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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朝花夕拾

鲍文清/《启功杂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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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 07:53 | 显示全部楼层

鲍文清/《启功杂忆》

墨 宝
  社会上流传说启功的字最好求,一是他不分尊卑,凡是有人来求,只要得闲就欣然命笔;二是他不要报酬,送礼的,送红包的一律拒收。这里说的是20世纪80年代前期的事。到了后期,求字者一传十,十传百,不绝于途,已经影响到启功的课徒教学的主业,他感到吃不消了。启功说:“我现在哪是写字呀,简直是‘刷’字。”后来求字的人来势更猛,如洪水泛滥,吓得他不得不悬挂免战牌,在门口挂上:大熊猫病啦!或启功心脏病发作需要静养的告示。但这样,求字者仍然等在门外,启功又不得不采取狡兔三窟的战略:搬家。即使如此,

也无法把所有求字的人挡在门外。那个时候,恰是我与启功往来渐多之时,亲眼看到了不少求字者的种种形态,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种是叩门直入式,另一种是电话预约式。对于启功来说,写字本是一种乐事,但是现在的情况成了他生活中的一大烦恼。为了应付这些来访者,往往要费去他很多时间和口舌。这些人为何仍这样言辞恳切趋之若鹜呢?说得直白些,就是启功的字能卖大价钱。有一回,启功问来访者:“我的字有什么好?”他说:“你字有效益,我们正在盖一座高楼,楼顶上挂上你写的招牌,再围上霓虹灯管,几十里外都能看见。”启功说:“有这个必要吗?”来人说:“当然很有必要,先生名气大,一定会给我们带来经济效益。”启功又问:“你们饭店讲究经济效益,我写字有没有效益呢?”那人说:“当然有。”启功又问:“是多少?”对方诡异地伸出两个指头!启功问:“是两万,两千?”那人不答,只是笑。末了不得不直说,是二百!启功最后说:“别说是二百,就是二百万我也不写!”
  当然,这只是启功对铜臭味太浓的求字者的气话,不过经此一事倒启发了启功。他和院办公室的人商定:今后凡有商业性的求字,需先和院办公室打招呼,讲定价钱,最后由启功来办,所得收入一律登记在册,派做公益事业之用。
  1993年,我家从西城区展览路搬到花园村,离首都师大附中只一条马路之隔,可是孙女上学去登记时学校不收,理由是虽然相距不远,但我们的住处不属于学校招收范围,然而接待人员说的话很活,按规定要出几万元的赞助费。我觉得这种规定不合适,就跑到区教委反映情况。区文教书记听完我的意见后说,你先回去,明天上午电话回复。第二天早九点秘书来电通知:你孙女父母都在国外,应予以照顾,经研究特批了一个名额给你,明天早上你就可以带着孙女去学校报到了!为表示谢意,我把家里的酒、西洋参包了几个包送到教委和学校。教委秘书拒收,他说这是应该做的,这礼不能收,接着他小声对我说,如果你认识启功,请他给写个字就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到启功家求援。我本来知道启功心脏病犯了,在家休息,但事情紧急什么也顾不上了,硬着头皮敲他的家门。出来两个青年挡住门问,你有什么事,启功先生有病在身,不能会客!我说:“请你告诉他,鲍大姐看他来了!”
  两位学生听了很不理解的样子,心想启功那么大年纪了,你怎么称自己是鲍大姐?
  我又说:“请你们照我说的对他说就行了!”
  不一会儿,一个学生出来脸带微笑有点歉意地对我说:“请进吧!”我也不好意思地向他解释说:“请你原谅,我并非不尊敬启先生,因为我们是老朋友,他是满族,习惯这么称呼。”我站到启功的床前悄悄地对他说:“我碰到点麻烦,想请您写几张字!”这时一位保健医生看启功起床穿外衣想说不行,启功扭扭头对大夫说:“今天这件事情你就不必管啦!……”说完便走出寝室的门来到书房,在桌前坐下摆好纸,再拿起笔。我赶紧把几张名片摆在桌子上,第一张写好了,是一张四尺三开的唐诗。
  我急着对启功说:“不必写这么多字,几个字就可以了!”启功根本没听进去,继续按这个尺寸写了四张。我已发现那位大夫很不高兴!我赶快把写好的字卷起来,感激万分又十分抱歉地对启功说:“让您受累了!快躺在床上休息吧!等孙女上学,我带她来给您磕头!”
  孙女如愿以偿地上了理想的学校,那真叫心花怒放!赶个星期天,买了些启功喜欢吃的零食来到启功家,我按着孙女的头说:“快,快磕头谢谢启爷爷!”启功立即抱住孙女说:“不必了!只要你能上学,好好学习,爷爷比什么都高兴!记住,上高中时,如果还需要帮忙,就来告诉爷爷,爷爷还给你写!”
  我记得给师大附中写了两张:
  一张是校名:首都师大附中
  一张是为首都师大附中八十周年之庆,写了一首诗:
  德育为本中学筑基
  智体并重栋梁可期
  施教万端此是前提
  领导有方众望同归
  现在我的孙女在加拿大读书,她来信说,她很想启爷爷!
  启功很关心孙女在加拿大的学习情况,不久前,我给启功讲了两件事,他听了以后乐得不得了:
  一件事是,今年年初美国西雅图发生了地震,加拿大温哥华震感也很大。当时,孩子们都在教室上课,有了震感后,老师马上叫孩子们趴在课桌下面,地震结束后,又领孩子来到操场。
  当我知道加拿大地震的消息后,马上给孙女打电话问讯,在电话里孙女又喊又叫地对我说:“地震可好玩啦!我们都趴在课桌下面……”
 我对启功说:“您说可气不可气,她还觉得地震没什么可怕,可没想想,有多少人会受害呢?”
  启功说:“这就不要怪她啦!经一事长一智,因为她长这么大还没经历过地震的危害,有了这一次的体验,老师再给她们讲地震的危害,孙女不也就知道了吗?”


