的能力。前几天,我参加了日本书家大井锦亭先生书法展后的招待宴会,那位日本书家喜爱下围棋,请中国的围棋高手得过世界冠军的徐莹参加宴会,她是一位眉目间透露着智慧的年轻女性,是日本书家的围棋老师,同时她又向日本书家大井锦亭学习书法。宴席间她在即席讲话中说到这样一个话题,说自己是一个职业围棋手,每天要深入钻研围棋,要面对一场接一场的对弈竞赛,围棋对人的颐养和娱悦却享受不到,围棋给自己带来了艰苦的努力和竞争的压力,而作为一个业余书法爱好者,虽然书法水平无法与专业书法家相比,但通过写字她得到了许多的快乐,从中享受到人生。而对日本书家大井锦亭先生来说,围棋是他的业余爱好,我深深地感受到他对围棋的发自内心的热爱,他对围棋有一种快乐的执著。对他的这段话我深有感触,我是一位职业书法篆刻工作者,在挥毫之间我还能享受到许多快乐(或许我自己是评委,可以不像一般作者一样在挥毫之际要考虑入选、获奖之类的事),但做研究、写书法篆刻研究方面的文章真是苦差事,完全享受不到快乐,因为有目的性:为了发表或为了完成我已承诺的专业任务。但自己偶然写一点散文、小说、诗歌之类的文字,虽然在作家眼里看是小儿科,但我自己却是情之所聚、性之所至,在遐想的过程中如痴如醉,每每能激起兴奋,享受到别人无法知道的一种快乐。过去我家的隔壁便是一家歌舞厅,每天晚上一批酒足饭饱之后的红男绿女云集于此,鬼哭狼嚎般地声嘶力竭一番,左邻右舍的居民对此不堪忍受,而歌者却手握话筒眯起眼睛来如痴如醉地享受人生,他们是业余歌者,完全为自己而唱,他们在享受这一过程,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但职业歌手在台上却不是为自己而唱,而是为台下听众的口哨或喝彩而唱,为经纪人给自己的钱而唱。在台上唱是个工作过程,自己没有多少娱悦可言,但还要装出陶醉的样子,不时向台下听众喊:“来点掌声好不好!”满脚泥巴的老农扛着锄头在回村的路上,一路唱着地方戏或民间小调,他在为谁唱?没有人听,只有溪水、田畴、鸟声在呼应,他在为自己而唱,尽管唱得没板没眼、没腔没调,但他享受了真正的快乐。现在的书法艺术具有了独立性、纯粹性,书法家职业化了,但是在为展览而写、为评委而写、为获奖而写、为碗里的肉而写!书法爱好者对书法的痴迷一如山姑村妇脸上天真自然的笑靥,而书法家对展厅效果的追逐一如空中小姐脸上无可奈何又得装出灿烂的笑容。想回到老农民唱路戏的境界吗?回不去了,想回到老子所说的“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的境界是不可能的,老子又说:“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嘎,和之至也。”这种“未知牝牡之合”的天真自然境界不可能再回来,但我们应从文化角度、人生角度思考展览时代的书法创作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我们得到了什么?有哪些东西需要我们去唤回。自觉地去寻找属于艺术的本质和人生本来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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