  再一件事是,我把孙女在那儿上课的情况介绍给启功,我说孙女现在开心极啦!特别愿意到学校上课,她说,在那儿上课没有压力,没有负担,都是自觉自愿的。如果上课时肚子饿啦,老师允许吃饼干,甚至泡方便面,考试可以查书本。有一位老师每次来上课都带着宠物小狗陪伴她,小狗进了教室便乖乖地趴在讲台下面一动不动。孙女喜欢动物,在国内就爱养猫、狗,这次在加拿大学习,不仅和老师熟了,和老师的这只狗也交上了朋友,上课时它就跑到孙女的课桌下一动不动。
  我在电话里警告孙女,这样会影响学习的,可孙女说:“不会的,奶奶,您就放心吧,在这样宽松的环境里,我会学习得更好。”
  启功听了略有所思地说:“不论什么方式,只要能启发孩子主动、愉快地去追求学业,就好!这是值得借鉴的学习方法,值得借鉴!灌输教学不好!”
  海淀区上地实验小学成立时,王校长到我家来,想请启功先生给写个校名,这所学校是和美国合办的,校长是个美国有经验的教育家。我便去启功家说明了这个情况。没再多说什么,他拿起笔来就给写了。而且是不厌其烦,比如,是“上地实验小学”他把“小”错写成“中”,回到家我才发现,转身又跑回启功家,说,是“小”字,不是“中”字。启功不仅不怕麻烦,还很轻松地说:“这好办。”提笔在“中”字旁边又写了个“小”字,并说:“这不碍事,把‘小’字剪下来,贴在‘中’字上面就行啦,用电脑一扫一点看不出来!”王校长来拿字,高兴地跳了起来,拍手说:“这可太好了,多给写了一个字,将来我们要扩大成中学时,这不校名已经提前写好‘上地实验中学’了嘛!”王校长要送启功钱。我说:“不用,启功不收礼!”第二天,王校长开车送来进贡皇帝吃的大米和绿豆什么的几大包,我说:“这可以!”便打个“的”,给启功送去。启功幽默地说:“是皇上吃的大米,那咱们吃不也成了皇上了吗!”他总是爱这样开玩笑!
  还有一次许名焕从美国寄给我一大包书信,信中说:“启功老前辈,是我国最伟大的书法家,我希望能在再版《晚晴楼吟草》时请启功先生题个书签,以使这本书成为全国书刊界的上乘之作。”
  《晚晴楼吟草》是许名焕之父许澹斋的遗作,许老先生1982年去世后,留下《晚晴楼吟草》一卷。儿子名焕为孝敬父亲,便手书用线装出版,2000年再版。
  我拿再版书和信去给启功看。启功看后很是欣赏,并赞扬了许名焕先生的一片孝心,便根据名焕先生的意愿写了书签,还写了一首诗。去年2月份,我应名焕先生的邀请,去美国旧金山研究《晚晴楼吟草》再版一事,并交了启功先生的题签和诗一首。
  还有为西部画家王天一题书签的事。其实,王天一是认识启功的,但他觉得不好意思,就让我去找启先生。王天一说:“拜托了,还是请你替我去求求启先生吧!”经他这么好说歹说我就去问启功。
  启功说:“这个人很好,人生坎坷,成绩不小……”提笔便给题:“绘画人生——王天一。”
  一般情况下,我不愿麻烦启功先生,因为他的年事愈来愈高,心脏又不好,眼睛也不灵活,可是难以推脱的事太多,我常常先去启功家试探一下,有没有可能,看情况再定。
  比如,我拿李秉吉先生写的“万寿图”的书给启功先生看,他很欣赏,并表扬李秉吉,说他这么多年克服各种困难,走遍全国各地,并把一万个中华民族的“寿”字搜集起来,很难得,很好!在这种气氛下,你不用多说什么,他就提笔写出——“中华万寿图”五个大字。
  至于我的朋友通过我获得启功字的人也不少。如美籍华人刘维珊女士,是位古筝演奏家,她的家里,就挂着一张启功写的“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如神”的条幅,她说,每当看到它,就想起了启功老先生。这张字,是我1985年第一次去美国探访时送给她的。二十多年来,她在海外,一看到启功的字,就会想念祖国,想起她敬佩的中国大书法家启功先生。
  前年去美国还送给了美籍华人蔡政超先生一幅字,这幅字是横幅:“安乐长生”四个大字,他挂在客厅的正门上方。蔡先生说:“启功先生有远见,早年没地方挂,现在挂在这里,可以说正得其所了。”
  在美国至少我认识的五六位华侨手里有启功的墨宝。
  我的书《文艺名人掠影》的书签,启功先生一共写了三四条,让我在其中挑一条最满意的用。凡经我手请启功先生写的字,他没有收过一分钱,顶多去他家时,带一点他爱吃的东西罢了!
  启功先生第二本书《诗文声律论稿》,是陈垣先生题的书签,然后,他用小楷写的是大32开交出版社,出版社不给出版。书稿退回来以后,启功按出版社的意见重新改写,又用小楷重新写成了小32开交给了出版社。原来的大32开的书稿一直放在桌子上。

有一天,电影学院美术老师陈嵘琚来到启功家,看见以后问启功:“这是什么?”
  启功说:“这是一个废弃的手稿!”
  陈嵘琚说:“如果没有用了,我能不能替先生保存?”


  启功说:“很高兴啊!就送给你吧!”说完把稿打开,在扉页上写道:“一个废弃的手稿,陈嵘琚不嫌糟粕收藏,启功不胜感激!”从此这个将近五万字的手稿就在陈嵘琚的手里了。2003年底,在北京师范大学召开的“启功书法学国际研讨会”启功先生赠友人书画作品展上,就展出了陈嵘琚收藏的这个“废了”的《诗文声律论稿》,放在玻璃框里,参观者看了以后,都为这位陈嵘琚先生高兴,他有幸保存这本书稿,真是莫大的荣幸!说实在的,如果要卖的话,这将卖多少钱啊!这是无价之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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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 07:53 | 显示全部楼层

鲍文清/《启功杂忆》

赝 品
 在北京要淘换一张“启功”的字很容易,你要揣上几十块钱到售卖字画的潘家园走一走,便可得到一幅,但我可以百分之百地告诉你,你得到的并不是启功亲手所写的作品,而是一幅与启功八杆子打不着的市井文人的伪作。
  一天,几位好事的友人撺掇启功来到潘家园,看到门口的店铺,都挂有启功写的字。启功的第一反应是惊愕,继之又笑起来,他想起了幼时曾经羡慕清代前辈被人模仿的殊荣,今

天见到的情景,竟是他想也不敢想的,这里竟是署有启功名号的书法作品的海洋,虽然没有一件是他亲手所写,但全部是仿他的书法写的,内容也都是20世纪80年代,他习惯写的词句。有人打趣地问他感觉如何?启功先生笑答,写的都比我好。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在任何场合写过这些字。有人又问,即是假的你为何不写状子告他们?启功又笑了:“这些假字都是些穷困之人因生活所迫,寻到的一种谋生手段,我一打假,也把他们的饭碗打碎啦!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周围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有些人认出这是启功来了,就围过来劝启功打假,启功坦然地说:“人家用我的名字是看得起我,他学的这手字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再者,他是缺钱用,才干了这种事,他要是向我伸手借钱,我不是也得借给他吗?”他向周围的人讲了古代书法名家唐伯虎和文征明的故事,他们在市场上看到有人仿造他们的书法,并没有生气,反倒在他们的赝品上再添几笔,题上款,以示支持,卖假字的人因而多赚了几吊钱,高兴而去!那些买了假字的人也十分高兴,因为他的损失并不大,高高兴兴地把字画带回家去了!此时,身在潘家园的启功多么想在所有的假字上亲手题上自己的名字,让他们都顺利地卖掉自己的假文字,高兴而去!可惜这里的假字实在是太多,题不胜题。启功在潘家园面对假字的海洋,并没有任何气恼的样子,而是充满着一种人道主义的情怀。
  有人向启功请教,怎样分辨启功字的真伪?启功谦虚地说:“写得好的是假的,写得不好的是真的!”有位领导,一天拿了一件几乎可乱真的书法作品给启功看,并说:“我拿来一张字想请您看看,这个伪劣作品仿的多么像!”启功放下手里的活儿说:“好!好!我们看看!”来客把这幅字挂在墙上,启功带上眼镜走近仔细一看说:“我看你可不能这么说,这幅字可是伪而不劣呀!”来客紧接下去问:“你看这字跟您的字有哪些区别?”启功用手比画了一下说:“我的字是劣而不伪,你拿来的字是伪而不劣!”启功开了一个玩笑说:“这世界上面对我的字大体有三种人,有一种人是不认识我的人,他们对我的生存是无所谓的;另一种人是对我感兴趣,并已经拿到了我的字的人,他们盼我赶紧死;第三种人是对我感兴趣但还没拿到我的字,所以他们盼我先别死。”
  一次,我在启功先生家聊天,他的侄子章景怀拿来一本书,里面有介绍启功的文字,启功指着这位作者的名字说:“这位记者来采访我,问题问的稀奇古怪,我对付他的办法是,他问东,我答西!”我插话说:“干吗这样,您对记者向来是友好的!”章景怀对我说:“他书里写的有的是从你采访启功先生的文章里抄来的!”事实是这样,启功先生只向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谈到自己的家世!章景怀又说:“这位记者写的启功家世和你写的一模一样,纯属抄袭!应该起诉他!”我说:“没必要,这也是我向启功先生学习嘛,人家也是为了宣传启功,而且他的名气可比我大,即便是抄的,他写的有人看,还不同样达到宣传启功的目的吗?再说,那么多人仿造启功的字,公开出售,启功都不打假,我的这么一段小文字有什么假可打呀。”我的这番话可能说到了启功的心里,他指着我,哈哈大笑!
  启功不仅对造假字的人持一种宽容大度的态度,而且很愿意做善事。
  中华书局的一位老先生病重住院要动手术。手术前家人感谢医生,需要启功的两幅字以赠送。启先生闻言,当即写了,由人拿去。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手术前一天,又换成另外两位医生,家人惶惧。启功得知后,当即连书四幅,以应急而亲自送去,老先生见到启功后,握着启功的手,说不出话来,就是哭。
  1991年夏天,我国因部分地区发生了特大洪涝灾害,牵动着亿万人民的心。当启功得知国家减灾委员会成立了救灾捐赠接收办公室的消息后,他从写字的收入中拿出1万元送到接收办公室。随后,中国书法家协会也举办书法家赈灾义卖活动,那时已进入8月,连续高温的暑期,启功先生不顾酷暑,亲自送去两件书法作品参加义卖,售出1万元。接着他又参加了荣宝斋的义卖活动,精心创作出来的朱墨竹各一幅,售出2.4万元。他还亲临中央文史馆举办的赈灾义卖展现场,当场挥毫写下:“立民族志,先天下忧,沉灾共谈,风雨同舟,解囊之士,爱国之俦。”他的这幅作品连同他挂在展厅上的其他四幅作品当即被人收购,得到救灾款2.8万元。8月下旬,全国政协举办赈灾捐献活动,他又送去两件作品,其中一件是他保存多年的在黄绫上书写的,换得款2万元。这年,启功先后捐款近10万元。他说:“我们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真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多难兴邦,这次洪涝灾害让我们经受了考验。”

  1998年,我国长江流域再次遭遇特大洪涝灾害。中国佛教协会首先举办赈灾书法义卖活动。启功和赵朴初先生同时亲临广济寺,当场挥毫。接着连续几天,他又出席全国政协、中央文史馆、荣宝斋的义卖活动,共捐献作品二十余件。在报上看到灾区许多学校被淹,孩子无法上学时,他在一件作品里写道:“急救灾区,尤其要救灾区的孩子,孩子的生活,孩子的教育,真比我们的生命还重要!急救灾区!急救孩子!”


  现在外边模仿启功字的人很多,各处都有,还有人自称是启功弟子去欺骗别人。其实启功先生多次声明,他从来没有书法弟子,只有中文系的学生。市面上假字很多,但荣宝斋门市部没卖过他的假字。
  但是,前不久,事先被启功亲自认定是假货的25幅书法,在北京荣宝斋迎春拍卖会中,还是被当作“启功作品”卖掉了,22幅成交价为47.2万元人民币(加上佣金,合计51.92万元)。启功对小事十分宽容,但是原则问题他不让步。
  启功说:“假冒我的字画到处都是,但我从来没有为此公开说过半句话。这一次,我太气了……”启功认为这与造他的字不同,这是以他的名义欺骗别人,对这种犯罪行为,要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
  近两年来,启功先生目疾未愈,不能用毛笔写字,但他仍不停地写作,口述录音以后,请研究生帮助整理成文章。有些单位或个人需要牌匾或书签,征得先生同意后就从启功过去写过的书法作品中集字。有的未经同意,即集成题词、校训一类的内容,启功感到不妥,便亲笔写了一个声明:
  鄙人眼疾未愈,不能题字,朋友或用旧时书件集字,所集多现成招牌、匾额。所集成之件,亦必惠示鄙人过目,一切集成的题词一概未有,现在郑重声明:
  一、所集匾额,必由鄙人过目签字同意;
  二、一切题词俱非鄙人所撰,概不同意。如有不经启功同意的签字的集字,启功概不承认,集字人应负法律责任!
  启功声明
  2003年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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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 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鲍文清/《启功杂忆》

园 丁
 世间许多人都盯着启功手里的笔,说他是当今第一书法大师。我却暗暗地为启功鸣不平,这样真是太小看了启功先生。书法只是他生活中的一绝,他的成就还表现在对文学、史学、美学以至于文物鉴定都有他自己精深独到的见解,其中最主要的是在教书育人方面的成就,而这一切却被他的书法的光环遮没有了。在北师大建校100周年的时候,启功由毕生为之奋斗的教育事业中归结出八个大字:学为人师,行为世范。


  当有人当面奉承他是当代书法大师时,他总是慢条斯理地郑重声明说:“我这一辈子主要工作是教书,我只不过是一个教书匠。”
  启功在几十年的教学实践中,深深领会到恩师陈垣的教育思想,灵活掌握陈垣的教育方法,针对不同对象,因材施教,循循善诱。他讲课时深入浅出、引人入胜,深受学生的欢迎,经常有外系的学生到中文系来听他讲课,有时人满为患,不得不改在大厅上大课,这时候连走道都坐满了人。
  在对学校本科生的教学中,他讲授历代文选、中国文学史、历代散文选、中国古典文学作品选读,还长期讲授历代诗选和唐诗宋词等诸多课程。无论教什么课,他都能够顺手拈来,独具风格。从1982年开始,他招收古典文献专业研究生,二十多年来,先后培养了许多博士生、硕士生,这些毕业生大多在各自岗位上做出了重要贡献,有的当了教授和研究员,有的成了博导。现在启功已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但他还坚持到课堂亲自教学。他带了一些研究生,每月还要上四次大课。
  启功对业余教育也非常重视,在全国政协会议上提出办业余大学的议案。这个议案被批准以后,他带头成为第一个在业余大学讲课的老师。启功为什么对业余大学这么关注,他自己说:“正规大学有人管,社会上的青年没人管,这里是藏龙卧虎之地,有许多高人,国家女排里就有好多是从业余体校里出来的,许多优秀的乒乓球运动员,也都是在业余时间练出来的。”
  启功没上过大学,他深知一面工作,一面求学的人是个什么心情。上正规大学的人,有的只求毕了业混个文凭就行了。业余大学不是这样,求学的人迫切需要从这里学到一点真正的本领。他的同行中有个老教授叫钟敬文,天天要爬教学楼的六层楼梯上他的办公室给学生上课,他是投票选出来的中文系主任,招了民间文学的研究生,天天坚持去上课,那一年,他已经是78岁了,每天准时到课堂来。有人说,你都这么个岁数了,还这么拼搏。钟敬文先生说:“我这个岁数再不干就带到八宝山去了!”启功对这位同行的心态极表赞同,他说:“钟先生这番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现在不管是正规还是业余的,真正想学的我都愿意教给他们。”
  启功给业余大学的学生上课的事,成了师大的一大新闻。上课的时候,教室里早早就挤满了人,每次都是满座。启功拄着拐杖缓步走上讲台,看似很随便,实际上这堂课他已准备很久。讲课的题目很广泛,大都是时下应急的题目,如甲骨文的由来和章太炎的文风、如何写对联、历代王朝的官制、怎么读懂文言文都是他讲课的题目。他信手拈来,讲得深入浅出,学生聚精会神,听得津津有味。这些业余大学的学生来自各地,启功想,他们最需要学的是一些文学常识。当时,中央电视台正在征集春联,一下引起了几十万人的兴趣,很短的时间收到应征的春联几十万份,不得不招来许多人选,过了多少遍,挑了一批又一批,最后留下比较好的也有四千多份。有的应征者不懂写对子的基本规律,上联写七个字,下联写成九个字;有的典故用得驴唇不对马嘴。这说明了两点:一是大家对此很感兴趣;二是不懂怎么弄。有的学生连查字典都不会。启功随身带了词典,一点一点地教会学生,然后选出几篇范文,一字一字地讲解。启功说:“我不提倡复古主义,但是文言文你们必须读懂,不懂就念不下来,不会用。最后,他布置每个学生写一遍文言填词,写好了张贴在教室外面,启功自己也写了一篇。这样一堂生动活泼的语文课,让业余大学的学生们很容易就接受了。启功就这样不仅带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本科生研究生,还带出了一批业余大学的研究生,使他们成了社会的有用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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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 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鲍文清/《启功杂忆》

打 格
 这一天,打我进了启功的家门,坐在他写字台对面的椅子上,他就一句话没跟我说,我坐在他对面看他打“格”,足足观赏了一个多小时,他才抽空抬头对我说:“你千万不要误会,客人来了,我怎么不说话?因为打‘格’这玩意儿,经常是散了心就容易打错格,这不,你看见了,我擦一遍又一遍,就是打不准确!”
  这是一张四尺整宣纸,他要给比他还大的两位教授写祝词。一位是北师大教授钟敬文,

今年100岁生日,钟先生比启功长7岁;一位是北京大学教授季羡林,今年99岁。在一张四尺整宣纸上,大概要写上60—70个字,要是不打格就容易写不匀,不好看。只见他手里握着两把尺子和一支粉笔,眼瞅着,在一张空纸上,格子打满了,抬起头来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怎么看就是不对劲儿,便拿起粉笔擦全给抹掉了,从头来。又重新打“格”,一遍又一遍,就我亲眼看到的就擦了四五次!
  我忍不住对他说:“您告诉我,应该是什么标准,我来替您打‘格’行不行?”他说:“那哪儿行啊?你不知道每个字我是怎么安排的,你怎么打?”
  “好啦,就打到这儿吧!不然你该生气啦,该说‘启功怎么对来人一点都不热情啊?’”
  什么生气不生气,让我感动都来不及呢!这么大的名家,写张字是这么一丝不苟,认真负责,不只是给这两位长者写字是这样,据我知道不论给谁写字,启功先生都是这么认真负责,只要他自己觉得不满意,从来不出手,不送人。
  启功非常重友情。记得十多年前,我去他家再次采访他的时候。他认为在教学方法上他不值得采访,让我去采访陆宗达教授,并亲自写一封书信,让我拿着去找陆教授。信中是这样写的:
  颖老先生:
  贵恙大痊,甚为欣慰!兹有鲍文清同志专往拜访,敢希惠予延见。鲍同志系外文局《中国建设》之编辑、记者,为报道专栏知名作家,采访名流,积稿甚多,皆曾在国内外发表。因仰我公为今学术界之灵光,亟有报道之要。渠与功相稔颇深,知公初愈,亦不敢久事打扰,暂作望门识荆,以后何时可以详谈,敬请当面指示,春寒仍望多加珍摄!功节前大病,感冒未愈,未敢躬叩起居。稍痊当趋指承教!
  弟功敬上 初五
  我去采访陆教授,他并不知内情。后来过了许久,才偶然了解到真实情形,陆教授很感动。启功先生淡于名而重友情,于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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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 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鲍文清/《启功杂忆》

处 事
 启功先生待人真诚、谦虚,而且非常直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管谁在眼前,想发脾气就发脾气。
  我亲眼碰见他发脾气的情景:
  一天,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敲门进了家。两人一见了启功便眉开眼笑地对他说:“上次

,我们来时没见到您,留下两盒西洋参,您收到了吧?这次,是我妈让我们再来看看您,您好吗?”
  一听说到他“妈”,启功脸色就不是个样儿了,出口就说:“西洋参那边有一堆,你们自己去挑一挑,哪份是你们的,给你妈拿回去吧。”两个人也没坐一坐,不好意思地扭头就走了!我小声对启功说:“您别生气,人家已经都走啦!”启功才消了点气,说:“他们不提他妈倒没什么,一提他妈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启功的脸气得通红通红,说:“你不知道,他妈这人不好,我最困难那会儿,他妈那个挤兑我们哟!净说我们家和我的坏话,我挨斗的时候,他妈可高兴得要命呢!欺负我老伴,老伴气得直哭,无中生有地骂我……今天我好啦,他妈就不时地派孩子来看我,你说,这还叫人吗?还叫什么一个家族的人啊?”
  今年4月启功去扬州回来,我去看他,问他,这次出去高兴吗?他说这次去扬州很多朋友请吃饭,还有送东西的。有一天,有人请吃晚饭,坐在旁边作陪的是一个解放军,他好心就怕启功吃不好,够不着,便不断地请吃这,请吃那,还不断地把菜夹到启功的碗里。启功先生不好意思地说:“不必客气,不必客气,我自己来。”启功愈说,他就愈不断地往碗里夹,最后启功碗中的菜满满的了,鱼肉、鸡肉、鸭肉……已经没法下筷子了,即便这样了,对方还是不断地往里夹。这时,启功显得不太高兴,便找来一个空碗,放在桌子上说:“你夹吧,随便夹……”话音一落,一甩袖子,不领情地走了!
  我听完这个故事也觉得夹菜的那个人真没劲,这种请客人吃饭的方式有多笨,有点假惺惺的,可是,我还是请教启功说:“不管怎么样,人家还是好心,客气,您看,您这么一走,多让人下不来台呀!”
  启功说:“你不知道,我最不喜欢这样填鸭式的吃法了!”他说:“我们满族有个习俗,人死后,习惯在一个碗里装满各种肉类等食物,放在死人棺材头上,让死人带到阴曹地府去吃,只有人死了,才是这种情景。你说,这个人奇怪不奇怪,他就是不听劝,他夹个没完,好像是好心,我见到这种情景心里就是不舒服。”
  可我想,也是,夹这么多吃不了浪费还不说,尊重人的习俗很重要,请吃饭的人,要看准对象,免得惹人不高兴!
  扬州有一位有名的收藏家方宇兴是我的好朋友,他非常敬仰启先生,他听说启先生来到了扬州高兴万分,立即送去五千元钱给启功,让他拿着这钱在扬州好好玩玩。没想到,第二天,启功便让他侄媳把钱送还给了方先生,并再三表示谢意。
  还有一次,一个戴眼镜的年岁不算小的男士进了启功家便自我介绍,说感谢启功先生给他题的书签,他如何如何感谢……。可能下面还想说什么。启功开口了:“你让我给你题书签,我已经完成了任务,而且我已经收到了你给我的书,这不就行了吗?就不必再来啦,我已经领情啦,现在,你看我实在是太忙了,你看一看这一屋子的人……”
  在书法界,启先生是最好求的人,人们抓住了这个特点,给写一次还不行,最好是两次,三次……
  大概是启功第二次去香港的那次,是他侄媳妇郑陪他去的。一次,路过商场,一位女士陪郑进了服装店买衣服,启功站在商场外边等候,大半天也不见出来。最后总算出来了,郑得意地拿出她买的衣服给启功看。问:“您看好不好看?”启功说:“好看!”等回到家,郑穿在身上再叫启功看时,他说:“你看那个花色多难看!”
  郑说:“您不是说好看的吗?”
  启功说:“当时我要是说不好看,你这时还能回来吗?你听了还不马上回头再去挑选才怪呢,那我要等你到什么时候。”
  启功说,他和老教授张中行的经历差不多,都有过不少磨难,所以对世事也就多持无所谓的态度。不久前,正值深秋,张中行有山西之行,归后心脏不适。启功听说以后,送他一个字“该”!此后启功说,他曾劝告过他不要出门,因天时已变,若出游,也待来年春暖再玩。人小的时候不听大人话,不爱多穿衣服又贪吃,穿少了再胡这么一吃,停食着凉,弄出病来,大人生气,屁股上给一巴掌,说:“该”!这人老了跟小孩一样,到处乱跑闹病了,也是“该”。没过多久,启功便去看了他。一次我去探访张中行,他对我还谈到了这件事,并说:“骂得好!我再也不随便出门了。”
  我的朋友陈嵘琚得病了,启功知道以后,告诉我:“你们多劝劝他,他这个人我是清楚的,太内向啦,这样下去会把他毁了。遇见事情就怕想不开,田世光(著名画家)不是就因为这个死的吗!田世光得了病以后,就嘀咕这下子我可过不去啦,于是天天这么想,对谁都不说,闷在心里,结果给闷死了。”然后又说:“像我这样的就没事,上了医院,大夫说别动,别动,给你输液!我说输什么液呀,人家还要请我吃羊肉泡馍呢!所以,我就没事,他们就不行!”

 启功年轻时性格就是这样开朗、豁达,特别爱较劲儿。比方人家说一件事该这么这么办,或者说,这么这么对,这时候,启功就爱说:“狗屁!那么那么办,不也行吗!”所以有一回比他长四岁的著名历史学家牟润荪就冲着启功说:“小启有个毛病,看什么都‘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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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 07:55 | 显示全部楼层

鲍文清/《启功杂忆》

顽 童
  启功这么大年纪仍然保持着一颗童心。他爱跟孩子们相处,见到孩子他的双眼就充溢着爱恋之情,自己也变成了顽童。不是摸摸孩子的头,就是抱起孩子亲,再就弹小脑壳儿,孩子叫他一声“爷爷”,他就高兴得闭不上嘴,甚至把孩子逗哭了,他也咧着嘴笑个没完,高兴得不得了。他说:“听小孩哭或笑,就是听一首诗,一首歌,这是最美的音乐。”
  比启功低一辈的金宗鼐的孙女祁雅,拿启爷爷给她写的诗说,这首诗是她小时被启爷爷

逗哭了以后提笔给写的,她现在已经二十多岁了,至今还保留着这一珍贵的纪念物。
  启功先生还特别喜欢动物,这是有了名的。他的客厅、卧室中,触目可见者,除书画外,就是各式玩具的小动物。无论熊、狗、兔,还是猫、虎、鹿,一个个全都瞪圆了天真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令人顿生温柔怜悯之情。启功戏言道:“动物比人可爱。”
  记得1983年,启功在香港大学讲学后,回到北京。当时时兴带回几大件,海关的人见他什么都没带,非常诧异。海关检查完后再三问他:“带没带什么仪器一类的东西?”
  启功回答:“有!有个小白兔打鼓,我在街头小摊上给亲戚的小孩买的。”
  有一年夏天,我去他家,临走时,他说:“外面的阳光很毒,你该戴个帽子遮阳。”他书房中的两个柜子,上下两层,装的全部是布做的动物玩具,摆放得很整齐,一排排的,有站着的、坐着的;有脸朝外的,有仰头朝上的;有的是特大的大熊猫,大娃娃什么的。玻璃柜里放不下,就摆在柜子外面的高台上或堆在宣纸堆上。他从中找到一个他认为很合适的动物,对我说:“你看这个怎么样?”我一看是一个大蛤蟆,头上顶着一顶很大的帽子,他顺手把蛤蟆头上的帽子拿下来,先顶在自己头上试了试,晃着脑袋对我说:“你看,这顶帽子不错吧?戴在头上完全可以遮阳的!”我把头赶快挪开,对他说:“这戴在头上在大街上走,不叫人笑掉大牙呀!”启功反驳说:“唉!你说这是不是帽子吧?戴在头上不照样可以遮阳吗?不难看,戴走吧!……”你想想,这玩具布蛤蟆戴的帽子,人都可以戴,这帽子该有多大了!不仅如此,连墙上挂的照片,都是放得尺寸很大的,是启功抱着布玩具照的,有一张照得真不错,我说:“这些照片别忘了洗一张送给我!”
  在启功家里不仅拥有数不清的布的动物玩具,连真的、活蹦乱跳的动物也养过。
  前两年,启功家突然多了一位客人——一只很美丽可爱的清代“宫廷宠物的后代”小白哈巴狗。这只狗个儿不大,晚上就睡在走廊尽端的窗下边,下面铺了一个大垫子,摆着食碗、水碗,窗台上还挂了一个小白布狗作伴……这块领地就算是狗的了,只要它吃饱了、喝足了就一点不闹,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也不怎么叫。
  我去的那天,它听到有敲门声,一下跑到门口,先侧头听了听,然后又赶紧跑到启功面前,仰着头,吐出小红舌头,摇摇尾巴,朝启功“汪、汪”地叫了两声,意思是说,有人来了!于是,启功便慢慢地站起来往门前走,小狗摇着尾巴紧跟在后。启功先把门开了个小缝儿,把头探出来对我说:“别怕,别怕!它不咬人!你跟在我身后,它绝不会咬你的!”和启功一样,我也对它喜欢有加。
  可是,没想到过了一年,我再一次去启功家时,却不见小狗的踪影了!
  我问:“狗呢?”
  启功不太情愿地说:“还给人家了!”
  “为什么?”我接着问。
  启功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快进屋吧!”
  启功当时没有正面回答我,他一定又想起小白狗与他相依为伴的日子来,于是表现出不大是滋味的样子。
  启功的侄子、侄媳妇都特别喜欢这只狗。每天晚饭后,小狗都陪着启功到院子里散步。狗一回到大自然便撒起欢来,摇着尾巴在前边跑,侄媳妇带着孩子在后边追,一面追,一面笑声不停,狗被追回来,就钻在启功脚下一动不动。这时,启功总是一边拍拍狗,一边对狗自言自语地说:“累了吧,痛快了吧!一天在家憋死了……”
  白天,家中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有这只狗和启功作伴。
  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这时狗就在启功脚下,先一爪一爪挠他的脚,然后再冲启功的脸摆尾巴,时不时还哼哼几声!这时启功便会放下手中的活,低头摸着狗的头说:“知道啦,知道啦,该吃饭了是不是?”指着碗说:“你的饭在那儿,吃去吧!”狗回到主人为它准备好的食物面前,大口大口地吃着。这时启功也在吃饭。吃完饭,启功拿起杯子喝上几口水,小白狗也学启功那样喝上几口水,然后启功坐在沙发上休息,小狗赶快跑过来舔舔启功的手,逗得启功哈哈直乐。
  这小白狗陪启功有一年半的时间了。有一天,接到派出所的通知,通知上写着关于养宠物的条例,上面有诸多说明,养狗得到派出所去上户口,交养狗的费用,等等。
  全家人都傻了!晚上围绕着小狗开了一个家庭会。
  启功第一个发言说:“国家本来不主张在家养狗,如果一定要养,咱们必须遵守国家法制,再说,咱家这只狗是挺好玩的,也是我的一个伴儿,没有人管理,出了事怎么办。所以不能光考虑和我作伴儿,给大家逗乐儿。咱们听政府的话吧,和给咱狗的主人商量商量,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把狗领回去?!”送狗回老家的头一天,请狗美美地吃了一顿,第二天,狗又回到原来的主人家了。
 启功从小就喜欢饲养小动物,因为,妈妈和姑姑都喜欢养小猫小狗。启功小时,不仅养过小猫小狗,还养过小兔、蛇、金鱼等各种小动物。他看人家养鸟很好玩,也想养鸟。那时读书人家的孩子不准提笼架鸟,就养了一只小雏鸡,把它装在笼子里,拿到树林里和养鸟人比。养鸟人见到他来时,便纷纷提起鸟笼远远躲开他。他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人家是怕画眉、百灵一类名贵的鸟“学”了鸡叫,鸟就不值钱了。启功甚至还养过小田鼠,把小田鼠喂熟以后装在袖筒里玩。有一天,一位长辈到家中做客,他掏出了田鼠,把长辈吓了一大跳

,他却哈哈大笑,得意地跑了!
  对小动物的感情,启功写过诗,云:
  古诗二十首 其十
  吾爱诸动物,尤爱大耳兔。
  驯弱仁所钟,伶俐智所赋。
  猫鼬突然来,性命付之去。
  善美两全时,能御能无惧。
  先生又有一首诗咏小狗,现录于下:
  见人摇尾来,邻家一小狗。
  不忍日日逢,恐成莫逆友。
  仁义即人意,未学似固有。
  狗命难自知,随时遭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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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 07:55 | 显示全部楼层

鲍文清/《启功杂忆》

受 骗
 启功是一位平和的老人,从来不跟人呕气,他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帮助别人。惟独有一件事使他尝到了受骗的滋味,气得他闷声不语病在床上,少说也有几日。
  一日,某友来访,看到启功用小楷书写的《论书绝句百首》。他粗读了一遍,就向启功提出了请求:“能否借给我回家细细地欣赏?”启功说:“好吧!你得记住还我!”友人连声诺诺。谁知拿走以后就杳无音信了,甚至连本人的面都见不到了。原来,他拿了此物跑到了香

港。
  这本书是启功大半辈子的结晶,前二十首是1935年他二十多岁的诗作,后八十首是1961年到1968年之作。启功对这个作品非常钟爱,是他用小毛笔一首一首写下来的,他计划着早日出版,心里挺急。
  一天,另一位朋友来报告消息,说是在市场上看到了这部书稿,已经装裱成册,装饰也挺精美,打来电话问:“是不是启功的真迹?”启功闻讯,立刻和师大办公室的侯刚一起去拍卖行验明真伪,拍卖行告诉他,这本诗作早年已被某先生卖给台湾的赵翔先生。拥有巨资的赵先生说,这样一部宝贵的作品,应该让世间的识者共同欣赏,于是把它付诸印刷。这本书在台湾首先出了影印本。赵先生此举纯粹是弘扬启功的书法和诗才,便预先声明此书是非卖品,印数有限,只馈赠好友。因此大陆见之甚少。启功对赵先生此举并不甚气恼,反而写诗赞曰:“其功德不减掩骼埋,今捧斯册,诵昔人深痛之言,喜慰之极,不觉涕泪盈襟也。”
  启功最痛恨的是那位借走了书稿又卖掉的某先生的不智之举,他口口声声说看过以后一定归还,一见有利可图,便把它卖给了台湾的赵翔,携巨款而去。令启功望眼欲穿地等了十多年,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让这本诗稿重见天日,此人真是可恶之极。
  启功在拍卖场翻看了这本书,对侯刚说:“这就是马某借去的,不过,他背着我把它卖啦!”侯刚听了也十分气愤。
  启功问拍卖的人:“这本要多少钱?”
  拍卖者此时也大体弄明白了此事的原委,就说:“底价17万!”
  启功听了略表诧异,随即扭头对侯刚说:“我买下来了!”
  成交之后,启功便抱着自己的心血之作回到了家里。对此,启功感慨万分,这位所谓的好朋友竟能做出此事,这算什么朋友,竟拿此书去做了买卖。真是没想到,自己当年呕心沥血之作,到头来,还得自己把它买回来。他愈想愈气,不由得气出病来,以致在家闷声不语,病在床上。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启功并没有与外人道及,只是在荣宝斋出版的《论书绝句百首》前言中含蓄地谈了这件事情。
  《南乡子》诗中也说了这件事,曰:
  “拙作论书绝句一百首原稿为友人携去,归于客商,展转复来燕市,价增竟至一倍。”
  诗中有了进一步的论述,不知道内情的人,并不知详情细事,诗曰:
  小笔细涂鸦,百首歪诗哪足夸。老友携归筹旅费,搬家。短册移居海一涯。转瞬入京华。拍卖行中又见它。旧迹有情如识我,哎呀,纸价腾飞一倍加。
  《论书绝句百首》自序中说:
  “……友人见约,为之手录百首,云将附印于注本之后而未果,转为赵翔先生聘之以去。竟蒙珍重影印,加以精装,薄海流传,不佞朽骨为之增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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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 07:56 | 显示全部楼层

鲍文清/《启功杂忆》

病 痛
 2000年年初,忽听一位朋友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启功先生得了‘围腰龙’,很是痛啊!”我问:“是在什么部位?”“是在腰上!”(人们常以为“围腰龙”好像就是在腰上,其实不一定,有时脖子上、胳膊上、胸上也会得。)
  我听了这个消息,立即给美国旧金山的朋友刘维珊打电话。我在美国时,记得听她说过,她有一个偏方,把张学良的一个亲戚的“围腰龙”给治好了。


  在电话中她告诉了偏方的药方——美国香菜、中国香菜、紫菜头、芹菜、白萝卜、青萝卜计六种,把这六种菜榨成汁,每天喝两杯,喝上三四天慢慢地就不会痛了,不知不觉中就会好起来。
  其中,美国香菜不大好买,还有紫菜头,有时能买到,有时买不到。我想了个办法,给北京的大饭店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我坐在电话机旁,首先拨通新侨饭店的电话,再给莫斯科餐厅打电话,都说:“现在没有货。”
  最后,我试着给友谊商店打电话。对方问:“你有什么用处,要的这么急?”我告诉他:“我是为了给一位老人治病用!”“什么人?”对方问,我说:“是一位书法家、学问家,八十多岁的启功先生。”
  这位接电话的是友谊商店的负责人,听口气他好像对启功有印象,听说是给启功治病用,便说:“请你先放下电话,我现在就去蔬菜部看一看有没有?”过了十分钟,这位同志把电话打到我家里,他说:“有,你大概要多少?”我告诉他:“两个紫菜头和一斤美国香菜,我马上来取!”他很热情地说:“你住的离我这儿太远,你在家等着,我们马上给你送来!”
  大约过了半小时,一辆汽车停在我家院里,两位小伙子手捧着菜到我家来了。我感激万分,谢了再谢!
  他们硬是不收钱,他们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能把启功先生的病治好,这点钱算什么……”
  我说:“不行,不行,这要叫启功先生知道了,他会不安的!”最后,他们实在没办法,只好收了几块钱,并再三表示,如果还需要,只要来一个电话,他们马上送来!
  没过几天,提供这个偏方的在美国的刘维珊女士从美国赶回来,下了飞机就直奔启功先生家榨菜汁儿,榨了两酒杯,让启功先生一天分两次喝下去,而且,连去两次给启功榨菜汁儿。
  启功先生的“围腰龙”经过多方治疗,慢慢地好了。
  病中几天没吃东西的启功,一天夜里饥饿难忍,他便自己挪了挪身子,伸手去掏放在床头箱子上的饼干盒,从中掏出两块饼干“嘎吧嘎吧”一口一口地吃着,我听说后就说:“您就不会喊一声您侄子让他过来给您拿?”他说:“唉,别啦!他白天工作已经很累了,我不想打扰他!”
  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启功年岁大了,一直不算太坏的两个耳朵,慢慢地也听不清别人讲话了。跟他说话,一定要声音大,有时靠近了他的耳朵,还要大声说,他自己还要侧过头把耳朵靠过来,一只手还要扶着耳朵听。很有意思的是,我发现他与人说话时,也要把自己的嘴往人家的耳朵边靠,声音很大。他自己以为,好像别人和他一样听不清对方的话似的。这种情况,大约有两年的时间了。我对他说:“您干吗不上医院看看?”他说:“看啦,就是不见好。”
  过了很长时间,我再到他家,他变得利利索索的,说话不必大声喊啦,别人跟他说话,也用不着对着他的耳朵说话了,真是奇迹出现了,怎么会是这样?我问:“您的耳朵是怎么治好的?”他说:“你猜怎么着,从耳朵里掏出两大团‘耳屎’,唉,就不聋啦。”说完,他大笑,我也笑个不停。便问:“只要把耳屎掏出来就能把耳聋治好,这不是太简单了吗,为什么不早些往外掏?怎么看耳朵的医生就没发现呢?”
  又过了几年,启功的耳朵又不大灵了!于是,我便催着他快去医院,准是耳朵又被耳屎给堵了,赶快叫大夫给掏出来。他说:“这回恐怕不那么简单了,恐怕真是老啦!耳朵真聋了……”
  在启功的诗集里,我还没见到“围腰龙”和因耳屎使耳聋的诗句,等着吧!我想在他出版新的诗集里,会有这两首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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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 07:56 | 显示全部楼层

鲍文清/《启功杂忆》

祝 福
 这是我和启功相识不久的一件事。
  一个冬天的下午,我和老伴为了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争吵起来,我俩的脾气都不大好,争论起来谁也不服输,不觉间俩人的声音都高了八度,脸色通红。我想我俩都是这种急性子,再继续争下去会失去理智的。当时我们都是六十多岁的人啦,再毫无节制地吵下去,说不准要出问题的,倒不如出去散散心,消消气,回来再从长计议吧。那天天气很冷,呼呼

的北风刮在脸上,我踏着地上的白雪,一步一步走到启功的家门前。启功也坐在家里闲着没事儿,我进门以后心想,可别让启功先生知道,他如果知道会替我们操心的。启功先生走到门口,照样问:“哪位?”我说:“是我!”
  启功先生一边开门一边说:“外面下雪,冷吧,快进来暖和暖和。”
  这时,我仍有些气恼,失去了平时见面时的欢声笑语,像个木偶似的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启功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好像察觉气氛不对,便问:“怎么不高兴啦?看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和邱大哥吵嘴啦?”(启功惯称我老伴邱大哥。)我心想,这老先生真神,怎么一下子就猜中了我的心事。这下倒引逗我恢复到在家时的情绪,便一五一十地把吵架的经过向他诉说了一遍,最后还使劲儿地加了一句说:“启先生你说气不气人?”
  启功听后,立刻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你们真是幸福啊!我衷心地祝福你们俩!”
  我不解地问:“这话怎么讲?”
  启功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坐在桌前,铺上一张纸,把毛笔在砚池中一蘸,写了这首诗,写完还签上名,又盖上了他的印章。
  诗曰:
  夫妇甜心蜜不如,打痛骂爱悟非诬,
  向人夸耀无边乐,偏索鳏祝贺书。
  南英 同志俪鉴
  文清
  1991年冬 启功
  我拿过这首诗,只觉得字写得异常工整和隽秀,但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一时也摸不透,启功也没多说,好像是天机不可泄露。临别时说了一句:“这张字就送给你和邱大哥做个纪念吧!拿回家两个人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这时,我心头的气已经消了一半,脸上现出笑容,对启功说:“好啦,我该回家了,好叫老伴早点看到您送的礼物。”他亲自开门把我一直送到门外。在回家的路上,我就暗自琢磨:“这样内容的诗,挂在哪儿是好呢?”后来,我和老伴时常拿出来捧在手上反复看,觉得这首诗的意义真是太深了!在这首诗里,启功告诉我们,夫妻之间,如胶似漆,不如打痛骂爱,你可知道,我老汉是个茕鳏之人,多么羡慕能够找个人吵吵架,能吵架,唉呀,这是多么幸福的呀!
  我想起了启功的一首悼亡诗。诗曰:
  先母晚多病,高楼难再登。
  先妻值贫困,佳景未一经。
  今友邀我游,婉谢力不胜。
  风物每入眼,凄恻偷吞声。
  直至今天,已经事隔二十余年,启功还不愿与朋友谈起亡妻的旧事,甚至从不与人一起游山玩水。他说,看见别人双双相随,就会触景生情,想起过世的老伴而伤心。
  我又想起了启功先生写字前的那个神秘的一笑。启功是和佛教有缘的人,佛经里说:“笑即是悲,悲即是笑。”他当时的笑容,实际是在表露一种淡淡的悲哀,很可能当时浮现在他跟前的,是他已经失去的亡妻。
  我把这首诗装入镜框,大大方方地挂在厅堂,而且,还把它写进了我的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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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 07:56 | 显示全部楼层

鲍文清/《启功杂忆》

寿 礼
 启功先生快过86岁生日了,每到他过生日这天,我们就像给自家老人过生日一样,去他家聊天,问候。这次生日伤脑筋的是带点什么礼物给他。
  我的老伴不善交朋友,但和启功的关系却很好,恭恭敬敬地称启先生为“启大哥”,启先生也愿和我老伴天南地北地聊,几日不见,见我便问:“邱大哥好吗?”


  记得,过去启功先生过生日,多半是带点他爱吃的,如煮熟了的老玉米、两罐啤酒、一点儿花生米什么的……他吃着很高兴,因为他爱吃这一口,平时去时也带一点,这点东西叫他有聊不完的话……
  可是,现在不行了,他的牙咬不动硬的花生米,也啃不动老玉米啦!心脏不好,啤酒也不能喝了。
  有一次在启功家发现了一个新问题,我心想:“有了,就这么着吧。”
  是什么新问题呢?启功那天穿了一件褪了色的对襟羊绒毛衣,袖子上磨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洞,已经不能穿了。是他买不起吗?不,他有钱想到别人,惟独想不到自己。
  我回家跟老伴说:“有主意了,买一件毛衣吧!”
  我又说:“人家美国老人都穿红色的毛衣,这次咱也给他买件红羊绒衫,多喜庆,多富态!”
  老伴说:“就这么着,可是红色的怕他不能穿,在讲台上讲课,显得太‘火’啦!”
  想想也是,启功又不是美国老人,干吗非让他穿红的呢?
  我俩商量后决定,买件深灰色的好,又雅又端庄,就这么定下来了!
  起先,是我跑到附近商场去买,走了好几个地方,没有我们想买的颜色和合适的号码。最后老伴骑自行车,先跑到王府井,再跑西单,最后是在前门大栅栏买到了一件。我和老伴都很欣赏,心想,启功先生也一定会满意。
  启功86岁生日的头一天,我去了他家,拿出盒子里的毛衣,说:“试试看,合适不?”
  启先生一看是一件“鄂尔多斯”牌的羊绒衫,脸上有些不高兴,很严肃地说:“你的钱是不是太多啦?要是嫌多拿出来给我……”先生懂价,他知道这牌子的毛衣要贵于一般毛衣,他原来身上穿的那件是“雪莲”牌的。
  我也急了,便说:“我们买件毛衣的钱还是有的,别说买一件,就是两件、三件问题也不大。”启功先生不理我了,也不跟我说话,他嫌我花多了钱,不该这么浪费。
  启功先生一贯如此,他给朋友、有困难的学生经济上的帮助从来不在乎,可是,今天有人为他花了点钱,他心里着实不好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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